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烤肉的香味傳過來。花滿樓心情豁然開朗後,也覺得肚子餓起來。他和陸小鳳從窗口望出去,見荷姑和梁南山肩並肩靠在樹下,烤著一隻山羊腿。羊腿烤好了,荷姑撕了一塊送到梁南山嘴邊。梁南山起初有些不願意,荷姑軟語說了幾句,他便張口咬下。


    陸小鳳道:“想不到他竟然是荷姑的男人。”他放下簾子搖了搖頭:“你爹真該好好查一查進你們花家的人的底細,免得像今天這樣被這些忘恩負義的家夥倒打一耙。”


    花滿樓又沉默起來。


    陸小鳳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咱們得想辦法填肚子才行。不知道這對賊夫婦會不會給咱們點吃的。”


    陸小鳳掀開簾子,衝外麵喊了起來:“喂!荷姑,我和花滿樓也餓了,烤羊腿也分我們一點吧?”


    荷姑聽見,和梁南山說了幾句。梁南山看他們一眼,眼神倒沒什麽波瀾。


    荷姑放下羊腿,走了過來。


    陸小鳳失望地道:“你們真狠心,怎麽能在大過年的隻讓小孩子看著你們吃得高興?”


    荷姑冷哼一聲,道:“小陸公子還能這麽舌燦蓮花,想必不餓。”說罷從包裹裏掏出一塊餅,遞給花滿樓道:“七公子,這是今天的口糧,可省著點吃。”


    說罷又飄然下了車。


    陸小鳳衝她的背影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他和花滿樓都中了十香軟經散,渾身乏力,此時能好好的坐著已經十分不容易了。不過陸小鳳即使是中了毒,也樂意滿車廂地亂竄,一刻也閑不住。


    花滿樓費了很大力氣才掰開那個餅,遞了一半給陸小鳳。陸小鳳接過餅,抱著啃起來。可是那餅實在太硬了,加上寒冷的天氣,簡直像是在啃一塊石頭。


    陸小鳳大大歎了口氣:“我想吃西街白老爺子做的羊蠍子。”


    花滿樓道:“還是忍忍吧。”


    他真再這樣下去,荷姑他們恐怕連這塊硬餅都不會了。


    兩個人勉勉強強吃了那塊餅。非但咬不動不說,即使咬動了,餅上的粉也簌簌掉下來。沒有開水,餅在嘴裏化不開,那滋味實在是難熬。


    陸小鳳又衝外嚷了幾句,荷姑不耐煩地扔過一個竹筒,竹筒裏裝著剛剛化雪熬成的熱水。


    梁南山和荷姑吃了烤羊腿,踢滅地上的火,就又上了車,馬兒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起來。他們做事著實詭異,若按常理,綁匪應該盡量消去痕跡。可是上了馬車之後,他們就怕畫家人找不到一般,故意露出很多破綻。


    花滿樓和陸小鳳相望一眼,都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因為新年將至,又加上大雪紛飛,官道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天地一片雪白,好像隻剩下了他們一行人。


    荷姑回到車內,又帶上了風帽,一言不發起來。花滿樓和陸小鳳各自想著脫困之計,也沒有說話。


    馬車越行越偏,雪也越來越厚。馬車行到兩座山前,那兩座山麵對著麵,大路從兩山之間穿過。


    梁南山一催馬車,進了山穀。


    山穀中的雪比外麵厚很多。道路兩旁的山上,鬆樹、竹子上也都覆蓋著厚厚的白雪,因為雪太厚了,有很多樹木都倒伏下來。馬蹄踏進雪裏,幾乎再難拔出來。


    荷姑掀開車前的簾子,對梁南山道:“南哥,車還走得了嗎?”


    梁南山沒有說話,一抽馬鞭,鞭子在空中傳來一聲爆裂之聲,那兩匹馬兒嘶鳴了一聲,又揚蹄跑了起來。


    卻聽呼啦啦一聲響,一棵鬆樹倒了下來,正好攔住了去路。


    風帽下的荷姑忽然抬起頭來,嘴角揚起一抹不明的微笑。


    她忽然抓過花滿樓,手上扣住三發銀針,對梁南山道:“人來了。”


    說罷,她解開披風,再反穿上。原本深青色的披風立刻變成了白色。荷姑點住花滿樓和陸小鳳的穴道,也替他們穿上白披風,帶上白色的風帽。


    穿著這樣的衣服,在這樣一片白茫茫的雪裏,恐怕根本發現不了人在哪兒。


    荷姑挾著花滿樓打開車簾,揚聲笑道:“三公子,跟了一路,辛苦了!”


    花滿樓和陸小鳳俱是一驚,連忙向外望去。隻是外麵白茫茫一片,哪裏看得到三童的影子?


    花滿樓凝神細看,見馬車不遠處被雪壓彎的竹竿輕輕向下一彎,雪粉簌簌落下,竹竿彈起來,另一個竹竿又彎了下來。


    既被叫破,三童已無意隱藏行蹤,立足竹竿上。三童也披著白披風,此時他把風帽掀開,烏發墨瞳,才讓花滿樓看清楚了人影。


    三童對花滿樓微微點頭,目中之意,讓他不要害怕,旋即又看向荷姑,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冷。


    荷姑挾著花滿樓,手上的三根銀針正指著花滿樓的咽喉,仍如往常般柔婉地道:“三公子踏雪無痕的功夫,今日算是見識了。”


    三童道:“荷姑製香手段,我也見識了。”


    荷姑道:“三公子莫要生氣,荷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三童道:“為求錢財,挾持七歲幼童,荷姑的迫不得已,倒讓人十分不解!”


    荷姑笑道:“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三公子既已現身,是不是代表著段平王帶去的約定已經被打破?”


    段平王當日把花滿樓送到了梁洛安手上,當即又去了花家。那時花家已經接到花開的傳遞煙火,知道花滿樓被綁,春閨將軍背叛。他們已全力出動,尋找花滿樓的下落。


    段平王一身青衣,負手站在門前時,已是傍晚。天上大雪紛飛,花府的門樓早已點亮了燈籠,裏麵卻是一片沉寂。這本不是一向熱鬧的花府景象。


    就連花府的門房也滿臉擔憂。他們熟悉花府的每個人,本就很喜歡和氣可愛的七公子。


    他們看到段平王站在門前,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立時充滿警戒。


    段平王隨手一扔,一塊玉佩恰巧落到一個門房手上。門房一看玉佩,臉色大變,一個鷂子翻身,已經衝進府內。


    花如海、秋素萍、長春真人和苦竹坐在正廳。這裏離大門最近,也是最方便接收消息的地方。門房衝進門裏,顧不得禮儀,就把玉佩交到花如海手上。


    花如海看見玉佩,神色一變,但立刻又沉住了氣,道:“終於來了。”


    大門打開,一行人出了府,就看見負手望天的段平王。花如海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拱手道:“閣下既然送來小兒的玉佩,想必知道小兒現在身在何處?”


    段平王這才看向花如海,一笑:“花老板何必客氣。在下段平王,正是傳信而來。”


    花如海道:“外麵風雪甚大,還請客人裏麵絮談。”


    段平王望著一眾高手,和花府虎視眈眈的護衛,竟輕輕一笑,毫不猶豫地邁步進去。


    荷姑道:“段平王應該已經和老爺說過,隻要是花家的人追上來,我就立時下手,讓你們永遠兄弟離散骨肉分離。”


    三童立在竹上,手在身側微舉。山中四處冒出了很多身穿白衣之人,他們手持弓箭,正對著這輛馬車。


    馬車已經被圍住。


    “我想見了這樣的情形,或許荷姑會改變主意。”三童道。


    荷姑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山穀中回蕩,震落樹梢積雪。


    “三公子未免把荷姑想得太容易!”說罷緊扣住花滿樓的頭,手上銀針向喉間一送,銀光閃爍,立時就要刺向花滿樓。


    饒是三童篤定她不敢立下狠手,也心驚肉跳!荷姑仿佛早就看穿他,銀針停在花滿樓咽喉處,冷冷一笑,忽然用披風裹住花滿樓,放下了車簾!


    啪嗒數聲,車身三麵都放下擋板,弓箭不能輕易穿透。眼見隻有車簾那一麵沒有放下,三童心意一動,身如飛雪,一閃而逝,疾向馬車移去,手已差不多要抓住車筐!


    忽然寒光一閃,一柄匕首正定向三童手掌。三童手一撤,隻見荷姑冷笑一聲,另一麵擋板已然放下。三童空中變勢,一掌劈向擋板!


    三童手掌已然快到擋板,卻忽然停了下來,連忙向上一翻,落在樹梢。


    原來那擋板中竟有無數小孔,而數枚銀針就從孔中射出!那些銀針沒有擊中三童,落在雪地上。雪上登時化開一片,雪水變得幽綠。


    顯然是劇毒!


    三童一眼落到駕車的梁南山身上。自剛才始,梁南山就對一切變故不聞不問。此時,弓箭手的弓箭已全部指向了他!


    三童道:“荷姑,何必做此無益之舉,錢財之事,可以商量。”


    荷姑嗬嗬笑起來,道:“三公子竟能替老爺答應,同意給出花府一半地契,七千兩黃金了?”


    花滿樓瞪大了眼睛,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的身價竟如此之高!


    三童道:“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有什麽能比自己的骨血還重要?這個道理,荷姑難道不懂?”


    這很平常的一句話竟似刺痛荷姑一般,荷姑麵目猙獰,怒吼一聲:“花晚渡!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人嗎!”


    她伸手一揚,數枚含著劇毒的銀針又設了出來!


    外麵風吹雪飄,在這風雪中怎能辨得出銀針?隻聽一陣積雪簌簌落地的聲音,然後弓箭從四麵八方齊向馬車射去!


    車裏的人隻聽到馬匹嘶鳴嗚咽,中箭的馬匹橫衝直撞,馬車的車廂也跟著左右搖擺亂晃起來。


    “砍斷車轅,保護七公子!”有人大喊道。


    卻沒有聽見三童的聲音!


    花滿樓被荷姑抱著尚且還好,苦了陸小鳳穴道被點動彈不得,隻得在車裏亂撞,撞得滿頭是包,滿眼金星。


    馬車猛地向下一落,忽然停了。而下一瞬間,卻似被人一抬,飛到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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