查案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線索又少,鐵捕頭雖經驗豐富,但麵對什麽條件都沒有的證明題,一時也是無從下手,若是他的責任心少點兒,隨便也能逮住個替罪羊交差,偏他又好勝,隻想逮住那真凶,讓其伏法,再加上上頭的壓力,破案的期限,於是這案子就更難了。


    “鐵捕頭,外頭有人找。”


    一個小吏過來傳話。


    鐵捕頭眉心緊蹙,思緒因此話而斷掉,回過頭來臉色不善,看得那小吏心驚肉跳,暗道好大的官威,怪道都叫著鐵捕頭為鷹眼呐!那一雙眼的確跟鷹似的,看得人發毛。


    “是哪個找我?”


    “來人說是叫做沈墨。”


    沈墨?鐵捕頭擰眉沉思,好一會兒才一拍額頭恍然,“竟是他,這時候怎麽來了這裏?”自語一句,臉上雨過天晴,“快請進來。”


    小吏暗道一聲奇怪,這沈墨是何許人物,竟然得鐵捕頭高看?


    片刻後,墨綠衣裳的青年從容走入,看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走起來的速度卻是不慢,那從容中甚至有幾分京中弟子特有的富貴氣質,雖不以家世為矜,卻自知其持重。


    “可是有一段日子沒見到你了,聽說你隨了鄭王離去,可怎麽又回來了?莫不是那裏的酒菜不和老弟的胃口?”


    人還沒進門,鐵捕頭已經出迎兩步,笑起來,說及“鄭王”的時候聲音略低,但到後一句聲音又高昂起來,那歡喜的意思竟是從尾音中流露出來。


    “大哥玩笑了,我幾時是貪口的了?”沈墨笑一笑,快步走入,被鐵捕頭捉著手臂引入後院靜談。


    鐵捕頭在衙門的時候從來都是公事公辦,一張臉鐵麵無私,竟是連笑容也少,平日也不愛下人伺候,雖大人照顧他年齡大。允許他身邊帶上兩個小廝之類的跑腿服侍,他卻推了,情願凡事自己動手,即便揚名在外,也不見驕奢之氣。


    此時,他親自拿起了茶壺來給沈墨倒水,一口一個老弟叫得親切,兩人年齡相差約有二十來歲,這般叫法可算作是忘年交了。


    “來人說是沈墨,我還沒想起是誰。你這名字到底還是太生了。不如飛羽劍莫良的名頭更響亮。隻可惜… …”


    鐵捕頭也是知道琉璃山莊一事的,那麽轟動的事情,他若是不知道也就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了。當時他也曾想要去查訪,偏偏因為一件案子耽擱住了。等到後來沈墨入了京,改了名字與他相見,一敘別情,他這才知道琉璃山莊中僥幸生還的竟然還有自己這位小老弟。


    說起鐵捕頭和沈墨的交情,可算是誌同道合,鐵捕頭是個捕頭,辦的案子又多又雜,他雖有個官身,也可算作是半個江湖人。黑白兩道打交道都不少,自然聽說過飛羽劍的名頭,身在江湖卻能夠以律法為念,足見難得。


    好感先存下了,等到後來相見。發現這年輕人人品不錯,頭腦又聰明,再有那身讓人惺惺相惜的武功,一件案子過後,兩人的交情就存下了。


    最初不知對方是誰,一口一個客氣的“老弟”,後來叫著叫著,也覺得這麽叫不錯,親切!便繼續下去,這兄弟交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沈墨微微一笑,知道他可惜什麽,隻因琉璃山莊一事,飛羽劍莫良便是在官府存下了案底,雖然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但在真凶沒有落網之前,那個名字能不用自然還是不用的好,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徒生事端。


    “沒什麽可惜的,名字而已,改了莫不是我就不是我了?”沈墨心平氣和地說著,對名字他還真的沒有多麽執著。


    知道沈墨是孤兒出身,如今雖尋得身世,但已是父母俱亡之人,這名字也非父母所起,確實不比旁人在意。鐵捕頭沒有就此多說,免得一句話不好戳了人心窩子,借著喝茶的動作,順勢轉了話題。


    “說說,此來有什麽事,你這人我可清楚,若是無事,必不會往這衙門裏跑的。”這話卻是調侃,作為少有的跟官府打交道比較多的莫良,能讓他進官府的事情除了案子還是案子,便是上次被入冤獄,還不是因為案子?


    一想起來,鐵捕頭就覺得好笑,好笑之餘也覺得此人能夠見識到琉璃山莊那一場盛宴,也是難得。


    這琉璃山莊未倒之時,那裏的盛宴可是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就連鐵捕頭也是想要去一次而不可得,還想著以後再尋機會,誰知道… …


    “叫大哥說著了,我此來是為了鄭家莊的案子,那裏已經清理過了,我是再看不出什麽的,還望大哥告知詳情。”沈墨說。


    鐵捕頭神情錯愕,脫口道:“怎麽是那件案子?”再看沈墨神情不解,解釋道,“我這裏正辦著小侯爺的案子,還當你是為了此案而來,誰想竟不是。”


    “小侯爺的案子我也是聽說了的,隻是,我素來不喜這些人,所以,大哥也不要拿此來為難我。”沈墨拒絕得幹脆。


    鐵捕頭一歎:“我還當你的性子改了,原來還是這般,也罷,我就不該說的。”以茶當酒喝了一大口,“那鄭家莊命案我卻是不太清楚,還要找人調下卷宗,你若要看,隻稍等一會兒,我這就找人取卷宗。”


    鄭家莊的命案鐵捕頭也略有所聞,經驗之下,知道那獄中所抓的書生多半是冤枉,但職責範圍之外,不是一個大人管轄的案子,他一個捕頭卻是不好隨便插手的,再來自己這邊兒的案子也多,沒那麽多閑情逸致去管別的,便聽過作罷,其中詳情如何,還真是要看了卷宗才知分曉。


    沈墨笑著恭維道:“大哥過謙了,誰不知道‘鷹眼明察’,隻要是案子,過了大哥的眼,有什麽線索有什麽疑難,必然是一眼而清,哪裏還需要卷宗累贅?”


    這恭維讓鐵捕頭很是受用,常年皺眉而有了褶子的眉心似乎也平順了許多,笑嗬嗬地說:“那也不及老弟的‘飛羽鋤奸’。”


    江湖上總有好事者。把一些有特點的人物編成有些韻律的詞句,便於記憶提及,這“鷹眼明察”說的便是鐵捕頭,他斷案日久,一雙眼的確有些銳利,能察蹊蹺之處。而“飛羽鋤奸”,說的是飛羽劍莫良,他從出道以來幹的便是懲奸除惡的事情,隻他與旁的俠士不同,別人都是查出來自己下手懲惡鋤奸。他則是要通知官府。告而懲之。


    在一些厭惡官府的人看來。此人也是官府走狗一樣的人物,不算個江湖人,頂多也就算半個,因此把他與鐵捕頭這個鷹眼明察並排。卻是有著貶謫之意,偏他們兩人誰也不在乎,反而因為這樣成了誌同道合的忘年好友,也是難得的緣分。


    說笑片刻,這卷宗也拿來了,沈墨正色翻看,鐵捕頭從旁補充。正如沈墨所言,一件案子他隻要看過,多半是有些印象的。至少案子的要點斷斷不會忘掉弄錯,而他又經驗豐富,有些不甚緊要的旁人一看便會忽略過去的,他卻能夠從中提出疑點,發現線索。於沈墨思索案情也是多有幫助。


    “這拐子拐了姑娘來賣,必然是要有個買家的,雖生意沒成他們便喪命了,但這買家應該是早就確定的,不然也不會在這麽近的地方多加停留,應該立即遠遁才是,想來這買家便是洛京之中的,隻不知是哪家這麽大膽,當地的貨也敢收。”


    拐賣人口有一個不稱之為特點的特點,便是拐到異地再賣。


    那些死者都是洛京中的女眷,那拐子若是想要將其拐到外地,夜裏便不應在鄭家莊停留,須知做賊心虛,必要早早離了犯案的地點才是。


    他們已經在鄭家莊,便不存在夜黑出不了城的說法,那麽,唯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他們還有同夥在洛京之中沒來得及出來,於是他們就近等上一等,但這種可能太低,拐子這種活,拖的時間越長越不好,總是極短時間,或用麻藥或直接打暈,迅速將人弄走,免得夜長夢多。


    且,等也可以離了此地再聚,同夥作案也可以約在遠處相見,那麽多姑娘,分散開走都不太容易,更何況非要聚在一起再走?這一點可以作罷。


    另一種,便是他們的買家就在洛京,無須遠離,這雖是不太可能的可能,但這種情形下,卻是最有可能的了。


    “老弟果然通透,這麽快就看出來了。”鐵捕頭讚道,“我也是細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案子雖不是我經手,但因為有此蹊蹺,我也細想了想,洛京之中,敢於這麽幹的人不多,隻有一個柳三娘,最是大膽不過,靠山又硬,卻是百無禁忌的。”


    “又是柳三娘?!”沈墨大吃一驚,這個以前從不曾注意過的人物,最近怎麽頻頻聽聞?


    “又是?”鐵捕頭十分敏銳,“可是有旁的案子又牽扯到她了?”


    想到那死掉的小子曾經說過的謀反事,沈墨不好輕易說出,畢竟他是看好鄭王的,而鄭王正要做的事情對看好當今的人來說,可不就是謀反麽?


    “這件事卻是不好說,待我查證根底之後再說吧!”沈墨敷衍道。


    因沈墨每每查到了什麽案子,最後總是交由官府判決的。因此鐵捕頭信了他的說辭,想著早晚都要知道,也不急著問,隻把他所知道的柳三娘的情況說了說,正解了沈墨的急。


    了解得差不多了,沈墨起身告辭,鐵捕頭相送之時忍不住說:“老弟也不要太偏激了,雖世家子弟多紈絝,卻也不是個個都罪案在身的,這次死掉的小侯爺… …”看沈墨一臉不願多談的模樣,鐵捕頭的話頓在這裏,沒有再繼續,“罷了,你自有你的做法,我也不羅嗦了。”


    “告辭。”沈墨拱手作別,並不就此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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