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整天,好容易將客人們都送走,下人們收拾好東西也去休息了,□□慶堂還燈火通明的。已經升任大丫鬟的鴛鴦帶著幾個人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靠近。上房裏,賈家的主子都赫然在座,史太君麵沉似水地坐在中央,銳利如刀的眼神盯著王夫人,沉吟不語。


    她心裏明白,王家那丫頭能到得了璉兒跟前,少不了王氏這女人的手段。她也明白,這女人費勁巴力地是為了什麽。女人都想為自己家牟利,史太君不氣她這一點,可這手段也太蠢了一點。難道她真認為,她那個娘家哥哥的能量,能大得過得寵的赦兒?這早不是兩年前了!


    不過,史太君心裏也有自己的算盤。這兩年,榮國府升格成了榮王府,可她這個老太君說話卻沒以前管用,她心裏早就不痛快了。推王氏出來分權已經行不通了,但給賈璉娶個媳婦來分邢氏的權倒是可行。隻是,這個人選卻不能出自王家,更不能是名聲受損的王熙鳳。


    按說,她的第一選擇該是史侯府,她的娘家。可惜,她挨個兒數了個遍,史家並沒有身份夠得上的適齡女孩兒。再一個選擇就是女兒賈敏的孩子,可惜她那外孫女太小,配寶玉倒是合適。剩下的,也隻有從老親的世家中挑一挑了。這老太太從沒想過,賈璉的婚事是不是她能做主的。


    史太君相中的是甄家,甄家的大姑娘今年十六歲,人品家世都沒的說,很配得上郡王世子妃的身份。甄賈兩家是世交,她跟甄老太太當年也是手帕交,甄家的女兒嫁過來自然是向著她的。而且甄家遠在江南,甄大姑娘背井離鄉地不靠著她這太婆婆,哪還能跟婆婆打擂台呢?


    賈璉出征回來,又封了世子,她本就打算忙過了這一陣就提這事的。可誰知道,王氏這個敗家女人敢搶在她頭裏,妄想用這種下作手段把王熙鳳弄進門。史太君在心裏冷笑,也不看看那丫頭是什麽身份,哪裏配得上榮王府,配得上榮王世子妃的地位?


    “行了,這事不是璉兒的錯,該操心的也不是咱們家。今日都累一天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日後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史太君說話了,眼睛緊盯著王夫人,嘴裏刻薄道:“王家若是要臉的,就該把姑娘送到廟裏做姑子,不會舍了臉麵來登咱家的門。”


    王夫人原本一直低著頭撥弄手上的念珠,聞言猛地抬起頭,卻被史太君凶狠地瞪了一眼,又霍地低下頭去。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念珠,心思飛快地轉著。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她怎麽甘心因為老東西的一句話就白費功夫?!不,她不會放棄的,她還有娘家,還有哥哥。


    賈赦坐在那兒,冷眼看著他們表演,麵色冷峻地不作聲。他其實並不生氣,這些女人不管怎麽算計,現在都已經礙不著他們父子了。反倒是看她們這麽掙紮作死,覺得挺有意思。特別是老二家的敗家娘們兒,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到現在還賊心不死地瞎折騰,為他提供很多樂趣。


    他在宮裏整日陪著老皇帝逗樂兒,回到府裏又老娘跟弟媳婦逗他樂,這也算是因果循環了。隻是這倆人也不知道換換戲碼,總是想拿捏璉兒的婚事,是當他這當爹的不存在麽?什麽王熙鳳、甄大姑娘,一個也別想進他榮王府的門。賈璉的婚事,隻有他老子賈赦能做主!(你確定?)


    邢夫人就更安逸了,就差端著茶嗑瓜子兒看戲了。她如今的日子簡直好極了,別說嫁人之後沒想過,就是當姑娘的時候也沒做過這麽美的夢。從被人看不起的繼室,到堂堂的郡王妃,執掌王府內務大權,除了沒能生個兒子,她對生活滿意極了。


    至於賈璉的婚事,明擺著就不是她這個繼母能插上手的,她才不會招那父子倆的不待見。王爺隻要不提,她也不會主動說這事,省得娶進個高門大戶的兒媳婦,讓她這做婆婆的底氣不足。邢夫人覺得,管家這事她很有興趣,再管五十年也不覺得厭煩,用不著兒媳婦替她分憂。


    “老太太也不用擔心,早些休息吧。璉兒的婚事,咱們誰都做不得主,皇上說了會親自給他賜婚的。那個王家的姑娘,瞧著瘋瘋癲癲的,王子騰想是沒臉往咱家送的。當然,就算送來了,也進不了我這王府的門。”賈赦站起來撂個炸彈,拍拍屁股走了。


    其實,老皇帝哪說過要給賈璉賜婚的話,不過是赦大王爺扯了人家的大旗而已。不過,這廝是篤定了沒人敢去問老皇帝。就算是有人問了,他也相信憑他跟老皇帝的交情,必定不會拆他的台。到時候他給璉兒想看好媳婦之後,大不了再去皇上跟前打滾兒求個賜婚旨意便是了。


    “璉兒,這事你是怎麽想的?”書房裏,父子倆相對而坐,賈赦戳著兒子的腦門兒問道。憑他對賈璉的了解,王家的那兩個女人想算計他,那是癡人做夢。這回王熙鳳能這麽順利地碰上他,絕對是這小子自願配合的緣故。可這樣一來,倒讓他看不明白兒子的心思了。


    “我看上了個男人,宇文祜。”賈小璉淡然地扔下炸藥包,全當沒看見便宜爹驀然變色的老臉。也不知道便宜爹的心髒和腦血管健不健康,萬一扛不住爆血管中風什麽的,可怎麽好啊。他握住賈赦的一隻手以防萬一,繼續道:“既然看上了他,我就沒打算再碰別的人。”


    赦大王爺瞪大眼,兩隻鼻孔噴火一樣翕動著,低吼道:“渾說什麽!你不碰別人,那老子的孫子從哪來?你要知道,賈周兩家都指著你傳宗接代,你可不能撂挑子。別跟我說琮小子,那孩子雖然跟你有淵源,可到底不是咱兩家的血脈。認在名下沒問題沒問題,可你不能用他糊弄事啊。”


    賈璉不禁扶額,他就知道,這個便宜爹關注的重點,從來都不在譜兒上。他難道不應該先擔心,自家兒子看上皇子會有個什麽下場麽?還能關心孫子從哪來,看來是腦子沒轉過彎來。他忙按住激動的便宜爹,“我說不碰別人,又沒說不能讓你抱孫子。”


    賈赦一臉明顯的不信,瞪大眼睛等解釋。混賬小子都說自己看上了個男人,不大打算碰女人了,那還有誰能給他生孫子?難道讓那什麽宇……文祜?想到這兒,赦大王爺猛地蹦起來跳腳,“你說你看上誰了?四皇子、忠肅王?你的眼光倒高,咋不看上最上麵那位呢?”


    那位那麽老了,他可下不去嘴。賈璉撇撇嘴,又將激動的便宜爹按住,“是啊,就是他。您也別這麽大驚小怪的啊,多大點事兒,也值得您這樣。總之,我跟宇文祜的事,就是這樣了,您反對也無效。既然這樣,與其娶個女人來蹉跎人家青春,不如尋個自願撞上來的,坑了也不心虛。”


    當爹當到自己這個份上,赦大王爺覺得威嚴盡喪,對著個混小子根本就生不起氣。撇著臉坐下,負氣道:“那可是皇子,未來就是那個,你看上人家了,人家難道也看上了你?再者說,你能為他守身如玉,那他呢?他早晚不還是要廣納後宮,兒女成群?你還指望著,他能為你守著?”


    “就算是你們兩情相悅,願意為對方守著,皇上可還在呢,他能願意?不止你老子急著抱孫子,他老人家難道就不著急?肅王是皇上選中的繼承人,怎麽可能讓他為了一個男人不婚不嗣?璉兒,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可皇家的事情咱不摻合,行不?”說到最後,賈赦已經紅了眼眶。


    賈璉單臂環住便宜爹的肩膀,柔聲道:“您以為,為何宇文祜到現在還沒大婚?他已經二十了,可不是十二啊。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清楚宇文祜的心思,可一些端倪還是能看出來的。既然現在沒攔著,那日後再想攔也來不及了。還有,別以為我剛沒看見您揉紅了眼。”


    被兒子揭穿小伎倆什麽的,一點也沒麵子,赦大王爺幹咳兩聲開始耍賴,“那也不能娶王家那個丫頭,咱們家好容易跟二房掰扯開了,你再弄個王家的女人進門,誰知道是不是又跟老二家的似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想娶個擺設,多得是巴不得往咱家靠的,挑誰不行?”


    “可其實也是挑誰都一樣啊。娶了別家的姑娘,誰又能保證就比王熙鳳強呢?即便是現在看著還好,可日後真能甘心做個擺設的又有幾個?王熙鳳的好處,在於她無父無母,婚前又名聲有虧,容易拿捏。除了她姓王之外,其實沒什麽不合適。”看便宜爹要變臉,賈小璉乖覺地話鋒一轉。


    “不過,既然父親大人不喜歡她,那此事作罷便是。左右我現在年紀還小,便是及冠之後再談婚事也來得及,父親盡可以替我慢慢相看著。說不定,我這邊還沒成親,您這邊就已經抱上孫子了呢。”賈璉的手在賈赦背後幫他順氣,省得便宜爹被自己氣個好歹的。


    “對了,方才在說我孫子呢,都是被你帶走了話題。你倒是給我老實交代,你不碰女人,我的孫子要從哪來?”賈赦又是一瞪眼,虎著臉問賈璉。這事兒讓他知道都氣成這樣,若是讓盼曾孫都盼怕了的嶽父嶽母知道,還不知兩個老人是什麽反應呢?給外孫下藥讓人硬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賈璉附到便宜爹的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換來赦大王爺詭異地眼神。等看見兒子堅定地點頭之後,他才半信半疑地道:“那,別說當老子的不給你機會。五年,你及冠之前若是還不成,就給老子安安分分抱女人生孩子去。混賬玩意兒,看見你就煩,趕緊滾滾滾……”


    趕走了兒子爬上自己的床,賈赦卻怎麽也睡不著了。他兒子怎麽能跟忠肅王是一對兒呢?私心裏講,賈赦覺得宇文祜雖然身份夠高貴了,可真配不上自己兒子啊,光是不能生這一條就不行。然後又開始發愁皇上的心思,決定明天進宮去老皇帝麵前試探一番。可是……該怎麽試呢?


    而此時的王家也不太平,王子騰夫婦端坐在椅上,王熙鳳則跪在地上,卻不服不忿地仰著頭。屋子裏一個下人也沒有,靜悄悄地。良久之後,王熙鳳都貴得連跪麻木了,才聽見她大伯母帶著哭腔兒的問話,“鳳丫頭,我這做大伯母的,可有什麽對不起你?”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接著撒花兒!


    好吧,上一章好像點著了炸藥包,一下子炸出好多人,王熙鳳看來尊滴很不得人心啊。


    所以,順之者生,我聽乃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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