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聲音剛落,唐十四便身子一抖,旋即繞到了唐瑛的身後。


    他雖然又渾又懦弱,但腦子還成,知道自己那個麵冷心更冷的姐夫未必會護著他,興許連讓他度過眼前這道難關都未必答應。


    唐瑛看著這堂弟的舉動,心中好笑不已:這位慫得可以啊!睡了~妓~女都居然能賴賬。俗話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鎮子其實並不算小了,青~樓~賭~場也是一應俱全。


    這娘家堂弟雖然不爭氣,但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要教訓,好歹也得背著點外人。甭管她樂不樂意,今兒這場麵她還就得替十四弟撐上一撐。


    唐瑛心念如電轉,黃裳卻默默地瞧了七娘好一會兒,正待開口打發掉這些~龜~公和打手,唐瑛倒先問了句,“多少錢?”


    那群莽漢子之中帶頭的那人,勉強行了個禮,“好叫娘子知道,二十貫。”


    唐瑛怒極反笑,“二十貫?你家行首渾身乃是金子做的不成?!”


    那漢子大聲道:“我們行首就是這樣金貴!”


    這個時候,一貫錢並不是一千枚銅錢,而是七百七。如今戰事未息,糧米頗貴,一石米差不多是六十公斤,還要略微少一點,居然要兩貫錢,太平年代也不過是六七百文。


    可是除了吃食,其他的東西絕沒這般離譜,比如一把好菜刀隻要四十文——為了殺雞宰豬不再用便宜丈夫與獨孤小哥隨身愛劍,以及繳獲的製式軍刀,特地一口氣添置了好幾把呢……


    另外,唐瑛可是記得很清楚,蘇東坡可在自己的文集裏寫過,他一大家子到了黃州,每月花銷尚不到四千五百錢——這才六貫不到!


    睡了下頭牌,居然就獅子大開口,喊價二十貫!讓本想破財免災、挽救下堂弟聲譽的唐瑛瞬間堅定了決心:先禮後兵,“禮”看來是說不通了,那就抄家夥吧。


    誰知那領頭的又是一聲大喝,“姓唐的,你別給臉不要臉!”


    唐瑛聞言瞳孔一縮:這是衝著我來的?哦,看上我要開業的“便民藥店”了?要知道能讓大多數人對她,以及她的家人抱有善意,已經十分了不起了。她調製的成藥藥效神妙,她這藥店當然少不了人惦記。


    還沒怎麽著呢,就有人琢磨起我的家產了?!這就更不用客氣了。唐瑛當機立斷,先摸了顆丸藥含在口中,之後雙手往袖中一縮,摸到了提早裝在袖袋裏的兩個小紙包,語氣依舊平靜,“不知你們行首贖身值不值二十貫?!”話音未落,兩包粉末順著清風,飄飄揚揚地糊向了那群打手。


    而黃裳時刻注意著七娘的舉動,見她甩出紙包,他便默契地閉住了氣,又等了幾息,直到眼前這群家夥明顯衝得腳軟腿也軟,他舉劍便隨手刺了幾下……


    這和昔日精英金國騎兵不同:他們身無甲胄,又無~胯~下良駒,更沒有用兩三人牽製住黃裳,剩餘騎兵拉開距離,拉弓齊射的本事。因此第一波衝過來的打手圓滿地完成了他們“送死”的任務。


    至於第二波人,看著前麵趴窩的數具身子,頓時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先後跟下餃子似的,噗咚倒地。而那領頭的家夥雖然反應遲鈍了不少,卻還能勉強保持清醒,正要大喊,又被黃裳一劍點倒。


    黃裳為人謹慎,仔細探了一圈,發覺無一幸免,全都暈闕過去:至於是因為七娘全新蒙汗藥太過威武,還是他放血之舉過於精妙,他並不是特別在意。


    黃裳收起長劍,“七娘,你配藥越發精妙了。”


    唐瑛笑了笑,身後好久沒了動靜,回頭一瞧,堂弟也蜷著身子昏倒在地。這麽丟人的娘家人,她才沒傻到在便宜丈夫跟前維護,隻是平靜答道,“有個想法,就抄了點藥材弄出來試一試。原本是想讓那些兄弟們少受點罪。”


    話說王重陽那些兄弟們有十餘個身受重傷——這個重傷都是外傷,像那些傷口和淤青之類,敷上唐瑛的藥粉,基本藥到傷除;可他們的骨折,尤其有幾位兄弟還是粉碎性骨折,治起來可就艱難了。


    對於粉碎性骨折,不用非得手術治療,這個時候顯然也沒這個條件,但卻能用真氣梳理、修整骨頭碎片。


    骨折時的疼痛程度不消細說,而修複存於體內的骨頭碎片就是反複經曆骨折之痛。這個過程必然非常折磨人,沒有強力麻醉藥可基本沒戲:隻要傷者一動彈,這已經歸位的碎片沒準兒就得挪動,就不得不再重來一回……


    黃裳自是知道個中苦楚,便由衷道:“七娘良善。”


    唐瑛抖了抖袖子,笑眯眯道:“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我正好不用愁沒人試藥了。”


    夫妻倆說話間,王重陽的鐵杆兄弟帶著人趕到,把這群流氓挨個綁好。此時唐瑛忽然指著那個帶頭的大漢,“這個留著審問,剩下的收押吧。想贖人,就拿二十貫出來,不然都留著給我試藥。”


    王重陽的那兄弟牙齒雪白,“好咧!”


    好在此地偏僻,鬧出偌大動靜,也沒什麽人過來張望,難得遇見了個路過的百姓,還有些眼熟:估計是王重陽哪個兄弟的親朋,唐瑛便衝人家笑了笑,“藥店即將開張,歡迎惠顧!”


    對方還能抱個拳,回上一句“必到,祝老板娘生意興隆!”


    一個月的時間,也足夠她女神醫之名傳揚開來,輻射……半個州府了。


    卻說被堂姐夫拎回的唐家十四郎,兩瓢冷水過後,人便清醒了過來:大夏天的,讓涼水澆了也就澆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姐姐和姐夫的俊臉幾乎一起映入眼簾,他又扭頭左看右看,發覺自己正唐在冰涼的地板上,而那群凶神惡煞的大漢也都沒了蹤影。


    他長出口氣,這才可憐兮兮道:“七姐……”


    唐瑛伸著三根手指頭,“這是幾?”


    唐十四遲疑了一下,“三。七姐你怎麽了?”他這個堂姐性子剛強,不肯低頭,凡事還是順著她好。不過聽說她跟姐夫過得不好,可依據親眼所見……顯然與傳聞大相徑庭。


    唐瑛又問,“你是怎麽被騙進青~樓~的?又是怎麽被套出話的?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又有什麽親人……他們都是怎麽問你的?”


    唐十四囁嚅半天,在姐夫極具震懾力的寒冰射線之下,終於老實道,“說是行首在樓上望見我,便看上我了。”


    說實在的,唐十四雖然狼狽,但這依然掩蓋不住他那張賣相上佳的小白臉。


    他對此有些自信倒也是常理,唐瑛眉頭微皺,“繼續。”


    而黃裳也若有所思,目光閃爍。


    “那行首……還不是趁著……在枕邊問我家裏情形。”


    唐瑛微微一笑,“有趣。”


    黃裳也道:“咱們離開鄧州時便已經讓路過的商隊給咱們族裏送了信去,算起來家裏人早就該收到了。”


    唐十四人品不行,但卻不是瞧不出火候的蠢人,“我闖了大禍!我不是故意的……隻是……”


    “隻是軟玉在懷,嘴上就沒了把門的,”唐瑛不再搭理堂弟,轉而問向黃裳,“是仇家嗎?”


    黃裳道:“八成是。清剿明教餘孽那會兒,我殺得痛快,哪裏分得清他們都出自什麽門派。此地聽說也是有些門派的,如今這時候……門派和馬賊可未必分得出了。”


    果然是內外勾結啊……唐瑛道:“咱們在鎮子裏,又有王重陽他們為友,硬來沒勝算。”聽了小金的提醒,她捏了捏堂弟的腕子,“果然,他中毒了。”唐瑛反應多快,又質問起堂弟,“那行首威脅你什麽沒?”


    唐十四整個人都傻了,“沒……沒……”


    唐瑛再次轉向便宜丈夫,“小十四不聽話呢,隻好吃點罰酒,三郎有勞了。”


    黃裳二話沒說,拎著唐十四到了外間,唐十四求救聲一直不斷。在外間看書兼“偷聽”三叔夫婦說話的小五眼疾手快,完全不用吩咐,起身就把大門關了個嚴實。


    唐瑛聽著外間堂弟的哀嚎,心裏十分有數:還能威脅什麽?不就是她藥店開業時在“藥裏下藥”嗎?不讓他們夫妻名譽掃地,麻煩纏身,再和王重陽他們~決~裂,又如何動得了黃裳,更進一步找他報仇呢?


    偏巧這時有人上門,輕敲了門板兩下,唐瑛便開口,“小五,開門吧。”


    小家夥十分聽話,打開門進來的自然是老交情獨孤小哥。他一眼望見地上蜷成蝦米的唐十四,便跟黃裳笑道,“陰天下雨打小舅子,閑著也是閑著哈。”黃裳夫妻教訓了一群看場子的流氓,還帶回了久違的小舅子,此事他自然已經知曉,他也正是為這事兒來的。


    黃裳一點頭,“有事?”


    獨孤小哥道:“為那行首而來。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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