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皓上午會過來的,你考慮好和他的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消除方才莫名上來的尷尬之意,顧辰韜忽然開口問道。


    “我想明白了,既然做不到和他一起,還是早些和他說清的好,我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欠下去了。”夏芸說時神色也是頗為感慨。


    程皓對他的好,她是全部知道的。可是人的心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越是死心塌地不求回報對你好的人,偏偏就是喜歡不起來,再怎麽努力她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心,若是久了也是會成為不可言語的負擔。


    “程皓挺不錯的,現在這麽靠譜的小夥子已經不多見了。不過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顧辰韜也不知道為何,也莫名的舒了口氣。


    “恩。”夏芸輕聲應道。


    果然,沒過多久,程皓就過來了。


    顧辰韜借口要下去買包煙,是特意給兩人留了獨處的時間的。


    “芸芸,身體好點了嗎?”程皓剛見了夏芸的麵便先出聲問道。


    “我沒事了,先前讓你擔心了——”他對她的好,她自然全部都是知曉的,隻是接受不了他的心意。她也曾經自私肆意的享受過他的溫存他的體貼,原本以為他能帶她走出心上的枷鎖的,直至上一次的抑鬱症再次發作時,她恍惚的意識裏也有過短暫清明的時候,那時的她這才真正的明白過來,誰都救不了她的,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去違背自己的心意。


    與其給他留下模棱兩可的希望,還不若敞開來一次性全部都說清楚的。


    隻有這樣,他是才可以重新獲得幸福的。


    “沒事就好。”程皓臉上這才重新露出欣慰的笑意,露出一口齊整的皓齒,終於回到平常帥氣瀟灑的模樣。


    “倒是你怎麽也瘦了這麽多,這陣子因為我的事情讓你覺得很辛苦吧?對不起——”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朝陽台那邊走去,因為那邊視線更開闊些,也不至於覺著逼仄壓抑或者是尷尬的。


    “和我都要這麽客氣起來——”程皓這才有點不悅的回道,說時已經停了下來,手肘靠在陽台前麵的欄杆上。


    夏芸也是跟著站在他旁邊,兩人肩並肩的望向樓下的風景。她這邊的住處便是朝向街道外邊的,兩人此時站在陽台上,都可以看到下麵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眾生都是如此平凡的渺小,卻又都是無比認真的過度著生命裏的每一天的。


    大約是隔壁樓的住戶家裏正在收聽著錄音機,裏麵正好放著陳升的歌曲 《把悲傷留給自己》,低沉的男嗓音緩緩唱來,“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既然你說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擔心讓你一個人走,我想是因為我不夠溫柔,不能分擔你的憂愁。如果這樣說不出口,就把遺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此時落在耳邊,是愈發覺著離別的悲傷的。


    “程皓,我要和我哥一起回南方了——下午的飛機,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大約是這歌曲的緣故,夏芸說時,情緒也是頗為低落的。


    “我知道。你哥已經和我說過了。”他是本來要告訴她自己訂婚的消息,其實他是還沒有答應下來,過來的路上,即便心頭早已知曉了今天過來,無非就是別離前的告別,然而他還是不死心的希翼著會有一丁點的變化,譬如夏芸忽然對他動了心忽然說了讓他無法自拔的話語。


    然而什麽都沒有,她還是如平常那樣,交代他的事情,就像是事先已經預見到了的台詞,一字不落的,他是不希望聽到那些字幕的,可是心頭又是了然的接收到了的,而且一字不差的。


    他最後的希望還是落了個空。


    他寄托的這場愛戀,還沒有挑明白就已經失戀的了。他忽然想起來年少時看到的一句話,沒有結果的等待算不算等待,也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此刻用來形容他的心境,卻是極為應景的。


    “芸芸,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嗎?”他說時忽然微仰起腦袋,朝頭頂蒼穹上方望去,就像是回到了年少時兩人提前完成了作業,搬著板凳出來,仰頭望向綺麗的晚霞,眼尖的程皓總是要比她先發現的,“看,有飛機經過!”沿著他的視線,果然是有飛機經過,留下一道雪白的路線。


    夏芸也會跟著看得出神起來。發呆這種事,她實在是比他更要擅長上很多的。


    可是此時的天空,也不複當年的蔚藍與清澈的了。


    時光在走,他們也早已不是當年的程皓和夏芸的了。


    可是喜歡她的心,即便走過了萬水千山,他是從來沒有變過的嗬!


    “現在這麽年輕就講一輩子什麽的,你不覺得太早了嗎?”夏芸並未應他,也是學著他朝上方望去,因為站在陽台上,秋日的大風迎麵吹過來,吹得她的劉海都盈盈晃動起來。


    “不早,現在才說出來,我都覺得已經晚了呢。既然都是告別了,你就讓我說出來吧。我最後悔的是,順從了我爸的決定,那時就轉學去了另一個城市。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想現在,我一定是追到你了——你也用不著受那麽多苦——”程皓說好忽然轉過身來,怔怔的望著夏芸。


    夏芸被他盯的不自然起來,便回避了他的目光,雙手也是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繼續朝陽台下麵望去。


    “芸芸,現在還疼嗎?”未料到下一刻,程皓不知何時雙手已經輕輕拂開夏芸的額頭,才說著,一個大男人竟然就已經嗚咽動容的了。


    原來她額上的傷,他是早就留意到了的。他好恨,她受苦難最難捱的時光,他是任由著她一人承受的。她怎麽會知道,她身上受的那些傷痛,他是寧願悉數都替她承受的了。


    “都已經過去很久了,早就不疼了。”夏芸說時腦袋微微別開了點,是要繼續避了他的目光。


    “那就好,那就好——”他像是自言自語著,又像是安慰著夏芸,然而下一秒,他卻已經輕捧起夏芸的臉蛋,早已俯身吻了下來,他臉上劃過的淚珠還帶著幾分澀澀的苦味,隨即就傳到了她的味蕾。


    她是壓根沒有料想到程皓會這般主動的吻上自己的,明知是最後告別的儀式,所以他才會做出這般不理智的舉動,可是她卻是硬不下心來拒絕他或是說著更為絕情的話語。


    也不知道多久後,他這才鬆開她的唇,不過還是發緊的抱著她,仿佛這樣便能繼續留住些什麽,還是繼續說著沒有說完的叮囑,“以後沒有我在你身邊了,你不可以再像上次那麽任性了,再怎麽辛苦也不可以,就這一點,答應我,好不好?”


    她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無非就是怕自己病情發作時斷了求生的*,所以什麽其他的私心雜念他都不和她說了,唯獨求著她這件事。


    是隻求著她能夠活下去,就這一件事而已。


    “我答應你——我不在身邊的時候,你也照顧好自己,好不好?”她也早已泛起了淚花,隻是強忍著沒有滑落開來而已。


    這個自有記憶起就一起的玩伴,即便在她最燦爛美好的年華裏沒有教他見著,即便沒有如願的成為這世上千千萬萬的相愛戀人中的一對,可是卻早已是很難割舍的了,早已是和手足至親一樣的親人的了。


    “恩。一言為定。”他這才點點頭,終於是戀戀不舍的鬆開了她。


    是真的要告別了。


    要和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心上人告別,他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比想象中更要決絕幹脆的。


    “程皓,你會找到真正適合你的那個人——”


    “那是。我行情好著呢,在喬市這邊,喜歡我的女孩子隨便一站就是一長排,我眼光高著,普通的女孩子都還入不了我的法眼的呢,接下來哪天要是接到我的喜帖,你可不要被嚇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開著玩笑的,他說這時,卻是一臉的無所謂。


    他父親捅下的窟窿,是遠比他了解的更令人難以置信的。


    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一路過來的路上,他的心是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沉重的。


    大概是見著他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他父親程敬信這才主動服軟向他坦誠了這一切的。程敬信還是死不悔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郭家身上,想著借郭家的人脈東山再起的。


    可是依他對兒子的了解,為了他自己一個人的打算,程皓是不太可能會同情他的。他年輕著倒是無所謂,連著賣房賣車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了,程敬信卻是堅決不同意的。房子車子公司,每一樣都是他的命根子,若是這些都沒有了,他是沒有臉麵再在自己平常的圈裏出現的了。


    所以他幹脆破罐子破摔的把自己的老底都和程皓說了,而且還有幾分誇大了他目前的虧損狀況,這樣推來,根本是資不抵債的,他是大不了申請破產,但是他涉及到貸款的多家公司也會跟著倒閉,會引發一連串的效應風波的。


    果然,他這麽一說,程皓原本不以為意的臉色是立馬變了個樣的。


    尤其是這陣子,形勢本就格外不好,喬市已經有了一家大企業的負責人失聯的先例,一大幫的債主在那家企業麵前圍堵卻又毫無辦法的報道,程皓也是看到過的。因此程敬信的話語,他也是不可全都不信的。


    眼下和夏芸告別好後,他心頭是早已有了另外的想法的。


    和誰過日子還不都是一樣的,喜歡又不能當飯吃。組成家庭後,即便不喜歡的,也會成為親人,更何況,倩茹這麽喜歡你,你是隻賺不虧的。程敬信離開前的話語還在他的耳邊晃蕩著,他以前聽聞到這些家族聯姻的案例,都是當做笑話和肥皂劇裏的老梗來看的,未料到有一天,他自己竟然也會成為諸多笑話中的其中一個不起眼的故事。


    “要是真能見著這一天,我肯定是隻有被驚喜到,怎麽會被嚇到?”夏芸分明詫異的應道。


    因為程皓是極少有這樣消極不振的時候,夏芸也是有些擔心的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沒有。大概是今天起早了有點困而已,我回去補覺了。再見。”程皓說完這才轉身朝裏麵走去,夏芸見狀便也跟著往裏麵回去,是要把他送到門口的。


    兩人都是顧自往裏麵走著,卻是絲毫沒有留意到外邊某個方向的角落裏,正有相機對著兩人狂拍,尤其先前程皓將夏芸抱在懷裏擁吻的時候,是一張不落的被拍到了的。


    將程皓送走沒有多久,顧辰韜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就在樓下幹等著的緣故。他回去時,夏芸還在簡單收拾著東西。


    “這些東西都還要帶回去?”顧辰韜指著不知何時被夏芸整理出來一大堆的生活用品問道。


    “放著也浪費。”夏芸應道。


    “回那邊再買不就好了,托運也麻煩。”顧辰韜平常也是出差慣了的,他的貼心秘書給他整理的向來是一個行李箱就囊括了他全部的家當,而且也是綽綽有餘的,見著夏芸這樣整理開來,似乎好幾個大行李箱也搞不定,他這才開始覺著有點頭疼的了。


    整理行李這種事,他是實在不擅長的。所以眼下也就是幹巴巴的看著夏芸自己動手整理的。


    “哦,我還得去花店裏交代下,你在這裏等下我好了。”夏芸說完後就放下了手上的東西朝外麵走去。


    花店的事情倒也簡單,她不過是過去和何蓓蓓交代了下自己要離開喬市的事情,花店的事情就全部委托何蓓蓓打理的了,當然給何蓓蓓的利潤分成也直接提到了五五分成。


    何蓓蓓對於消失了數天的夏芸一回來就又要離開喬市的消息也是頗為震驚,不過她雖然了解的不多,卻也覺著夏芸定然是個有故事的人,從她身邊時常出現的那幾個男子就可見一斑的了。她是除了震驚外還是有點小小的意外,畢竟要把花店的事情都交到她手上,順帶著花店的一半盈利都歸她自己所有,她也是白撿了這麽個便宜的差使。


    “芸姐,要記得回來看看——”何蓓蓓說時也是分明是很不舍的,畢竟遇到這樣大方體貼的夏芸,她一介打工的,尤其是和先前的店主相比,簡直是天地之差,告別時倒是說得言辭懇切的。


    “以後再說吧。”夏芸也沒有肯定的應答她,說完後這才朝她自己的住處那邊走去。


    等顧辰韜和夏芸到機場的時候,離登機隻有半個小時了。顧辰韜一個人手上推著兩個超級大的行李箱,身上還破天荒的背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大包,辦好托運後,也是累得有點出汗了。平常這種體力活,他是根本沒有機會去做的。當然和旁邊病後虛弱的夏芸比,他出這麽點力自然是當仁不讓的。


    夏芸雖然沒出什麽力,過來時一手提著顧辰韜平常隨身帶的公文包和自己的一個手提包,行走了這麽點路,竟然也有點氣喘,見著前麵有座位,便迫不及待的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你是不是覺著平時沒有機會差遣你老哥,難得見著個機會,恨不得要把家裏的床板也要拿過來托運了!”顧辰韜倒也沒有落座,站在夏芸麵前隨手活絡了下自己的筋骨,竟然很不科學的發現有點酸痛的感覺了,一想起方才夏芸那幾個行李箱的重量和體積,還有那個毫無審美觀的行禮大包,簡直是有毀他今天出發前特意換上的格子西裝褲和白襯衫,眼下便見縫插針的控訴道。


    “你自己年紀上去了力氣不比以前了也怨我?”未料到夏芸望了眼正在舒筋活絡的顧辰韜,一眼就看出了他眼下的狀態,她本來是要嘀咕下他平常養尊處優慣了的緣故,未料到話一出口,就變了個樣。


    果然,顧辰韜聞言也是難以置信的看著夏芸,幾秒後反應過來後,簡直是又開始毫無預兆的咳嗽起來了。


    “這什麽天氣,怎麽還這麽熱?我渴了去買瓶水,你要不要?”還好涵養定力俱佳的顧辰韜硬是完全無視夏芸方才的嘀咕,一臉無謂的問道。


    “你要去的話給我也帶一瓶吧。不過買水的地方離這裏有點遠,你要盡快回來。”夏芸點頭應道。她話音剛落,顧辰韜這才邁著長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覺著顧辰韜走遠了去,夏芸也閉上眼睛休息起來。她今天也是早起加之先前一直在收拾東西,也實在是有些困乏的。


    隻是她剛閉上眼睛沒幾分鍾,便覺得似乎有人走近了自己。


    “不是挺遠的嗎?怎麽這麽快就買回來了?”夏芸也還是昏昏欲睡的睜開來看了下,不過她是並未抬頭朝上望的,也就是下意識的睜眼看了下正前方,映入眼簾的隻有筆直的長腿,是黑色的西裝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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