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又算什麽


    他的語調清冷而哀傷,童夏涼眨了眨眼睛,眼淚就滾落下來。


    “陸煜,為什麽會是你……”


    夏涼捂著嘴不敢出聲,耳邊是雨水打在雨傘上的聲音,“啪。啪。啪……”的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打在她心上,她分辨不出任何感覺。


    “你……”


    一雙滾燙的手出現在她肩膀處,手心傳來溫度有些嚇人。


    “陸煜。”夏涼開口喚他一聲。


    陸煜一動不動,站在她麵前。


    “其實,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她的聲音幽弱卻篤定。


    陸煜手一頓,下意識用力捏住她的琵琶骨,他不說話,像是要把一切說話權都留給夏涼。


    “其實,你是想來看看被你拋棄的我再次被人遺棄,我過的不好,心裏是不是很開心,現在是不是滿意了。”


    童夏涼的嘴裏語無倫次,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人總是在受傷之後,用刺殼將自己偽裝起來,將那些想要關心你的人刺的同樣遍體鱗傷。


    有些話,明知道言不由衷,卻還是開了口。


    陸煜的瞳孔驟然收緊,他的心底那一方平靜忽然風起雲湧。


    她一抬撞進了陸煜那雙深不見底的眸中,心中一片淩亂,呼吸不過來。


    童夏涼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用力推陸煜一把,掙脫他的手心,逃脫他的範圍,衝進了大雨中……


    麵對喬啟雲的譏諷嘲弄,記者的追問,眾人異樣的眼光,她都能安靜處之,直到看見莫天宇和林菲菲的婚禮,心髒跟著不受控製,莫名的刺痛。


    法國,巴黎。


    人來人往時代廣場,頭頂白色鴿子縈繞,耳邊美妙音樂噴泉回響,那時的天很藍,人很單純,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夏涼,我會陪著你,一輩子,等我……”


    那人臉龐在陽光下越來越模糊,漸漸和在剛剛在酒店裏看到莫天宇樣子重合起來,一切物是人非。


    那些承諾要給陪彼此一輩子的人,已娶了別人,那個她也嫁於他人,最終勞燕分飛,各奔天涯。


    多麽悲情的故事,跟那些話本裏寫的差不多。


    可是,事情並不是這樣。


    如果慧姨沒有欺騙自己,那些記憶。


    那些失去記憶到底是什麽……


    兩年前,她從法國落荒而逃,那時的心被撕裂一般,那麽痛那麽的痛……


    此刻,記憶還是那麽的清晰。


    莫天宇的再次出現,讓夏涼徹底認識到了一點,直到剛才那一幕,閉上眼感受著心髒,一臉戚戚然。


    這顆心,到底在為誰跳動?


    耳畔的淩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沉重呼吸聲,陸煜從後追了上來,他一身濕透,緊緊將她擁在懷中,像是要掀進身體裏。


    上帝用男人身上一根肋骨,製造了女人。


    這是他的肋骨啊……


    “夏夏……”


    陸煜聲音很沙啞,像破了音的二胡,低啞暗沉。


    他粗糙的製服摩挲著夏涼白皙的臉龐,他的吻細密如雨點般,卻處處透露著絕望。


    “我要怎麽辦……”


    “你要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夏涼的世界坍塌。


    公寓裏家具一如從前,進門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的薔薇花,她穿過的拖鞋和用過的杯子還是她離開時樣子擺放,房間裏充斥著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那是她身上獨有的香味,窗戶緊緊關閉放下厚重的窗簾,書架上擺放著她喜歡的新一期雜誌,茶幾上擺放著她愛吃的零食水果,牆壁上依然掛著她們的婚紗照,彷佛這裏的女主人從未離開過一樣。


    童夏涼停了下來,望著房子裏熟悉的一切,神色變的複雜起來。


    離婚後,他把自己多半財產分給了她,唯獨留下了這套公寓,當時她想這樣也好,斷個幹幹淨淨。


    公寓裏有很多回憶,他不給他,是要抹去這些回憶。


    沒想到,這裏卻成了唯一收留她的住所。


    “客房裏有幹淨的被子,你自己隨意。”


    陸煜進門之後,扔下這樣一句話,快步進了主臥在沒出來。


    童夏涼愣神之後,走進了浴室。


    浴室內。


    童夏涼趟在浴缸內,靜靜閉上眼睛,腦海裏卻是她進了公寓之後畫麵,那些原封不動的家具,梳洗間內她用過的牙刷和毛巾,到處都有她影子,那蟄伏在體內的情愫,無限放大。


    泡完澡,出來時茶幾上放了一晚熱騰騰的薑湯,四處無人,童夏涼望了一眼主臥緊閉房門,端起薑湯一飲而盡。


    薑湯裏放了很多湯,喝的時候甜到她心裏,就算她漱了多少遍口,那滋味還是留在口腔內。


    半夜,童夏涼一聲悶哼驚醒。


    房間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那聲音斷斷續續盡管帶了壓抑克製,還是讓夏涼洞察。


    是陸煜。


    童夏涼才想起下午他拉她時,手心溫度有些異常,還有他進房間蒼白的臉色,當時她的情緒波動很大,來不及去想其他,難道他病了?


    突然靈光一閃,腦海中閃光在醫院裏看的那張診斷書,隔壁又傳來隱隱的悶哼,聲音很小,被什麽阻隔了一般,這絲壓抑逼仄進她心底最柔軟的那一個地方,他在生病,卻陪自己淋了一場大雨,來不及想什麽,童夏涼從床上衝了下來,推開隔壁的門。


    “嗯……”


    房間裏一片漆黑,風呼呼地從窗外吹了進來,帶著窗簾隨風擺動,室內很冷,夏涼靠近關上窗戶,放下窗簾將隔岸的萬家燈火隔在視線之外,被子下的人突然不動了,時間彷佛靜止了般。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童夏涼在也忍不住上前將被子拉開,“陸煜。”


    她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不知該落在何處是好。


    陸煜定是不願意她看到自己這麽狼狽。


    “出去。”


    冷漠的聲音,下著逐客令。


    童夏涼的內心不能平複,這個在外界如同神一樣,耀眼的男人,此刻因病魔的折磨,趟在床上痛苦不堪,怕被發現,他寧願躲在被子下,阻隔自己因痛苦難耐發出聲音,他滿頭大汗,睡衣早已浸濕,手終究緊握的被單早已經皺褶,他唇色發白,五官緊擰在一起,看著她時眼底的冰冷重重撞進她心髒。


    “你還好吧。”


    “童夏涼,大半夜出現一個男人房間,如果你還有一點廉恥心,現在就滾出去。”


    看吧!多麽別扭的人。


    他終於將中午夏涼講的那些言不由衷,卻句句戳進心窩滴血的話,奉還給了她。


    “你要不要緊,我去叫救護車。”


    說完才想起自己手機早就不知道丟到那了,她在房間查看,向床頭櫃上伸手,陸煜的手機正趟在那兒。


    手腕一把被抓住,“童夏涼,你這樣又算什麽?”


    “你病了,應該先叫救護車。”


    “說,這又算什麽?”


    他的聲音徒然大了幾分。


    童夏涼抿緊嘴唇,不語。


    心裏一陣苦澀,是呀她這算什麽。


    這什麽都不算。


    夏涼放下手機,下一步想要掙脫手腕,就被陸煜的長臂勒住了腰,他稍稍一用力,就讓她爬在他的懷裏。


    她輕輕的掙了掙,又被他緊緊抱住。


    “別動,就這樣,一會就好,一會……”


    他的聲線弱下來,帶著乞求。


    童夏涼放棄了掙紮,靠在他胸口,耳邊是陸煜強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咚……


    有一種久違感覺湧上心頭,夏涼知道那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的。


    陸煜放在她腰間的手忽然毫無預兆的鬆開了,頭頂傳來清明的聲音,“你出去吧。”


    “你……還剩多少時間了?”


    她中間停頓了一下,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他得了癌症而且已經是晚期,她的聲音連自己也聽出來多麽陌生,帶了害怕和恐慌。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被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會認為這是老天給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玩笑。


    夏涼明顯感覺到陸煜的顫抖,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麽空洞,“一天,兩天,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一年……夏夏我活不久了。”


    我活不久了。


    童夏涼什麽都沒聽清楚,她知道到了這五個字。


    這五個字如同魔咒般,讓她如同踩在半空石頭,突然墜落粉身碎骨。


    “不,不會的……”


    “診斷書你不是已經看到,自欺欺人罷了。”


    “那你怎麽辦……那我……怎麽辦……”


    童夏涼小聲哽咽起來。


    有時候覺得老天隻不過在跟自己開一個天大玩笑,等夢醒了之後,一切還是那麽美好。


    陸煜指腹伸了過來,替她擦幹淚水。


    “別哭,人總有一死不是麽?”


    “慧姨,她知道?”


    不能想象,慧姨知道他生病的樣子,還有陸家那些人。


    “不要告訴她們。”


    陸煜的手輕輕撫過她的頭發,忽然推開她夏涼順勢坐起,“你先出去吧。”


    夏涼猶豫了一會,腳下一動不動,“還是到醫院去檢查一下。”


    陸煜的臉上的笑意深邃的很,這笑意彷佛一路彌漫進了他的眸子裏,“就算去醫院檢查,我也要換身衣服才行。”


    “還是說,你想在這看著我換?”


    夏涼臉上假裝鎮定,“你慢慢換。”


    腳下卻馬不停蹄。


    身後傳來戲謔聲音,“童夏涼,到現在才發現,你原來有色女本質。”


    “你還能開玩笑,看來你好多了。”


    ‘呯’的一聲,將門後聲音阻隔在門裏。


    童夏涼摸了摸有些燥熱的臉,進了客房,換上自己留在這裏衣服。


    主臥室內。


    那道門,終於將她和他隔在兩邊,陸煜臉上的偽裝終於卸了下來,收起了笑意,扭曲的五官顯示他的痛苦,嘴角帶著苦笑。


    嗬嗬,他這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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