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差不多該躲起來前進了」


    麵對拉菲的話,吉格沃爾皺起了眉頭。


    三人現在走在草原上,左手邊是連綿不盡的森林。遠方能看到一些起伏緩和的山丘。現在正是下午時分,氣溫既不高也不低,風也吹得比較平穩,讓人感覺很舒適。


    「這前麵有些什麽嗎?」


    「再走點你大概就能看到了」


    吉格沃爾再次審視周圍,吐出讚歎。雖然看起來沒什麽醒目的能明白自己三人現在位置的景物,但拉菲好像能準確地把握到自己的所在位置。她帶著路準確無誤地走在森林和草原相交接的狹縫之間。


    「在那,你看」


    拉菲指了指前方,遠方的天邊,有著一所孤零零的建築物。


    「……是城堡嗎?」


    吉格沃爾眯起眼想要盡可能看得清楚點,拉菲點了點頭,肯定。


    「戰神殿。城堡兼神殿。是負責看守國境線的。總之,也就是說我們終於到達了聖堂和普魯加托裏亞的交界線附近了。——如果不是那個誰去幹出那檔子破事,可能更早個兩三天就能到達這裏了」


    「那你就把那人做的破事當成是一場白白浪費三天也值得一看的好戲吧」


    等著遠方聳立的城堡,吉格沃爾思索了一會。


    「得,我調查一下看看」


    臉上露出惡作劇的表情,短短地吸了一口氣。如同細聲敘述一般詠唱咒文,指尖快速地劃動在空氣中。仿佛有如要拂倒腳邊的青草一般,紅光在地麵奔流疾走起來,畫成一個圓。


    「手中牽引之星為——解放雙眸」


    一瞬間,吉格沃爾的視野開始搖曳。


    ——向前。


    在心中給出指令後,“視野”向前開始推進。成功,輕聲吐出這兩個字後,吉格沃爾猛然地讓視野開始向著前方疾行。如同野獸一般快速地穿越著草原,接近遠方的戰神殿。不用多久,“眼睛”就到達了用砂岩築成的灰色城堡的城壁麵前。


    沿著城壁爬上去,進入了城堡的裏邊。


    在城堡的各處,都站立著聖堂的神官們。白色的法衣上穿戴著金屬甲胃,頭上頂著頭盔,腕上扣著護手,手上則持著長槍。光看身形和舉動,就能看出都是一群為了戰爭而專門訓練過的人。


    ——聖堂騎士……能使用星導的人也有不少呢。這樣子,看來還是趁沒被發現前趕緊離開這裏比較好。


    在城壁上旋回後,大致確認了一下建築物。吉格沃爾現在使用的星導術是隻將視野送去遠方的東西,為此無法聽到聲音,也聞不到氣味。因為聽不到說話的聲音,所以隻能按照看到的來判斷。


    ——原來如此。這裏原來應該隻是一座城堡,是後來增築改造成的神殿。


    不過這結構也還真牢固。雖然阿德裏奇住館外的城壁和門也很了不得,但這所戰神殿的防禦設施的堅固和厚實看上去也並不怎麽遜色於前者。


    在中庭,有一隊聖堂騎士全副武裝,正在進行著激烈的訓練。而在城門旁,則有很多人把大量的看似是糧食的東西往貨物車上裝。


    ——這情形……是要有什麽大事了麽?


    看起來,簡直就像近期要出征打仗了一般。在這所戰神殿裏,籠罩著這樣一種氣氛。


    忽地,吉格沃爾的“眼睛”停止在了某個點上。


    麗榭爾正站在城壁上。她在和兩個男性說話。其中一個的年齡看起來和吉格沃爾差不多,特征是灰色的頭發和紅色的瞳仁。法衣外綢帶的顏色是橙色的。是第五階級。


    ——那不是塞洛麽。沒想到竟然已經是助祭了。這麽說這家夥就是這裏的負責人了麽。


    還有一個人吉格沃爾也很眼熟。就是在佛尼西亞主持焚書的那個名叫鞏頓的男人。從他的臉上和法衣邊沿伸出來的手腳上可以看出燒傷已經差不多完治了,但頭發好像是全剃掉了,現在禿頂。


    ——哈哈。麗榭爾和塞洛那兩人從這都能看出來在強忍著不笑出來。


    星導即使能治好燒傷,但對已經燒掉的頭發卻無能為力。


    吉格沃爾讓“眼睛”回到了自己身邊。一瞬間,視野突然變黑了,然後又變回了原來的風景。森林和草原,拉菲和雷吉娜正站在他眼前。


    「怎麽樣了?我看你呆站著很久了」


    「我去看了下戰神殿」


    吉格沃爾簡單說明自己看到的東西。拉菲露出了感歎聲後,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星導還真是一點都不顯眼呢」


    仿似頗有感慨般地吐槽。


    忽地,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雷吉娜拽了下吉格沃爾的外套。舉起黏土板。


    『吉古,快離開這裏吧』


    「怎麽了?」


    雖然已經很習慣這少女動不動就不高興的脾氣,但像這樣被催促還是很少有的。在意雷吉娜態度的吉格沃爾詢問她。雷吉娜更大力地拽了吉格沃爾一把,吉格沃爾不由得半蹲了下,然後雷吉娜指著遠邊的戰神殿在黏土板上寫上了新的一句話。


    『那個戰神殿,有個讓人很不愉快的聲音』


    「聲音?」


    『很討厭的聲音。人類的話是聽不到的。刻意混亂聽者感官,並誘使其靠近那裏』


    「…………」


    吉格沃爾仿佛為了讓雷吉娜安心一般拍了拍她的後背。然後用嚴峻的表情望向戰神殿。難道,自己剛才漏看了什麽了麽。


    不論如何,雷吉娜會變成這樣敏感的情形非常罕見。再者,這邊也並不能輕易給對方發現。確實還是盡早離開比較好。


    「就我所知道的範圍來說」


    拉菲領著雷吉娜和吉格沃爾避開戰神殿在森林中一邊走,一邊繼續說。


    「在那裏的兵力至少有三千人。而且城堡自身就相當牢固。畢竟那是從帝國時代就一直殘留下來的。評價也不壞。雖然屬於重要的關口,但卻從來不會有要求賄賂之類的事」


    ——負責人是塞洛的話,那也正常。


    「雖然不喜歡這樣的設想,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有沒有可能他們也在準備去那裏?」


    麵對吉格沃爾的疑問,娃娃臉的拉菲輕聲呻吟了起來。


    「還真是沒法斷定說不可能呢。畢竟關於遺跡的事上邊並沒有發布過什麽緘口令。而且遺跡離這所戰神殿也並不遠,遺跡的事會傳到他們耳裏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不過就是,聖堂去遺跡幹什麽?」


    「……那倒也是」


    ——說不定是因為突然看到過去的舊友中有兩人在這裏,自己過於擔憂了也未必。


    在國境邊沿的神官長室裏,麗榭爾·希賽和塞洛·塔魯杜爾坐在各自的椅子上。


    神官長室內的空間雖然並不大,但物品的整理方麵卻井井有條,看上去是個很清爽的房間。窗口在邊沿角度、造型等方麵的設計上有所考究,為此室內的亮光也很充足。


    吉格沃爾用星導術觀察的時候,差不多是麗榭爾和鞏頓一起來訪這所戰神殿的時候。三人簡單打了招呼後,塔魯杜爾便以和舊友敘舊為由而帶著麗榭爾來到了自己的神官長室。


    「雖然之前也說過,麗榭爾,真是很久不見了」


    不過灰發紅瞳的塞洛坐在椅子上擺出的姿勢,與其說是與舊友重逢,不如說更像是迎接初次到來的賓客。而在他對麵坐著的麗榭爾,則是一副嚴肅的神情。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擺著兩杯茶。


    「雖然在這樣的邊境地區很難入手到好茶,但我想這種的也不至於會太難喝。雖然我並不怎麽懂得品茶」


    「不,這已經夠美味了。謝謝」


    麗榭爾嚴肅的表情有了幾分緩和。她


    將盛著茶的陶杯拿起,輕啜了一口。雖然有些苦,但味道卻並不壞。


    「雖然我早聽說你供職於這所戰神殿,但卻沒想到你已經成為了助祭。不滿二十的助祭在整個聖堂內可都是屈指可數的」


    恭喜你,塞洛。麗榭爾送上了稱讚和祝福。塔魯杜爾則聳了聳肩,回禮。


    「你才是。照理說以你的實力的話,即使已經是司祭都不足為奇。但卻不得不終日為了一些無聊瑣事東奔西走,而現在又成為了鞏頓·魯甘的隨從,真是我都覺得替你可惜」


    「那沒辦法」,麗榭爾淡淡地露出了帶點自嘲味道的笑容,跟著伏下了眼簾。


    「沒扣押住阿德裏奇將他帶回來確實是我的責任」


    吉格沃爾襲擊讓·阿德裏奇住館的那一天,麗榭爾正為了商談今後的事而探訪阿德裏奇的居所。其目的主要是為了從他嘴裏得知一些關於像他那樣傾向聖堂的貴族諸侯的情報,以及是否存在有從中阻擾的人而來。


    但沒想到的是,她連話都沒說上幾句,阿德裏奇就已經被吉格沃爾抓起來了。


    而且更關鍵的是,在作了一番調查後,麗榭爾一行發現了阿德裏奇的所作所為確實像吉格沃爾指責的那樣,是一個作惡多端的領主。為此麗榭爾回到了聖都,並將她所知的一切匯報給了上級,而最終剝奪了阿德裏奇名譽助祭的職位。


    但與此同時,麗榭爾也遭到了她始料未及的來自上級的懷疑。


    「襲擊阿德裏奇館的帕爾·吉格沃爾,你是不是故意放走他的?」


    當年親手將失去了養育之人,成為孤兒的吉格沃爾帶來聖堂的不是別人,正是麗榭爾。而且在子院學舍也住在同一個房間內。即使是在出了子院學舍後,兩人也經常會麵——雖然出了學舍後學生還保留著與舊友的聯係這一點並不罕見。


    但關鍵是在半年前,麗榭爾就曾遭遇到過吉格沃爾,並且還被他給逃走了。


    在諸多理由帶來的懷疑之後,麗榭爾這次從上級那裏獲得的指令,則是成為了鞏頓的隨從。


    「又是帕爾麽……。雖然兩年前他脫離聖堂的時候,我就隱隱猜到他差不多會應該為了焚書這事而做點什麽了」


    對麗榭爾和塔魯杜爾來說,吉格沃爾是他們直呼名字的關係。畢竟從小就這樣叫,現在換用吉格沃爾去稱呼的話,反而會覺得別扭。


    「不過那時候的他,倒是不曾有做出過什麽為了書而把人推進火堆的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的話而想起了鞏頓·魯甘的禿頂,塔魯杜爾有點想笑,但卻拚命忍住。


    「想來,應該是和“萬卷之書”的相遇改變了他吧」


    當初聽到吉格沃爾脫離聖堂的時候,麗榭爾和塔魯杜爾都非常吃驚。


    針對聖堂的焚書活動,吉格沃爾曾數次站出來反對過。甚至正麵站出來想要製止的時候也有過。但是,在焚書之外的地方,他卻從沒對聖堂有過什麽不滿。所以他選擇脫離聖堂這事很出乎兩人的意料。更別說之後成為一名法外星導師了。


    「對了,我聽說帕爾破壞了阿德裏奇館外的城門,是不是真的?」


    就塔魯杜爾所知,在聖堂時的吉格沃爾作為星導師的能力是相當低下的。從最差的開始扳著指頭數反而會更快數到他的程度。所以幹什麽都半桶水以上、一桶水不滿的他才會在出了子院學舍以後陷入了哪裏缺人手就被送去哪裏補缺的狀況。


    「嗯。我沒親眼看到過程,所以不知是怎麽做到的,但結果就是城門變成了一堆殘骸」


    「哎呀,那也太……」


    這之後的話,塔魯杜爾驚訝得沒能繼續說下去。塔魯杜爾作為神堂的神官,也學過一些星導術。但是,他卻從未聽說過有能將城堡的鐵門破壞掉的星導。更別說,是破壞了那個即使是在這聖堂邊境地區也久仰大名的那扇以堅固無比著稱的城門。假如真有那樣威力的星導術,那現在的星導的整體處境想必會大變的吧。


    「我猜,這兩年間他假如不是從師於哪個修為極高的星導師的話,就應該是借了“萬卷之書”的力量了……」


    即便是麗榭爾,也聽說過“萬卷之書”中有記載了關於星導的書籍。


    「也就是說,他也在這兩年間變了個樣。不是嗎?」


    麵對塔魯杜爾的話,麗榭爾一臉不高興地交叉起了雙腕。


    「那可未必。他的好色就還跟以前一個樣。一點沒成長過,那家夥」


    塔魯杜爾搔了搔灰色的頭發,苦笑。因為即使不聽,也知道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很快,笑容從臉上消失,表情嚴肅了起來。


    「那關於今後……要是遇上他的話,你準備怎麽辦?說服他回聖堂嗎?」


    麗榭爾垂下頭,又抬起頭。但欲言而止。於是避開了塔魯杜爾的視線一會。又轉過去。露出一副不安的表情,垂了下頭不看對方。最終露出了仿似央求般的目光上瞟著對手——


    「……不行嗎?」


    「你半年前不已經說服失敗過一次了嗎?再加上讓·阿德裏奇和鞏頓·魯甘這兩個事件中他的所作所為,我不覺得你能說服他。況且“萬卷之書”好像也還和他在一起」


    仿佛被塔魯杜爾無情的否定傷了心一般,麗榭爾像小孩子一樣咬起了嘴唇鬧別扭。麵對這樣的麗榭爾,塔魯杜爾反而揶揄一般笑了起來。


    「再說,我聽說“萬卷之書”也是一副幼齡少女的樣子」


    「我也聽說過。但是又沒見過」


    「怎麽,你是不是還嫉妒個小女——」


    沒等塔魯杜爾把孩字講完,眼前響起的呯的一聲致使他不得不收了聲。是麗榭爾捏碎了自己的陶杯。從捏著陶杯的白皙手指間,杯子的碎片掉了下來,隻剩下一小點的茶,也順著手腕滴落在桌子上。


    「……你的手不要緊吧?」


    「……沒事。沒關係的。不好意思。用力了點」


    麵對馬上打起精神用平穩的口吻詢問自己的塔魯杜爾,麗榭爾低垂著肩膀回複他。塔魯杜爾馬上搖響了身邊的鈴鐺叫了人來,收拾了破裂的陶杯,並擦幹淨了桌子。然後,再倒了一杯新茶給麗榭爾。


    「對不起。我也有點說過了。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帕爾是什麽感受的了」


    「什麽意思?」


    沒什麽,塔魯杜爾搖了搖頭。要是老實回答她是她的反應太單純才令人覺得容易戲弄的話,就怕自己的結局就和剛才那個陶杯沒兩樣了。


    「言歸正傳吧。關鍵我看還是在於“萬卷之書”。隻要帕爾還和她在一起,並且一直保護著她的話,想來和我們之間的立場就不會有半點改變的」


    聖堂並不認同“萬卷之書”的存在。


    對於限定了書物閱讀範圍的聖堂來說,範圍外的書籍都需要焚書付之一炬,像“萬卷之書”這樣繼承了遠古時代以來數十萬冊書籍的精靈,是絕不會允許其存在的。


    而吉格沃爾,他又是個愛讀書、嗜書如命的男人。對他來說,雷吉娜這樣的存在無疑是等同於一座待他去慢慢發掘的寶山。


    「況且,因為阿德裏奇這件事,上頭那些重鎮們可是氣得不得了。畢竟原來還想以此來打開進入普魯加托裏亞王國的缺口的,但沒想到卻被攪得一團糟。雖然要我來說的話,選定阿德裏奇這樣的人來打開缺口這個決定自身就存在很大問題」


    定期舉行焚書活動的聖堂和傾向自由出版和販賣書籍的普魯加托裏亞王國之間,關係自然是相當險惡。


    雖然聖堂也曾數度抗議過,但普魯加托裏亞卻從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畢竟,對普魯加托裏亞王國來說,書本的出版和販賣之間存在著巨大的收益。即便是麵對


    聖堂這樣支配了大陸東部絕大多數土地的巨大勢力,這也並不是能因為迫於其壓力就輕易放棄的利益。


    所以聖堂就選擇了想辦法引起普魯加托裏亞王國的貴族諸侯們的興趣,並逐漸將他們拉攏,並懷柔,逐漸培養成自己遲日進入普魯加托裏亞王國的缺口這樣一個手段。


    而最早釣上鉤的,就是這個叫阿德裏奇的貴族。隻是沒想到的是,原本在水麵下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的計劃,卻被莫名出現的吉格沃爾給破壞得一幹二淨了。


    「阿德裏奇這事的話,我猜帕爾他也隻不過是受雇於普魯加托裏亞王國的吧。這事要怪帕爾的話是不是太奇怪了。簡直就好像不去追責殺人那個人,而是把責任全都推到殺人的凶器上一樣」


    「但是麗榭爾,你也得知道,帕爾他曾數次和我們聖堂敵對,那這邊的人會傾向於歸罪給他,也就很正常的了。況且我認為普魯加托裏亞也是在理解這個前提之上才雇用的帕爾」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話」


    麗榭爾歎息。而塔魯杜爾則輕啜了一口茶,沒繼續說下去。


    沉默降臨在了房間內。


    過了好一會兒。彷如從肺中擠出來的一般,事先出聲打破了平靜的是麗榭爾。


    「我有帶他回來的責任的。最早把他帶來聖堂的是我,教他字的也是我,而且讓他讀書的也是我」


    即使是現在,麗榭爾也還鮮明地記得那一切。


    教給了吉格沃爾圖書館的地址後大概過了一個月左右。從管理圖書室的一位女性那裏,她得知了吉格沃爾頻繁地會來圖書館。再說,雖然麗榭爾教了吉格沃爾認字,但差不多也從那時候開始,吉格沃爾口中時不時會說出一些連麗榭爾也不知道的單詞。


    麵對當時直腸子脾氣又有行動力的吉格沃爾,麗榭爾起初還以為他的性格並不怎麽適合讀書,但事實卻與麗榭爾猜測的相違,吉格沃爾與書籍之間的關係,遠遠比她想像得要更親近。


    麵對吉格沃爾的變化和成長,麗榭爾仿佛就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樣為他而感到開心,甚至覺得自豪。也很愛聽吉格沃爾來告訴自己又讀了什麽什麽樣的新書,並給自己講書裏的內容。


    但同樣的,麗榭爾也從未忘記過,警告吉格沃爾不要和任何人說暗黑皇帝法爾斯時,他臉上那種沮喪的表情。


    「所以」麗榭爾的黑色雙眸中流露出了她心中的決意。


    「帕爾的事,是必須要由我去處理才行的」


    2.


    吉格沃爾他們順道去了一趟遠離街道的小村落,然後在那裏將馬賣了。因為考慮到將馬擱在洞窟外的話必定會受到野獸襲擊的緣故。


    離開那個小村落走了兩天後,三人到達了目的地。在陡立的懸崖下,裂著一個洞窟入口。洞窟的口子很大,即使大人進去也綽綽有餘。


    「洞窟自身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什麽進去後就會變得狹窄的那種,而且很快就能走到盡頭」


    「大概要多久?」


    「嗯——,不消四半刻吧。趕的話,可能連一半都不用」


    麵對拉菲的話,吉格沃爾點頭了點頭。於是開始思索。然後閉著一隻眼,望向天空。太陽已經過了正中的位置,正往西邊傾斜」


    吉格沃爾轉身往洞窟外邊走去。


    「你去哪裏?」


    「去撿生火用的幹柴」


    拉菲意識到了吉格沃爾是要準備要在這裏過夜。


    「今天不進去了嗎?」


    「嗯,今天把該準備好的做好,明天早上再進去」


    在洞窟裏麵,吉格沃爾和雷吉娜、拉菲三人圍著火堆而坐。火堆在幹柴的組合方法上做了點手腳,好讓升起來的煙能夠盡量向洞窟外邊飄出去。


    在洞窟的入口處,拉菲設置了會發出警戒聲的陷阱。陷阱主要是用細線和旅途中用到的桐杯等道具臨時拚湊做的,隻要有什麽東西進入洞窟時碰到了它,陷阱便會發出警鳴。


    「沒問題嗎?你不回去而是跟著我們一起進來」


    「沒事沒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拉菲以輕快的口吻回答吉格沃爾。


    「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挺擅長設置和尋找陷阱的。碰上怪物什麽的話雖然我起不了什麽作用,但這方麵的事就盡管放心交給我來做吧」


    「那是好,不過你怎麽不早點說?」


    吉格沃爾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總得先看看對象值不值得我繼續“服務”嘛」


    拉菲滿不在乎地回答。


    「什麽服務?」


    「哎呀?難道你沒從迪佩莉婭那裏聽過“服務”的事嗎?我還事先叮囑過她要跟你們說呢」


    被這樣說後,吉格沃爾才想了起來。和拉菲見麵的前一天,迪佩莉婭確實說過類似這樣的話。


    「說實話,如果對你們倆不滿的話,我是準備帶路到這裏後就回去的。啊,不過從佛尼西亞逃走的時候就完全這個想法」


    「那我還真希望你把那想法永遠藏在心底不說出來」


    「啊哈哈,別在意了別在意了。畢竟我現在決定了要繼續幫你們了」


    吉格沃爾輕聲歎了口氣,然後看了看雷吉娜征求意見。她正一言不發地看著這邊,大概是想說隨便怎麽處理都行的意思吧。


    ——得,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吧。


    假如她真派不上用場的話到時候再讓她回去就行了。反正一開始就沒期待過她還能幫到些什麽。留下,應該也沒什麽問題吧。


    「好吧。那接下來也請你多多關照了」


    第二天淩晨天破曉時,三人將火把點燃,熄了火堆,然後開始往洞穴深處走。就像拉菲之前說的那樣,沒走多久就到了盡頭。


    「遺跡就在這裏麵嗎?」


    嗯,拉菲點了下頭肯定。


    「是一個用這個洞穴來躲雨的獵人找到的」


    一邊說,拉菲一邊趴下,在不平整的地麵上像是找什麽東西一樣探手觸摸。


    過了一會兒,發現了一個金屬製的手把一樣的東西。然後扭動了它。


    「好像沒什麽發生嘛」


    吉格沃爾歪了歪頭,而拉菲則哼聲笑了下,站起來走到洞穴盡頭的石壁麵前,推了一下。跟著,慢慢地,石壁的一部分就開始移動了起來。


    迎麵撲來了冰冷幹燥的空氣。


    在石壁的背後,是一條下坡道。下坡道的前端,火把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一片漆黑。


    吉格沃爾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就像找到了密道的小孩子一般,樂了起來。


    「我們快進去吧」


    吉格沃爾領頭沿著下坡先走了下去。雖然他一路走的樣子看似很隨意,但實際上卻一直在仔細觀察四周。雷吉納和拉菲也跟著走了進去。火把隻有兩根,分別拿在吉格沃爾和拉菲的手上。


    慢慢地眼睛習慣了黑暗,能夠看清一些內裏的輪廓了。


    地麵雖然是道路,但牆壁卻是打好了地基後在上麵逐層堆積磚石製成的。天花板很高,空氣也很幹燥。通道也比較寬,至少可以容納兩個成人並肩行走的程度。


    「這裏比想象得要造得更結實……」


    走了一段路後,進入了一個較寬闊的地方。


    從前方傳來了石頭拖行的聲音。吉格沃爾不由得停下腳步。


    「你們倆退後一點」


    一邊警戒前方,一邊將火把換到左手。慢慢地,聲音越來越接近。然後它們出現了。


    出現在眼前的,是比吉格沃爾還高三個頭的一群巨人。大致掃了一眼,數量有十個以上。


    它們的肌膚是石灰色的,由巨大的岩石塊削成。與很小的


    雙腳不同,身體如同木桶一般從中間鼓起來,手腕則有圓木那麽粗。而頭部,卻仿佛像是頸部的附帶物一般小得可憐。自然,普通人類是長不成這樣的。


    「——我以前見過這些」


    聲音中帶著幾分驚愕和焦灼,拉菲提醒吉格沃爾。


    「它們在其他遺跡裏也出現過,劍和長槍對它們一點用都沒有」


    我們逃吧,拉菲提議。不過,吉格沃爾倒是很冷靜。即使他身上沒帶任何武器。


    「很巧,我也碰上過。都是用星導造出來的。叫魯佩斯石人,特點是力量很大和軀體非常堅固」


    明明是以岩石為素材製成,但身體卻遠遠比岩石更堅硬,還會像人類一樣運動,還有著非凡重量和腕力的石頭怪物,這就是魯佩斯石人。它打出的拳頭,其威力堪比被巨大岩石砸中,要是正麵對抗的話,即使是使用全身用甲胃武裝的騎士,想必也會隨著甲胃被壓扁而變成一堆肉泥。


    而現在站在這裏的魯佩斯石人,卻有十個以上。


    「拉菲,你當時是怎麽打倒石人的?」


    石人的動作很遲緩。在一點一點逼近的怪物麵前,吉格沃爾如同散步途中的閑談一樣詢問拉菲。


    「啊……嗯……」


    麵對吉格沃爾的鎮定,拉菲反而困惑了起來。繼而看了看身邊的雷吉娜。她也和吉格沃爾一樣,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那個時候隻碰上了一個……所以幾個人一起拚命用鐵錘砸它的腳……砸壞了後雖然它的手腕還能動,但卻已經站起不來了……然後就大家一起繼續砸其他部位,直到把它破壞掉。但即使這樣,也有很多人都受了重傷……」


    「確實是可行的方法」


    臉上露出不屑一顧的笑容,吉格沃爾往前踏出一步。


    「不過,有石人在就好。真是太好了。看來這趟很有可能不會是白跑了」


    快速詠唱咒文並且劃印,身裹紅光,將手押向地麵。


    「手中牽引之星為——土戈突刺!」


    一瞬後,石人們站著的地麵開始蠢蠢欲動,並相繼隆起。


    無數頂端銳如尖矛,柱身呈圓柱形的土柱從腳下躥出,在發出一係列沉重的碰撞聲後,石人們被從下方穿透。


    怪物們的身體粉碎開來,石頭碎片不斷飛落地麵。


    一瞬間,拉菲如同茫然自失般驚訝地合不攏嘴來。但很快,回過神來的她讚歎般地吹了一聲口哨。滿臉驚喜的樣子跑向吉格沃爾。


    「真厲害啊你!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能把它們打碎。為什麽這之前你不用這麽厲害的星導啊?」


    「沒用的必要唄」


    臉上露出頗是綽綽有餘般的表情,吉格沃爾輕輕拍了拍拉菲的後背。


    「看到了吧?怪物什麽的我會處理的。剩下你隻要帶著我們直線前進就行了」


    「好啦好啦。那就接下來就看我的吧」


    拉菲一臉高興地回答吉格沃爾。跟著讓他站到自己後麵,慎重地往前走了幾步。


    從背囊中取出折成幾節的細棒,組合成長棍。棍子整體比吉格沃爾的身高還要長。


    吉格沃爾對此不禁發出讚歎聲。而眼前的拉菲則端詳了地麵和牆壁一會兒,時不時用長棍敲擊一些地方。最後她滿足地點了點頭,轉向吉格沃爾。


    「吉格沃爾。這裏的地板」用棍子的先端叩擊了下地板上的幾處。


    「千萬別踩上去。下麵大概是個洞」


    不過,拉菲繼續說下去。


    「如果不小心踩了的話,那就跳進去」


    拉菲踮著腳尖,用慎重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前走。同時招呼吉格沃爾快點跟上。


    吉格沃爾雖然還有點不明白拉菲話中的意思,但總之,還是先跟了上去。


    走了三四步後,突然眼前的地麵出現了一個正方形的深坑。


    哇噢,不禁一邊傾斜身體去看裏邊,一邊微微後退。但拉菲卻突然蒼白了臉小跳著過來,到了吉格沃爾的身旁。


    她拽著吉格沃爾的衣服,硬拉著想把他往坑裏推,同時自己也往裏麵跳。兩人推推搡搡地掉下去後,雷吉娜也馬上跟著跳了進去。


    「……還真夠痛的……」


    坑並沒有那麽深,地麵也沒有設置其他陷阱,不過因為兩人掉下來時的姿勢不好,有點磕著碰著。


    而且,掉在最底下時剛好是吉格沃爾把拉菲推倒在地一般的樣子。拉菲的衣服邊卷了起來,而吉格沃爾的左手則壓在拉菲的右胸上。兩人臉近得甚至能感到對方呼氣的溫度。


    「你磨蹭什麽啊。不是說了要跳進去的嘛」


    還沒等吉格沃爾反駁,兩人的頭上邊,就傳來了沉重的聲音。


    「……那是什麽東西?」


    『……暗槍』


    回答吉格沃爾的是雷吉娜。


    『剛才吉古站的地方,從左右兩邊的牆壁裏刺出了很多暗槍』


    「也就是說是雙重陷阱啦」


    拉菲歎氣著補足說明。


    「比較容易覺察的地板陷阱隻是用來吸引人上當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故意讓某些自作聰明的入侵者以為躲過了陷阱,然後留在地麵上被從左右兩邊牆壁裏刺出來的暗槍插成馬蜂窩」


    「還真是夠惡劣的陷阱……」


    「——那是,不過你什麽時候能讓開下?」


    「哦,不好意思」


    吉格沃爾起身站了起來,然後伸手給拉菲。


    「我真是死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被人推倒。你性格還真不壞」


    「哪有,要做那種事的話我也會選個好地方的。剛才那隻不過是不可抗力而已」


    我可沒半點錯,吉格沃爾挺胸脯主張。拉菲則露出了戲弄般的笑容,把手貼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摸了我胸部那下也是不可抗力嗎?」


    「……那是始料未及的幸福和不幸並肩襲來的感覺」


    「你就沒有其他什麽要說的了嗎?」


    「您那個比衣服上看起來要大得多了,鄙人對此驚愕不已。讓您受了委屈實在是對不起了」


    「早點老實道歉不就好了」


    拉菲一腳踹飛吉格沃爾的右小腿。


    「看在你之前活躍的份上,加上剛才這下我就當抵消了」


    但是,拉菲笑眯眯地豎起一根手指。笑容中有著難以形容的壓迫感。


    「下次可就不行了哦?」


    轉瞬,這次是雷吉娜踹了吉格沃爾左膝一腳。


    「為什麽連你也踢我啊?」


    『我真替你害臊』


    麵對大聲質問的吉格沃爾,雷吉娜把黏土板對住他作答,然後轉向了拉菲,低了低頭,把剛才黏土板上的字擦掉,小心、仔細地寫上了一句。


    『都怪我們家吉古是不可救藥的笨蛋。給您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


    這時頭頂上傳來了吱吱嘎嘎的響聲。拉菲側耳細聽,跟著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暗槍好像收回去了,我們趕緊從這裏出去吧」


    這之後,三人又突破了一些陷阱,在把再次襲來的魯佩斯石人和其他一些怪物擊退後,相比進洞時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間。


    「我們稍微休息一下吧」


    吉格沃爾的臉上和聲音裏都出現了疲勞。拉菲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唯獨雷吉娜,還是滴汗未出,一言未發,臉上也和剛進來時一樣全無表情。


    在把火把扣在用來休息的房間牆壁上後,三人各自坐在了地上。


    這時……嘿嘿嘿嘿,拉菲嘴裏響起彷如小壞蛋般的笑聲。


    她解下了腰際的小袋子,翻過來後,裏麵掉出了帝國時代的金幣和寶石


    等一些值錢的東西。這些是探索遺跡期間發現的。


    「說起來還沒說怎麽分呢。三人平分是不是就可以了?」


    「那東西的話我隻要分到兩成就夠了」


    吉格沃爾不耐煩地回答。而拉菲則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真的可以嗎?」


    「可以。但是書什麽的話我全要。不管是書本還是書卷、書簡……全部給我就行」


    「但是,能不能找到書現在還不知道哦?」


    「找不到的話那就算了」


    一邊回答,吉格沃爾一邊取出水筒喝水。喝了幾口後把手伸向拉菲。


    「你不是畫了地圖麽。讓我看看」


    拉菲一邊小心翼翼地將寶石和金幣放進小袋子裏,然後拿出幾張紙遞了過來。吉格沃爾把它們放在火把的光亮下,大致地看了一遍。


    「——整體大小和小村子差不多麽」


    「普通的村子可不會有上下兩層的」


    這是指遺跡的構造。


    其中一層的大小,沿著它最外周轉一圈,基本隻要半刻鍾就足夠了。牆壁是挖通了土後固定起來的,過道裏等間距地排列著石柱。


    「不知道曾經在這裏的人們為什麽會選擇在這種地方生活,又黑又暗,而且還狹小,空氣也冰冷幹燥,明明很不方便的」


    「大概是沒有其他地方能讓他們居住了吧」,吉格沃爾的聲音裏有些不高興。


    「之前不是碰到石人了麽,所以住在這裏的應該是些星導師。就是不知道是受帝國迫害的那些還是被聖堂迫害的那些。但是,也就是那種為了研究星導而故意遠離人煙的星導師……也就隻有那種人才會離開人類聚集的城鎮,為了尋求一個安寧之地而四處徘徊,最終找到並住進這樣的地方的」


    「啊,說起石人來。吉格沃爾你造不來嗎?畢竟我看你作為星導師好像挺厲害的」


    「不行。石人的咒文和印我都不知道。不過假如能找到住在這裏的人的記錄的話,或許那上麵會有記載也不一定」


    現在星導師們所使用的星導,大多都是前人發現的星導中幸運地未遭流失並傳承下來的那一部分。


    不過既然有不知在何時何地流失的書籍等東西,那後人還未發現的星導也應該是有的吧。


    ——『五賢七書』,不知是否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這個被稱為星導奧義書的書物對吉格沃爾來說不但關係到他作為讀書家的好奇心,還關係到他作為星導師的探求心,以及更重要的,與他心中的某個個人目的也息息相關。


    假如能在這裏找到的話,此行就不會有比它更大的收獲了。


    三人在稍事休息之後站起來準備繼續探索遺跡,但剛出了房間,就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在前邊的不遠方照來了火把的亮光,還傳來了複數的腳步聲。


    吉格沃爾不禁皺起眉頭嘖了一聲。因為到這裏之前沒見過有任何人的蹤影,而且自己和拉菲還擊退了那麽多的怪物和陷阱,所以在他心中早就隱去了有其他人在的可能性。但想必這時對方也看到了這邊火把的亮光,再躲藏也都是沒有用的了。


    「帕爾?」


    對麵傳過來的是一個吉格沃爾所熟悉的聲音。


    「麗榭爾?」


    吉格沃爾也不禁如此回道。


    沒過多久,一個少女從陰暗處走了出來。金色的秀發,標致的麵容,還有一對黑眸子。身上披著白色的法衣,腰間係著劍。


    麗榭爾·希賽。


    「這次的再會,倒是沒隔很久呢。你最近還精神吧?」


    麗榭爾臉上帶著微笑,但吉格沃爾卻緊張了起來。


    「你從哪裏進來的?」


    神情嚴峻地質問麗榭爾。畢竟吉格沃爾他們來這裏之前遭遇了相當多的怪物和陷阱。現在這狀況,無疑也就是說麗榭爾和吉格沃爾他們是從不同的入口進來的。


    「我找到了以前住民使用過的安全通道,然後從那來這裏的」


    毫不隱瞞地回答後,麗榭爾從腰際拔出了劍。


    「和我對決吧,帕爾」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得血氣旺盛啊」


    吉格沃爾如同想要緩和氣氛一般,苦笑著逗趣。但麗榭爾臉上的嚴肅神情卻絲毫未變。


    「帕爾,我要在這裏打倒你,並且燒毀“萬卷之書”。它不是應該存在於這個世間的東西」


    麵對麗榭爾的話,雷吉娜皺起了眉頭。


    她向前踏出一步,想要自己來解決,但卻被吉格沃爾製止。


    「吉古你讓開。那是我的敵人」


    一點不隱藏內心的不滿,雷吉娜仰頭看著吉格沃爾。她現在發聲說話,也就是說她把黏土板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也說明了她現在很嚴肅。像現在這樣自己發聲說話很消耗體力,所以她平時並不喜歡使用這個形態。


    「她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向我直言要我殺了她」


    「她要是被殺我就得頭疼了。她可是我以前的老朋友」


    還是像之前那樣苦笑著的吉格沃爾回答雷吉娜,不過眼中已經有了明確的應戰之意。


    「所以嘛——這事就讓我來擺平吧」


    「這世界上沒有比得瑟的男人失敗時更淒慘、恥辱和像條狗的了」


    「……我努力就是」


    確認了雷吉娜退後到原來的位置,吉格沃爾一邊笑,一邊和麗榭爾繼續之前的話茬。


    「麗榭爾。雷吉娜的藏書,我可是差不多都還沒讀呢」


    「那種東西你根本就不該讀」


    「我讀什麽書,我自己會決定」


    瞬答。


    麵對吉格沃爾響亮的回答,吃驚的不單單是對麵的麗榭爾,還有身後的雷吉娜和拉菲。


    「雖然教會我讀書的樂趣的是你,但在這一點上我是不會退讓半步的」


    畢竟也是因為這點,才會和如同大國一般的聖堂敵對的。


    「是嗎。我想你也會這樣說的」


    麗榭爾眯起了眼睛。


    「所以——你才應該是由我來擊倒的」


    兩人將手中的火把分別扣在旁邊的牆壁上。拉開距離,對麵而峙。


    ——霧和閃光的話在這個時間力量太弱了,而且也隻能混亂一下對方的視線而已,沒意義。汙泥的話太淺了。


    麗榭爾放低重心,把手放在劍柄上。吉格沃爾采用的,是一副獨特的架勢。


    ——土戈的話會有個短短的蓄力時間。而且不是像石人那樣行動遲緩的對象的話要正確擊中目標很難,說不定反而會給先拿下來。而且,即使成功,一個搞不好的話可能反會殺了麗榭爾……


    「——心中祈禱之星為」


    「——手中牽引之星為」


    詠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但因為咒文不同,各自所劃的印也各有不同。從腳邊奔流疾行的光芒顏色也是亦然,纏繞在麗榭爾身邊是藍色的光輝,而吉格沃爾身邊的則是紅色的光輝。


    「纏裹疾風!」


    但即便如此,所使用的星導卻是同一種東西。兩人的身體被由“力量”形成的疾風所籠罩。風能大幅削弱來自空氣的抵抗,並提高使用者的身體機能。


    麗榭爾將劍水平放置在眼前,突刺了過來。吉格沃爾跳起回避——卻事與願違,落地的時候他的衣服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而身體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紅色的割傷。


    麗榭爾的劍遠比吉格沃爾想像得要更快、更銳利。傷口自身雖然不深,但也不淺。要是再晚個半瞬跳起來的話,恐怕自己已經倒在地上了。


    ——空手果然是應付不了的麽?


    話雖如此,但吉格沃爾自身卻也不是什麽武術


    達人。反之麗榭爾卻是從小練劍,是連大人都忌憚她三分的高深劍士。所以即使手頭有把劍,想來也是改善不了吉格沃爾的不利的。


    況且,不論如何已經躲過第一下的吉格沃爾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要用的星導。


    「手中牽引之星為張開水盤」


    轉瞬,吉格沃爾的身邊出現了複數八芒星形狀的透明水膜。大小分別有如成人的頭部,而厚度卻如紙般薄。


    麗榭爾的斬擊被水膜所阻止。水膜繼而纏上了她的劍。彷如在水中揮劍一般麗榭爾的劍變得沉重,劍的攻擊自身也沒有之前那樣迅捷和銳利了。無法按心中所設想那般所揮出的劍,一次又一次地錯過目標。


    「讓我看看你怎麽應付吧」


    吉格沃爾一邊露出輕鬆的笑容,一邊下令在自己身邊舞動的水膜們。其中的一隻彷如想要躲到了吉格沃爾身後,而其他的則高高地浮在頭頂,然後從多個方位襲向麗榭爾。


    麵對多個方向飛來的水膜,麗榭爾沒有一點著急的樣子,反而直立站好,將劍垂直於自己的身體,然後左手劃印。


    「心中祈禱之星為——鍛冶光鋼!」


    轉瞬,麗榭爾手中的劍在發出了一聲沉重的聲音後,刀身發出了藍色的光輝。原先附著與劍上的水膜隨之彈落,化為飛沫消失於空中。確認了刀身變輕後,麗榭爾全神貫注地盯著襲來的水膜。


    伴隨著大氣被銳利劃過的聲音,無數道劍閃出現在空中。


    向麗榭爾襲去的無數水膜在短短的一瞬內盡數霧散,留駐在眼簾裏的,隻剩下了藍輝劍刃劃過之後留下的無數個白色殘影。


    麵對麗榭爾的這一手,吉格沃爾不禁看傻了眼。


    首先一點:普通的劍是絕對無法斬開水膜的。其次:即使是用星導強化過的劍,要一擊就破壞掉也相當難。更別說:自己還是讓它們從多個方位飛過去的。


    但即使是那樣種種算計到位,麗榭爾也在一瞬間破壞了所有的水膜。


    黑色雙眸中閃爍著堅定的意誌,麗榭爾舉劍快速逼近吉格沃爾。


    雖然麗榭爾的劍尖擦過並砍到了手腕,但吉格沃爾還是往前踏出了一步,瞄準著麗榭爾的臉狠狠地一拳砸過去。麗榭爾馬上扭身,避過吉格沃爾的拳頭,然後為了保持劍的間距而後退。但吉格沃爾卻瞬間跟上,不讓麗榭爾拉開距離。


    麗榭爾踢腿。但卻被吉格沃爾接住,並順帶抱住了麗榭爾的大腿。麗榭爾一驚,動作因此緩了拍。不放過這個空隙,吉格沃爾把另一隻手伸向了麗榭爾的衣服,抓住領子,用力地拽過來,然後用自己的額頂去撞對方的額頭。


    「你,這……」


    麗榭爾因為額頭劇烈疼痛而搖晃了兩步,繼而瞪向吉格沃爾。吉格沃爾則再次把臉靠近麗榭爾——並突起嘴唇去親……


    這次拿頭頂對方的是麗榭爾。因為是用之前被撞痛的地方去頂,所以麗榭爾額頭上的痛楚相當厲害。但吉格沃爾想來也應該痛得不輕。


    把腳從吉格沃爾腕中抽出來後,麗榭爾立刻拉開距離。臉漲得通紅,瞪著還捂著頭呻吟的吉格沃爾痛斥。


    「這麽嚴肅的對決裏你到底想幹什麽啊混蛋!」


    「饒恕我吧,出門很久了都沒碰過一次女人,實在是有點饑渴難耐」


    「……你真以為這樣解釋對方就會饒恕你了嗎?」


    「我也知道嘴對嘴太嚴重所以才想親你臉頰的嘛」


    「誰要你這樣的關心啊!」


    麗榭爾一邊叫,一邊抑不住心中焦躁般地踩了地麵一腳。


    「每次和你說話最後都變得像說相聲一樣。你早就該改掉這壞毛病了!」


    「就算你這樣說——但這畢竟也是我手中的一張牌嘛」


    吉格沃爾一邊裝糊塗,一邊鳴了一下手指。不知何時起躲到麗榭爾身後的那張水膜竄了出來,猛地撲到她的臉上。雖然水膜因為撲太猛而有點濺開,但麗榭爾卻因為吉格沃爾的這一手出現了致命的破綻。


    ——得手了。


    但瞬間。


    吉格沃爾感到了複數的細微動靜。


    ——在雷吉娜她們後麵?還很多人!


    從覺察到,到思索,到最後的判斷還不足半刻。


    解開原先接近完成的印,重新在空中劃新的印。


    「手中牽引之星為奏響魔笛!」


    以吉格沃爾為中心,仿似利爪劃過玻璃的異聲如多重奏一般響起,引起聽者的強烈不快。雖然它對精靈的雷吉娜完全無害,但拉菲卻不由得捂起耳朵蹲了下去。在她們的身後,一片漆黑的彼方,“他們”也有了反應。


    好了,吉格沃爾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因為是中途硬換成新的星導,所以造就了一個比之前的麗榭爾更大的破綻。而且想必麗榭爾身上包裹著的疾風,也是削減了魔笛威力的關鍵因素之一……麵對她架劍而來的正麵突進,吉格沃爾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去。腹部被貫穿,從口中溢出溫暖的鮮紅色液體,繼而滿口滿口地吐了出來。


    在逐漸模糊的視界中看向黑暗彼方,拚命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那些人是誰。


    ——法衣?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一行人,不論哪一個身上都披著法衣。而站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禿頂的男人。


    ——原來是……聖堂……。


    雙腿失去了力氣。無法繼續站著的吉格沃爾當場倒了下去。


    就在吉格沃爾身體開始傾斜的一瞬,雷吉娜已經趕了過去。


    ——都是因為你要逞強才……!


    麗榭爾則茫然自失一般地站著,一動不動。仿佛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般凝視著自己沾滿了鮮血的劍。差不多是強硬推搡開麗榭爾一般,雷吉娜擠到吉格沃爾身旁,並抱住他的身體,然後把手貼在他腹部的傷口上。


    「治愈吧」


    從雷吉娜的手掌中亮起了淡淡的光輝。被光所照射到的傷口開始痙攣,收縮著一點一點愈合。


    ——傷口比表麵上看起來要深。不過,總算是不會有喪命的危險了。雖然要完全治好的話還需要花點時間……。


    想到這裏,就當在臉上浮現出安心的笑容時,捂著耳朵的拉菲走了過來,然後在吉格沃爾的身旁蹲下。


    「不好意思,請你就治到這裏吧」


    她把短劍的劍刃放在吉格沃爾的脖子上,臉上露出平時的那種爽朗笑容,毫無前兆地說道。


    「……」


    雷吉娜歪了下頭,仰頭看了看麗榭爾。雖然沒什麽前兆,但她也已經從原本茫然自失的狀態中恢複了過來。


    ——一個的話要殺掉沒問題。在刀刃傷到吉古以前。


    但問題是第二個。第二個星導不知來不來得及。


    「保證不殺吉古嗎?」


    「隻要你能乖乖跟著我們來的話」


    「明白了」


    也因為是治好了吉格沃爾的致命傷,雷吉娜選擇了服從對方的要求。


    這時,背後傳來了複數的腳步聲。


    雷吉娜把視線轉過去看往那裏,一個穿著法衣的禿頂男人領著十人左右的神官出現在了視野裏。而領頭的男人,就是吉格沃爾他們之前遇到過的聖堂司祭——鞏頓·魯甘。


    他們中的幾乎所有人都一邊捂著耳朵,一邊在搖頭。想必是吉格沃爾之前詠唱的魔笛的異聲還殘留在腦際吧。


    隨從鞏頓的神官們各自都攜帶著武器,其中的五人拿著弓和弩。


    ——都是這些人造成的。


    如果不是吉格沃爾感到他們的殺氣和細微動靜並詠唱魔笛的話,想必已經被他們從黑暗中射殺了吧。


    「做得好!麗榭爾,拉菲」


    鞏頓眯


    起眼,一臉喜悅地稱讚雷吉娜身邊的兩人。


    「不但除掉了法外星導師,還活捉了“萬卷之書”。漂亮!真是完美的成果」


    「……您這是什麽意思?」


    麗榭爾的聲音顫抖著,身體也在不住顫動,她瞪向稱讚自己的鞏頓。


    「您不是向我保證過不會在我和帕爾對決結果出來前出手幹擾的嗎?」


    「說起來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不過結果已經出來了,還用糾結那些嗎?」


    一邊裝著糊塗,一邊若無其事地笑著回複麗榭爾並走到倒在地上的吉格沃爾身邊。然後抬起腳想要去踩踏他的臉,卻被麗榭爾以劍製止。


    「你這是什麽意思,聖堂騎士」


    「您才是,想要對受重傷的人做些什麽?」


    鞏頓和麗榭爾互相狠狠地瞪著對方。鞏頓的神官們則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啊,不過確實有給他療傷的必要」


    站到兩人中間製止的,是拉菲。


    「隻要他活著,“萬卷之書”就會乖乖跟我們來的。沒錯吧?」


    台詞的最後那部分是問向雷吉娜的。在這之前一直注視著吉格沃爾臉龐的雷吉娜抬起頭來,看向拉菲,一臉不服氣的樣子點了點頭。


    「您看是不,比起再在這裏幹上一場,不是暫時這樣處理更好嗎?畢竟要趕路」


    雖然鞏頓看起來還有些明顯的不滿,但在拉菲的說服和麗榭爾的威壓態度下,最後還是沒能耐住沉默的氣氛,應承了下來。


    「好吧。誰給那個男的治療下。其他人則帶著“萬卷之書”跟我一起來」


    說了後,鞏頓走到雷吉娜一側。一臉蔑視的表情,看著自己身下的精靈少女,高聲嘲笑。


    「原來,你就是那本塞滿了這世界上所有禁忌的萬惡之書麽。雖然不知是何人是在何種思想下創造了你這樣的怪物……但真是,不論是內藏著的醜陋,還是人偶一樣的臉,看著都會讓正義之人產生莫名的恐懼和難容之心」


    「——像你這樣的,曆史上叫蠢豬」


    紫水晶的雙眸冰冷得有如讓所有看的人都會因為畏懼而結凍一般,雷吉娜淡然反擊。


    「沒知識。沒智商。所以理解不了事物的真價。理解不了他人的思想。卻隻懂一味地愚昧否定他人心中的至重之物。明明作為人類授生,卻忘了把頭腦帶來的蠢豬」


    從鞏頓的臉上笑容消失了。神情變得嚴肅,舉了起一隻手,不留情地往雷吉納臉上打過去。


    一瞬後,鞏頓的手仿佛打到了棉花上一般,隻留下了奇妙的感觸。而雷吉娜的連卻沒半點變化,她依然冷冷地瞪著鞏頓。


    在這個時點上,鞏頓才第一次對雷吉娜這一存在產生了恐懼。才意識到了自己被她少女的姿態所迷惑了。


    現在自己所俯視的少女,她甚至連人類都不是。


    鞏頓的臉色變得鐵青,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吞了一口唾沫,背身離去。


    「走!我們去聖壇!你們把她看好了,別讓這萬惡之書跑了!」


    快步離去、大聲怒斥,然這恰恰是為了掩飾其內心感受到的恐怖。


    「我教你點特別的吧」


    師傅帶著迄今為止從未見過的爽朗笑容說道。


    「一個最強的星導。雖然就這樣也很強,但假如能到極限的話,不論什麽樣的對手,都能輕易摧毀掉」


    摧毀,這個詞在少年耳裏聽起來有著無盡的不吉祥,但同時也伴隨著難以忍耐的甘美。因為在少年心裏,有著一個不論如何都想要打倒的目標。


    「真的什麽都可以摧毀?」


    「當然了。哪怕對象是這片大陸,或是這個世界,——甚至是神」


    麵對師傅的回複,少年止住了呼吸。


    師傅的回答,要遠遠超出了少年的想像。


    他要打倒的目標別說是這片大陸,其實連三分之一都沒有。隻是支配了東部區域的聖堂的一半而已。而毀滅世界和天神的話,根本連設想都沒有過。


    少年他往往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顯得很忠實於自己的內心:既然對方對自己有恩又有仇,那隻要打倒對方的一半就可以了。他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他畏怯了。


    確實他需要力量,越強越好。


    但是,真那樣的話豈不是就太強了嗎?自己真的能控製得住它嗎?


    「……行不行啊?」


    「什麽意思?」


    「把那麽厲害的星導,教給我。」


    少年卻盡力地逞強。一邊畏怯著未知的力量,一邊暗暗鼓勵自己能學成功。


    「萬一哪天真被我毀滅了呢?這個世界」


    「那到時你就做來看看嘛」,師傅冷笑,不當回事。


    「這世界也好,這個星導也好,這些都不是嘴上說得那麽容易的東西。到極限,這話雖然說得很輕鬆,但要做到的話卻比登天還難。一不小心的話說不定你自己還反而先搭上小命了」


    「……那就試試看嘮」


    少年努力露出門牙笑了起來。顯而易見的逞強。


    「話倒是說回來,到極限具體該怎麽去做啊?」


    「雖然我也想讓你自己去想」


    不過,我還是教你一點吧。一邊說,師父一邊詭笑起來。那種窮凶極惡之人般的笑容。


    「把所有的“五賢七書”都收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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