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看著他主子步子從容神色淡定從禦書房邁出時,一顆心噗通結結實實落回肉肉的胸腔,抖著還發顫的腿迎上來,隻是看到那小嬰兒時怔了下,連嬰孩也要審?


    “抱去給霍王府的好生喂養,這可憐孩子很快就沒娘了。還有那個殺人凶手,讓燕楚把她每一寸骨頭都給本宮捏碎了,不許她死。”奚琲湛吩咐道。


    元寶嘴角抽搐又抽搐了一下,奉命而去。


    當天用過晚膳,元熙帝下旨晉王作惡多端、多行不逆,罪不可赦,立斬不赦。


    那晚,下了大雪,奚琲湛穿了一身雪白衣裳到午門外送晉王最後一程,還帶了酒,晉王已處於一種狂躁狀態,雙眼血紅瞪著奚琲湛,恨不得一口口將他生吞之勢。


    “本宮早就不想陪你玩了,可也沒想讓你死這麽慘,想著把你廢成個不礙眼的庶人罷了,老六啊,你怎麽就不明白哥哥的心意非要往死路上作呢?你是不是以為用你搜刮來的錢可以買到所有人的投靠?家裏沒根基隻拿錢砸人是沒用的,本宮一句話,你那破蟲子的來曆便查得一清二楚,連解藥都順便給本宮呈上來了。兄弟一場,哥哥再告訴你件事,你這大把的證據一半是蘇作師那老東西呈來的,你以為他就那麽傻,看你風光兩天就把你這骨頭輕得風一吹就飛的貨色當真龍天子?你還想踩著他女兒的屍骨上位,你生下來時是不是腦子被老鼠給吃了?罷了罷了,說這些做什麽,你還能活多大一會,哥哥不忍心看你人頭落地,喝了這杯就就此再見吧。”這麽說,一杯酒卻是灑在晉王麵前的雪地上。


    以酒灑地,這是上墳的規矩。


    奚琲湛瀟灑離開。


    回到東宮剛剛坐定,皇後宮中太監發瘋一般跑來,說皇後娘娘被珍貴妃刺傷!待奚琲湛趕到珍貴妃宮中時,元熙帝已到了,坐在地毯上抱著皇後,而皇後胸前赫然插著一把剪刀,一向富態慈祥的皇後,此時倒在元熙帝懷中,淺淺笑著,嘴角邊還一絲顯眼的血跡。


    奚琲湛欲上前卻被元熙帝身邊的老太監攔了。


    奚琲湛這才發現,一向視他母後如無物的父皇,看著他的母後,神情那麽溫柔,還輕輕為她拭去嘴邊的血跡,語氣輕柔的責怪她:“裴箴,說好陪朕到老,怎麽可以食言?”


    “因為,你早就不配陪我到老了!”皇後氣息微弱,胸口起伏不已,她艱難的將頭轉開不再看元熙帝的臉,“我們既生不同衾死也不必同穴,也不要把我的名字和你寫在一起,否則我會死不瞑目!咳咳……”皇後劇烈咳嗽起來,口中湧出血沫,她已經開始渙散的眼神看向奚琲湛,嘴巴動了又動,終究一個字也沒說出便溘然長逝,嘴角留著最後一絲微笑。


    被太監架著的珍貴妃頭發散亂,顯然已有些瘋癲之狀,不停大笑喊著“死了好,你早該死了,去死吧裴箴……”


    “亂棍打死。”


    元熙帝的聲音輕飄飄的。


    一邊是母後未冷的屍身,一邊是被活活打死的珍貴妃,氣氛變得詭異,奚琲湛腳步沉重回到東宮,母後的話猶言在耳,他知她的用意,為了他順利登基斬草除根,逼珍貴妃動手殺了已時日無多的自己,然後將珍貴妃一族清理幹淨。


    可是他寧願母後多活幾日也不願她這樣玉石俱焚啊!


    “主子,皇後娘娘……”


    “等父皇傷心完我再過去,胖子,你在宮中年頭多了,可知道我父皇和母後的恩怨?”


    胖子謹慎答道:“這個奴婢不知,想必魏總管清楚。”知道也不能說,這種敏感時候嚼皇後舌根還不給殉葬了?


    奚琲湛沒再追問下去。


    生在皇家,見慣了人死,可今天,奚琲湛覺得心裏冰涼涼的,一邊他砍了異母弟弟的頭,另一邊他的母後被人殺死,都是與他有血緣的至親,就這麽沒了,因為大正宮那金光閃閃的寶座,將來他也會在那寶座上,變成真正的孤家寡人,沒了父母親,沒有摯愛的人,隻有權力。


    王氏、寧琥珀並蘇瑩,還有幾個一直沒有名分的妃子來求個主張,奚琲湛看著她們,年輕的如花似的美人淚眼汪汪看著他,仿佛死了他母後她們比他還傷心似的,她們難道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東宮隻是各種不得已的利益交換使然?她們嫁了他便對他身心交付一生不變?若嫁了其他男人呢?也是一樣?如果並得不到他的真心以待可會有怨恨和後悔?可會像他母後那樣帶著決絕離去?


    女人們原本在拭淚,被奚琲湛這平靜審視的目光看的漸漸沒了聲息緊張起來,雖身處內宮,也知道今日發生了什麽事,在她們看來,太子應該是悲喜交加的,可他像看透世事的老人一樣審視她們一句話不說真讓人緊張。


    “去吧,本宮換件衣服就來。”奚琲湛的親切語氣又讓女人們暗自驚了驚,待出了門,眼圈又濕了,嚶嚶哭聲隱約傳來。


    皇後大喪,奚琲湛也沒閑著,遵照他母後的遺願借機把枝枝節節修理的幹幹淨淨,還特意請來太傅蘇作師,關起門長聊一番,第二天蘇作師就上了年老辭官歸裏的折子,元熙帝再三挽留不成便應允了。


    可是,奚琲湛仍舊不高興,每天沉著臉,一身素淡衣服守喪,元寶摸摸頭,不明白,雖說皇後歿了,可晉王也擺平了,蘇盛錦也平安產子了,那他主子愁個什麽?


    直到半月後,奚景恒因蘇王後“受傷癱瘓”上京入宮請安,奚琲湛狠狠將奚景恒揍了一頓,此事令元熙帝震怒,親自監督,把奚琲湛打了五十板子。


    奚琲湛這次出手可謂是明目張膽,很快傳遍朝中上下,隻是猜來猜去不明白奚景恒這遠在霍地的諸侯王如何得罪了權勢熏天的太子。


    東宮中,元寶淚眼漣漣看著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主子,被抬回來時袍子都打爛了,血糊糊的,他主子臉上一點血色也無。這會緩過來些,好歹喘口氣。


    “哭你娘,爺還沒死呢。”奚琲湛開口了,聲音沙啞。


    “主子,娘娘剛去,萬歲爺傷著心,您這是,您為何要……”去觸這個黴頭找打啊!


    沒想到他主子啞著聲音告訴他:“爺不是說過要報打臉之仇?可巧他送上門來了!再來,你以為老頭子殺了晉王打死珍貴妃心裏對我沒有恨?我這是找機會讓他老人家出口氣緩緩,畢竟年紀大了,氣得一口氣上不來,那是我做兒子的不孝。”


    元寶表示理解無能。


    可巧,寧琥珀來了,元寶就恭恭敬敬出去,把藥和帕子都留下,又貼心的把門關好,雖然是上藥,可給人看見也不好。


    滿室的藥膏味,寧琥珀瞧了瞧,奚琲湛側頭看著她,看起來還好,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寧琥珀在床邊坐下,拿過藥膏輕手輕腳為他上藥,奚琲湛也不言語,又轉過頭趴在枕頭上,心事重重的樣子。


    素手柔荑點著清涼的藥膏一點點劃過受傷的肌膚,寧琥珀看似專心上藥心裏卻翻騰著,忍了半天還是問道:“是跟蘇王後有關吧?”


    “為何有此一問?”


    “看來是真的。”寧琥珀在他傷口戳了戳,“你知不知道,女人的直覺有多準?準到我早就猜出來了,在霍國的時候,在台上你唱著戲,無論身段怎麽轉,你那一雙眼睛長在她身上了一樣!回程途中在驛站,下雨那一天,你看呆了,如果不是元寶叫你你能看成化石!沒說可不代表我不知道啊!”


    “都是過去的事了!”奚琲湛道。


    “我也以為她是有夫之婦都是過去的事了,可今天才發現,好像過不去的那個,是你!難怪不肯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爺,你的情,那麽長麽?”寧琥珀問道,語氣中無一絲幽怨,聽來卻讓人心裏酸酸的。


    “琥珀,有些事爺不想告訴別人。”


    “不告訴就算了,我還不想聽呢,反正再怎麽樣,她是有夫之婦,又有了孩子,總不能跟我爭了,是不是?”寧琥珀又使勁一戳奚琲湛的傷口。


    可奚琲湛連個反應都沒有。


    寧琥珀稍稍歪了歪頭看過去,奚琲湛一縷長發垂在臉頰邊,薄薄的唇緊緊抿著,顯然神思已遠。


    雖然他心裏仍舊有著別人,雖然那個人如今境況淒慘,可總歸他的人是在她身邊的,也許皇上此次會令霍王將蘇盛錦帶回霍國照顧,她相信,時間和距離會衝淡一切的,一定會的。


    “琥珀,爺有件事和你說。”奚琲湛回神了,轉過頭看寧琥珀,眸子亮晶晶的。


    寧琥珀心裏忽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手下都有些忙亂,更是輕輕搖頭:“不,我現在不想聽,不妨等你好了再說,好嗎?”


    “琥珀,給爺生個兒子,爺將來把這天下傳給他。”奚琲湛語氣堅定。


    寧琥珀定定看著他,想看出他臉上的一絲動搖,可是,半點也無,寧琥珀故作堅強一笑問:“用天下,要交換什麽?我可不可以不換?”


    奚琲湛伸手過來輕撫她的臉頰,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說道:“琥珀,對不起,是爺先招惹了你,任何借口都不能敷衍過去,我也曾以為,盛錦和你,可以兼而有之,直到母後臨死前對父皇說的那番話我才明白,感情不能這樣,如果不能公平對等,那就不配與她相伴到老,琥珀,你是個好姑娘,活潑自信又不退縮,比盛錦好不知幾何,可是……”


    “蘇盛錦已經死了!”寧琥珀眼中逐漸蓄滿了淚水,揪著奚琲湛的手道,“她已經死了,不在人世了,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從未得到過的人枯守一生嗎?憑什麽你說要換我就要和你換啊,我不換,我付出的感情你默認了的,憑什麽你要收回就要收回?我不,就算你把我趕離你身邊廢黜我我也不會收回!”


    奚琲湛為她拭去淚水,任她在他的手上一下下咬著發泄,等她平靜了些才道:“我知道,盛錦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我不是為她枯守餘生,而是想得清楚明白,既然無法對你的付出平等的回應,那就要老實和你說清楚,爺說過,不會騙你。”


    寧琥珀倔強的一抹眼淚:“奚琲湛,你欺人太甚了!我才不會讓你如願!”


    她通紅著眼睛,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怕奚琲湛聽不懂似的又重複道:“絕不!”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開始,換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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