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然後聖堂的司祭們會說。神是為了憐憫在帝國殘酷統治下的人們才將群星的力量作為恩惠施舍給人們的。但是,所謂帝國的殘酷統治實際可是持續了五百年之久啊!那請問這五百年餘年間,神到底在什麽地方,又在幹些什麽呢……』


    「裁決!」


    『第三位的那個男人。怎麽說呢,就是比起之前的那個男人,總感覺缺少點野性來的——還是耷拉眼的。肩膀也很瘦弱,看起來總覺得有點靠不住的樣子?但就是這樣才顯得可愛嘛。最關鍵還是之前那個,他結果也就隻能到神官為止了。前途看起來都很昏暗的樣子呢。但現在的這個男的卻是位司祭。怎麽說呢,該說是屬於那種步步為營來累積實績的穩重男性吧。這樣的不是正好般配現在的我嘛』


    「裁決!!!」


    『被用那樣恍惚又濕潤的煽情雙眸注視著的話,就算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會忍不住的。我抱緊了愛蓮娜後,順勢將她壓倒在了身下。從愛蓮娜的口中吐出來了焦灼的氣息、嬌聲。我一邊用力地揉摸右邊的乳房,一邊將臉湊上左側的乳峰……』


    「裁決!!!!!!!!!!!!」


    在男人的腳邊,被扔在地上的滿是七零八落的書本殘骸。


    要先後給出理由的話,即為:第一本觸犯了侮辱神的罪;第二本觸犯了愚弄服侍神的聖堂神職人員的罪;而第三本則是觸犯了淫穢罪。


    男人的名字是鞏頓·魯甘,是聖堂中的一名司祭,知道他的人都稱他為“裁決的鞏頓”。他本人也很欣賞這個名號,心裏暗暗希望有一天能為神焚毀十萬冊禁書,到時便可以此功績將自己的稱號升級為“斷罪的鞏頓”。


    「在這世上有許多不需要的書,不該存在的書!」


    那隻是聖堂的一派之言而已。


    「我們服侍於神的人,要永遠把聖典放在第一位!這之外的書,都需要符合聖典的記述。必須是撰寫了正確的教導內容的書籍才能容許其存在!其他的都是跨越了久遠的暗黑時代,受罪惡的帝國所影響產生的東西。這些,都是帝國的殘滓!!都不是應該留存後世的東西!!是應該被焚毀的罪物!!」


    鞏特,就是擁有這樣的思想和感銘的一個男人。他堅信著焚書是在人間體現正義和代行神的意誌。


    反感他這般思想的國家並不在少數。


    比如普魯加托裏亞王國這樣的地方,民眾有很高的識字率。住在城鎮裏的百姓們不但將閱讀作為一種娛樂,還當成是一種學習知識的手段。同時,對普魯加托裏亞來說,書物的生產和販賣自身也蘊含有著巨大的利益。


    所以,在普魯加托裏亞,人們並無法認同聖堂的主張。


    但因為兩國的國境交接,不可避免地就會有一些聖堂不允許存在的書籍流入進來。


    為此,聖堂會定期地舉行焚書活動。


    焚書活動時,被聖堂任命的人們會一家一家地轉,調查民眾持有的書籍。假如有聖堂所不允許存在的書籍的話就會被沒收。


    而像這樣被沒收來的數百冊書,現在就集中在城鎮北邊的廣場上。


    指揮焚書的鞏頓仰起頭,望著眼前堆成小山的書籍,響亮地大笑了起來。此外還有幾個穿著法衣的神官,也隨著鞏頓一起圍著這座由書籍堆起的小山。


    而佛尼西亞的居民們,則是站得遠遠地觀望這一切。其中也包括了路過的商人和被搶了廣場位置的吟遊詩人、職人。拉菲和雷吉娜現在也混在人群中看著廣場上的聖堂騎士們。


    拉菲雖然自身並不是那麽喜歡書,但她對焚書卻很反感。過去她也經曆過焚書的現場,但一回憶起焚書時那些高興的聖堂騎士們時,那一張張在火焰背後由火光照射產生的帶著濃影的臉部表情時,心中就會莫名地湧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感。


    當神官們把油澆到書本上時,人群裏響起了歎息聲。


    點上火後沒過多久,由書本堆成的小山整個被火焰所籠罩,燃燒了起來。


    從數百年、數千年前的過去就由無數的作者一筆一筆撰寫出來的無數記錄和故事,那些想要把這些留給後世的熱情和心意,就這樣隨著一把火消逝而去,化為灰燼。


    它們之中,或許是曆史書,或許是詩詞書,又或許是故事書、戲曲書,又或是醫學書、藥學書、農業書、工藝書,又或是撰寫了遙遠未知世界的記錄,這一切的一切,經過了久遠的時間一點一點積存起來的東西,就在這麽短短的時間內,竟然就要永久地遺失了……


    但拉菲也隻能像其他人一樣,心中為之痛惜著,而表麵上,隻能靜靜地看著。雷吉娜則是仿佛為了不讓人看透其內心一般,毫無表情地,呆滯地眺望著在燃燒的書籍。


    這時,從圍觀的群眾中走出了一個男人。


    黑發黑瞳的那個年輕人的腳步中洋溢著一種毅然,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在燃燒著的書籍小山和圍著小山的那些神官們。或許是因為他表麵上的態度實在是太平靜,而行為又是太堂堂正正,所以神官們隻是互相窺了一眼,一時並未采取什麽行動。


    「……吉格沃爾?」


    拉菲不禁暗暗吃驚。眼前的那個男人,怎麽看都是吉格沃爾他本人。


    他到底想幹什麽?


    這時,吉格沃爾走到了鞏頓跟前。伸出雙手,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鞏頓的腳尖隨之遠離了地麵。


    「你,你要幹什麽……」


    轉瞬——


    「啊啊——!?」


    火中響起了悲鳴。但是,卻被比它更響亮的怒吼聲所蓋過。


    「像你這種焚書的人還是去死吧!自己也好好嚐嚐被火燒成灰的味道!!」


    渾身是火的鞏頓在地麵上打滾,想要站起來,卻又被一腳踹倒。吉格沃爾拿起身邊盛著水的水桶,往正在燃燒的書堆成的小山上潑去。隨著水液蒸發的聲音,空中騰起了大量的蒸汽。


    「不是吧……」


    ——果然……。


    拉菲因為過於驚愕而愣在原地一動不動,而雷吉娜則仿佛早已看透吉格沃爾這個人一般,在心中暗暗吐道。


    不過,拉菲很快清醒了過來。她一把拉住雷吉娜的手,輕聲說了句不要放手後就扒開眼前亂糟糟的人群開始了行動。


    廣場變得喧噪起來,意識到事態發展的人中,有十來個人慌慌張張地開始遠離現場,而後的幾十人也意識到事態嚴重並跟著前麵的十幾人想要離開。尖叫聲、怒吼聲,前推後攘、左壓右踩,被撞飛的、被踩在腳下的、被擠得透不過氣的,廣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在廣場的中間,神官們總算是回過了神來,他們趕緊跑到鞏頓身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幫助拍滅鞏頓身上的火。


    「心中祈禱之星為治愈創傷!」


    兩個神官詠唱咒文並劃印,然後把自己的手貼在鞏頓的身體上。


    神官的手掌中浮出淡淡的亮光,原本燒得紅黑裂開的肌膚開始變硬,化為薄膜,無聲剝落在地麵上。而皮膚也取回了原來的光澤,燒傷也消失殆盡。


    可是,最終治好的也隻有鞏頓的臉和身體的一部分。原因不單單是因為神官們的星導不夠火候,還有就是燒傷實在太厲害,覆蓋了鞏頓全身的緣故。


    「混帳東西,你到底想幹什麽!」


    神官們拔出腰間的短劍,轉向吉格沃爾。這種劍雖然比起普通的劍來劍身要短些,但也因此而變得更容易揮舞,在亂戰和集團戰的時候幾乎很少需要擔心會砍到自己人。


    「剛才看了還不明白麽」


    別說是退縮,反而一臉狂妄態度的吉格沃爾這樣怒答對方。他舉起右腕,指尖直衝天際,劃印。紅光開始在地麵迸流,


    仿佛應著使用者高昂的情感一般在腳下快速洶湧地形成一個圓形,光芒四射。


    「手中牽引之星為——」


    不過還沒等吉格沃爾詠唱完,他的星導就突然中斷了。因為從慌慌張張的人群中跑出來了兩匹馬。其中的一匹馬上坐著兩個人。是拉菲和雷吉娜。神官們仿佛有點跟不上事態發展一般,仰頭看著馬上的亂入者,並未有所行動。


    「坐上來!快!」


    吉格沃爾一瞬間有點猶豫,但很快開始了動作。他打倒了站在眼前的一名神官後,跑到奔馳的馬身邊踩著馬鐙跳了上去。


    拉菲拚命策馬跑向北門。但中途回頭想看看吉格沃爾有沒有跟上來時——卻驚訝地眼睛睜得更大了。差點沒把自己從馬上摔下去。


    原本吉格沃爾還在自己身後十來步的地方緊跟著的,但現在卻突然手拽韁繩,調轉了馬頭朝鞏頓那裏全力衝過去。


    吉格沃爾用力地踢馬肚子,揪著韁繩調整方向並瞄準鞏頓全力衝刺。


    ——那家夥,竟然是為了給馬助跑的空間才跳上馬跟了那麽久的!!


    吉格沃爾騎著馬,把想要上前來阻攔的兩名神官像路邊的小石子一樣撞飛,未減半點勢頭。猛烈地撲向鞏頓。


    「可惡的法外星導師……!」


    雖然傷口是治愈了些,但鞏頓現在仍舊是全身上下都布滿了燒傷。頭發和穿的法衣也燒焦變得破破爛爛的。皮膚也還大部分紅腫著,不少地方還焦黑焦黑的。


    「不像話的東西!就讓本人像裁決那些惡書一樣將你也變成兩半吧!」


    雖然就像文字所寫的那樣鞏頓現在是滿身瘡痍,但他仍舊從部下那裏奪來長劍,眼中滿溢著殺意,站起來迎擊吉格沃爾。


    「——鎖鏈啊」


    緊貼著坐在拉菲背後的雷吉娜伸出手,對著吉格沃爾吐出了三個字。


    一瞬,雷吉娜的身體被一團黑光所籠罩,從她嬌小的手掌裏出現了一條如無底深淵般漆黑的鎖鏈。鎖鏈筆直地飛了出去,纏住了遠邊的吉格沃爾。


    麵對完全沒預想到的攻擊,吉格沃爾被迫掉下了馬背。連落地的準備都沒做好,就這樣活活摔在了地上。


    這時,原本準備砍向吉格沃爾的長劍砍到了馬脖子上,將馬頭和馬身一分為二。


    雖然鞏頓這一劍砍得很漂亮,但噴濺在空中的深紅馬血卻灑滿了鞏頓的法衣,失去了頭部控製的馬軀也在下一個瞬間將他撞飛了出去。


    渾身是血的鞏頓,最後掉在了旁觀的人群裏。


    而在這期間,吉格沃爾則被鎖鏈拖著越滑越遠。由“力量”所製造出來的鎖鏈雖然將吉格沃爾的身體用淡淡的光膜所覆蓋,但在這樣的石板地上被高速硬拖著的話,果然還是很疼的。


    「沒馬給他騎了,就讓他躺著跟我們一起來好不?」


    拉菲一邊策馬跑往北門,一邊詢問背後的雷吉娜。實際上現在也沒有停馬的時間。隻能是先拖著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再作打算。


    雷吉娜用力地點了點頭。


    ——正好給他治治。


    但下一個瞬間,雷吉娜就感到了手上傳來的異變。回過頭去一看,原來是自己手上延伸出去的鎖鏈被從中間切斷成了兩段。


    纏在自己身上的鎖鏈突然被切斷後,吉格沃爾猛地在地麵上翻了幾個滾。因為是星導創造的鎖鏈,所以一被切斷就消失了,結果止不住勢頭,吉格沃爾猛地翻滾了出去。全身的擦傷和撞傷。


    「你沒事吧?帕爾」


    被劇痛襲擊而發出呻吟的吉格沃爾耳邊,傳來的是一個令人懷念的少女的聲音。抬起臉來看,原來是麗榭爾。她右手持著劍,而左手伸向了地麵上的吉格沃爾。


    「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這句話該由我說才對。這裏可是聖堂的領地。起初聽到了吵雜聲還以為是誰,出來一看卻發現你像罪人一樣被人用鎖鏈拖著在地上滑行……算了,先不說這個」


    麗榭爾抱起吉格沃爾,詠唱咒文。吉格沃爾全身的痛楚於是變得緩和,最後消失。一些擦傷和裂開的地方也愈合了回去。


    ——能給我治療倒是很感激……但這家夥,看來是沒搞清現在什麽狀況吧?肯定是。


    想來,她應該是隻看見了吉格沃爾被鎖鏈纏住拖著在地麵上滑行這一幕吧。側頭看了看遠邊,街道的對麵神官們正凶神惡煞一般向這邊跑來。


    「麗榭爾」


    吉格沃爾忽然一臉嚴肅地凝視眼前的金發少女。


    「怎麽了?突然這麽嚴肅」


    「——抱歉」


    吉格沃爾把左手伸向麗榭爾腰際,猛地一把掀起了裙底。麗榭爾不由得紅著臉趕緊去用手壓住裙邊。


    利用這一瞬間產生的空隙,吉格沃爾使用右手快速劃印。


    「手中牽引之星為,誘致汙泥!」


    以吉格沃爾站的地方為中心,地麵變成了黃褐色,並開始波動起來。地麵仿佛就像吸收了大量的水分一樣變得泥濘、歪曲、崩裂。道路表麵鋪裝的石板則傾斜起來,有的掉了下去,麗榭爾也是,到雙腳的腳踝為止都被濕泥給纏裹上了。


    「帕爾!?」


    當麗榭爾叫他名字的時候,吉格沃爾已經遠離了她。


    「你真的成長了很多,麗榭爾。雖然你的劍應該也用星導強化過,但沒想到你竟然能斬斷那條鎖鏈。哦對了,說到成長,不光你的胸部變大了,還有你的大腿也比以前有魅力多了」


    聳了聳肩,吉格沃爾一臉壞笑地戲弄麗榭爾。情緒變得激動的麗榭爾想要靠近去抓住吉格沃爾。但雙腳卻被沉重的濕泥給抓住難以動彈。


    用汙泥封住麗榭爾的行動,並止住神官們追擊的吉格沃爾原本緊繃的神經一時鬆懈了下來。但沒想到,一瞬後又有一條鎖鏈纏上了自己,而且比剛才那條纏得還要緊。


    在因為事態發展太快而驚愕得難發一語的麗榭爾麵前,吉格沃爾又被裹成了一團,被拖著快速變遠,縮小,最後慢慢消失。


    「笨蛋」


    開始隻是冷冷地罵了一聲。但因為這一句開了頭,怒氣卻不可抑製地湧了上來,拉菲開始打心底大罵起吉格沃爾來。


    「你這個笨蛋!大笨蛋!超級的大笨蛋!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真是!這之後的預定就因為你的一時頭腦發熱全都泡湯了!你說該怎麽辦好!雖然事先買好了水和糧食,但馬卻少了一頭!而且住宿費也白給了!又不得不變更行程和路線才行……真是我連想都不敢去想這次的損失有多大!」


    「我才有想說的呢」


    雖然音量並不大,但吉格沃爾表情中隱含著的憤怒卻不平常。被從佛尼西亞拖到這個遠遠偏離了道路的小山丘後麵的吉格沃爾早已是全身沾滿了土灰。從頭頂一直到腳尖都髒兮兮的,但黑色的雙瞳中卻仍舊炯炯有神,彷如綻放著白光。


    「為什麽阻止我?你為什麽要逃?」


    「不逃才怪啊!你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麽嗎!?你到底還想要幹什麽!?」


    「把他們一個不落地全部痛扁一頓後再離開」


    「那可是滿街都是聖堂騎士和神官的地方啊!?可不隻有廣場上那麽點。還有的,還有多得多的!你怎麽贏他們!?而且還會被關上城門出都出不去!」


    「那樣的話隻要把城門破壞掉就能出去了」


    「怎麽可能做到啊?除了你之外的星導師我也見過好幾個了,其中能做到這樣的事的我一個都沒見過!裏麵最厲害的一個也就隻能給城牆打個洞而已!隻能伸隻手過去的那種!」


    「那是他太沒用了」


    這時,雷吉娜卻好像完全事不關己一般在一邊吃著餅幹。


    「……真是的,你可要知道那些全要給燒掉了啊,一本不剩。那麽多的書堆成的小山就得變成灰堆的小山了」


    坐在地上,用手捂著臉的吉格沃爾呻吟道。


    「我說你啊……」


    拉菲交叉起雙臂,一臉苦澀地看坐在地上的吉格沃爾。歎了口氣後,用不可理喻一般的口吻詢問吉格沃爾。


    「雖然我個人也不喜歡焚書……但至少在聖堂,這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吧?況且你繞這麽大個圈路過這個地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去阻止今天在這裏的焚書吧?」


    「但眼前看見的話不是會很難受嘛」


    一邊擦落臉上的土砂,吉格沃爾一邊繼續說。


    「當然了,假如聽說的是離這幾十天路程的哪個地方要焚書的話我自然是不會去的。但是,剛才那一切可就發生在我眼皮底下的」


    「你還真是半桶水的原則」


    「這我不否認」


    自這之後,吉格沃爾就再沒說過一句話,而是開始拍落身上的泥土。看到這樣的他,拉菲不由得再次歎氣。


    ——雖然迪佩莉婭事先就說過他是重度的書本愛好家,喜歡讀書的人……


    沒想到,竟然會嚴重到如此不分狀況的地步。


    聖堂的神官相當於其他國家的騎士。聖堂騎士,則相當於騎士隊的隊長。這些都不是什麽輕易能選擇去衝突的對象。更別說是在聖堂舉行的焚書活動裏。這並不是什麽有勇氣的行動,而純粹是無謀和蠻勇。


    「……算了,還是不說了」


    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再糾結也是無用。吵了一架後拉菲自身此時也怒氣消了很多。再說也不能繼續像剛才那樣吵下去了。


    ——而且,看見焚書自己心裏很難受也是個事實……。


    吉格沃爾的行動雖然很亂來,但比起在眼前當眾焚書來,還是要讓人內心好受很多的。


    拉菲自身也一直不喜歡焚書。雖然她自己並不喜歡讀書,但她認為要讀什麽書應該是由閱讀的人自己選擇的。


    「真是的,你真是給我添了一個大麻煩」


    雖然這樣埋怨,但語氣卻已經沒有像之前那樣話裏帶著刺。


    「……對不起」


    吉格沃爾向拉菲道歉。但這也隻是因為他給同行者添了麻煩的緣故,而不是後悔之前自己的行動。看了這樣的他,拉菲不由得苦笑。


    「那關於接下來的預定」


    切換了思維,還有口吻。拉菲從馬上的行囊中取出地圖。


    「首先一點,我們是用不了旅店了。聖堂這次……我和雷吉娜倒先不說,要是吉格沃爾的話肯定會被抓起來……最慘的結局是直接就地處決。畢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了那樣的事情。所以我們隻能盡量遠離街道,使用相對安全的路線前往提古拉塔」


    「拜托你了」


    「好啦好啦」拉菲挺起胸脯,露出了笑容。


    「那我們就先去河邊吧」


    「河邊?」


    「就在那個方向」一邊說,拉菲指著西北方。


    「畢竟也流了不少汗了。你也是,總不能一直現在這樣吧」


    「啊—河水真舒服—」


    拉菲脫得一絲不掛,站在河中。在河水較淺,隻是剛好到達膝蓋這一塊的地方啪沙啪沙地拍著水玩。被陽光曬得有點黝黑的健康肌膚上,沾濕了的紅色頭發畫著不規則的模樣貼在上麵。


    雖然原本還期待著能在佛尼西亞的公共浴場好好泡一個熱水澡,但這樣的倒也還不壞。更別說是在剛才還拚了命逃跑,流了一身汗之後了。


    和在吵鬧著玩耍的拉菲對比,另一邊則是緘默著讓水浸到胸部為止的雷吉娜。


    因為是精靈,所以不曾出汗,但不管是熱水還是冷水,總歸還是得陪著浸一浸,畢竟她現在還是人類的姿態。


    順帶一說吉格沃爾現在正在離河遠點的地方看守。雖然很難想像佛尼西亞那邊的追兵那麽快就能找到這裏,但畢竟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再說捅了那麽大個婁子,稍微也應該會認真點了吧。


    「說起來」


    一邊靜靜劃著水,拉菲詢問雷吉娜。


    「雷吉娜你和吉格沃爾到底是什麽樣的關係?雖然之前說是兄妹,假的吧?」


    稍作思考之後,雷吉娜遊到岸邊取來了黏土板,寫上答案。


    『互相起誓了未來的關係』


    「……真的?」


    因為拉菲的反應比預想的還要深刻,雷吉娜感到了有必要訂正一下。雖然並不喜歡她和吉格沃爾靠得太近,但今後因此而故意隔開距離的話,就怕會對這之後的行程造成影響。畢竟雷吉娜也對遺跡裏可能會有的她也沒讀過的書有著強烈的興趣。


    『剛才的是玩笑。和他是星導師同行,又是交易對手』


    「交易?」


    『發現了什麽新的星導就互相告訴對方』


    總之說成星導關係的就行了,雷吉娜如此作想。畢竟在佛尼西亞讓拉菲看到了自己使用星導的場麵。


    這樣的,反之拉菲則是一半接受,一半懷疑的態度。


    「吉格沃爾,他難道很厲害嗎?」


    雷吉娜一時不太明白拉菲疑問的意圖,歪起了頭。


    「就是他作為星導師到底怎麽樣?雖然從普魯加托裏亞王國開始就一起旅行,但我卻從來沒見過吉格沃爾使用星導的時候。畢竟平時在野外生火不也是靠的雙手麽?雖然我也告誡過他要盡量隱藏自己是星導師的身份。平時聽他口氣挺大的,實際卻好像看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


    ——原來她沒看見吉古把地麵變為汙泥……。


    不過在那麽混亂的情況下,沒注意到也是正常的。一想到要說明太麻煩,結果雷吉娜也隻是給出了一個極力減少說明必要的不明確回複。


    『隻是沒什麽機會使用而已,我覺的……。畢竟在拉菲帶領下一路過來都很安全』


    「啊哈哈,這樣啊,謝謝啦。不過,啊——,嗯——,是麽是麽——」


    笑著回禮後,拉菲在水中改變了姿勢,轉而仰著身子浮在水麵上。呆呆地仰視著天空,好像是在想些什麽。


    2.


    開闊的視界中映著的,是石造的昏暗天花板。


    ——又是這個夢。


    模糊的思維中,吉格沃爾先是覺察到了這一點。


    這個夢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了。


    「快起來,帕爾」


    耳邊傳來了少女的聲音。吉格沃爾起了身。


    兩個少女站在身旁,不論哪個都是在十歲左右。


    其中臉上露著活潑笑容,全身洋溢著朝氣的是麗榭爾·希賽。另一個則是莎理娜·貝爾敏特。但明明麗榭爾的臉是很清晰的,而莎理娜的臉卻不知為什麽看起來很模糊。


    「快要第四刻了呢。塞洛又要羅嗦了。快點快點。換好衣服出來」


    聖堂把一天分為了八個時刻。第四刻正好是太陽在天空正中心的時候。


    在這裏有一條規矩,即在第四刻鍾聲響起的時候,所有生活在神殿裏的人都要在中庭集合並排隊列好才行。


    原本按這個第四刻的規矩,病人和傷者也不屬例外,他們就是給扶著攙著也得來中庭排好了隊站住,但實際上,現在並不會實施到那個地步。


    麗榭爾用一如既往的精神充沛的聲音在催促著吉格沃爾。在陽光的反射下她的金色長發閃閃發光,但眸子卻和自己一樣是黑色的。原來如此,雖然當時沒注意到,但這家夥早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是個美人胚子了。吉格沃爾在夢中如此作想。隻不過這個時候她的臉還有點圓圓的。


    不經意環顧房間內。房間的左右兩邊


    分別放置著兩張上下鋪的木床,更裏邊也還有一張床,以及共用的櫃子。放不進櫃子的東西,大家都收在自己的床鋪裏。


    吉格沃爾從圖書室借來的兩本至今沒還的書就藏在自己的床下。而麗榭爾也把訓練用的木劍裹在被單裏以不讓人發現。這之外還有編了一半的什麽東西放在枕頭邊。說是“什麽東西”,主要是因為完全無法判斷這個到時會編成個“什麽東西”。記得曾幾何時她大聲宣言說要編雙手套,結果最後編出來的卻是一對襪子。


    奧魯特·貝爾敏特將幾支用木頭削成的短笛掛在床邊的牆壁上作裝飾。說起來貝爾敏特雖然豎琴和琵琶什麽的也彈得很好,但實際最喜歡的卻是笛子呢。以前有那麽段時間,他為了做一支屬於自己的笛子,熬日熬夜的煞是苦心過一番。


    貝爾敏特的妹妹莎理娜則是把用木塊雕的骰子和用課堂上留下的紙做成的賭博用的紙牌藏在床裏。雖然在聖堂裏禁止賭博,相關書籍也被禁止閱讀。但莎理娜卻不知為何知道很多種賭博遊戲,而且還不斷自己創造出一些新玩法來。


    唯一從櫃子到床上都整頓得很好的就隻有塞洛·塔魯杜爾一人。


    這個房間並沒有多大的空間,不過也不至於需要埋怨太小的程度。最關鍵的,主要還是在於一起使用這所房間的四個人全都很和氣。


    「奧魯特和塞洛已經先去了」


    或許是看自己環顧房間是在找其他人的身影了吧,眼前的麗榭爾如此回答。


    轉瞬,換了個畫麵。


    吉格沃爾站在了神殿的中庭裏。


    在他旁邊站著塔魯杜爾。一個頂著一頭蓬鬆灰發和擁有紅色雙眸的少年。


    他皮膚很白,身材瘦弱,手腕和腳都很細。腿跑得慢,做事也並不那麽靈巧,不論狩獵還是釣魚都屬於比較差勁的那一種,但身體的健康狀況卻不錯,至少這幾年來沒生過一次病。還有就是思考的速度很快,也知道很多別人不懂的知識。自從吉格沃爾在這裏生活起,一直在教他文字的就是麗榭爾和塔魯杜爾。


    「今天你又是差點遲到哎。帕爾」


    看塔魯杜爾望過來的視線中帶著些責備,為此苦笑著搖了搖頭。


    「還有,像這樣笑著想要掩蓋過去的習慣帕爾你還是盡早改了比較好」


    我個人覺得。


    ——和塔魯杜爾之間像這樣的對話已經有過很多次了。


    以前偷懶不去做上頭吩咐的工作而是在樹蔭下睡覺的話,差不多每次都是麗榭爾來叫醒自己的。就像剛才那樣,不管自己在什麽地方,她總能找到自己。


    然後就會被她硬拖著回去繼續做事,跟著就會被塔魯杜爾像這樣責備。


    記得不知什麽時候貝爾敏特說過這樣一句話:


    「能讓塞洛露出這樣的表情的也就隻有帕爾了」


    也確實。基本上塔魯杜爾是屬於神情比較平淡,沒什麽起伏的那種人。嚴謹耿直的態度,他即使是在成人麵前也不會改變。有時假如覺得錯在對方,那即使對方惱羞成怒罵出聲來,他也隻會不動聲色地淡淡反駁對手。塞洛·塔魯杜爾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人影漸漸地變多了起來。前後左右,穿著法衣的少年少女們開始排好隊。果然他們的樣子也很模糊不清,記不起來。


    不經意間,耳邊傳來了響亮的鍾聲——咚咚咚咚。吉格沃爾不由得捂上了耳朵。但卻好像根本沒什麽作用一般,鍾聲直接響徹在腦際。慢慢地,連站著都很勉強了。身體開始搖曳,視界開始模糊,變得扭曲。


    啊啊——我想起來了。這是夢境快完了的信號。


    ——醒了過來。


    一個看似十歲左右的幼齡少女正麵無表情地俯視著自己。


    銀色的長發,紫色的眸子。是雷吉娜。和夢中金色長發、黑眸子的麗榭爾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也對,雷吉娜是不會露出像麗榭爾那樣的笑容的。


    『吉古你又做了以前的那個夢了?』


    「…………」


    麵對黏土板上的疑問,吉格沃爾並未作答。而是慢吞吞地起了身,伸手向自己的背囊。取出水袋,喝了一口。意識到自己額頭上滿是汗後,伸手去粗暴地擦了擦。


    ——在夢裏被麗榭爾喚醒,然後在現實裏是被這家夥叫醒麽。


    夢到那個時候……相比上一次,真的是隔了很長時間了。


    ——想來應該是和這次的焚書有關吧。


    這裏是獵人小屋。看了看天花板,有些昏暗。和夢中看的石製天花板不同,是木造的。室內雖然不大,但卻有足夠容得下三個人和一匹馬的空間。在火堆的旁邊,拉菲睡得正香。


    提議遠離街道並進入森林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到這個獵人小屋的是拉菲。


    「這小屋即使是本地居民也隻有獵人才知道。所以可以安心睡個好覺」


    想必是為了躲避野獸和風雨才建造的小屋,構造雖然很牢實,但屋子裏卻沒有任何東西。在屋子的中間雖然有圍成的火塘,但卻連生火的道具和幹柴也沒有。


    於是吉格沃爾去撿幹柴,而拉菲和雷吉娜則到附近的小河去打水。但在知道拉菲她們還順帶洗了個澡後,吉格沃爾深感遺憾。


    因為沒有其他外人,所以把馬也牽進了屋子裏。然後吉格沃爾使用道具簡單地從裏側栓上了門。


    跟著,不知何時就睡著了。想必是一路來的疲勞所造成的。


    『重新再睡嗎?』


    在雷吉娜訊問後,吉格沃爾思考了一小會,然後搖了搖頭。


    「暫時起身一會」


    起了身,背靠在牆壁上。因為火塘內的火變小了,扔些新的幹柴進去。


    雷吉娜輕輕地靠了過來。她是精靈,原本應該是並不會有體溫的。但吉格沃爾卻透過外套感到了不可思議的溫暖。


    『吉古是』


    雷吉娜歪著頭斜視吉格沃爾。


    『對聖堂,並不是完完全全地憎恨吧?』


    吉格沃爾苦笑。確實如此。包括焚書在內,吉格沃爾厭惡並敵視聖堂的理由可謂數不勝數,但即使如此也無法完全對其產生憎恨之情。


    畢竟聖堂對自己恩重如山。


    假如沒有聖堂的話,吉格沃爾想必是早死了。別說喜歡上書,就連遇上“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吉格沃爾是一個被丟棄的孩子。


    在一個暖春的早上,被丟在了村旁的神殿門前,用粗布裹起來放置在那裏。


    那是一個隻有五十多個住民的小村落。明明隻要稍作調查就能知道父母是誰,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去查,結果就不了了之,至今無法知曉其父母是誰了。


    當時的神殿中隻住了一個年老的神官,吉格沃爾就是他一手帶大的。


    因為不知是誰的孩子,所以吉格沃爾一直為村子裏的人所排斥,但多虧了這位老神官的照顧,他的日子一直過得比較平穩。


    直到吉格沃爾六歲的時候,老神官死了。


    在聖堂,和定期舉行“焚書”一樣還有一個定期舉行的活動,叫“救濟”。


    “救濟”的內容主要是探訪一些被戰火波及和被強盜、山賊襲擊的村落和小鎮,救助那裏落難的人。給他們糧食和水,為他們治療和養病,或是替其舉行葬禮。


    還有就是領養一些沒有親人可以依靠的小孩子來,以及那些為了節省口糧而被丟棄的孤兒,在聖堂的相關設施裏將他們撫養成人。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的孤兒都能得到救濟,因為設施能容納的人數有限。一旦到達收容人數的極限,救濟活動就會就此停止。


    當時,假若不是救濟活動的一行人偶然路過這個村落的話,吉格沃爾或許就會


    橫屍山野了。


    在老神官死後,吉格沃爾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神殿裏不知所措。


    雖然葬禮時受了村人的幫助,但那也不過是為了悼念老神官而已。在葬禮之後,村人們就徑自離去了,沒留給吉格沃爾一句話。


    對當時年齡尚幼的吉格沃爾來說,要決心獨自一人生存下去,實在是缺少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但就當夕陽染紅大地,也染紅了窗前的那一小片地麵的時候,一個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有著一對黑色的眸子,還有在頭的兩側係著的金色長發。穿著麻織的上衣和裙子,並在外麵披著略顯得有些大的法衣。腰間的腰帶上,還插著一把小短劍。


    「你叫什麽名字?」


    「……帕爾·吉格沃爾」


    「帕爾。我是麗榭爾·希賽。我聽說你沒有人依靠,是不是真的?」


    真是一個說話直白的少女。吉格沃爾一邊覺得奇怪,一邊點了點頭。


    「是嗎。那麽,你就跟我們一起來吧」


    露出爽朗的笑容,麗榭爾向吉格沃爾伸出了她的手。


    救濟結束後的一行人回到了聖堂的首都——聖都。


    聖都曾經是帝國的首都,在帝國滅亡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聖堂的首都。吉格沃爾被帶進了聖都中的一所子院學舍內。


    「手續已經辦好了,所以你可以盡管放心。還有我們是同一個房間。帕爾你好象是六歲吧?子院學舍是到十二歲為止的,這六年裏就請你多關照了」


    麵對麗榭爾帶著幾分喜悅的話語,吉格沃爾也不過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不單單是因為還沒跟上狀況的發展,還有一點就是被連大人也翻越不了的高聳院壁和大門,以及連塔這種設施都有的這所如同城堡一般的學舍給嚇到了。


    被麗榭爾牽著手,吉格沃爾跟進了學舍,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過又上又下的樓梯後,帶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一個房間裏通常住著四、五個人。你一點一點習慣,慢慢記住就行。如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話到時來問我就行了」


    一邊說,麗榭爾一邊打開眼前那扇木門。


    不大不小的房間裏擺著兩張上下鋪的木床,房間的徑直裏邊,還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房裏分別有兩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各自坐在床上。其中一個伸直了腰板在讀書,另一人則是靠著牆在把弄笛子。少女則是坐在床上擺弄著一排畫著圖案的紙片。三個人看起來年齡都和吉格沃爾還有麗榭爾相仿。


    「我們這來新夥伴了,叫帕爾。」


    快,在麗榭爾催促下,吉格沃爾一半困惑著,低了低頭打招呼。


    在說出自己的全名是帕爾·吉格沃爾後,原本在擺弄著紙片的少女仿佛有意捉弄般地笑了笑,說話。


    「新來的,你做點什麽有意思的事來給我們看看」


    「莎理娜!」


    麗榭爾仿佛責備一般輕輕瞪了一眼名叫莎理娜的少女。


    吉格沃爾歪著頭想了一下。橫眼看了看站在身邊的麗榭爾。


    然後退了一步,站到麗榭爾身後,雙手抓好她的裙邊,猛地往上一掀。全程動作連貫自然,未見絲毫拖泥帶水。


    原本在擺弄笛子的少年漲紅了雙頰,不禁用手去捂住臉。手上拿著書在讀的少年吃驚得把書掉在地上,而少女則抱著肚子一邊大笑,一邊躺在床上翻滾,蹬腿。


    麗榭爾轉了過身來。雙頰因為憤怒和羞恥而漲得通紅,眼裏閃著淚光。


    吉格沃爾被狠狠打了一拳,撞在牆壁上,坐了下去。


    「真是的,你在那個村子裏都過的什麽樣的生活啊」


    「對不起」


    接過麗榭爾手裏遞過來的擰幹的布,將它貼在紅腫起來的臉頰上後吉格沃爾向對方道歉。


    吉格沃爾現在和麗榭爾在廚房旁邊的一間休息室裏。因為學舍內有水的隻有固定的很少幾個地方,所以麗榭爾領著他去了離房間最近的一個廚房。


    這次的事對吉格沃爾來說,有幾個他沒有預計到的地方。一是雖然猜到了麗榭爾會發怒,但沒想到會哭出來。而還有一點則是麗榭爾的拳頭遠遠比他想像得要有威力得多了。


    以及,明明之前還發了那麽大火的,現在卻親自為自己準備好濕布。


    ——真是個老好人,這家夥。


    「把你養大的神官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喝酒就一邊嘿嘿鬼笑一邊唱歌跳舞的老爺爺。平均每隔五天發作一次」


    吉格沃爾現在還記得村子裏唯一的醫生診斷說死因不是壽命到了的話就是喝酒太多的緣故。


    因為麗榭爾露出一副該不知如何作答的樣子,所以吉格沃爾笑著繼續說下去。


    「但卻是個挺好的人。口頭禪是要好好珍惜女性」


    「明明被那樣教導過,你還做出了剛才那種事嗎?」


    「他還說是孩子的話可以看作是愛情表現而能得到對方的寬恕的」


    「…………」


    「然後說當到了無法得到寬恕的時候,那就是說已經是一名大人了,就要跨入下一個階段了」


    順帶一說,關於下一個階段是什麽,老神官卻以吉格沃爾還是孩提為由而並沒有告訴他。


    「雖然我不想說已經過世之人的壞話,但聽起來還真是一個讓人困擾的人呢」


    歎息的麗榭爾,吉格沃爾卻在一邊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明明年齡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的,但態度和說話的語氣卻很成熟。


    ——會像這樣說話的人,在那個村子裏,即使是大人也很罕見。


    「對了,雖然我已經把你帶過來了,關於你的雙親,要不要幫你打聽一下?雖然我個人不行,但拜托父親大人的話想必就能……」


    「不,不了」,吉格沃爾搖了搖頭。


    「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再說爺爺也說過不知道的話反而能想像得好一點」


    「什麽想像得好一點?」


    「比如有可能是英雄的血統什麽的,其實是哪裏的王宮貴族什麽的……怎麽叫來的,私生子?那種的。就因為具體不知道是誰才能想像得好一點,爺爺這樣說過」


    那想必,應該是老神官善良的用意吧。


    麗榭爾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無憂無慮笑的吉格沃爾。猜不出他是真把老神官的話當真了,還是心中刻意決定了要把老神官的話當真。


    「那你認為會是什麽樣的人?」


    看著這樣的吉格沃爾,麗榭爾吐出一句自己也沒預想過的話。很快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的麗榭爾不經意用手去捂嘴。吉格沃爾歪著頭盯著麗榭爾,看起來是想詢問剛才那句話的詳細意思。無可奈何地麗榭爾繼續說了下去。


    「就是,生下你的雙親,是什麽樣的人……」


    「啊——,怎麽說呢。現在的最有力候補應該是加爾甘拉姆那樣的吧」


    加爾甘拉姆是某個故事中的主人公的名字。故事全八卷,講的是劍士的他在世界各地冒險和泡美女的風流史。隻是,最終卷不知道為什麽完全遺失了,從來沒見過。擄獲了各國公主和貴族千金芳心的劍士的最後結局,並不為人所知。


    「……其他還有誰?」


    麗榭爾雖然也讀過一點加爾甘拉姆的故事,但說實話她不喜歡主人公的性格。所以才會這樣追問。


    「大盜賊魯德·迪亞茲吧」


    這也是故事中的人物。以隻偷有錢人為人生信條的年輕盜賊在偷取各種各樣的財寶的同時還偷走了一個又一個美女芳心的故事。


    果然,這也不是麗榭爾喜歡的人物。


    「就沒有更清廉潔白一點的人物麽?比如泰格勒威爾穆德什麽的」


    「誰啊他」


    「興起聖堂的偉人之一。也是五賢中的一人。你既然是在神殿長大的,總不可能連這都不知道吧?聖典一開頭就有他的名字」


    「聖典?」


    「你也應該見過的吧?中間畫著兩個四角形相疊的圖案的書。在那下麵寫了“神的語言和與此相關的人們的記錄”這一行字的……」


    揮舞著手比劃著樣子,麗榭爾向吉格沃爾說明聖典的外形。


    「啊啊,那個啊。因為桌子有一根腳歪了所以爺爺用來墊桌腳了」


    麗榭爾驚訝得張大了嘴僵直在那。怎麽也合不攏。


    聖典對聖堂的人來說甚至可以說是一生的支柱,將它拿來墊桌腳根本是一種難以饒恕的行為。


    「再說,爺爺給我講過的故事裏我記得的也就隻有剛才這兩個人而已」


    原來關鍵是在這裏嗎,麗榭爾瞬間理解了。


    「——好吧。帕爾,你跟我來」


    麗榭爾站起來,拉著一臉詫異的吉格沃爾離開了休息室。在拐了好幾個彎角後,走進了一條細長的走廊。


    走到一個看起來很厚重的鐵門麵前,麗榭爾停下了腳。把門推了進去。


    裏麵是一個很寬廣的房間。


    不知道是什麽原理,天花板上淡淡地放出亮光,亮光照亮了室內的一切。吉格沃爾看了房間後,不禁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哇——」


    房間的前方,還有右側的空間,被無數個書架所擠滿著。每個書架都有差不多快到達天花板一般高,而且還相當得大。在這些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書物。還有存放書簡的小箱子和一堆又一堆的書卷。房間裏的書多得簡直難以想像,不知有幾百冊還是幾千冊。


    房間的左側,則放著幾張長桌子,幾個穿著法衣的年輕人正在靜靜地坐在桌子旁看書。


    「麗榭爾。那孩子是誰?從沒見過呢」


    說話的是坐在門附近的一位中年女性。


    「是帕爾。他從今天開始和我們一起生活」


    輕快地回複女性後,麗榭爾轉向吉格沃爾。


    「這裏是圖書室。我帶你來,是希望你能讀到更多的東西」


    「但我不認識字啊」


    「但是,你剛才不是說了加爾甘拉姆和魯德的事嗎?」


    「那是爺爺講給我聽的。說了不起的男人就應該是這」


    吉格沃爾沒能把這句話說到最後。因為說到一半時,麗榭爾的雙手突然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一鬆不鬆。而且越來越用力。


    對著無法動彈的吉格沃爾,麗榭爾露出了憐人笑容,細聲說道。


    「那是不對的。懂?」


    「哦,我知道了……」


    預感到不這樣回答的話就後果嚴重的吉格沃爾不得不表示了肯定。


    麗榭爾放開吉格沃爾肩上的雙手,點了下頭。


    「好吧。那我來教你認字吧」


    「好麻煩啊」


    「就算我不教,你遲早也是要學的。況且我覺得我作為教師來說還是會很親切的」


    再說了,麗榭爾一邊說,一邊轉向書架。


    「真實的曆史裏的話……雖然我也知道的並不多,但不輸給加爾甘拉姆和魯德那樣的英雄和偉人還是數不勝數的」


    於是再次轉回向吉格沃爾,用黑色的眸子注視著他。


    「難道你從沒覺得,與其從別人那裏聽來,還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和手去閱讀那些故事嗎?」


    吉格沃爾在學舍的生活,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被救濟的孩子們先在子院學舍待到十二歲,在這期間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出了學舍後,便會以各自的能力特長而就職於相應的職位。


    具有星導師能力的話,就能成為神官。這之上還能成為聖堂騎士,甚至到達更高的階級。


    具有經商天賦的話就成為商人,對草藥和醫療感興趣並具備才能的話就成為藥師或是醫生。當然也有獲取田地成為農夫的人和成為獵人的人。


    吉格沃爾在離開學舍以前,除了學習和完成上麵布置的課題外,麗榭爾也教給了他很多必要的知識。比如文字,比如在學舍生活需要學習的一些瑣碎事情,又比如星導術,再比如劍術他也學習過。他還經常出入於圖書館,閱讀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聽好了,麗榭爾。我終於知道了比加爾甘拉姆和魯德更偉大的人了。而且還不是故事裏登場的人物。是現實中實際存在過的」


    「是嗎?他是誰啊?」


    「叫法爾斯的帝國皇帝!」


    麵對完全沒預想到的答案,麗榭爾不禁咳了起來。


    「書上說他打了很多勝仗,擴張了不少領土。而且最重要的還是,他除了皇後以外還泡了很多美女。還有就是……」


    還沒說完,吉格沃爾就吃了麗榭爾一記老拳。


    「你怎麽老是那一套標準!」


    「等,等等啦。你先等等,別急,拜托了」


    「……好吧。還有什麽你就盡管說說看吧」


    麵對低頭道歉的吉格沃爾,麗榭爾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那個法爾斯啊,書上說他建造了當初的帝國圖書館!」


    麗榭爾的雙眸中多了幾分意外的色彩。


    「自從你教給我文字後,我也讀了不少東西了」


    吉格沃爾一邊不好意思地搔著頭,一邊繼續解釋。


    「我真的覺得他太厲害了。我們的圖書館裏,不是說書簡、書卷和書本加在一起的話有四五千本嗎?但法爾斯他卻把大陸中的三十多萬本書都收集到了一起!三十多萬本啊!那得要多大的圖書館才行啊……」


    「——原來是這樣」


    麗榭爾一瞬露出了苦笑,但很快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因為有一件事她不得不說。所以她以肯定且強調的口吻繼續說了下去。


    「你那麽想,我覺得是好的。但是帕爾,這個事你一定不可以和其他人說」


    「為什麽啊?」


    麵對被自己的神情嚇住的吉格沃爾,麗榭爾用像是教育不懂事的弟弟一般的口吻和態度繼續說了下去。順帶一提,麗榭爾比吉格沃爾還小一歲。


    「因為對聖堂來說,法爾斯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窮凶極惡之徒,是冷酷無情、凶殘恐怖的暗黑皇帝。這就是我們聖堂對法爾斯的評價。當然不單單是他,所有的帝國皇帝都是邪惡的人」


    「這樣的……啊」


    吉格沃爾沮喪地垂下了頭。這個時候的他,還隻是剛開始讀書不久。雖然會覺得挺遺憾的,但更多的也就是到此為止。


    雖然體驗了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但那之後吉格沃爾看起來卻沒有什麽變化。他和其他人並排著桌子學習各種知識,也從麗榭爾那裏學得了很多。然後就是在終日讀書。


    漸漸地,同室的友人們也開始教吉格沃爾一些自己知道的知識和喜歡的東西。不知不覺中,教對什麽都感興趣的吉格沃爾變成了他們的一種樂趣。


    其中尤其是和塞洛·塔魯杜爾互相說了很多。雖然塔魯杜爾的興趣和吉格沃爾一樣是讀書,但和主要喜歡閱讀故事和詩詞的吉格沃爾不同,他更多地是讀農業和工藝方麵的一些技術書。


    「帕爾。你讀那些虛構出來的東西結果有什麽用?」


    「有意思」


    「這很重要嗎?」


    「書上有哪個史學家說過一句話,說人生和曆史是可以用“樂”來表現的」


    「“樂”……什麽意思?」


    「一個是“活得輕鬆”的意思,還有一個是“活得快樂”的意思。他說人們就是為了這兩點而活著,並發展出了各種各樣


    的技術的。我覺得挺值得認同的」


    「也就是說,你是為了活得快樂才讀的故事書嗎?不過,我還是覺得讀技術書會更有意義」


    「那麽讀技術書方麵的重任就交給你了。今後有什麽不懂的我就去問你」


    「我可和麗榭爾不同,要收錢的哦?」


    「那麻煩你告訴我個能輕鬆賺錢的方法唄」


    「沒有。你隻能腳踏實地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地賺」


    「這就是你整天讀的那些所謂有意義的書的結論麽?」


    「這不是千古以來眾口皆雲的標準答案嘛。怎麽會沒有意義」


    兩人之間經常出現像這樣的對話。


    歲月流逝,到了滿十二歲離開學舍的時候,吉格沃爾變成了一個任何一方麵都半桶水以上,一桶水未滿的這麽一個尷尬又絕妙水準的畢業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星導老師對其才能的評價是:令人絕望。


    「沒辦法。總之你各方麵都還是會點的,到時就看哪缺人,就去哪幫忙吧」


    然後一直到十六歲的四年間,吉格沃爾一直奔走於大陸各地。


    直到十六歲中的某一天,因為和聖堂的對立,最後他選擇了脫離聖堂。


    然後在外成為法外星導師渡過了兩年,一直到現在。


    「雖然也聽迪佩莉婭說過……」


    步行在邊境地區的荒野中,拉菲詢問吉格沃爾。


    吉格沃爾則讓雷吉娜坐在馱著行囊的馬上,然後和拉菲一起步行前進。拉著韁繩的是拉菲,而雷吉娜則是坐在搖來擺去的馬背上泰然讀書。


    「說你去過大陸各地旅行,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一回事……?這還用說麽,當然是為了收書嘮」


    麵對吉格沃爾的回答拉菲歪起了頭。看到她的反應,吉格沃爾思索自己剛才是不是在說法上出了問題。


    說實話,吉格沃爾個人還是很享受和拉菲之間的會話的。尤其是像現在這樣走在什麽都沒有的平原上的話就更是如此了。雖然遠眺能看到森林和山峰,但吉格沃爾卻從來不曾有過對這些歡欣雀躍的心理。


    「可能會說得延伸出去一點,沒關係吧?」


    沒事沒事。得到拉菲輕快的回複後,吉格沃爾開始整理腦子裏的思緒。


    「差不多是三百年前了吧。當時還沒有聖堂,支配這個大陸的東部區域的還是帝國。而當時的帝國皇帝是一個叫法爾斯的人」


    「你是說暗黑皇帝?」


    「你也知道他?」


    「不都說他是帝國最壞的皇帝嗎。不但為了爭奪領土而四處發起侵略戰爭,還肅清了國內反對自己的貴族,而且明明已經有皇後在,卻還在外麵惹出了一大堆風流事。有關他的評價絕大多數都是這樣的。」


    「真沒想到,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畢竟我是聖堂出生的嘛」


    普魯加托裏亞等國家的話對帝國的評價和認識還會相對緩和一些,但因為聖堂曾經直接被帝國迫害並且鎮壓過,所以聖堂一直將帝國形容為一個邪惡的形象。對法爾斯的敵視的話更是尤其強烈。


    「那麽那個法爾斯又怎麽了?」


    「法爾斯他建造了帝國圖書館。在他那個時代的藏書就多達三十萬。而在法爾斯孫子的時候,據說圖書館裏收藏的書籍、書簡還有書卷加起來甚至超過了一百萬。然後很重要的一點是法爾斯他把圖書館劃分為了兩層,藏書多達二十萬的第一層的書,他當時出了一個政策是允許社會上任何等級、任何身份的任何人都可以進去閱讀書本和學習知識。」


    即使他被後世稱為暗黑皇帝,被評價為窮凶極惡之人,但單單在這一點上,吉格沃爾卻非常尊敬地皇帝法爾斯。


    「隻是,隨著帝國的滅亡圖書館也走上了末路,當時大陸各地開始了大大小小的戰爭,多達一百多萬的藏書也在那時候流失了,至今不明去向」


    我個人猜,除了被戰火燒掉的那部分外,也應該有相當一部分是被貴族或是學者們當作珍寶帶走的吧。這時雷吉娜偷偷地橫眼看了看吉格沃爾。畢竟她自身,其實就可以說是當年帝國的圖書館殘留下來的一塊碎片。


    「那麽,也就是說,你是為了找那些流落的書籍而奔走在大陸各地了嘮?」


    「差不多吧」


    「順帶問下,你現在收藏了有多少本書了?」


    「一千多點」


    哇哦,拉菲禁不住歎息。


    一千本的話那就是相當一大筆財產了。要是拿到行家那裏去的話,想必就算是甩賣價處理掉都足夠充裕地玩樂一生了吧。


    「不過,雖然你也很了不起……但要放在一百萬本麵前對比的話,就有點太微不足道了呢」


    「差不多吧。況且就算說是有一千來本,假如要限定為百年以上的古書籍的話那就得更少了。剩下的書就大多是現在這個時代寫的,基本不會太罕見。到迪佩莉婭那裏去就能找到很多」


    「這樣的。不過」斜眼看著吉格沃爾的拉菲的表情中含著幾分讚歎,繼續說道。


    「你說起這些的時候,倒是真的看起來很開心嘛」


    「那是當然的」


    ——簡直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拉菲在心中暗暗吐槽。平時看起來一副目中無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每當說起書的時候,就變成了現在這個小孩樣。


    「星導的基本概念,即其根源,就在於祈禱」


    在聖堂,吉格沃爾一直是被這樣教導著長大的。不單單隻是吉格沃爾,大陸上幾乎所有人想必都是這樣被教育的。


    借祈禱來意識到遠方天空中的星辰之存在。並感知到其降注於大地的“力量”。然後借由咒文和印來決定力的方向和形狀,並將它具現化出來。


    當能夠做到正常操使力量的時候,在術士的腳下會就奔流起藍色的光芒。這些是將力量收束後產生的餘波。


    當時的吉格沃爾並不擅長星導。在同室的五個人中他是用得最差的。即使是在子院學舍中,在所有具有星導天賦的孩子裏,他也屬於最差的那一塊。


    因為即使他正確詠唱咒文並劃好印,藍色的光芒也會在奔流了一半後就停止下來。然後往往還沒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形,光芒就霧散消失了。


    「心中祈禱之星為治愈創傷!」


    邊叫著邊把手伸向傷口。但是,淡淡的光芒在手掌心亮起也隻有短短的一瞬間。傷口也自然無法愈合。


    要說原因的話,隱約中其實是知道的。


    因為自己無法理解什麽叫“祈禱”。


    能夠感受到漂浮在自己身邊的“力量”的流動。但是,它卻無法跟著自己想像得那樣來操作。


    所以當被告知即使不祈禱也行的時候,吉格沃爾是真的很吃驚。同時也很高興。隻是。


    那就意味著需要從咒文的構成開始,重新將整個程序分解,並找到和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出來才行。


    仰望天空。從這座山的山頂上看見的,今天也是滿天的星空。


    向天上繁星伸出自己的手。企圖去抓住。握拳捏緊。


    不是這個。這也不行。


    這樣的話,隻能用到距離最近的那些星星的力量。光是這樣的話是不夠的。


    更遠的,更遠的。需要把遙遠彼方的那些星辰如同牽引一般帶到自己的手邊才行。


    當想到這裏,腦中浮現了一個想法。


    啊,是了。就是這個了。


    要用手來牽引它才行。


    把那些各種時辰能牽引到的各種力量,都一一牽引到這隻手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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