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操作台右側的格狀縫隙間，傳出男性的聲音。
「貴艦正偏離進入本島港口的正常航道，請迅速返回航道。」
「我們的方向舵失效了！」
卡塔莉娜用近乎哀嚎的喊叫聲這麽響應。
數個小時前——
染遍雲海的橙色，開始將騎空艇後方的東方天空染成紫色。
上下都是雲朵的天空之旅，讓我看見在島上從未見過的神奇光景。
太陽沒入前方的雲海後，上方的雲朵還帶著落日餘暉，下方的雲朵則染成深藍。夕陽西下後，陽光完全被層層雲海覆蓋，隻有在較薄的雲層邊緣，能隱約看見帶有陽光的亮灰色。
隨著整片天空持續轉暗，夜幕從我們後方往上升起，將天空由橙轉紫，再由紫轉成深藍。
我們搭乘的小型騎空艇，從故鄉塞克汀瑟出發後便一路朝西飛行，仿佛在追趕西沉的太陽。
「已經能看到浮島了！」
卡塔莉娜短暫放開操縱杆，用手指向前方。
我跟露莉亞中斷對話，連忙往前望去，我們看見雲海彼端被染紅的天空中，有個褐色的小點。
「那是……」
「那是波特普利茲群島，數個大大小小的浮島都集中飄浮在那裏，不過隻有中央最大的浮島有人居住。」
卡塔莉娜為我這麽解釋。
在法塔格蘭迪空域飄浮的浮島，彼此間隔著肉眼勉強能看見的距離——長老們是這麽說的。如果眼力夠好，就算是從我的故鄉，爬上外緣的山頂應該也能看見位在遠方的浮島。
可是如果沒有能在空中飛行的騎空艇，自然無法在浮島間往來。
「卡塔莉娜小姐，你是從帝國搭乘小型飛艇來到島上的嗎？」
「沒錯，在戰艦當中有被稱為母艦的飛艇，上麵會停靠數艘小型飛艇，這艘騎空艇就是我從那些小型飛艇中借用的。」
「借用？嘿嘿，但你根本不打算還吧！」
碧這麽吐槽。
「可以這麽說，反正讓身為帝國最重要機密的露莉亞逃走，我回去也隻有送軍法處置的份。」
「卡塔莉娜……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你用不著道歉，露莉亞，是我自己決定這麽做的。」
幹脆說出這句話的前帝國軍中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微笑。
「你其實還挺瀟灑的嘛！」
「謝謝你，小碧，你也很可愛喔。」
「別說我可愛啦！」
雖然碧不悅地鼓起臉頰，但卡塔莉娜卻笑得很開心，光是看到她的笑容，隻會覺得她是一名年長的和善女性，但她不隻為人和善，同時也是會貫徹自己決定的成熟騎士。
我們眼前的波特普利茲群島緩緩變大。
「有好多島呢……」
露莉亞這麽說道。
雖然遠看隻是一塊褐色小點，但現在已經能看出那是主島跟周圍小島形成的群島。
「中央的浮島是被譽為『受風眷愛之島』的艾茵加納島，那座島周圍總是吹著和緩的風，因此相當受到騎空士喜愛。島上的居民——差不多能看見了——居住在中央有城壁圍繞的城市，那裏也是法塔格蘭迪空域數一數二的貿易城市」
聽卡塔莉娜的說法，這座浮島雖然位處帝國的支配範圍，但由於貿易興盛，因此在法塔格蘭迪空域內也有不容小覷的發言權，是一座就算是帝國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浮島。對於遭帝國追捕的我們來說，也是適合藏身的地方。
「我就是打算先到那座浮島落腳。」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我跟露莉亞也點頭表示同意。
在這之後，我們度過一段純粹欣賞天空與雲海的時間。我跟露莉亞在後座閑聊、悠哉休息，會這樣是因為露莉亞對卡塔莉娜完全信任，而我對騎空艇這種東西也一竅不通。
卡塔莉娜輕鬆操控飛艇的模樣令我十分欽佩，其實操縱騎空艇並不容易，也因為這樣，在騎空士當中才會有被稱為操舵士的專家，隻是我這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當暮色被夜色覆蓋，周圍景致開始轉暗的時候，感覺較我故鄉大上一倍的群島主島·艾茵加納島，也在我的眼中明顯變大。
雖然我們是從浮島上方靠近，但此刻座艙罩下半部的景色，幾乎都被艾茵加納島占據。我們已經能看見浮島中央的街景，有些建築已經亮起了燈火。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眼前的浮島似乎開始微微晃動。
「有什麽問題嗎？卡塔莉娜。」
看見原本穩重的卡塔莉娜一臉嚴肅，露莉亞擔心地這麽問道。
「我們的方向舵……」
卡塔莉娜握著操縱杆的手在震動。
騎空艇的驅動聲中夾雜著像是幹咳的聲響。
「喂，是不是有什麽怪味呀？」
碧這麽說道。
「啊，格蘭你看！」
露莉亞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指向後方的尾翼這麽大喊。
「有好多煙……」
在小型飛艇後方，連接尾翼的位置正冒出黑煙。
整艘騎空艇正處在像是顫抖的震動當中。
下個瞬間飛艇突然傾斜，差點就要上下顛倒，卡塔莉娜滿臉蒼白地死命控製操縱杆。雖然她努力讓飛艇恢複水平，但飛艇的高度卻逐漸下降。
操作台右側的格狀空隙響起了刺耳的雜音，接著從那裏傳出一名男子的激動呐喊。
看來那個像是金屬網的裝置，能讓我們聽見來自遠處的聲音。
「貴艦正偏離進入本島港口的正常航道，請迅速返回航道。」
「我們的方向舵失效了！」
卡塔莉娜用近乎哀嚎的喊叫聲這麽回應。
「什麽！？」
那名男子的聲音也驚慌起來。
「不行，看這樣子……撐不下去了。」
「喂、喂！你們那裏是什麽狀況！」
「晚點再說！」
卡塔莉娜這麽吼了回去，接著便不耐煩地將鐵網旁的開關關上。男子的聲音頓時消失，這也讓飛艇的詭異聲響顯得更加刺耳。
浮島的地麵急速逼近。
「我們沒辦法撐到港口，就在這裏降落吧！」
卡塔莉娜這麽說道。
「喂，這種狀況——」
碧大聲哀叫。
「抓緊了！」
「——這才不叫降落，這根本是墜——」
在飛艇即將接觸地麵的同時，卡塔莉娜成功將艇身稍微拉起，我們的飛艇這才逃過艇首衝撞地麵的慘劇。
「格蘭！」
「露莉亞，抓緊我！」
我將身旁的露莉亞跟碧一起抱入懷中，避免他們受傷。緊接著，巨響撼動我的鼓膜，衝擊猛烈搖晃全身，我感覺自己的胃似乎整個翻了過去，好幾次都以為整艘飛艇會在晃動中解體。就這樣，我的意識再度陷入黑暗。
2
「格蘭，唔……喂，格蘭！」
我腹部的位置傳來碧被衣物包住的叫聲。
「唔……」
「格蘭，你還好吧！」
這是露莉亞的聲音。
我坐起身子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臉擔心的露莉亞——好近！露莉亞嬌小的臉蛋跟我實在太過接近，讓我的心髒發出清楚的聲響。我連忙將臉移開，轉頭察看四周。
我們搭乘的小型飛艇模樣十分淒慘，或許是因為落地的衝擊，座艙罩碎裂四散，在這種狀況下操縱席還能保持完好，實在是不可思議。
「大家都沒事吧？快出去吧，不知道這艘飛艇什麽時候會爆炸呢
。」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我連忙解開固定身體的安全帶，一夥人匆忙逃出小型飛艇的操縱席。
外頭是草原，由於現在是夜晚，在星光當中看起來隻是一片漆黑的草地。話雖這麽說，對於習慣待在故鄉茂密森林裏的我而言，這樣視野開闊的土地，感覺是個十分安全的環境。
在平緩草原的斜坡彼端，能看見城市的燈火，看來我們似乎是墜落在郊外的開闊草地上。
「拜托，怎麽會搞成這樣？」
這個陌生的聲音讓我轉頭察看。
有個陌生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墜落的飛艇旁。
他是個臉上有胡渣、嘴裏叼著香煙的男子，除了充滿野性的外貌，他的背後及腰間都掛著大槍。
「真是太不懂得愛惜了……動力區是弄到爆炸了嗎？哇，連龍骨都裂了，弄成這樣不管怎麽修理都沒辦法再飛了呀。」
男子說到這裏轉頭望向我們。
「喂，這是你們開來的嗎？」
「是這樣沒錯……請問你是……？」
卡塔莉娜帶著戒心這麽響應。
「這麽說，你們是剛成立的騎空團嗎？」
男子邊打量我們邊這麽問道。
所謂的騎空團，是駕駛騎空艇往來空中浮島，從送貨到擔任傭兵各種行業都有涉足的萬能雜工，當中甚至還有像是冒險家一樣，到各個遺跡尋寶的團體。
聽到男子提到騎空團這個詞，最先產生反應的是碧。
「騎空團嗎？這樣也不錯呢，我們就成立騎空團吧！格蘭，聽說你老爸在去星之島以前也是有率領騎空團的人喔。」
「哈！我勸你們別自討苦吃了，騎空艇可不是能輕易上手的東西，正因為這樣，每個騎空團都搶著要雇用技術精湛的操舵士。看你們把騎空艇搞成這樣，是一點指望都沒有的。」
男子聳起肩膀語帶嘲諷地說這些話，聽在讓騎空艇墜落的卡塔莉娜耳裏，臉色顯得十分不好。
「這也不能怪我吧……畢竟我幾乎是第一次操縱騎空艇嘛。」
咦！？
我和那名胡渣男同樣露出吃驚的表情。
「不會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你們就這幾個人，才想說你們是剛成立的騎空團，但沒想到……你們幾個，要是有什麽差錯，現在可能就墜落到雲層下麵了。」
「應、應該還……」
「你想說不至於會那麽嚴重嗎？哼，你太天真了，你們現在不就把飛艇給摔沒了嗎？這也太慘了……雖然跟我沒什麽關係，不過……」
男子瞄向摔壞的騎空艇。
「那艘騎空艇未免太可憐了，不能飛的飛艇就會變成垃圾，如果你們有一點想自稱是騎空團的意思，至少先找個操舵士再說吧。」
說完這些話，男子便轉身離去，他並不是走向城鎮，而是朝旁邊的山丘走去。
至於卡塔莉娜，則是懊惱地緊咬嘴唇。
「操舵士嗎？如果要持續在天際往來，那確實是不可或缺的成員，但是……」
「哼！那種人說的話用不著在意，他隻是動動嘴然後閃人而已，那家夥以為自己是什麽人呀！」
盡管碧這麽說，但卡塔莉娜的表情仍罩著陰影。那名男子說的或許沒錯，我們想前往位在天空盡頭的浮島，但卻沒有能操縱騎空艇的操舵士，而且現在連騎空艇都沒了。
「總而言之，我們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趁天色完全轉暗前先趕到城裏吧，到城裏應該就有辦法把旅行需要的東西打理好。」
卡塔莉娜這麽說道，看來她似乎已經重新調適了心情。
我跟碧也點頭讚成。
不過露莉亞在這時低聲呢喃。
「剛才那個人……他看見我們摔壞的船，露出很難過的表情。」
「有嗎？」
碧看來不太願意相信。
「那個人會不會是看到我們的飛艇墜落，才跑來關心我們呢？」
對於露莉亞的疑問，我們沒辦法回答。
天色已經轉暗，天空正逐漸轉變成深藍，此刻隻剩靠近地平線的西方天空，還能看到一絲夕陽餘暉。
我們開始朝遠處的城鎮亮光前進。
雖然路上有碰到一些弱小魔物，但我們沒費太多力氣就抵達了圍繞市街的城壁。獲得守門人的許可後，我們進入波特普利茲的城鎮。
3
「肚子好餓～」
一穿過城門，碧便立刻說出這句話，而露莉亞的肚子也在同時發出咕嚕聲。雖然露莉亞為自己的失態羞紅了臉，但我的肚子也緊接著大聲吵鬧。
卡塔莉娜一陣失笑，接著提議先去找東西吃。
我們沿著穿過城門後波特普利策城鎮中央的大路前進，來到一家酒館。雖然我跟露莉亞都不會喝酒，但根本不會有餐飲店是不賣酒的，所以我們也莫可奈何。
酒館內有形形色色的人在用餐喧鬧，這也是酒館應有的樣貌。
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的四個種族全都能在這間酒館看到，除了我跟露莉亞、卡塔莉娜這樣的人類，還有身材高挑、耳朵像是獸耳的艾倫族，和頭上有尖角的多拉夫族（男性身材壯碩，女性個頭嬌小），以及身高隻有我們人類一半的哈賓族。
酒館內充斥著嗆鼻的酒味及烤肉香氣。
店內讓人感覺充滿活力。
「來囉！香草烤雞加馬鈴薯濃湯，還有三份黑麵包、沙拉跟水果！」
活力十足的女服務生，將一道道餐點擺滿眼前的桌麵。
「有蘋果耶！」
看見桌上成堆的水果，碧顯得相當開心。
「碧喜歡蘋果對吧？」露莉亞這麽問道。
「是啊！」
看見水果盤內有自己最愛的蘋果，碧顯得樂不可支，它不顧其他餐點，先將蘋果抓到自己盤內。碧用雙手捧著蘋果大口連皮咬下，接著露出滿足的笑容。
看見碧吃蘋果的模樣，我們全都笑了起來，感覺有好久沒像這樣發自內心大笑了。
接著我們將料理分配到各自的盤中，連同香草一起烘烤的雞肉，嫩到一下刀就能輕鬆切開，看到沿著刀刃滴到餐盤上的肉汁，我的肚子又再次開始鼓噪。
我在撲鼻而來的熱氣中喝了一口馬鈴薯濃湯，並用叉子細細品嚐切好的肉片。
「真好吃！」
「這裏用的肉很不錯，濃湯也相當入味，嗯，看來我們挑對店了。」
卡塔莉娜優雅地享用裝在銅色酒杯內的紅酒，這麽做出評價。
看來露莉亞跟卡塔莉娜也相當滿意。
當濃湯見底的時候，先前鼓噪的肚子也安分下來，讓我們有餘力觀察四周。
隔壁桌有幾名喝醉的男子，似乎相當開心地大聲談笑。
一名紅臉的壯漢——他是以酒量驚人聞名的多拉夫族——提起他看見有騎空艇在城外原野墜落的事，就算不用多問，我也能猜到他說的就是我們搭乘的小型飛艇，畢竟一天當中應該不會有好幾艘騎空艇接連墜落才是。
「墜落？」
「是啊，就掉在城外的荒地，整艘飛艇摔得一塌胡塗，我看是怎麽修都沒辦法飛囉。」
「波特普利茲的風可是法塔格蘭迪空域最好飛的，會在這裏把飛艇摔壞，肯定是個大外行！」
「沒錯！」
幾個男子這麽喝酒大笑。
「唔……」
聽到他們對話的卡塔莉娜，低著頭緊咬嘴唇。
「卡塔莉娜……」
「沒關係，我不要緊，露莉亞。我會承受這份屈辱的，我確實把操縱騎空艇想得太簡單了。」
卡塔莉娜小聲地說道。
「卡塔莉娜沒有錯，因為你還是把我們送到這裏來了。」
「謝謝，但我無法保證以後還會同樣順利。騎空艇終究還是需要操舵士，要是能在這裏找到人幫忙就好了……」
「那飛艇的問題要怎麽辦？」
我脫口說出自己掛心的事，這不是一件能一直放在心裏不去提的事，雖然操舵士的問題也很重要，但我們現在可是連飛艇都沒有了。
「也對，我們還需要新的飛艇，不過現在還是先解決操舵士的問題吧。」
「為什麽？」
我提出疑問。就算有操舵士，沒有飛艇不是也沒辦法飛嗎？我是這麽想的，但答案卻從意外的方向傳進耳中。
「因為大多數的騎空士，都會挑自己要搭乘的飛艇喔。」
這個突然插話的聲音，讓我驚訝地轉頭察看。
有一名女性，應該說是少女，正站在我視線前方麵帶微笑。
我坐在椅子上，然而她卻跟我的視線平行，這代表對方的個頭很小。
「哈賓族……」
這是我初次在這麽近的距離看到哈賓族。
哈賓族是喜愛社交的種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各處都能看見他們的蹤影，不過在我那個位於邊境浮島的村子裏，幾乎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是哈賓族的榭洛科特，也是這裏的主人喔～你們隻要叫我榭洛就行囉～」
這個人用悠哉且緩慢的方式說話，但不會讓人感到厭煩。或許是因為可愛的外表，哈賓族受到所有種族喜愛，據說他們也有許多人利用與生俱來的社交性及巧妙話術成為成功的生意人。
先不說那個，我對榭洛科特——榭洛的話產生疑問。
「主人？」
「你是男的嗎？」
露莉亞因為不同的理由感到驚評——發現露莉亞因為那種理由驚訝，反而讓我吃驚。
「啊，不是的露莉亞，她確實是女性，她說的主人，是指她是這家店的店主。」
被卡塔莉娜這麽糾正，露莉亞滿臉通紅。盡管這讓露莉亞狼狽害臊，但我也對露莉亞會為這種事情產生誤會感到不解。露莉亞確實偶爾會說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就像我們認為是常識的東西完全沒人教她似的。
麵對露莉亞奇特的反應，榭洛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帶著悠哉的笑容說：「你們對我是店主這件事感到很驚訝嗎？」
「該怎麽說呢……」
讓人傷腦筋的是，我實在無法否定。哈賓族的外觀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看在我的眼裏，榭洛就像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她那身袖子過長的衣服，看起來也像是小孩勉強穿上大人的衣服。
我重新望向麵前的小個頭店主，仔細上下打量。
榭洛的肩上停著一隻像是鸚鵡的鳥，手中還提著一個大型羅盤——那是靠磁力指出方向的工具——她怎麽看都不像是酒館的店主。
「這家店是由你……？」
話還沒說完，榭洛就露出小孩特有的淘氣笑容。
「一定要說的話，這家店比較像是副業吧？我偶爾才會開店，『雜貨商』才是我的本業喔～從準備旅行所需的工具到中介工作、介紹騎空士，我都有包辦喔～」
「你說你能介紹騎空士嗎？」
卡塔莉娜這麽詢問，榭洛科特不假思索地做出回應。
「沒錯，就連騎空士中的操舵士也能介紹喔！」
4
「你們覺得往來天際最需要的東西是什麽～？」
榭洛用悠哉的口吻提出這個問題。
「騎空艇。」
我給出這個答案。沒有騎空艇就無法離開浮島，這是從小一直在我心中的想法，往來天際需要的是翅膀。
「我想應該是還沒受雇的操舵士吧。」
卡塔莉娜這麽回答。看來操縱小型飛艇失敗的事，還是令她相當懊惱。
「為什麽這麽說呢？剛才卡塔莉娜小姐也這麽說過。」
我對卡塔莉娜提出疑問，然而給我答案的人卻是榭洛。
因為操舵士很少會換乘其他騎空艇。騎空艇各有各的特性，不管任何飛艇都能駕馭自如的操舵士是很罕見的，也就是說，除了新造的飛艇，飛艇跟操舵士是兩兩成對的。」
卡塔莉娜接在榭洛後麵繼續說道。
「新造的騎空艇太過昂貴，不會有我們出得起的價碼，而且我們總不能再偷……再繼續借用吧？」
雖然還不清楚事情的詳細經過，但卡塔莉娜似乎是看不慣帝國軍對待露莉亞的方式，所以決定要讓她逃走，卡塔莉娜是趁戰艦準備啟航的時候溜進艦內，在偷渡一段時間之後才竊——借用小型飛艇，並在戰艦接近塞克汀瑟島的時候逃離，也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用那艘藏在山腳的飛艇來到這裏。
由於小型飛艇降落失敗已經摔毀，我們需要一艘新的飛艇，不過我們不可能再潛入帝國的戰列艦去偷——去借用了。
卡塔莉娜開始說明自己的想法。
「以現在的狀況，我們隻能找中古的騎空艇，而那種飛艇就像剛才說過的，都已經被沒有飛艇的操舵士盯上，而且沒有操舵士就無法操控飛艇，就算買下無主的飛艇，也必須要另外找操舵士。對沒有受雇的操舵士來說，這是賺錢的機會，如果飛艇又是自己熟悉的機種就更好了吧？」
「原來如此。」
我總算懂了，也就是說，飛艇跟想一展身手的操舵士是難以切割的。換個角度想，隻要找到技術好又沒有受雇的操舵士，自然就能透過操舵士找到合適的騎空艇。
「當然，如果是沒有雇主又有騎空艇的操舵士最理想，不過……多半很難找到吧，畢竟優秀的操舵士不會讓自己的飛艇閑下來。」
「沒錯，你們說對了～操舵士跟飛艇一定是綁在一起的，不過，不隻有那樣喔～」
榭洛帶著試探的眼神這麽說道。
「之前卡塔莉娜說過，還必須要有空圖……」
「你真聰明，露莉亞，我教過的東西你都有記住呢。」
「嘿嘿！」
「空圖是指……『完整空圖』嗎？」
聽到我這麽說，卡塔莉娜語帶佩服。
「哦，你知道那個東西啊？」
「碧說它曾經看過……」
「什麽！」
卡塔莉娜驚訝地將視線轉到碧身上。
嘴裏塞滿蘋果的碧用力點頭。
「你們究竟是……」
「所以那是真的存在囉？」
「是啊，『完整空圖』是實際存在的東西，那是星之民往來浮島時用來指路的工具，據說完整空圖能引領擁有者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任何想去的地方不管哪裏都行嗎？」
「據說是這樣，正如大家所知，這個天空世界被一種充滿瘴氣的『瘴流域』分隔，我們居住的法塔格蘭迪空域外圍，也有『瘴流域』環繞的空域。」
「『瘴流域』……」
那是時常有亂流肆虐，並有空中魔物出沒的險惡空域。雖然偶爾會有不要命的冒險家穿越，但無法開辟定期的航道，所以幾乎無法得知隔壁空域的信息。
「看來大家都有做功課呢～」
榭洛滿意地點頭。
「能避開『瘴流域』通往隔壁空域的航道十分狹窄，再加上航道像蛇一樣蜿蜒扭曲，想要在沒有空圖的狀況下穿越，等於是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而且在天空能上下左右移動，因此能避開『瘴流域』的航道，沒辦法像地圖那樣靠一張紙紀錄下來。」
卡塔莉娜的說明有些複雜，過半
的內容我都有聽沒有懂。
盡管如此，我們要去的天空盡頭，是在必須飛越法塔格蘭迪空域的地方，所以我能理解必須要有空圖這件事。
「這樣說也沒錯～想飛到遙遠的地方必須要有空圖～不過在那之前，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呢～？」
「喔？你的意思是？」
卡塔莉娜這麽問道。
「食物、飲水、衣服跟雜貨，所有生活上的必需品，在空中可是弄不到的喔～不過請各位放心，這裏有各種貨品應有盡有的『榭洛雜貨商』，請多找榭洛雜貨榭洛一下喔～嗬嗬嗬！」
她開始為自己那不怎麽樣的宣傳語失笑。
「什麽嘛，隻是在拉客人啊！」
就算被碧吐槽，榭洛還是笑個不停，這讓卡塔莉娜帶著苦笑改變話題。
「這真是太好了。好吧，我們有需要的時候會找你，但我們還是得先找到騎空艇跟操舵士，你能幫忙嗎？」
「你們想找還沒受雇的操舵士嗎？唔～不好意思，現在所有人手幾乎都到島外去了～最近正是特別忙的時期呢。」
「這樣啊，怎麽辦呢……」
聽到榭洛的答複，露莉亞的臉色沉了下去，我也同樣相當失望。
「榭洛，你把那小子介紹給他們怎麽樣？」
或許是聽到我們的對話，坐在隔壁桌的男子這麽插嘴。
「你是說拉卡姆嗎？」
坐在男子身旁，看來像是他妻子的女性這麽說道。
「是啊，那小子也不能一直遊手好閑吧？」
「這樣說是沒錯啦……可是拉卡姆不是說他不會再上飛艇嗎？」
「他也可能會改變心意吧？他的技術那麽好，就這樣讓自己無所事事，未免太浪費那一身本領了吧？」
「這話也對啦……」
聽到這段夫婦對話的卡塔莉娜，轉頭向榭洛詢問。
「那個叫拉卡姆的人是……？」
「啊……呃，他確實是操舵士，而且技術也很優秀……」
「喔？」
「拉卡姆現在確實是沒人雇用啦，隻是……」
榭洛不知為何含糊其詞。我想這時我們應該要有所察覺，畢竟技術精湛的操舵士通常都會有人雇用，榭洛自己也是這麽說的，因此這代表其中肯定有什麽問題。
「我們要怎麽在城裏找到那個人？」
「唔～他沒有住在城裏喔～」
「沒住在城裏？」
聽榭洛的說法，他獨自住在郊外，而且還是住在會有魔物出沒的荒野中。這實在令人不敢相信，就算是幾乎每天在森林裏往來的我，也從沒想過要住在森林裏。
在村落或城鎮之外——尤其是夜晚——是人類支配力不能及的世界。
「呃～從南門離開城鎮往外走，有個位在高地的洞窟，那裏就是他住的地方。走路很快就到囉～我想你們試著去跟他見個麵也好，不過可別太期待喔～」
榭洛丟下這些話便不再多說，從我們麵前轉身離開。
「在城外嗎……」
「怎麽辦？」
我詢問卡塔莉娜的意見，跟騎空艇有關的事我實在是一竅不通，我想這時該以卡塔莉娜的意見為重。
「唔～真傷腦筋。」
卡塔莉娜望著榭洛離去的方向，苦著臉這麽說道。
「我們現在算是逃犯，所以我不想在這座島上久待，原本是打算盡可能早點飛往帝國管不到的浮島，但現在……」
「人家說我們可以試著去見那個人，那我們就去試試看吧！對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也得先見過麵才能判斷啊！」
露莉亞毫不遲疑地說出這個意見，她這樣的表現看在卡塔莉娜眼中，感覺就像是看到十分耀眼的景象,這也讓卡塔莉娜用力點頭。
「露莉亞……你說的對，好，我們明天就動身去找那個人！」
「能住在城鎮外頭肯定是個厲害角色，好令人期待喔！」
碧毫不懷疑的這麽說道。
「希望對方是個好人。」
我點頭附和露莉亞的希望。
操舵士跟騎空艇。
我們得盡快找到這兩個東西。
聽了卡塔莉娜的話，我重新體確認到我們此刻是帝國的逃犯。
以前我腦中隻想著要前往天空的盡頭，但現在……
那個在找露莉亞的帝國上尉，我感覺他是會為了抓露莉亞而不惜摧毀村子的人。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將露莉亞交給他們那種人——絕對！
5
我們一早便離開旅店，沿著來時的道路往城門走去。
踩著日光下的石鋪街道，穿越城鎮中央直達城門。一早就有許多人在街道上往來，在白天這個時間，街道兩旁有各式各樣的店家林立，讓人深切感受到波特普利茲是個靠交易發展的城鎮。
店員招呼客人的吆喝聲，跟顧客的殺價聲彼此交雜。
「你看這裏！有線頭鬆掉了，這是瑕疵品，再算便宜一點！」
「拜托，別亂挑毛病，這可是獨一無二的特級品呢。」
「我怎麽亂挑毛病啦？聽好了大叔，你用半價把這塊布賣給我，我另外再給你三件特級的衣服，你就別堅持了啦！」
「莉潔，衣服是你媽在做吧？而且你媽不是在生病嗎？她病好了嗎？」
「……要是這塊布能算我半價，我就有錢幫媽媽買藥了……」
「唔……這、這招太肮髒了吧！」
「唉～今天我又得靠紅薯粥過日子了～」
「好、好啦！真是的，今天又要虧本了！」
我看見一名年紀還不到十歲的女孩，把一塊麻布殺到半價。
順利用半價買下布匹的女生，在轉頭背對商人的同時吐了一下舌頭，不過那個商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隻見他另外拿出一塊新的麻布，而且怎麽看品質都比先前賣掉的更好。剛才他還說那是獨一無二的特級品，現在卻貼上比剛才貴上兩成的標價。
波特普利茲的居民似乎很喜歡交易，感覺他們很享受買賣東西的過程，讓人覺得活力十足。
「哇～感覺頭都暈了～」
不習慣人擠人的露莉亞臉色蒼白，看她走路搖搖晃晃弄不清方向的模樣，我連忙拉住她的手。露莉亞的手感覺有些冰涼，雖然隻是輕輕握著，我卻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
「喂，格蘭、露莉亞！」
是碧的聲音。
碧跟卡塔莉娜從一間像是舊貨商店的地方走了出來。
「我們打聽到那個操舵士的消息了，看來隻要走出城門，去一個叫安嘉德高原的地方就能看見了。」
「這話怎麽說？」
「詳細狀況我路上再慢慢解釋，總之我們先出城門往西走就是了。」
我們就這樣沿著穿過城鎮中央的街道抵達城門。
在出城門之前，我轉頭看了一下城鎮。
看見在夜晚看不到的街景。
波特普利茲的城鎮沿著一座越往城鎮深處地勢越高的山丘建造，在山丘頂端聳立著古老的城堡。這裏正好跟我居住的浮島相反，這座島的最高處，就是這個城鎮所在的山丘，據說島上最高的地方，就是那座城堡的頂端。
在聳立的高城西側，能看見一道細長的橋往外延伸。
「那個是……？」
注意到我視線的卡塔莉娜開口回答。
「那是棧橋，似乎是波特普利策島正式的騎空艇起降設施。原本從外麵來的飛艇都要固定停靠在那裏，畢竟島與島之間的貿易也需要經過各種手續。」
「要停在……那麽細的
地方嗎？」
「從遠處看來是很細，但其實那座棧橋的尺寸，大到就算讓大型運輸艇停靠都不成問題呢。話說回來，要順利停靠也不是誰都能輕易辦到的。」
聽說在棧橋旁聳立的那座古城中，有被打造成用來引導飛艇順利停靠的設施。我們搭乘小型飛艇時突然聽到的人聲，就是在古城中工作的員工，卡塔莉娜告訴我那叫做無線電。
不過我們在距離棧橋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早早墜落了。
穿過城門。
我們一行人沿著昨天走過的路往回走。
隨後走上一道通往安嘉德高原的緩坡。
我們頭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放眼望去都是沒有雲朵遮蔽的藍天。
告知初夏到來的微風輕撫過草原。
卡塔莉娜打聽到的地點，似乎是在我們墜落地點再稍微往南的位置。
「我聽說這裏有一艘很大的騎空艇，所以很快就能找到，可是……」
卡塔莉娜告訴我們她在舊貨店打聽到的情報。
然而我們一路走到將近正午，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跟騎空艇在一起，這代表那艘騎空艇是那個操舵士的嗎？」
如果是擁有騎空艇的操舵士，那就太幸運了，最好能連人帶騎空艇一起雇用。
「不過這件事有些奇怪。」
「這話怎麽說？」露莉亞這麽問道。
「騎空艇這種東西，一般都會停在浮島外緣或位在高處的棧橋，擺在這種開闊的高原上實在很奇怪。」
「我們開來的那艘飛艇，現在不也是留在草原上嗎？」
「與其說是留在那裏，其實根本是壞掉了！」
碧這麽插嘴響應露莉亞的話語。
「唔……那、那是因為……我們不是正常降落，是掉下來的……」
「附近看不到像是騎空艇的東西呢。」
我轉了個圈，環視四周後這麽說道。
「要我飛高一點找找看嗎？」
「也好，麻煩你了。」
碧拍動翅膀往上空飛去，在上升到變成一個小點後，碧回到我們身邊大喊。
「在那裏！那裏有東西！」
碧指著高原緩坡的西南方，我們走不到半刻便看見碧所說的東西。
「就是那個！你們看，是一艘很大的飛艇呢！」
浮在空中看得較遠的碧這麽大喊，當碧所說的東西緩緩進入視野，我們驚訝到發不出聲音。
「這是……」
躺在綠草上的物體，是一艘必須仰望才能看清全貌的巨大藍色騎空艇。
「這算是中型飛艇吧。」
卡塔莉娜開始為我們說明。
他說這艘騎空艇，擁有足以容納一般騎空團所有成員的大小。
整體構造似乎是分成上下兩層，無論是從艇腹朝左右伸出的機翼，還是覆蓋艇首會讓人聯想到蜥蜴頭部的裝飾，整艘飛艇讓人隱約聯想到龍的外形。
不過我親眼看過的龍，其實隻有「原形的巴哈姆特」。
占據上層大半空間像是藍色帆布氣球的部分，多半是放入了熱空氣。我記得確實有種叫作「熱氣球」的交通工具，就是用這種方式飄浮的，但這東西隻能飄浮，所以應該還有其他作為騎空艇動力的部分。
用帶有藍色色澤材質打造的上層部分，在陽光照耀下仿佛龍鱗般耀眼。我在上層看見像是操舵室的部分，加上翅膀——應該說機翼、尾翼、旋翼也都裝在上層，所以用來飛行的機能，應該是全都集中在上層。
至於下層就跟浮在水上的船隻一樣，雖然從下方仰望不太能看見是否有像甲板的設計，不過整體的形狀是前方較細，形狀朝後方逐漸變寬的淚滴狀，這部分應該是專門設計讓人居住的。
「這艘船……是漂亮的藍色，就像是反映天空的顏色。」
聽到露莉亞這麽說我也點頭附和，然而卡塔莉娜卻四處打量眼前的飛艇。
「可是露莉亞，這艘飛艇與其說是擺在這裏，看起來更像是……」
「嗯，感覺像是墜落後就沒人管那樣……」
雖然這艘飛艇沒有像我們的飛艇那樣摔得四分五裂，但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有順利降落的模樣。
「這艘飛艇並不是那個拉卡姆的愛機嗎……？而且那個叫拉卡姆的人在哪裏……唔！」
四處張望的卡塔莉娜露出吃驚的反應。
「不妙了……你看那裏，格蘭。」
卡塔莉娜指向高原下方南邊的位置，那裏有一群看來還隻是麥粒大小，身穿盔甲的集團朝這邊靠近。
「是帝國兵！」
卡塔莉娜這句話讓露莉亞倒抽一口涼氣，我也驚訝地想看個仔細。雖然距離太遠無法看清楚，但那身盔甲的顏色確實是我曾見過的。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發現我們呢。」
碧這麽說道。
「先躲起來吧。」
「要、要躲哪裏？」
露莉亞這麽問道。也難怪她會一臉懼色，因為我們正置身在視野開闊的高原，隻是處於地勢稍高的地方就好了。
觀察四周環境的卡塔莉娜，在相反方向的坡道底下看見一片森林。
「如果我們能躲進那裏……但似乎太遠了。」
「我們可能會在抵達之前先被發現。」
「別無選擇了，總之我們先躲進這裏試著撐過去吧。」
卡塔莉娜說出「這裏」的時候，手正指向眼前那艘靜靜保持沉默的騎空艇。
6
總數超過三十人的帝國兵部隊，正維持隊列登上山坡。
他們在墜落的騎空艇旁停下腳步，但卻對無法動彈的騎空艇不感興趣，也沒有察覺到有人躲在其中，就在這裏將隊列拆開。
像是斥候的士兵分散各處，另外有數名士兵圍起一個圓圈，組成毫無破綻的防線。
幾乎全員都是身穿全身板甲的壯碩士兵，隻有一人是個頭不到其他人一半的男孩，身穿帶有金飾的藍色軍服。
在那男孩兩側列隊的其中一名士兵擺好簡易的座椅，那個孩子大搖大擺地落座——接著開始耍起脾氣。
「唉～真煩～這件事真的非得我來處理嗎？」
男孩抬頭瞄向身旁的士兵。
那名士兵先用「小人惶恐」做開場，接著才說：「將軍閣下，這座島從以前就一直拒絕接受我們支配，所以要由有地位的人進行施壓……」然而士兵說到一半就驚覺不妙地閉上嘴。
因為士兵發現那個小孩正用凶狠的眼神瞪著他。
那孩子在眼鏡底下的雙眼，正帶著仿佛會讓人結凍的冰冷光芒。
不——他並不是小孩。
從他臉部兩側帶有絨毛的耳朵能得知他是哈賓族，而且是已經成人的大人，證據就是在他身邊的士兵都稱呼他為「將軍閣下」。雖然外表看來隻是年約十歲的孩童，但他其實是艾爾斯提帝國的少將。
他名叫費略斯。
這個人的個性與外表相反，以傲慢無情聞名。
「這我當然知道，你是瞧不起我嗎？嘖……」
咋舌之後，費略斯的臉上沒了表情。
「夠了，來個人把這家夥送進懲罰室。」
聽到費略斯的話，隨侍在他身旁的士兵緊張到發出哀叫。
「閣、閣下，小人誠心為方才的失禮道歉——」
「閉嘴啦，少在那邊羅唆，廢物。從你開口道歉的那一刻開始，就證明你是廢物啦！」
費略斯用跟小孩一樣的尖銳嗓音這麽喊道。
他在令人難以置信的瞬間，多次切換激動與冷酷
兩種表情。
「你搞不清楚狀況嗎？」
費略斯用不帶感情的聲音這麽說道。
盡管將軍的話語十分不合情理，但這名士兵至少還擁有不在這種狀況下頂嘴的智慧——不過，已經太遲了。
「我現在就讓你腦袋搬家好了，反正空空的腦袋擺在那裏也隻是礙眼而已吧？已經用不著了，對吧？」
「這、這……」
「夠了，辯解時間結束！」
多嘴的士兵被兩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人從兩側架住，從費略斯麵前被拖走。
「閣下！閣下饒命啊！」
「那麽，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嗎？」
享受過士兵被拖走的狼狽模樣後，下一瞬間費略斯就將無能部下的存在全跑到腦後。
「是！士兵們已經在波特普利策各處完成部署，一切準備就緒。」
「嗯，不錯、不錯，所謂的好部下就是要懂得廢話少說嘛。你的腦袋裏看來有塞一些垃圾，也可能是塞了豆腐吧。」
「閣下過獎了！」
「那就動身到城裏去吧，去讓大家知道這座島是屬於帝國的。」
「是！」
士兵行了個帝國式敬禮，費略斯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過，對方選擇抵抗反而比較有趣就是了。」
「隻要閣下一句話，把這座城鎮連同浮島一起消滅易如反掌。」
聽到士兵用平淡的語氣這麽響應，費略斯露出冷酷的笑容。
「其實毀掉一兩座浮島才是對的，那樣就不會再有想反抗帝國的蠢蛋了。我可是很討厭蠢蛋的，而且恐懼是很有效的統治手段，你應該也同意吧？嗬嗬。」
「閣下英明。」
士兵畢恭畢敬地附和，畢竟沒人想在反對之後換來一個腦袋搬家的下場。
「嗬嗬嗬，要是鎮上的人知道這座島會掉下去，到時可以看到什麽樣的光景呢？真是太讓人期待了。」
就在費略斯竊笑的時候，突然響起一個非難的聲音。
「你們少胡鬧了！」
聽到這聲怒喝，費略斯轉頭望去。
先前躲在飛艇暗處的女騎士，正帶著滿臉怒氣站在費略斯等人麵前。那是一名身穿帝國製式盔甲的美女，但那並不是費略斯喜歡的美貌，因為她個頭太高了。
騎士身後接著冒出一名持劍的少年，像是要保護那名美女般站了出來。
唉——
費略斯腦中閃過，個想法。
原來這裏還有其他蠢蛋。
7
我們躲在騎空艇後麵觀察狀況。
來到高原上的帝國兵似乎對騎空艇不感興趣，在讓隊列散開後便開始休息。
「原來如此，因為這裏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
卡塔莉娜盡可能壓低音量這麽說道。
意思是這裏是適合在行軍途中休息的地方嗎？我這麽解釋卡塔莉娜的話，並同意她的說法。
「我們再躲後麵一點。」
卡塔莉娜這麽說完，我們便盡可能往騎空艇跟地麵之間的縫隙深處移動。
「這艘飛艇……有經過修理的痕跡。」
卡塔莉娜低聲這麽說道。
「這艘飛艇不能動了嗎？」
露莉亞發出疑問。
「不清楚……暫時沒看到什麽嚴重損壞的部分，可是……」
「這東西要怎麽搭上去啊？」
碧指著飛艇這麽說道。
「那邊不是有架一道梯子嗎？」
卡塔莉娜這麽響應。
艇腹那裏確實架著一道梯子，可以從那裏爬到甲板上，梯子旁邊則堆放了許多木材及工具。
「現在要怎麽辦？」
我對卡塔莉娜這麽問道。現在返回梯子那裏肯定會被發現，而且我們也不能躲進飛艇裏麵，因為要是在裏麵被發現，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既然他們對這艘騎空艇不感興趣，那我們繼續躲在這裏或許是比較安全的辦法。」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完，就在我們決定躲到更深處的時候……
「格蘭！那些家夥似乎起了什麽衝突！」
帝國兵不知為何產生某些騷動，但在一陣騒動過後，又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你們躲在這裏，我去看看狀況。」
卡塔莉娜丟下這句話，便示意我們繼續躲進暗處。
「卡塔莉娜……」
看見露莉亞擔心的表情，我露出微笑對她說道：「我會跟過去的。」在拜托碧照顧露莉亞後，我便跟了上去。
卡塔莉娜從暗處側著身子，小心窺探外麵的狀況。
「格蘭，你也來了嗎？這裏很危險喔。」
「露莉亞很擔心你。」
「我知道，唔……那個人是……」
卡塔莉娜望著一名身穿藍色軍服的男子，他不管怎麽看都是小孩，而且正坐在椅子上。
「他是什麽人？」
「他是帝國的將軍，雖然從這裏無法分辨階級，但從編製來看多半是少將，看來是哈賓族的軍官……」
我從卡塔莉娜的話中，明白那名身穿軍服的男孩是成人。他是哈賓族，跟雜貨商榭洛一樣。
以軍隊的階級來說，卡塔莉娜是中尉，尉官上麵是校官，再上去才是將官。以卡塔莉娜的官階來看，少將就是在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之後更上麵的位置，官階差到這種程度，如果對方不是特別出名的人，應該完全不認識才對。不過卡塔莉娜似乎有什麽頭緒，一副努力尋找自己記憶的表情。
這個時候，士兵跟將軍的對話隨風傳進我們耳中，我看見卡塔莉娜的表情逐漸變得激動，我也因為憤怒而緊握拳頭。
為了提升帝國的支配力，沒想到他們竟然企圖讓波特普利茲島墜落空之底！雖然我從未聽過有浮島墜落這種事，但聽到他們話中充滿自信的語氣，也讓我越來越不安。
帝國的將軍仿佛將他們的計劃當成某種娛樂，後來甚至說出期待看到人民慌亂的話語，這讓我實在難以克製想要怒喝的衝——
「你們少胡鬧了！」
聽見這樣的怒喝——咦？我瞬間還以為是自己失控喊出心聲，但在下一秒，我才發現原本一直在我身旁的卡塔莉娜已經不見了。
「我全都聽見了，你們這些敗類！」
卡塔莉娜跑出飛艇陰暗處，大聲喝斥那名將軍。
「隻因為拒絕帝國支配就要將城鎮毀滅，這是天理不容的行為！」
我在這時也將手伸向腰間的劍，伴隨劍刃出鞘的聲音抽出武器。我連忙趕到卡塔莉娜身邊，站到她前方，從掩護卡塔莉娜的位置與將軍對峙。
「你們是誰啊？」
盡管麵對出鞘的劍刃，將軍卻麵不改色，隻是用掃興的態度這麽詢問。
「你就是那個把『機密的少女』帶走，原本擔任護衛的帝國騎士吧？」
雖然我們沒有回話，但一名打扮明顯跟其他士兵不同的青年，用相當輕浮的語氣這麽說道。那是一名擁有暗藍色頭發的艾倫族，他腰間掛著裝有藥水的大型燒瓶，手中把玩著兩顆圓珠。
那個艾倫族青年悠哉地從士兵之間現身，站到將軍身旁。
「通緝布告上的人像就是長這個樣子，啊，不過本人漂亮多了。」
「喔？你剛才提到『機密的少女』，是指那個叫露莉亞的人嗎？」
「沒錯、沒錯，就是她，就是被帝國通緝的露莉亞小妹跟卡塔莉娜中尉。不過沒看到露莉亞小妹的身影，至於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孩，我就不知道是什麽人囉～」
那個人在說
話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輕浮的笑容。
莫名其妙的男孩是在說我嗎！？
「哼，竟然會想背叛帝國，你是蠢蛋嗎？我可是很討厭蠢蛋的說。」
「什麽！你這家夥！」
卡塔莉娜相當氣憤，看見卡塔莉娜生氣的表情，那名將軍竟然拍手笑了起來。
「嗯，你生氣的表情真棒，這樣好看多了！」
看見將軍大笑，周圍的士兵反倒露出畏懼的表情。
「將軍大人，你心情不錯啊，很棒，我並不討厭你這種態度喔～」
藍發的艾倫族這麽附和那名將軍，但從他的談吐來看，他似乎沒有在將軍麵前特別放低姿態。
他究竟是什麽人？盡管士兵將我們團團包圍，但卻沒有製止那名青年的意思，就連那名將軍也隻是咋舌沒有多說什麽。
「——德蘭克，注意自己的身份。」
伴隨這句話語，又有一個身影從士兵圍起的人牆後現身。
8
「你稍微安靜一下。」
用冰冷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名紅發少女，從她腦袋兩邊長有彎曲犄角來看，可以知道她是多拉夫族，跟那個說我莫名其妙的青年似乎有交情。巧合的是，居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當中的四個種族——人類、艾倫族、多拉夫族、哈賓族——全都聚集在這裏。
「我們是受帝國雇用的人，說話小心點。」
「斯托姆好拘謹喔～」
「是你太隨便了。」
「叫我德蘭克啦，我們是搭檔，你該用名字稱呼我才是呀～」
「沒有那個必要。」
「好、好過分！你說那種話……我會哭喔。」
「隨便你。」
紅發的多拉夫族少女冷淡地丟下這句話，接著轉頭望向我們，並自然地將手移到腰間。令人訝異的是，她將三柄劍掛在腰後，這代表那些劍她都能運用自如嗎？
卡塔莉娜也幾乎在同時將手搭上自己的劍柄。
看著她們互相對峙，帝國將軍仍舊沒有顯露緊張感，反而帶著笑容說道。
「我懂了，你是不是打算用這艘飛艇逃命？」
那名將軍看著旁邊墜落的騎空艇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這艘飛艇破成這樣，不可能飛得起來吧！」
我們是剛剛才見到這艘飛艇，所以這完全是誤解，然而卡塔莉娜還是難堪地緊咬嘴唇。騎空艇是寶貴的交通工具，說不定正如那將軍所說，卡塔莉娜真有用這艘飛艇逃亡的打算。
不過現在卻被人斬釘截鐵地說這艘飛艇「飛不起來」。
「你們自己看，這艘飛艇也太破爛了吧！也罷，我謹慎一點也好。喂！隨便來幾個人，把這艘飛艇拆了！」
將軍對周圍的士兵這麽下令。
「不可以！」
這時從我們身後現身的人，是再也無法忍受將軍傲慢態度的露莉亞。
「這孩子並沒有什麽嚴重損傷，應該還能飛才對，就這麽毀掉它未免太可憐了……」
眼前的狀況讓我緊咬嘴唇，雖然我沒什麽立場說別人，但露莉亞這一現身，反而讓狀況更加險惡。碧飄浮在露莉亞身後，同樣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我就是不想看這艘飛艇飛起來呀～」
「咦？」
「閣下，這個女孩……」
一名士兵對將軍悄聲說了些話——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她就是那個『機密的少女』嗎？是喔，她就這樣自己跑出來，真的是蠢蛋嗎？」
「哇～她比畫像可愛多了呢！不過要當女朋友年紀太小，再大一點比較符合我的喜好說～」
聽到悠哉的艾倫族青年說出這些話，多拉夫族少女用冰冷的語氣叫他閉嘴。
「露莉亞……」
我移動位置盡可能把露莉亞擋在身後，露莉亞也靠近我小聲說道：
「格蘭，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下去……」
不能怪她，因為我自己對他們的言行也難以忍受。
「沒關係，我的心情跟你一樣。」
「露莉亞，你放心，我們無論如何都會讓你脫身的。」
盡管卡塔莉娜這麽說，但眼前實在是九死一生的絕境。我們身後是墜落的騎空艇，所以後方也沒有退路，就算想跑進飛艇，多半也會在爬梯子的途中喪命。而且既然對方有摧毀飛艇的打算，那麽躲進飛艇內也不是辦法。
包圍我們的帝國兵超過三十人，不隻是數量多到難以應付，那個艾倫族青年跟多拉夫族少女也令人感到不安。
這兩人的實力難以估計，就連那個乍看之下態度輕浮的藍發艾倫族，也讓我從剛剛就一直找不到破綻。
「那現在要怎麽做呢？費略斯將軍閣下，要把他們抓起來嗎？」
艾倫族的男子——他似乎叫德蘭克——這麽說道。
「啊～這些人是不能殺的嗎？」
費略斯竟然露出遺憾的表情，這家夥真可惡。
「因為通緝布告上沒寫『死活不論』嘛～但我也不想看到可愛女生死掉就是啦。」
「我叫你閉嘴。」
多拉夫族的少女終於耐不住性子，用手肘往那名艾倫族青年的腹部頂了一下。隻見他發出痛苦的呻吟，整個人蹲了下去——唔哇，剛才她是真的用力嗎？
「太、太過分了……」
「囉嗦，給我閉嘴。」
「必須要活捉啊～好麻煩喔～」
聽著他們對話的同時，我也持續觀察四周。我右側的山坡是一片林地，卡塔莉娜起先也是在考慮脫困的事，如果現在能設法讓周圍的士兵陷入混亂，或許就有機會逃進樹林。
可是要讓周圍超過三十人的士兵陷入混亂，究竟該怎麽做？況且對方手邊的部隊不一定隻有眼前這些人，不知什麽時候還會有其他增援出現，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到底該怎麽辦？
不對，等等，我想到了，有一個辦法。
「露莉亞……」
我悄聲對露莉亞說道。
「嗯，我有聽到。」
「你能把在塞克汀瑟幫我們脫困的黑龍叫出來嗎？」
黑龍——「原形的巴哈姆特」。
這樣就有救了。
露莉亞短暫地閉上眼睛，臉上帶著像在尋找某種東西的表情。
「如果它醒著……應該會響應我……我試試看。」
露莉亞先是調整一下呼吸，隨後將雙手放在胸前，接著閉上雙眼，將臉朝向「不屬於這裏的某處」。
「很遠……它似乎距離我們很遠，可能聽不到我的聲音……」
露莉亞露出難受的表情，我一邊留意費略斯將軍等人的反應，一邊偷偷觀察露莉亞的狀況，但她痛苦的表情讓我感到相當不安。
「格蘭……」
露莉亞用迫切的語調呼喚我的名字，我自然地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我需要你幫我。」
露莉亞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那股特別的感覺再次從我體內湧現，那是有某種龐大力量從我體內竄出的感覺。我感受到自己跟露莉亞彼此相連，而在那相連的絲線彼端，還有某個擁有巨大力量的存在。
「算了，我不管，太麻煩了，你們全都死一遍吧。」
「閣、閣下，那樣會很難跟本國——」
「少囉嗦啦，隻要說是意外就行了吧？反正那個『機密的少女』其實是怪物吧？那種東西早點宰掉啦!」
費略斯將軍的聲音傳進我耳中，將我的意識拉回現實。
「你剛才……說什麽？」
一開始我還沒
察覺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啊？你這是什麽態度呀？」
「你剛剛說露莉亞……是什麽？」
「你說那個怪物嗎？哼，怎麽，你生氣了嗎？你生氣的表情很無趣呢。」
我手中的劍微微顫抖。
我的確很生氣。
那個人——伯梅倫上尉也把露莉亞說成是「怪物」，雖然我不知道「機密的少女」是什麽意思，但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那樣看待露莉亞？為什麽要把她當怪物不當人看……
「什麽嘛，到底有什麽好氣的，你是人類卻要幫怪物說話嗎？你真的那麽蠢呀？」
「我……」
劍的顫抖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雖然我感覺身體發熱，但腦袋卻意外冷靜。接著我就像是受到劍的牽引，從靜止不動的狀態瞬間往前衝。
「不準你再說那種話！」
揮動的劍刃劃出精確的軌道，朝費略斯將軍的頭頂劈落。
但是——
一道人影在我麵前出現。
金屬互相碰撞的聲響傳來，我的斬擊被另一柄劍攔下。
「你休想得逞。」
那柄劍的主人正用冷靜的眼神回望我。
闖進我跟將軍之間的人，是那名紅發的多拉夫族少女——斯托姆。
「唔！」
我試著將她的劍格開，但劍刃卻文風不動，少女的身材看起來比我瘦小，但是——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格蘭！」
一個身影從我身旁躍了出來。
是卡塔莉娜。
她用細劍朝斯托姆發動攻勢，對手再怎麽高強也必須放棄跟我僵持。阻撓在我麵前的人已經退開，然而費略斯在這時也已退到遠處，可惡！
「大膽！你竟敢對閣下動手！」
一名士兵擋在將軍麵前，我們周圍的其他士兵也開始縮小包圍。此刻他們所有人都舉著劍，擺出隨時要取我們性命的架勢。
「你也做點事吧。」
斯托姆對艾倫族男人這麽說道。
「咦？才不要呢，我想對女生好一點說。」
「給、我、做、事！」
聽到斯托姆用低沉的語氣催促，那名輕浮的艾倫族男子也聳起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
德蘭克邊說邊將手中的兩顆珠子舉到自己麵前。
他到底……想做什麽？
然而我們沒能見識到他的本事。
「格蘭！」
是露莉亞的聲音。
露莉亞這麽喊叫的同時，士兵們全都驚慌失措地望向天空。
來了嗎？
我也跟著他們的視線朝天上望去。
藍色的初夏天空中有幾塊交疊的白雲，一陣仿佛要將雲縫撕開的啦哮從雲後響起。
「怎麽會有那種聲音！？」
士兵們困惑地發出疑問，然而咆哮聲很快就蓋過了士兵的聲音。
吼喔喔喔喔喔！
交疊的雲朵隨風以不同的速度緩緩錯開，眾人逐漸從雲縫間看見黑色的翅膀、暗色的長頸、細長的手腳。
「那、那是……」
士兵們開始用帶有畏懼、聽起來像是呻吟的語氣，說出那個生物的名字。
「龍……天上有龍！」
他們的臉上充滿恐懼。
始原之龍——「原形的巴哈姆特」從雲縫間現身！
「巴哈姆特，請幫助我們！」
黑龍像在呼應露莉亞的請求般張開巨顎。
龐大的力量開始在巴哈姆特張開的巨顎前凝聚。
下一瞬間，龍的吐息讓凝聚的魔力獲得釋放。
察覺狀況的士兵們大聲哀嚎。
災厄吐息。
這是我第二次目睹。傾瀉而下的青白色光束像要隔離我們跟士兵，那股力量切開大地、掀起塵土，彌漫的沙塵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就是現在！
我跟卡塔莉娜迅速交換眼神，帶著露莉亞逃命，碧當然也緊跟著我們。
快趁現在躲進樹林！
圍在我們身邊的士兵，有人抱頭跌坐在地縮起身子，也有人扔下武器趴伏於地。士兵之間充斥著恐懼的哀嚎跟祈禱，麵對突然出現的黑龍，他們隻能跪地求饒。這也難怪，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星晶獸」隻是傳說，是隻會出現在神話中的存在。
「喂！你們搞什麽東西，這不是讓他們跑掉了嗎！」
似乎隻有費略斯沒被黑龍嚇到，但指揮官的怒叱在始原之龍的咆哮麵前，就像是會被海浪輕易掩蓋的漣漪。
「就算你這麽說，這種東西平常可是看不到的說～」
「別用看的，用感覺。」
「斯托姆真喜歡強人所難呢……」
我們突破包圍之後跑下平緩的山坡，來到森林的外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樹林後麵將我們叫住。
「喂！你們幾個，走這裏！」
出現在我們麵前的男子，指著森林深處這麽說道。
「那邊有我藏身的洞窟，我為你們帶路，跟我來！」
「你是……」
我們相當驚訝，因為那是我們曾經見過的麵孔。
那是一名下巴留著胡渣，背部跟腰間都掛著大槍的黑發男子。
「這個人……不就是昨天數落完我們，就拍拍屁股跑掉的大叔嗎？」
碧小聲說道。
他是那個在我們小型飛艇墜落時，跑來跟我們說話的男人。
「如果不跟上來，我就不管你們囉！」
「那、那家夥又打算閃人了！格蘭！」
「怎麽辦？」
露莉亞問道。
「跟他走吧！」
我這麽回答。
對方看來是想幫我們，而且也不像是壞人。
「嗯！」
露莉亞點了點頭。
留意身後是否有人追來的卡塔莉娜，也說出「看來隻能這樣了」的意見。
不管怎麽說，光是逃進陌生的森林就已經是在賭命了。
我們緊跟著那名往森林深處奔跑的男子，就這樣在他的帶領下前進，抵達了男子用來藏身的洞窟。
那名男子，正是他人口中技術精湛的操舵士——拉卡姆。
從操作台右側的格狀縫隙間，傳出男性的聲音。
「貴艦正偏離進入本島港口的正常航道，請迅速返回航道。」
「我們的方向舵失效了！」
卡塔莉娜用近乎哀嚎的喊叫聲這麽響應。
數個小時前——
染遍雲海的橙色，開始將騎空艇後方的東方天空染成紫色。
上下都是雲朵的天空之旅，讓我看見在島上從未見過的神奇光景。
太陽沒入前方的雲海後，上方的雲朵還帶著落日餘暉，下方的雲朵則染成深藍。夕陽西下後，陽光完全被層層雲海覆蓋，隻有在較薄的雲層邊緣，能隱約看見帶有陽光的亮灰色。
隨著整片天空持續轉暗，夜幕從我們後方往上升起，將天空由橙轉紫，再由紫轉成深藍。
我們搭乘的小型騎空艇，從故鄉塞克汀瑟出發後便一路朝西飛行，仿佛在追趕西沉的太陽。
「已經能看到浮島了！」
卡塔莉娜短暫放開操縱杆，用手指向前方。
我跟露莉亞中斷對話，連忙往前望去，我們看見雲海彼端被染紅的天空中，有個褐色的小點。
「那是……」
「那是波特普利茲群島，數個大大小小的浮島都集中飄浮在那裏，不過隻有中央最大的浮島有人居住。」
卡塔莉娜為我這麽解釋。
在法塔格蘭迪空域飄浮的浮島，彼此間隔著肉眼勉強能看見的距離——長老們是這麽說的。如果眼力夠好，就算是從我的故鄉，爬上外緣的山頂應該也能看見位在遠方的浮島。
可是如果沒有能在空中飛行的騎空艇，自然無法在浮島間往來。
「卡塔莉娜小姐，你是從帝國搭乘小型飛艇來到島上的嗎？」
「沒錯，在戰艦當中有被稱為母艦的飛艇，上麵會停靠數艘小型飛艇，這艘騎空艇就是我從那些小型飛艇中借用的。」
「借用？嘿嘿，但你根本不打算還吧！」
碧這麽吐槽。
「可以這麽說，反正讓身為帝國最重要機密的露莉亞逃走，我回去也隻有送軍法處置的份。」
「卡塔莉娜……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你用不著道歉，露莉亞，是我自己決定這麽做的。」
幹脆說出這句話的前帝國軍中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微笑。
「你其實還挺瀟灑的嘛！」
「謝謝你，小碧，你也很可愛喔。」
「別說我可愛啦！」
雖然碧不悅地鼓起臉頰，但卡塔莉娜卻笑得很開心，光是看到她的笑容，隻會覺得她是一名年長的和善女性，但她不隻為人和善，同時也是會貫徹自己決定的成熟騎士。
我們眼前的波特普利茲群島緩緩變大。
「有好多島呢……」
露莉亞這麽說道。
雖然遠看隻是一塊褐色小點，但現在已經能看出那是主島跟周圍小島形成的群島。
「中央的浮島是被譽為『受風眷愛之島』的艾茵加納島，那座島周圍總是吹著和緩的風，因此相當受到騎空士喜愛。島上的居民——差不多能看見了——居住在中央有城壁圍繞的城市，那裏也是法塔格蘭迪空域數一數二的貿易城市」
聽卡塔莉娜的說法，這座浮島雖然位處帝國的支配範圍，但由於貿易興盛，因此在法塔格蘭迪空域內也有不容小覷的發言權，是一座就算是帝國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浮島。對於遭帝國追捕的我們來說，也是適合藏身的地方。
「我就是打算先到那座浮島落腳。」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我跟露莉亞也點頭表示同意。
在這之後，我們度過一段純粹欣賞天空與雲海的時間。我跟露莉亞在後座閑聊、悠哉休息，會這樣是因為露莉亞對卡塔莉娜完全信任，而我對騎空艇這種東西也一竅不通。
卡塔莉娜輕鬆操控飛艇的模樣令我十分欽佩，其實操縱騎空艇並不容易，也因為這樣，在騎空士當中才會有被稱為操舵士的專家，隻是我這時還不知道這件事。
當暮色被夜色覆蓋，周圍景致開始轉暗的時候，感覺較我故鄉大上一倍的群島主島·艾茵加納島，也在我的眼中明顯變大。
雖然我們是從浮島上方靠近，但此刻座艙罩下半部的景色，幾乎都被艾茵加納島占據。我們已經能看見浮島中央的街景，有些建築已經亮起了燈火。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眼前的浮島似乎開始微微晃動。
「有什麽問題嗎？卡塔莉娜。」
看見原本穩重的卡塔莉娜一臉嚴肅，露莉亞擔心地這麽問道。
「我們的方向舵……」
卡塔莉娜握著操縱杆的手在震動。
騎空艇的驅動聲中夾雜著像是幹咳的聲響。
「喂，是不是有什麽怪味呀？」
碧這麽說道。
「啊，格蘭你看！」
露莉亞四處張望了一下，隨即指向後方的尾翼這麽大喊。
「有好多煙……」
在小型飛艇後方，連接尾翼的位置正冒出黑煙。
整艘騎空艇正處在像是顫抖的震動當中。
下個瞬間飛艇突然傾斜，差點就要上下顛倒，卡塔莉娜滿臉蒼白地死命控製操縱杆。雖然她努力讓飛艇恢複水平，但飛艇的高度卻逐漸下降。
操作台右側的格狀空隙響起了刺耳的雜音，接著從那裏傳出一名男子的激動呐喊。
看來那個像是金屬網的裝置，能讓我們聽見來自遠處的聲音。
「貴艦正偏離進入本島港口的正常航道，請迅速返回航道。」
「我們的方向舵失效了！」
卡塔莉娜用近乎哀嚎的喊叫聲這麽回應。
「什麽！？」
那名男子的聲音也驚慌起來。
「不行，看這樣子……撐不下去了。」
「喂、喂！你們那裏是什麽狀況！」
「晚點再說！」
卡塔莉娜這麽吼了回去，接著便不耐煩地將鐵網旁的開關關上。男子的聲音頓時消失，這也讓飛艇的詭異聲響顯得更加刺耳。
浮島的地麵急速逼近。
「我們沒辦法撐到港口，就在這裏降落吧！」
卡塔莉娜這麽說道。
「喂，這種狀況——」
碧大聲哀叫。
「抓緊了！」
「——這才不叫降落，這根本是墜——」
在飛艇即將接觸地麵的同時，卡塔莉娜成功將艇身稍微拉起，我們的飛艇這才逃過艇首衝撞地麵的慘劇。
「格蘭！」
「露莉亞，抓緊我！」
我將身旁的露莉亞跟碧一起抱入懷中，避免他們受傷。緊接著，巨響撼動我的鼓膜，衝擊猛烈搖晃全身，我感覺自己的胃似乎整個翻了過去，好幾次都以為整艘飛艇會在晃動中解體。就這樣，我的意識再度陷入黑暗。
2
「格蘭，唔……喂，格蘭！」
我腹部的位置傳來碧被衣物包住的叫聲。
「唔……」
「格蘭，你還好吧！」
這是露莉亞的聲音。
我坐起身子努力睜開眼睛，眼前是一臉擔心的露莉亞——好近！露莉亞嬌小的臉蛋跟我實在太過接近，讓我的心髒發出清楚的聲響。我連忙將臉移開，轉頭察看四周。
我們搭乘的小型飛艇模樣十分淒慘，或許是因為落地的衝擊，座艙罩碎裂四散，在這種狀況下操縱席還能保持完好，實在是不可思議。
「大家都沒事吧？快出去吧，不知道這艘飛艇什麽時候會爆炸呢
。」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我連忙解開固定身體的安全帶，一夥人匆忙逃出小型飛艇的操縱席。
外頭是草原，由於現在是夜晚，在星光當中看起來隻是一片漆黑的草地。話雖這麽說，對於習慣待在故鄉茂密森林裏的我而言，這樣視野開闊的土地，感覺是個十分安全的環境。
在平緩草原的斜坡彼端，能看見城市的燈火，看來我們似乎是墜落在郊外的開闊草地上。
「拜托，怎麽會搞成這樣？」
這個陌生的聲音讓我轉頭察看。
有個陌生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墜落的飛艇旁。
他是個臉上有胡渣、嘴裏叼著香煙的男子，除了充滿野性的外貌，他的背後及腰間都掛著大槍。
「真是太不懂得愛惜了……動力區是弄到爆炸了嗎？哇，連龍骨都裂了，弄成這樣不管怎麽修理都沒辦法再飛了呀。」
男子說到這裏轉頭望向我們。
「喂，這是你們開來的嗎？」
「是這樣沒錯……請問你是……？」
卡塔莉娜帶著戒心這麽響應。
「這麽說，你們是剛成立的騎空團嗎？」
男子邊打量我們邊這麽問道。
所謂的騎空團，是駕駛騎空艇往來空中浮島，從送貨到擔任傭兵各種行業都有涉足的萬能雜工，當中甚至還有像是冒險家一樣，到各個遺跡尋寶的團體。
聽到男子提到騎空團這個詞，最先產生反應的是碧。
「騎空團嗎？這樣也不錯呢，我們就成立騎空團吧！格蘭，聽說你老爸在去星之島以前也是有率領騎空團的人喔。」
「哈！我勸你們別自討苦吃了，騎空艇可不是能輕易上手的東西，正因為這樣，每個騎空團都搶著要雇用技術精湛的操舵士。看你們把騎空艇搞成這樣，是一點指望都沒有的。」
男子聳起肩膀語帶嘲諷地說這些話，聽在讓騎空艇墜落的卡塔莉娜耳裏，臉色顯得十分不好。
「這也不能怪我吧……畢竟我幾乎是第一次操縱騎空艇嘛。」
咦！？
我和那名胡渣男同樣露出吃驚的表情。
「不會吧，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看你們就這幾個人，才想說你們是剛成立的騎空團，但沒想到……你們幾個，要是有什麽差錯，現在可能就墜落到雲層下麵了。」
「應、應該還……」
「你想說不至於會那麽嚴重嗎？哼，你太天真了，你們現在不就把飛艇給摔沒了嗎？這也太慘了……雖然跟我沒什麽關係，不過……」
男子瞄向摔壞的騎空艇。
「那艘騎空艇未免太可憐了，不能飛的飛艇就會變成垃圾，如果你們有一點想自稱是騎空團的意思，至少先找個操舵士再說吧。」
說完這些話，男子便轉身離去，他並不是走向城鎮，而是朝旁邊的山丘走去。
至於卡塔莉娜，則是懊惱地緊咬嘴唇。
「操舵士嗎？如果要持續在天際往來，那確實是不可或缺的成員，但是……」
「哼！那種人說的話用不著在意，他隻是動動嘴然後閃人而已，那家夥以為自己是什麽人呀！」
盡管碧這麽說，但卡塔莉娜的表情仍罩著陰影。那名男子說的或許沒錯，我們想前往位在天空盡頭的浮島，但卻沒有能操縱騎空艇的操舵士，而且現在連騎空艇都沒了。
「總而言之，我們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趁天色完全轉暗前先趕到城裏吧，到城裏應該就有辦法把旅行需要的東西打理好。」
卡塔莉娜這麽說道，看來她似乎已經重新調適了心情。
我跟碧也點頭讚成。
不過露莉亞在這時低聲呢喃。
「剛才那個人……他看見我們摔壞的船，露出很難過的表情。」
「有嗎？」
碧看來不太願意相信。
「那個人會不會是看到我們的飛艇墜落，才跑來關心我們呢？」
對於露莉亞的疑問，我們沒辦法回答。
天色已經轉暗，天空正逐漸轉變成深藍，此刻隻剩靠近地平線的西方天空，還能看到一絲夕陽餘暉。
我們開始朝遠處的城鎮亮光前進。
雖然路上有碰到一些弱小魔物，但我們沒費太多力氣就抵達了圍繞市街的城壁。獲得守門人的許可後，我們進入波特普利茲的城鎮。
3
「肚子好餓～」
一穿過城門，碧便立刻說出這句話，而露莉亞的肚子也在同時發出咕嚕聲。雖然露莉亞為自己的失態羞紅了臉，但我的肚子也緊接著大聲吵鬧。
卡塔莉娜一陣失笑，接著提議先去找東西吃。
我們沿著穿過城門後波特普利策城鎮中央的大路前進，來到一家酒館。雖然我跟露莉亞都不會喝酒，但根本不會有餐飲店是不賣酒的，所以我們也莫可奈何。
酒館內有形形色色的人在用餐喧鬧，這也是酒館應有的樣貌。
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的四個種族全都能在這間酒館看到，除了我跟露莉亞、卡塔莉娜這樣的人類，還有身材高挑、耳朵像是獸耳的艾倫族，和頭上有尖角的多拉夫族（男性身材壯碩，女性個頭嬌小），以及身高隻有我們人類一半的哈賓族。
酒館內充斥著嗆鼻的酒味及烤肉香氣。
店內讓人感覺充滿活力。
「來囉！香草烤雞加馬鈴薯濃湯，還有三份黑麵包、沙拉跟水果！」
活力十足的女服務生，將一道道餐點擺滿眼前的桌麵。
「有蘋果耶！」
看見桌上成堆的水果，碧顯得相當開心。
「碧喜歡蘋果對吧？」露莉亞這麽問道。
「是啊！」
看見水果盤內有自己最愛的蘋果，碧顯得樂不可支，它不顧其他餐點，先將蘋果抓到自己盤內。碧用雙手捧著蘋果大口連皮咬下，接著露出滿足的笑容。
看見碧吃蘋果的模樣，我們全都笑了起來，感覺有好久沒像這樣發自內心大笑了。
接著我們將料理分配到各自的盤中，連同香草一起烘烤的雞肉，嫩到一下刀就能輕鬆切開，看到沿著刀刃滴到餐盤上的肉汁，我的肚子又再次開始鼓噪。
我在撲鼻而來的熱氣中喝了一口馬鈴薯濃湯，並用叉子細細品嚐切好的肉片。
「真好吃！」
「這裏用的肉很不錯，濃湯也相當入味，嗯，看來我們挑對店了。」
卡塔莉娜優雅地享用裝在銅色酒杯內的紅酒，這麽做出評價。
看來露莉亞跟卡塔莉娜也相當滿意。
當濃湯見底的時候，先前鼓噪的肚子也安分下來，讓我們有餘力觀察四周。
隔壁桌有幾名喝醉的男子，似乎相當開心地大聲談笑。
一名紅臉的壯漢——他是以酒量驚人聞名的多拉夫族——提起他看見有騎空艇在城外原野墜落的事，就算不用多問，我也能猜到他說的就是我們搭乘的小型飛艇，畢竟一天當中應該不會有好幾艘騎空艇接連墜落才是。
「墜落？」
「是啊，就掉在城外的荒地，整艘飛艇摔得一塌胡塗，我看是怎麽修都沒辦法飛囉。」
「波特普利茲的風可是法塔格蘭迪空域最好飛的，會在這裏把飛艇摔壞，肯定是個大外行！」
「沒錯！」
幾個男子這麽喝酒大笑。
「唔……」
聽到他們對話的卡塔莉娜，低著頭緊咬嘴唇。
「卡塔莉娜……」
「沒關係，我不要緊，露莉亞。我會承受這份屈辱的，我確實把操縱騎空艇想得太簡單了。」
卡塔莉娜小聲地說道。
「卡塔莉娜沒有錯，因為你還是把我們送到這裏來了。」
「謝謝，但我無法保證以後還會同樣順利。騎空艇終究還是需要操舵士，要是能在這裏找到人幫忙就好了……」
「那飛艇的問題要怎麽辦？」
我脫口說出自己掛心的事，這不是一件能一直放在心裏不去提的事，雖然操舵士的問題也很重要，但我們現在可是連飛艇都沒有了。
「也對，我們還需要新的飛艇，不過現在還是先解決操舵士的問題吧。」
「為什麽？」
我提出疑問。就算有操舵士，沒有飛艇不是也沒辦法飛嗎？我是這麽想的，但答案卻從意外的方向傳進耳中。
「因為大多數的騎空士，都會挑自己要搭乘的飛艇喔。」
這個突然插話的聲音，讓我驚訝地轉頭察看。
有一名女性，應該說是少女，正站在我視線前方麵帶微笑。
我坐在椅子上，然而她卻跟我的視線平行，這代表對方的個頭很小。
「哈賓族……」
這是我初次在這麽近的距離看到哈賓族。
哈賓族是喜愛社交的種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各處都能看見他們的蹤影，不過在我那個位於邊境浮島的村子裏，幾乎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沒錯～就像你說的，我是哈賓族的榭洛科特，也是這裏的主人喔～你們隻要叫我榭洛就行囉～」
這個人用悠哉且緩慢的方式說話，但不會讓人感到厭煩。或許是因為可愛的外表，哈賓族受到所有種族喜愛，據說他們也有許多人利用與生俱來的社交性及巧妙話術成為成功的生意人。
先不說那個，我對榭洛科特——榭洛的話產生疑問。
「主人？」
「你是男的嗎？」
露莉亞因為不同的理由感到驚評——發現露莉亞因為那種理由驚訝，反而讓我吃驚。
「啊，不是的露莉亞，她確實是女性，她說的主人，是指她是這家店的店主。」
被卡塔莉娜這麽糾正，露莉亞滿臉通紅。盡管這讓露莉亞狼狽害臊，但我也對露莉亞會為這種事情產生誤會感到不解。露莉亞確實偶爾會說出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就像我們認為是常識的東西完全沒人教她似的。
麵對露莉亞奇特的反應，榭洛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依舊帶著悠哉的笑容說：「你們對我是店主這件事感到很驚訝嗎？」
「該怎麽說呢……」
讓人傷腦筋的是，我實在無法否定。哈賓族的外觀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看在我的眼裏，榭洛就像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她那身袖子過長的衣服，看起來也像是小孩勉強穿上大人的衣服。
我重新望向麵前的小個頭店主，仔細上下打量。
榭洛的肩上停著一隻像是鸚鵡的鳥，手中還提著一個大型羅盤——那是靠磁力指出方向的工具——她怎麽看都不像是酒館的店主。
「這家店是由你……？」
話還沒說完，榭洛就露出小孩特有的淘氣笑容。
「一定要說的話，這家店比較像是副業吧？我偶爾才會開店，『雜貨商』才是我的本業喔～從準備旅行所需的工具到中介工作、介紹騎空士，我都有包辦喔～」
「你說你能介紹騎空士嗎？」
卡塔莉娜這麽詢問，榭洛科特不假思索地做出回應。
「沒錯，就連騎空士中的操舵士也能介紹喔！」
4
「你們覺得往來天際最需要的東西是什麽～？」
榭洛用悠哉的口吻提出這個問題。
「騎空艇。」
我給出這個答案。沒有騎空艇就無法離開浮島，這是從小一直在我心中的想法，往來天際需要的是翅膀。
「我想應該是還沒受雇的操舵士吧。」
卡塔莉娜這麽回答。看來操縱小型飛艇失敗的事，還是令她相當懊惱。
「為什麽這麽說呢？剛才卡塔莉娜小姐也這麽說過。」
我對卡塔莉娜提出疑問，然而給我答案的人卻是榭洛。
因為操舵士很少會換乘其他騎空艇。騎空艇各有各的特性，不管任何飛艇都能駕馭自如的操舵士是很罕見的，也就是說，除了新造的飛艇，飛艇跟操舵士是兩兩成對的。」
卡塔莉娜接在榭洛後麵繼續說道。
「新造的騎空艇太過昂貴，不會有我們出得起的價碼，而且我們總不能再偷……再繼續借用吧？」
雖然還不清楚事情的詳細經過，但卡塔莉娜似乎是看不慣帝國軍對待露莉亞的方式，所以決定要讓她逃走，卡塔莉娜是趁戰艦準備啟航的時候溜進艦內，在偷渡一段時間之後才竊——借用小型飛艇，並在戰艦接近塞克汀瑟島的時候逃離，也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用那艘藏在山腳的飛艇來到這裏。
由於小型飛艇降落失敗已經摔毀，我們需要一艘新的飛艇，不過我們不可能再潛入帝國的戰列艦去偷——去借用了。
卡塔莉娜開始說明自己的想法。
「以現在的狀況，我們隻能找中古的騎空艇，而那種飛艇就像剛才說過的，都已經被沒有飛艇的操舵士盯上，而且沒有操舵士就無法操控飛艇，就算買下無主的飛艇，也必須要另外找操舵士。對沒有受雇的操舵士來說，這是賺錢的機會，如果飛艇又是自己熟悉的機種就更好了吧？」
「原來如此。」
我總算懂了，也就是說，飛艇跟想一展身手的操舵士是難以切割的。換個角度想，隻要找到技術好又沒有受雇的操舵士，自然就能透過操舵士找到合適的騎空艇。
「當然，如果是沒有雇主又有騎空艇的操舵士最理想，不過……多半很難找到吧，畢竟優秀的操舵士不會讓自己的飛艇閑下來。」
「沒錯，你們說對了～操舵士跟飛艇一定是綁在一起的，不過，不隻有那樣喔～」
榭洛帶著試探的眼神這麽說道。
「之前卡塔莉娜說過，還必須要有空圖……」
「你真聰明，露莉亞，我教過的東西你都有記住呢。」
「嘿嘿！」
「空圖是指……『完整空圖』嗎？」
聽到我這麽說，卡塔莉娜語帶佩服。
「哦，你知道那個東西啊？」
「碧說它曾經看過……」
「什麽！」
卡塔莉娜驚訝地將視線轉到碧身上。
嘴裏塞滿蘋果的碧用力點頭。
「你們究竟是……」
「所以那是真的存在囉？」
「是啊，『完整空圖』是實際存在的東西，那是星之民往來浮島時用來指路的工具，據說完整空圖能引領擁有者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任何想去的地方不管哪裏都行嗎？」
「據說是這樣，正如大家所知，這個天空世界被一種充滿瘴氣的『瘴流域』分隔，我們居住的法塔格蘭迪空域外圍，也有『瘴流域』環繞的空域。」
「『瘴流域』……」
那是時常有亂流肆虐，並有空中魔物出沒的險惡空域。雖然偶爾會有不要命的冒險家穿越，但無法開辟定期的航道，所以幾乎無法得知隔壁空域的信息。
「看來大家都有做功課呢～」
榭洛滿意地點頭。
「能避開『瘴流域』通往隔壁空域的航道十分狹窄，再加上航道像蛇一樣蜿蜒扭曲，想要在沒有空圖的狀況下穿越，等於是拿自己的性命當賭注。而且在天空能上下左右移動，因此能避開『瘴流域』的航道，沒辦法像地圖那樣靠一張紙紀錄下來。」
卡塔莉娜的說明有些複雜，過半
的內容我都有聽沒有懂。
盡管如此，我們要去的天空盡頭，是在必須飛越法塔格蘭迪空域的地方，所以我能理解必須要有空圖這件事。
「這樣說也沒錯～想飛到遙遠的地方必須要有空圖～不過在那之前，是不是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呢～？」
「喔？你的意思是？」
卡塔莉娜這麽問道。
「食物、飲水、衣服跟雜貨，所有生活上的必需品，在空中可是弄不到的喔～不過請各位放心，這裏有各種貨品應有盡有的『榭洛雜貨商』，請多找榭洛雜貨榭洛一下喔～嗬嗬嗬！」
她開始為自己那不怎麽樣的宣傳語失笑。
「什麽嘛，隻是在拉客人啊！」
就算被碧吐槽，榭洛還是笑個不停，這讓卡塔莉娜帶著苦笑改變話題。
「這真是太好了。好吧，我們有需要的時候會找你，但我們還是得先找到騎空艇跟操舵士，你能幫忙嗎？」
「你們想找還沒受雇的操舵士嗎？唔～不好意思，現在所有人手幾乎都到島外去了～最近正是特別忙的時期呢。」
「這樣啊，怎麽辦呢……」
聽到榭洛的答複，露莉亞的臉色沉了下去，我也同樣相當失望。
「榭洛，你把那小子介紹給他們怎麽樣？」
或許是聽到我們的對話，坐在隔壁桌的男子這麽插嘴。
「你是說拉卡姆嗎？」
坐在男子身旁，看來像是他妻子的女性這麽說道。
「是啊，那小子也不能一直遊手好閑吧？」
「這樣說是沒錯啦……可是拉卡姆不是說他不會再上飛艇嗎？」
「他也可能會改變心意吧？他的技術那麽好，就這樣讓自己無所事事，未免太浪費那一身本領了吧？」
「這話也對啦……」
聽到這段夫婦對話的卡塔莉娜，轉頭向榭洛詢問。
「那個叫拉卡姆的人是……？」
「啊……呃，他確實是操舵士，而且技術也很優秀……」
「喔？」
「拉卡姆現在確實是沒人雇用啦，隻是……」
榭洛不知為何含糊其詞。我想這時我們應該要有所察覺，畢竟技術精湛的操舵士通常都會有人雇用，榭洛自己也是這麽說的，因此這代表其中肯定有什麽問題。
「我們要怎麽在城裏找到那個人？」
「唔～他沒有住在城裏喔～」
「沒住在城裏？」
聽榭洛的說法，他獨自住在郊外，而且還是住在會有魔物出沒的荒野中。這實在令人不敢相信，就算是幾乎每天在森林裏往來的我，也從沒想過要住在森林裏。
在村落或城鎮之外——尤其是夜晚——是人類支配力不能及的世界。
「呃～從南門離開城鎮往外走，有個位在高地的洞窟，那裏就是他住的地方。走路很快就到囉～我想你們試著去跟他見個麵也好，不過可別太期待喔～」
榭洛丟下這些話便不再多說，從我們麵前轉身離開。
「在城外嗎……」
「怎麽辦？」
我詢問卡塔莉娜的意見，跟騎空艇有關的事我實在是一竅不通，我想這時該以卡塔莉娜的意見為重。
「唔～真傷腦筋。」
卡塔莉娜望著榭洛離去的方向，苦著臉這麽說道。
「我們現在算是逃犯，所以我不想在這座島上久待，原本是打算盡可能早點飛往帝國管不到的浮島，但現在……」
「人家說我們可以試著去見那個人，那我們就去試試看吧！對方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也得先見過麵才能判斷啊！」
露莉亞毫不遲疑地說出這個意見，她這樣的表現看在卡塔莉娜眼中，感覺就像是看到十分耀眼的景象,這也讓卡塔莉娜用力點頭。
「露莉亞……你說的對，好，我們明天就動身去找那個人！」
「能住在城鎮外頭肯定是個厲害角色，好令人期待喔！」
碧毫不懷疑的這麽說道。
「希望對方是個好人。」
我點頭附和露莉亞的希望。
操舵士跟騎空艇。
我們得盡快找到這兩個東西。
聽了卡塔莉娜的話，我重新體確認到我們此刻是帝國的逃犯。
以前我腦中隻想著要前往天空的盡頭，但現在……
那個在找露莉亞的帝國上尉，我感覺他是會為了抓露莉亞而不惜摧毀村子的人。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將露莉亞交給他們那種人——絕對！
5
我們一早便離開旅店，沿著來時的道路往城門走去。
踩著日光下的石鋪街道，穿越城鎮中央直達城門。一早就有許多人在街道上往來，在白天這個時間，街道兩旁有各式各樣的店家林立，讓人深切感受到波特普利茲是個靠交易發展的城鎮。
店員招呼客人的吆喝聲，跟顧客的殺價聲彼此交雜。
「你看這裏！有線頭鬆掉了，這是瑕疵品，再算便宜一點！」
「拜托，別亂挑毛病，這可是獨一無二的特級品呢。」
「我怎麽亂挑毛病啦？聽好了大叔，你用半價把這塊布賣給我，我另外再給你三件特級的衣服，你就別堅持了啦！」
「莉潔，衣服是你媽在做吧？而且你媽不是在生病嗎？她病好了嗎？」
「……要是這塊布能算我半價，我就有錢幫媽媽買藥了……」
「唔……這、這招太肮髒了吧！」
「唉～今天我又得靠紅薯粥過日子了～」
「好、好啦！真是的，今天又要虧本了！」
我看見一名年紀還不到十歲的女孩，把一塊麻布殺到半價。
順利用半價買下布匹的女生，在轉頭背對商人的同時吐了一下舌頭，不過那個商人也不是省油的燈，隻見他另外拿出一塊新的麻布，而且怎麽看品質都比先前賣掉的更好。剛才他還說那是獨一無二的特級品，現在卻貼上比剛才貴上兩成的標價。
波特普利茲的居民似乎很喜歡交易，感覺他們很享受買賣東西的過程，讓人覺得活力十足。
「哇～感覺頭都暈了～」
不習慣人擠人的露莉亞臉色蒼白，看她走路搖搖晃晃弄不清方向的模樣，我連忙拉住她的手。露莉亞的手感覺有些冰涼，雖然隻是輕輕握著，我卻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
「喂，格蘭、露莉亞！」
是碧的聲音。
碧跟卡塔莉娜從一間像是舊貨商店的地方走了出來。
「我們打聽到那個操舵士的消息了，看來隻要走出城門，去一個叫安嘉德高原的地方就能看見了。」
「這話怎麽說？」
「詳細狀況我路上再慢慢解釋，總之我們先出城門往西走就是了。」
我們就這樣沿著穿過城鎮中央的街道抵達城門。
在出城門之前，我轉頭看了一下城鎮。
看見在夜晚看不到的街景。
波特普利茲的城鎮沿著一座越往城鎮深處地勢越高的山丘建造，在山丘頂端聳立著古老的城堡。這裏正好跟我居住的浮島相反，這座島的最高處，就是這個城鎮所在的山丘，據說島上最高的地方，就是那座城堡的頂端。
在聳立的高城西側，能看見一道細長的橋往外延伸。
「那個是……？」
注意到我視線的卡塔莉娜開口回答。
「那是棧橋，似乎是波特普利策島正式的騎空艇起降設施。原本從外麵來的飛艇都要固定停靠在那裏，畢竟島與島之間的貿易也需要經過各種手續。」
「要停在……那麽細的
地方嗎？」
「從遠處看來是很細，但其實那座棧橋的尺寸，大到就算讓大型運輸艇停靠都不成問題呢。話說回來，要順利停靠也不是誰都能輕易辦到的。」
聽說在棧橋旁聳立的那座古城中，有被打造成用來引導飛艇順利停靠的設施。我們搭乘小型飛艇時突然聽到的人聲，就是在古城中工作的員工，卡塔莉娜告訴我那叫做無線電。
不過我們在距離棧橋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早早墜落了。
穿過城門。
我們一行人沿著昨天走過的路往回走。
隨後走上一道通往安嘉德高原的緩坡。
我們頭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放眼望去都是沒有雲朵遮蔽的藍天。
告知初夏到來的微風輕撫過草原。
卡塔莉娜打聽到的地點，似乎是在我們墜落地點再稍微往南的位置。
「我聽說這裏有一艘很大的騎空艇，所以很快就能找到，可是……」
卡塔莉娜告訴我們她在舊貨店打聽到的情報。
然而我們一路走到將近正午，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跟騎空艇在一起，這代表那艘騎空艇是那個操舵士的嗎？」
如果是擁有騎空艇的操舵士，那就太幸運了，最好能連人帶騎空艇一起雇用。
「不過這件事有些奇怪。」
「這話怎麽說？」露莉亞這麽問道。
「騎空艇這種東西，一般都會停在浮島外緣或位在高處的棧橋，擺在這種開闊的高原上實在很奇怪。」
「我們開來的那艘飛艇，現在不也是留在草原上嗎？」
「與其說是留在那裏，其實根本是壞掉了！」
碧這麽插嘴響應露莉亞的話語。
「唔……那、那是因為……我們不是正常降落，是掉下來的……」
「附近看不到像是騎空艇的東西呢。」
我轉了個圈，環視四周後這麽說道。
「要我飛高一點找找看嗎？」
「也好，麻煩你了。」
碧拍動翅膀往上空飛去，在上升到變成一個小點後，碧回到我們身邊大喊。
「在那裏！那裏有東西！」
碧指著高原緩坡的西南方，我們走不到半刻便看見碧所說的東西。
「就是那個！你們看，是一艘很大的飛艇呢！」
浮在空中看得較遠的碧這麽大喊，當碧所說的東西緩緩進入視野，我們驚訝到發不出聲音。
「這是……」
躺在綠草上的物體，是一艘必須仰望才能看清全貌的巨大藍色騎空艇。
「這算是中型飛艇吧。」
卡塔莉娜開始為我們說明。
他說這艘騎空艇，擁有足以容納一般騎空團所有成員的大小。
整體構造似乎是分成上下兩層，無論是從艇腹朝左右伸出的機翼，還是覆蓋艇首會讓人聯想到蜥蜴頭部的裝飾，整艘飛艇讓人隱約聯想到龍的外形。
不過我親眼看過的龍，其實隻有「原形的巴哈姆特」。
占據上層大半空間像是藍色帆布氣球的部分，多半是放入了熱空氣。我記得確實有種叫作「熱氣球」的交通工具，就是用這種方式飄浮的，但這東西隻能飄浮，所以應該還有其他作為騎空艇動力的部分。
用帶有藍色色澤材質打造的上層部分，在陽光照耀下仿佛龍鱗般耀眼。我在上層看見像是操舵室的部分，加上翅膀——應該說機翼、尾翼、旋翼也都裝在上層，所以用來飛行的機能，應該是全都集中在上層。
至於下層就跟浮在水上的船隻一樣，雖然從下方仰望不太能看見是否有像甲板的設計，不過整體的形狀是前方較細，形狀朝後方逐漸變寬的淚滴狀，這部分應該是專門設計讓人居住的。
「這艘船……是漂亮的藍色，就像是反映天空的顏色。」
聽到露莉亞這麽說我也點頭附和，然而卡塔莉娜卻四處打量眼前的飛艇。
「可是露莉亞，這艘飛艇與其說是擺在這裏，看起來更像是……」
「嗯，感覺像是墜落後就沒人管那樣……」
雖然這艘飛艇沒有像我們的飛艇那樣摔得四分五裂，但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有順利降落的模樣。
「這艘飛艇並不是那個拉卡姆的愛機嗎……？而且那個叫拉卡姆的人在哪裏……唔！」
四處張望的卡塔莉娜露出吃驚的反應。
「不妙了……你看那裏，格蘭。」
卡塔莉娜指向高原下方南邊的位置，那裏有一群看來還隻是麥粒大小，身穿盔甲的集團朝這邊靠近。
「是帝國兵！」
卡塔莉娜這句話讓露莉亞倒抽一口涼氣，我也驚訝地想看個仔細。雖然距離太遠無法看清楚，但那身盔甲的顏色確實是我曾見過的。
「不過對方似乎沒有發現我們呢。」
碧這麽說道。
「先躲起來吧。」
「要、要躲哪裏？」
露莉亞這麽問道。也難怪她會一臉懼色，因為我們正置身在視野開闊的高原，隻是處於地勢稍高的地方就好了。
觀察四周環境的卡塔莉娜，在相反方向的坡道底下看見一片森林。
「如果我們能躲進那裏……但似乎太遠了。」
「我們可能會在抵達之前先被發現。」
「別無選擇了，總之我們先躲進這裏試著撐過去吧。」
卡塔莉娜說出「這裏」的時候，手正指向眼前那艘靜靜保持沉默的騎空艇。
6
總數超過三十人的帝國兵部隊，正維持隊列登上山坡。
他們在墜落的騎空艇旁停下腳步，但卻對無法動彈的騎空艇不感興趣，也沒有察覺到有人躲在其中，就在這裏將隊列拆開。
像是斥候的士兵分散各處，另外有數名士兵圍起一個圓圈，組成毫無破綻的防線。
幾乎全員都是身穿全身板甲的壯碩士兵，隻有一人是個頭不到其他人一半的男孩，身穿帶有金飾的藍色軍服。
在那男孩兩側列隊的其中一名士兵擺好簡易的座椅，那個孩子大搖大擺地落座——接著開始耍起脾氣。
「唉～真煩～這件事真的非得我來處理嗎？」
男孩抬頭瞄向身旁的士兵。
那名士兵先用「小人惶恐」做開場，接著才說：「將軍閣下，這座島從以前就一直拒絕接受我們支配，所以要由有地位的人進行施壓……」然而士兵說到一半就驚覺不妙地閉上嘴。
因為士兵發現那個小孩正用凶狠的眼神瞪著他。
那孩子在眼鏡底下的雙眼，正帶著仿佛會讓人結凍的冰冷光芒。
不——他並不是小孩。
從他臉部兩側帶有絨毛的耳朵能得知他是哈賓族，而且是已經成人的大人，證據就是在他身邊的士兵都稱呼他為「將軍閣下」。雖然外表看來隻是年約十歲的孩童，但他其實是艾爾斯提帝國的少將。
他名叫費略斯。
這個人的個性與外表相反，以傲慢無情聞名。
「這我當然知道，你是瞧不起我嗎？嘖……」
咋舌之後，費略斯的臉上沒了表情。
「夠了，來個人把這家夥送進懲罰室。」
聽到費略斯的話，隨侍在他身旁的士兵緊張到發出哀叫。
「閣、閣下，小人誠心為方才的失禮道歉——」
「閉嘴啦，少在那邊羅唆，廢物。從你開口道歉的那一刻開始，就證明你是廢物啦！」
費略斯用跟小孩一樣的尖銳嗓音這麽喊道。
他在令人難以置信的瞬間，多次切換激動與冷酷
兩種表情。
「你搞不清楚狀況嗎？」
費略斯用不帶感情的聲音這麽說道。
盡管將軍的話語十分不合情理，但這名士兵至少還擁有不在這種狀況下頂嘴的智慧——不過，已經太遲了。
「我現在就讓你腦袋搬家好了，反正空空的腦袋擺在那裏也隻是礙眼而已吧？已經用不著了，對吧？」
「這、這……」
「夠了，辯解時間結束！」
多嘴的士兵被兩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人從兩側架住，從費略斯麵前被拖走。
「閣下！閣下饒命啊！」
「那麽，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嗎？」
享受過士兵被拖走的狼狽模樣後，下一瞬間費略斯就將無能部下的存在全跑到腦後。
「是！士兵們已經在波特普利策各處完成部署，一切準備就緒。」
「嗯，不錯、不錯，所謂的好部下就是要懂得廢話少說嘛。你的腦袋裏看來有塞一些垃圾，也可能是塞了豆腐吧。」
「閣下過獎了！」
「那就動身到城裏去吧，去讓大家知道這座島是屬於帝國的。」
「是！」
士兵行了個帝國式敬禮，費略斯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過，對方選擇抵抗反而比較有趣就是了。」
「隻要閣下一句話，把這座城鎮連同浮島一起消滅易如反掌。」
聽到士兵用平淡的語氣這麽響應，費略斯露出冷酷的笑容。
「其實毀掉一兩座浮島才是對的，那樣就不會再有想反抗帝國的蠢蛋了。我可是很討厭蠢蛋的，而且恐懼是很有效的統治手段，你應該也同意吧？嗬嗬。」
「閣下英明。」
士兵畢恭畢敬地附和，畢竟沒人想在反對之後換來一個腦袋搬家的下場。
「嗬嗬嗬，要是鎮上的人知道這座島會掉下去，到時可以看到什麽樣的光景呢？真是太讓人期待了。」
就在費略斯竊笑的時候，突然響起一個非難的聲音。
「你們少胡鬧了！」
聽到這聲怒喝，費略斯轉頭望去。
先前躲在飛艇暗處的女騎士，正帶著滿臉怒氣站在費略斯等人麵前。那是一名身穿帝國製式盔甲的美女，但那並不是費略斯喜歡的美貌，因為她個頭太高了。
騎士身後接著冒出一名持劍的少年，像是要保護那名美女般站了出來。
唉——
費略斯腦中閃過，個想法。
原來這裏還有其他蠢蛋。
7
我們躲在騎空艇後麵觀察狀況。
來到高原上的帝國兵似乎對騎空艇不感興趣，在讓隊列散開後便開始休息。
「原來如此，因為這裏是附近地勢最高的地方。」
卡塔莉娜盡可能壓低音量這麽說道。
意思是這裏是適合在行軍途中休息的地方嗎？我這麽解釋卡塔莉娜的話，並同意她的說法。
「我們再躲後麵一點。」
卡塔莉娜這麽說完，我們便盡可能往騎空艇跟地麵之間的縫隙深處移動。
「這艘飛艇……有經過修理的痕跡。」
卡塔莉娜低聲這麽說道。
「這艘飛艇不能動了嗎？」
露莉亞發出疑問。
「不清楚……暫時沒看到什麽嚴重損壞的部分，可是……」
「這東西要怎麽搭上去啊？」
碧指著飛艇這麽說道。
「那邊不是有架一道梯子嗎？」
卡塔莉娜這麽響應。
艇腹那裏確實架著一道梯子，可以從那裏爬到甲板上，梯子旁邊則堆放了許多木材及工具。
「現在要怎麽辦？」
我對卡塔莉娜這麽問道。現在返回梯子那裏肯定會被發現，而且我們也不能躲進飛艇裏麵，因為要是在裏麵被發現，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既然他們對這艘騎空艇不感興趣，那我們繼續躲在這裏或許是比較安全的辦法。」
聽卡塔莉娜這麽說完，就在我們決定躲到更深處的時候……
「格蘭！那些家夥似乎起了什麽衝突！」
帝國兵不知為何產生某些騷動，但在一陣騒動過後，又突然詭異地安靜下來。
「你們躲在這裏，我去看看狀況。」
卡塔莉娜丟下這句話，便示意我們繼續躲進暗處。
「卡塔莉娜……」
看見露莉亞擔心的表情，我露出微笑對她說道：「我會跟過去的。」在拜托碧照顧露莉亞後，我便跟了上去。
卡塔莉娜從暗處側著身子，小心窺探外麵的狀況。
「格蘭，你也來了嗎？這裏很危險喔。」
「露莉亞很擔心你。」
「我知道，唔……那個人是……」
卡塔莉娜望著一名身穿藍色軍服的男子，他不管怎麽看都是小孩，而且正坐在椅子上。
「他是什麽人？」
「他是帝國的將軍，雖然從這裏無法分辨階級，但從編製來看多半是少將，看來是哈賓族的軍官……」
我從卡塔莉娜的話中，明白那名身穿軍服的男孩是成人。他是哈賓族，跟雜貨商榭洛一樣。
以軍隊的階級來說，卡塔莉娜是中尉，尉官上麵是校官，再上去才是將官。以卡塔莉娜的官階來看，少將就是在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之後更上麵的位置，官階差到這種程度，如果對方不是特別出名的人，應該完全不認識才對。不過卡塔莉娜似乎有什麽頭緒，一副努力尋找自己記憶的表情。
這個時候，士兵跟將軍的對話隨風傳進我們耳中，我看見卡塔莉娜的表情逐漸變得激動，我也因為憤怒而緊握拳頭。
為了提升帝國的支配力，沒想到他們竟然企圖讓波特普利茲島墜落空之底！雖然我從未聽過有浮島墜落這種事，但聽到他們話中充滿自信的語氣，也讓我越來越不安。
帝國的將軍仿佛將他們的計劃當成某種娛樂，後來甚至說出期待看到人民慌亂的話語，這讓我實在難以克製想要怒喝的衝——
「你們少胡鬧了！」
聽見這樣的怒喝——咦？我瞬間還以為是自己失控喊出心聲，但在下一秒，我才發現原本一直在我身旁的卡塔莉娜已經不見了。
「我全都聽見了，你們這些敗類！」
卡塔莉娜跑出飛艇陰暗處，大聲喝斥那名將軍。
「隻因為拒絕帝國支配就要將城鎮毀滅，這是天理不容的行為！」
我在這時也將手伸向腰間的劍，伴隨劍刃出鞘的聲音抽出武器。我連忙趕到卡塔莉娜身邊，站到她前方，從掩護卡塔莉娜的位置與將軍對峙。
「你們是誰啊？」
盡管麵對出鞘的劍刃，將軍卻麵不改色，隻是用掃興的態度這麽詢問。
「你就是那個把『機密的少女』帶走，原本擔任護衛的帝國騎士吧？」
雖然我們沒有回話，但一名打扮明顯跟其他士兵不同的青年，用相當輕浮的語氣這麽說道。那是一名擁有暗藍色頭發的艾倫族，他腰間掛著裝有藥水的大型燒瓶，手中把玩著兩顆圓珠。
那個艾倫族青年悠哉地從士兵之間現身，站到將軍身旁。
「通緝布告上的人像就是長這個樣子，啊，不過本人漂亮多了。」
「喔？你剛才提到『機密的少女』，是指那個叫露莉亞的人嗎？」
「沒錯、沒錯，就是她，就是被帝國通緝的露莉亞小妹跟卡塔莉娜中尉。不過沒看到露莉亞小妹的身影，至於那個莫名其妙的男孩，我就不知道是什麽人囉～」
那個人在說
話的時候，臉上始終帶著輕浮的笑容。
莫名其妙的男孩是在說我嗎！？
「哼，竟然會想背叛帝國，你是蠢蛋嗎？我可是很討厭蠢蛋的說。」
「什麽！你這家夥！」
卡塔莉娜相當氣憤，看見卡塔莉娜生氣的表情，那名將軍竟然拍手笑了起來。
「嗯，你生氣的表情真棒，這樣好看多了！」
看見將軍大笑，周圍的士兵反倒露出畏懼的表情。
「將軍大人，你心情不錯啊，很棒，我並不討厭你這種態度喔～」
藍發的艾倫族這麽附和那名將軍，但從他的談吐來看，他似乎沒有在將軍麵前特別放低姿態。
他究竟是什麽人？盡管士兵將我們團團包圍，但卻沒有製止那名青年的意思，就連那名將軍也隻是咋舌沒有多說什麽。
「——德蘭克，注意自己的身份。」
伴隨這句話語，又有一個身影從士兵圍起的人牆後現身。
8
「你稍微安靜一下。」
用冰冷語氣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名紅發少女，從她腦袋兩邊長有彎曲犄角來看，可以知道她是多拉夫族，跟那個說我莫名其妙的青年似乎有交情。巧合的是，居住在法塔格蘭迪空域當中的四個種族——人類、艾倫族、多拉夫族、哈賓族——全都聚集在這裏。
「我們是受帝國雇用的人，說話小心點。」
「斯托姆好拘謹喔～」
「是你太隨便了。」
「叫我德蘭克啦，我們是搭檔，你該用名字稱呼我才是呀～」
「沒有那個必要。」
「好、好過分！你說那種話……我會哭喔。」
「隨便你。」
紅發的多拉夫族少女冷淡地丟下這句話，接著轉頭望向我們，並自然地將手移到腰間。令人訝異的是，她將三柄劍掛在腰後，這代表那些劍她都能運用自如嗎？
卡塔莉娜也幾乎在同時將手搭上自己的劍柄。
看著她們互相對峙，帝國將軍仍舊沒有顯露緊張感，反而帶著笑容說道。
「我懂了，你是不是打算用這艘飛艇逃命？」
那名將軍看著旁邊墜落的騎空艇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這艘飛艇破成這樣，不可能飛得起來吧！」
我們是剛剛才見到這艘飛艇，所以這完全是誤解，然而卡塔莉娜還是難堪地緊咬嘴唇。騎空艇是寶貴的交通工具，說不定正如那將軍所說，卡塔莉娜真有用這艘飛艇逃亡的打算。
不過現在卻被人斬釘截鐵地說這艘飛艇「飛不起來」。
「你們自己看，這艘飛艇也太破爛了吧！也罷，我謹慎一點也好。喂！隨便來幾個人，把這艘飛艇拆了！」
將軍對周圍的士兵這麽下令。
「不可以！」
這時從我們身後現身的人，是再也無法忍受將軍傲慢態度的露莉亞。
「這孩子並沒有什麽嚴重損傷，應該還能飛才對，就這麽毀掉它未免太可憐了……」
眼前的狀況讓我緊咬嘴唇，雖然我沒什麽立場說別人，但露莉亞這一現身，反而讓狀況更加險惡。碧飄浮在露莉亞身後，同樣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我就是不想看這艘飛艇飛起來呀～」
「咦？」
「閣下，這個女孩……」
一名士兵對將軍悄聲說了些話——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她就是那個『機密的少女』嗎？是喔，她就這樣自己跑出來，真的是蠢蛋嗎？」
「哇～她比畫像可愛多了呢！不過要當女朋友年紀太小，再大一點比較符合我的喜好說～」
聽到悠哉的艾倫族青年說出這些話，多拉夫族少女用冰冷的語氣叫他閉嘴。
「露莉亞……」
我移動位置盡可能把露莉亞擋在身後，露莉亞也靠近我小聲說道：
「格蘭，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下去……」
不能怪她，因為我自己對他們的言行也難以忍受。
「沒關係，我的心情跟你一樣。」
「露莉亞，你放心，我們無論如何都會讓你脫身的。」
盡管卡塔莉娜這麽說，但眼前實在是九死一生的絕境。我們身後是墜落的騎空艇，所以後方也沒有退路，就算想跑進飛艇，多半也會在爬梯子的途中喪命。而且既然對方有摧毀飛艇的打算，那麽躲進飛艇內也不是辦法。
包圍我們的帝國兵超過三十人，不隻是數量多到難以應付，那個艾倫族青年跟多拉夫族少女也令人感到不安。
這兩人的實力難以估計，就連那個乍看之下態度輕浮的藍發艾倫族，也讓我從剛剛就一直找不到破綻。
「那現在要怎麽做呢？費略斯將軍閣下，要把他們抓起來嗎？」
艾倫族的男子——他似乎叫德蘭克——這麽說道。
「啊～這些人是不能殺的嗎？」
費略斯竟然露出遺憾的表情，這家夥真可惡。
「因為通緝布告上沒寫『死活不論』嘛～但我也不想看到可愛女生死掉就是啦。」
「我叫你閉嘴。」
多拉夫族的少女終於耐不住性子，用手肘往那名艾倫族青年的腹部頂了一下。隻見他發出痛苦的呻吟，整個人蹲了下去——唔哇，剛才她是真的用力嗎？
「太、太過分了……」
「囉嗦，給我閉嘴。」
「必須要活捉啊～好麻煩喔～」
聽著他們對話的同時，我也持續觀察四周。我右側的山坡是一片林地，卡塔莉娜起先也是在考慮脫困的事，如果現在能設法讓周圍的士兵陷入混亂，或許就有機會逃進樹林。
可是要讓周圍超過三十人的士兵陷入混亂，究竟該怎麽做？況且對方手邊的部隊不一定隻有眼前這些人，不知什麽時候還會有其他增援出現，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到底該怎麽辦？
不對，等等，我想到了，有一個辦法。
「露莉亞……」
我悄聲對露莉亞說道。
「嗯，我有聽到。」
「你能把在塞克汀瑟幫我們脫困的黑龍叫出來嗎？」
黑龍——「原形的巴哈姆特」。
這樣就有救了。
露莉亞短暫地閉上眼睛，臉上帶著像在尋找某種東西的表情。
「如果它醒著……應該會響應我……我試試看。」
露莉亞先是調整一下呼吸，隨後將雙手放在胸前，接著閉上雙眼，將臉朝向「不屬於這裏的某處」。
「很遠……它似乎距離我們很遠，可能聽不到我的聲音……」
露莉亞露出難受的表情，我一邊留意費略斯將軍等人的反應，一邊偷偷觀察露莉亞的狀況，但她痛苦的表情讓我感到相當不安。
「格蘭……」
露莉亞用迫切的語調呼喚我的名字，我自然地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我需要你幫我。」
露莉亞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那股特別的感覺再次從我體內湧現，那是有某種龐大力量從我體內竄出的感覺。我感受到自己跟露莉亞彼此相連，而在那相連的絲線彼端，還有某個擁有巨大力量的存在。
「算了，我不管，太麻煩了，你們全都死一遍吧。」
「閣、閣下，那樣會很難跟本國——」
「少囉嗦啦，隻要說是意外就行了吧？反正那個『機密的少女』其實是怪物吧？那種東西早點宰掉啦!」
費略斯將軍的聲音傳進我耳中，將我的意識拉回現實。
「你剛才……說什麽？」
一開始我還沒
察覺到那是自己的聲音。
「啊？你這是什麽態度呀？」
「你剛剛說露莉亞……是什麽？」
「你說那個怪物嗎？哼，怎麽，你生氣了嗎？你生氣的表情很無趣呢。」
我手中的劍微微顫抖。
我的確很生氣。
那個人——伯梅倫上尉也把露莉亞說成是「怪物」，雖然我不知道「機密的少女」是什麽意思，但為什麽每個人都要那樣看待露莉亞？為什麽要把她當怪物不當人看……
「什麽嘛，到底有什麽好氣的，你是人類卻要幫怪物說話嗎？你真的那麽蠢呀？」
「我……」
劍的顫抖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雖然我感覺身體發熱，但腦袋卻意外冷靜。接著我就像是受到劍的牽引，從靜止不動的狀態瞬間往前衝。
「不準你再說那種話！」
揮動的劍刃劃出精確的軌道，朝費略斯將軍的頭頂劈落。
但是——
一道人影在我麵前出現。
金屬互相碰撞的聲響傳來，我的斬擊被另一柄劍攔下。
「你休想得逞。」
那柄劍的主人正用冷靜的眼神回望我。
闖進我跟將軍之間的人，是那名紅發的多拉夫族少女——斯托姆。
「唔！」
我試著將她的劍格開，但劍刃卻文風不動，少女的身材看起來比我瘦小，但是——她果然不是普通人。
「格蘭！」
一個身影從我身旁躍了出來。
是卡塔莉娜。
她用細劍朝斯托姆發動攻勢，對手再怎麽高強也必須放棄跟我僵持。阻撓在我麵前的人已經退開，然而費略斯在這時也已退到遠處，可惡！
「大膽！你竟敢對閣下動手！」
一名士兵擋在將軍麵前，我們周圍的其他士兵也開始縮小包圍。此刻他們所有人都舉著劍，擺出隨時要取我們性命的架勢。
「你也做點事吧。」
斯托姆對艾倫族男人這麽說道。
「咦？才不要呢，我想對女生好一點說。」
「給、我、做、事！」
聽到斯托姆用低沉的語氣催促，那名輕浮的艾倫族男子也聳起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
德蘭克邊說邊將手中的兩顆珠子舉到自己麵前。
他到底……想做什麽？
然而我們沒能見識到他的本事。
「格蘭！」
是露莉亞的聲音。
露莉亞這麽喊叫的同時，士兵們全都驚慌失措地望向天空。
來了嗎？
我也跟著他們的視線朝天上望去。
藍色的初夏天空中有幾塊交疊的白雲，一陣仿佛要將雲縫撕開的啦哮從雲後響起。
「怎麽會有那種聲音！？」
士兵們困惑地發出疑問，然而咆哮聲很快就蓋過了士兵的聲音。
吼喔喔喔喔喔！
交疊的雲朵隨風以不同的速度緩緩錯開，眾人逐漸從雲縫間看見黑色的翅膀、暗色的長頸、細長的手腳。
「那、那是……」
士兵們開始用帶有畏懼、聽起來像是呻吟的語氣，說出那個生物的名字。
「龍……天上有龍！」
他們的臉上充滿恐懼。
始原之龍——「原形的巴哈姆特」從雲縫間現身！
「巴哈姆特，請幫助我們！」
黑龍像在呼應露莉亞的請求般張開巨顎。
龐大的力量開始在巴哈姆特張開的巨顎前凝聚。
下一瞬間，龍的吐息讓凝聚的魔力獲得釋放。
察覺狀況的士兵們大聲哀嚎。
災厄吐息。
這是我第二次目睹。傾瀉而下的青白色光束像要隔離我們跟士兵，那股力量切開大地、掀起塵土，彌漫的沙塵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就是現在！
我跟卡塔莉娜迅速交換眼神，帶著露莉亞逃命，碧當然也緊跟著我們。
快趁現在躲進樹林！
圍在我們身邊的士兵，有人抱頭跌坐在地縮起身子，也有人扔下武器趴伏於地。士兵之間充斥著恐懼的哀嚎跟祈禱，麵對突然出現的黑龍，他們隻能跪地求饒。這也難怪，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說「星晶獸」隻是傳說，是隻會出現在神話中的存在。
「喂！你們搞什麽東西，這不是讓他們跑掉了嗎！」
似乎隻有費略斯沒被黑龍嚇到，但指揮官的怒叱在始原之龍的咆哮麵前，就像是會被海浪輕易掩蓋的漣漪。
「就算你這麽說，這種東西平常可是看不到的說～」
「別用看的，用感覺。」
「斯托姆真喜歡強人所難呢……」
我們突破包圍之後跑下平緩的山坡，來到森林的外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樹林後麵將我們叫住。
「喂！你們幾個，走這裏！」
出現在我們麵前的男子，指著森林深處這麽說道。
「那邊有我藏身的洞窟，我為你們帶路，跟我來！」
「你是……」
我們相當驚訝，因為那是我們曾經見過的麵孔。
那是一名下巴留著胡渣，背部跟腰間都掛著大槍的黑發男子。
「這個人……不就是昨天數落完我們，就拍拍屁股跑掉的大叔嗎？」
碧小聲說道。
他是那個在我們小型飛艇墜落時，跑來跟我們說話的男人。
「如果不跟上來，我就不管你們囉！」
「那、那家夥又打算閃人了！格蘭！」
「怎麽辦？」
露莉亞問道。
「跟他走吧！」
我這麽回答。
對方看來是想幫我們，而且也不像是壞人。
「嗯！」
露莉亞點了點頭。
留意身後是否有人追來的卡塔莉娜，也說出「看來隻能這樣了」的意見。
不管怎麽說，光是逃進陌生的森林就已經是在賭命了。
我們緊跟著那名往森林深處奔跑的男子，就這樣在他的帶領下前進，抵達了男子用來藏身的洞窟。
那名男子，正是他人口中技術精湛的操舵士——拉卡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