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那是我參加打獵同好會舉辦的農場體驗,大啖山豬鍋的回憶。


    那一鍋山豬火鍋真的相當美味。


    鍋底用白味噌調味,鍋中加了金針菇、香菇、白菜、紅蘿卜、牛蒡和芋頭等等蔬菜,吃起來完全感受不到傳說中山豬會有的腥臭味。雖然我們豪邁地將肉片切得很厚,不過,山豬的肉質比豬肉更為柔嫩,油脂也不膩口,再多都吃得下肚。


    當時正值十二月,我正在放寒假。


    那是我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凍僵的身體由內而外暖和起來」是什麽樣的感覺。


    用餐前,他們教導我如何屠宰山豬。


    在參加這次的活動之前,我隻剁過雞或鴨,所以我既緊張又興奮。


    雖然我的感想很陳腔濫調,不過,那次的經驗讓我再次體會到「原來吃動物的肉,就是這麽一回事」。


    可惜的是,屠宰後的肉必須放置幾天,使其熟成。所以我吃到的肉片,是打獵同好會的大叔們預先準備好的山豬肉。


    即使如此,還是美味至極。


    農場體驗需要在該地露營三晚,第二天的晚上,老爹和玲奈來探望我。


    看到我屠宰的山豬,玲奈差點要貧血昏倒,不過,當我們享用山豬鍋的時候,她吃下肚的量甚至跟我差不多。我完全搞不懂玲奈這樣算是強悍還是軟弱。


    (不過,在我們店裏,可就沒機會屠宰山豬肉囉。)


    老爹笑著這麽說。


    (人家好想吃看看小明處理的肉喔!)


    玲奈也跟著笑了。


    我當時應該也笑容滿麵吧。


    關店三天去參加農場體驗,真的有意義嗎?我一開始雖然半信半疑,不過那三天相當愉快,對我來說意義深遠。


    「……喂,起床了。」


    (我明天要屠宰鹿肉喔。)


    聽到我這麽炫耀,玲奈訝異地將水靈大眼瞪得更大了。


    (鹿肉可以吃嗎?這樣鹿不會有點可憐嗎?)


    (怎麽會。你明明吃了那麽多山豬肉,這樣說太不公平了。)


    (欸?可是,山豬就跟一般的豬沒什麽兩樣嘛!)


    玲奈這麽說後,生氣地鼓起雙頰。


    我告訴她說,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


    (你啊,有好好仔細看過山豬和豬嗎?硬要說的話,我覺得它們長得比鹿還要可愛。)


    (不要再說了啦!這樣人家以後會吃不下豬肉啦!)


    許多國家在吃肉方麵的文化,甚至讓日本人無法接受。雖然我很想告訴她這件事,不過這樣她太可憐了,所以我沒有說出口。


    「……喂,你打算睡到什麽時候啊。給我起來!」


    好吵喔。


    啊,話說回來,那次吃到的山豬鍋真的相當美味。


    因為鍋底的味噌相當濃鬱,所以我想試試其他烹調方法,讓人更能品嚐到山豬肉的滋味。


    如果使用山豬的骨髓來熬煮高湯,一定超級棒吧?


    「雖然是我開口要你待在這個家裏,不過,我可不打算讓你在家遊手好閑喔!喂!」


    哎呀,有人粗暴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先不管這個,我大概很喜歡帶有獨特風味的肉類吧。


    雖然我隻吃過幾次,不過我相當喜歡羊肉,我本來就很喜歡肉類和脂肪的氣味。我甚至懷疑自己前世是肉食性動物。


    就連拉麵也是一樣,我最喜歡豚骨醬油口味的拉麵了。想當然爾,如果一碗拉麵單純隻是油膩,並不美味的話,我當然也敬謝不敏。不過,我打算在繼承家業之後,把豚骨拉麵當作限量餐點加進菜單,我已經偷偷在企劃這件事了。


    「喂……你給我差不多一點,不然,你就等著瞧喔?」


    對,就是這個味道。誰說奇霸獸很臭了?


    嗯?不對,奇霸獸是什麽啊?


    總之,聞起來真的好香喔。


    我才剛大塊朵頤了山豬鍋,肚子竟然又餓了啊。


    畢竟昨天的晚餐,很淒慘嘛。


    晚餐和淒慘押韻呢。


    算了,沒差啦。


    總之,我餓了,先開動囉。


    肉質嚐起來相當軟嫩,舒服地刺激著我的牙齒和舌頭。下一瞬間,一陣白色火光在我的眼底爆炸了。


    ◇


    「……怪了?」


    我花了一陣子才理解現在的狀況。


    一抹肉類和香辛料的香氣,刺激著我的鼻腔。


    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入室內。


    毛皮粗糙的觸感。


    木頭牆壁、梁柱毫無遮蔽的天花板。


    啊,對了,我在異世界度過了第一個夜晚。


    這裏不是我的家。而是森邊居民,愛·法的家。


    現在,那位愛·法正抱著雙臂、雙腳大開地站在我的眼前。


    她的左手掌抵著脖子,漂亮的臉蛋染上紅暈,拔出小刀,朝我高高舉起,這個人就是我救命恩人,愛·法。


    「等……等一下!我的肉,應該很難吃喔!」


    我馬上清醒過來,滾著退至身後的牆壁。


    鋼製的刀身反射著清晨的陽光,閃耀著光輝。


    愛·法的右手臂高舉著刀,手臂不停顫抖,似乎在忍耐著激動的情緒。


    「……我要殺了你。」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在一大清早做出這麽危險的舉動……」


    當我這麽呐喊時,頭頂突然隱隱作痛。


    嗯?話說回來,當我在作夢的時候,似乎也有人揍了我。


    「啊,該不會就是你揍了我吧?真是過分,竟然毆打在睡覺的人,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你自己捫心自問。」


    愛·法的臉蛋因為憤怒而漲紅。


    這家夥昨天也是這樣,裝作一副冷淡的模樣,其實卻很易怒。


    不過,另一方麵,這家夥不是個無緣無故會生氣抓狂的人,我該不會犯了什麽過錯吧。


    「對不起。我做錯了什麽嗎?我剛剛睡迷糊了,什麽都記不得。如果我對你做出了任何失禮的舉動,還請你原諒我。」


    「……你的確有錯在先。」


    「嗯?」


    「你竟然打算吃我!」


    愛·法這麽咆哮,自從我們相遇之後,這是她第一次發出這麽大的聲音。她再次用雙手舉起小刀。


    她之前用左手遮掩住的光滑脖頸——上麵清晰地刻畫著一個看起來很健康的齒印。


    我敲了一下掌心,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我想起來了,我在夢裏吃了某個東西啦。然後,你渾身散發出美味的香氣,所以我不小心就咬下去了。」


    「……我要殺了你。」


    「嗚哇等一下啦!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由衷地跟你道歉。拜托你留我一命……」


    「吵死了!」


    於是,我待在異世界的第二天,有著如此喧囂的開始。


    雖然我的行為很低級,不過我沒有覺醒成食人族這件事,也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2.


    「……等你吃完之後,馬上出發。」


    愛·法這麽說。她的表情比平時看起來還要不悅幾分。


    不過,她當然會有這樣的反應,畢竟是我惹怒了她。不過,她都已經用小刀刀柄毆打我五、六下了,希望她差不多可以消氣了。


    順帶一提,她給我吃的早餐是奇霸獸的肉幹。


    這又是個相當難對付的東西。它就像下酒菜的魷魚幹一樣,需要細細撕成以厘米為單位的長條狀,不過,不論如何咀嚼


    都不會從口中消失,簡直就像是帶有肉味的橡膠。


    而且吃起來果然有動物的腥味。一定是因為沒有把血放幹淨吧。


    愛·法倚在對麵的牆邊,散發出濃濃的「不要靠近我」的氣息,所以我獨自佇立在爐灶的旁邊,啃著奇霸獸肉幹。


    我望著洗得幹幹淨淨的鐵鍋鍋底,回想起昨晚的晚餐。


    昨天的晚餐——才真的是糟透了。


    對我來說,那段時間簡直就像某種酷刑。


    (不論如何,那樣的菜肴都太誇張了……)


    這說不定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別人煮的菜肴後,如此清楚地說出「難吃」兩個字。我現在本該因為說錯話而陷入自我厭惡的循環之中。


    不過,因為當事人——愛·法露出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我才得以幸免。


    「……食物哪有分什麽好吃或難吃。」


    我竟然在一天之內聽到三次這種失禮的話。


    對於森邊居民這個族群來說,吃飯難道真的隻是攝取營養的方式嗎?


    雖然這麽說……


    雖然這麽說,那道料理真的太誇張了。


    首先,就是奇霸獸的肉。


    奇霸獸的肉太硬了。


    而且動物的腥臭異常濃鬱。


    不論是豬肉或牛肉,就算品質再怎麽差,也不會如此腥臭。


    然後,因為肉類燉煮得相當徹底,所以肉質不會堅硬到嚼不動的程度。不過,肉的表麵雖然柔軟,裏麵卻留有筋,感覺就像半融化的橡膠……簡單說,口感非常糟糕。


    另一方麵,偽洋蔥的口感很棒。


    我很喜歡它清脆的口感。


    不過,隻有這一項優點。


    我唯一的感想是,「洋蔥果然不適合加進火鍋裏啊」。


    當然,像是牛腸鍋或泡菜鍋等等鍋類就很適合加洋蔥,不過,我們家自己煮火鍋的時候,沒有放洋蔥的習慣。


    然後,偽馬鈴薯有很大的問題。


    那究竟是什麽呢?


    它完全溶於湯裏。把它丟進湯裏,簡直就像是用有點粉粉的奶油色液體,破壞了整道料理的平衡。


    我覺得最貼切的感覺是「溶解於水中的麵粉」。


    大家一起來想像看看。


    溶入麵粉後的濃稠湯汁。


    口感清脆的洋蔥。


    帶有腥臭味、黏糊糊的肉。


    隻用黑胡椒調味。


    這樣會好吃嗎?


    很抱歉。我覺得一點也不好吃。


    然後,對我來說,最淒慘的一點在於——「這道菜聞起來非常香」。


    香氣絕倫,肉和脂肪的鮮味一定完全釋放於白濁的液體之中了吧。此時再搭上黑胡椒之類的香料味,光是這個味道,我就能夠吃掉好幾碗白飯。


    盡管如此,這道菜卻很難吃。


    當我將肉片和湯送入口中時,動物腥臭味讓那股香氣消失無蹤。


    因此——我才會宛如遭受酷刑。


    盡管如此,掌管食欲的中樞神受到了香氣的刺激,侵入口中的物體卻與那股香氣南轅北轍。老實說,要不是我很感謝食材和愛·法,我可能連半盤都吞不下肚。


    我吃了三盤這種鬼東西。吃到後來,我幾乎都在與嘔吐感戰鬥。


    因此,雖然我吃到胃脹,直到睡前為止,我的腦中仿佛還一直碎念著「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吃飯啊」。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昨天才會做那個夢吧。


    「……你在發什麽呆啊。差不多該出發了。」


    聽到對方帶刺的語氣,我抬起頭後,才發現愛·法已經披上毛皮披肩,將大小刀劍掛在腰際,完全準備好要出門。


    「啊,等我一下!我的三德菜刀呢?」


    「……三德……?」


    「那把刀啊。我昨天交給你了吧?」


    愛·法沉默地用下巴指了指房間內側的門。


    我記得她當時是拿進最右邊那扇門,所以我走了過去。


    到頭來,我昨天和愛·法都睡在這個大房間,所以還沒有機會到裏麵那三間房間一探究竟。


    我慎重地緩緩打開門——刹那間,一股濃烈的味道炸裂開來。


    (嗚哇……這還真不得了。)


    如同我的預期,那是糧庫。


    糧庫裏放置著很像麻布袋的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稍微可以窺見裏麵裝著宛如洋蔥跟馬鈴薯的蔬菜。


    牆上掛著各種植物,有一種植物已經枯萎成黑色,看起來很像海帶芽,還有一種顏色異常翠綠的細長葉子,垂吊在狹窄的空間之中。


    然後,房間內側用正方形的板子區隔出了一個約兩平方公尺大小的空間,裏麵是滿滿的黑色粉末,高度大概到我的膝蓋。


    這股味道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那是撒在奇霸獸肉上,宛如黑胡椒的辛香料。


    先不論那股味道是否好聞,它帶來的刺激太強烈了。這間房間沒有窗戶,氣味分子密集地融於空氣之中,一不小心的話,感覺還會傷害眼睛、鼻子和喉嚨的黏膜。


    (原來如此,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保存奇霸獸的肉啊。)


    雖然危險,不過我與生倶來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一切,眼中泛淚的我決定繼續觀察下去。


    奇霸獸的肉就封印在堆積如山的辛香料裏麵吧。他們不是用鹽醃漬肉類,而是用胡椒啊。不過,這裏沒有冷卻食品的機械,當然隻能這麽處理。這個地區的氣候和曰本的初夏相仿,生肉等等的食材一定馬上就腐壞了吧。


    (嗯……這個幹草該不會是原料吧?)


    那個掛在牆上的枯萎葉片。看起來雖然像變成黑色的海帶芽,但用手觸碰之後,葉子上的纖維紛紛崩落而下。


    (原來如此。隻要幹燥之後,這個葉子就會變成宛如黑胡椒的香料啊。如果大航海時代的歐洲人看到這個東西,應該會開心到暈倒吧。)


    當我這麽妄下斷論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對我說「你這家夥在幹什麽?」。


    愛·法站在糧庫的入口,早晨的陽光形成逆光,我隻能看到她的輪廓。


    她靠著牆壁,雙手抱胸,微微歪著頭,她的視線中充滿了疑惑。


    「刀在這裏。趕快出來。這樣味道會跑掉。」


    「啊,抱歉。有太多事物勾起我的興趣了。」


    愛·法催促我離開房間後,外麵的朝陽已經相當猛烈,雖然在房間裏麵隻待了幾十秒,但我已經覺得自己要變成胡椒醃肉了。


    「嗚哇,我的鼻子好痛!那個香料的味道也太強烈了吧。」


    「……你是笨蛋嗎?那些食物又不能吃,你又沒有要吃它們,光看有什麽好玩的?」


    「很有趣喔。我昨天告訴過你吧?我是廚師的兒子嘛。」


    「……隻有石之城裏才有廚師。如果你想以此維生,趕快學一學這個世界的規矩,離開森邊吧。」


    愛·法不悅地這麽說,將三德菜刀抵在我的胸口。


    「沒有啦,我對這個世界的事情一竅不通,怎麽可能成為這裏的廚師……不過,為什麽你要把我的菜刀擺在如此刺鼻的房間裏?」


    雖然菜刀刀刃不會因為香料就生鏽或受損,不過,我害怕刀子會沾染到那股味道。


    「……隻有那間房間沒有窗戶。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像無恥的狄咖·孫一樣,會破壞別人家的窗格,潛入屋內。不過,那個糧庫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你真的很珍惜它呢……謝謝你。」


    愛·法蹙起柳眉。


    這家夥似乎不習慣接受他人的謝意。


    「……時間都被我們浪費掉


    了。在太陽升到中天之前,我們要去采集皮果葉和木材。如果你不希望有人叫你小白臉,就出點力吧。」


    「遵命!……不過,工作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你願意聽我的請求嗎?愛·法?」


    愛·法當然露出了相當嫌惡的表情。


    這樣真是糟蹋了她的美貌。


    「你還打算給我添多少麻煩啊?明日太,沒想到你意外是個厚臉皮的男人。」


    「不,我希望能夠盡量分擔你的辛勞……今晚開始,可以讓我煮晚餐嗎?」


    愛·法本來繃著一張臉,聽到我說的話,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她這樣的表情有點可愛。


    「你這是什麽意思?煮飯又不辛苦。就連十歲小孩都能完成這項工作。」


    「嗯……所以這樣其實不算分擔你的辛勞嗎……不過,我有點想試試看,能不能用我們世界的烹調方法處理這個世界的食材,不可以嗎?」


    愛·法困惑地垂下眉毛,上下打量著我。


    她現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隻用雙腳走路的狗。


    不一定每個人都會喜歡她這樣的表情,不過,我覺得這樣的她看起來很可愛。


    「我真搞不懂呢……所謂的『廚師』,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隻不過是實習廚師啦。不過,廚師大概都能深有同感吧。」


    「……隨便你。對我來說,煮飯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愛·法拋下這句話,這次她走向玄關口。


    我跟上她纖細的身影,悄悄地鬆了口氣。


    我剛剛的舉動,簡直就像是在直接對她說「你煮的東西超難吃的,讓我做吧」,我已經做出了相當程度的覺悟,認為她會拿起小刀揮向我。


    不過,愛·法似乎真的認為餐點的內容「不重要」。我的心情很複雜,半喜半憂。


    (不過,這真的激發了我的挑戰精神。)


    昨晚我感受到了不滿與憂悶,我要化解這樣的心情。


    我認為自己應該可以把奇霸獸的肉烹調得更美味。


    那個食材散發出驚人的美味香氣,送入口中時卻呈現如此難吃的狀態,這算是對食材的褻瀆吧?


    我還沒有發現偽洋蔥和偽馬鈴薯的攻略方法,不過,至少我堅信奇霸獸的肉完全沒有發揮出它的潛力。


    對於山豬肉的調理方式,我隻略懂皮毛。應用這些方法,究竟可以讓奇霸獸的肉加多少分呢?光是想像到這一點,就讓我情緒高漲,肚子餓了起來。


    (再加上……)我偷瞄著愛·法將鞋子纏繞在腳上,這麽沉吟。


    我也想讓這家夥嚐嚐我做的料理。


    身為一位實習廚師,我唯一能做的貢獻也隻有端出稍微像樣的料理而已。


    愛·法似乎並不執著或關心吃飯這個行為,對她來說,這些事情可能毫無意義吧,不過,嚐到美食的時候,每個人的心情一定會變得愉悅。


    這個女孩總是露出一副不悅的表情,如果能讓她露出稍微開心的模樣,我就及格了。就以這個當作基準吧?


    我要來料理奇霸獸的肉,讓恩人吃得開心。


    雖然我這樣的說法可能太過極端,不過,這麽一來我的人生就有目的了。


    想到這裏,堆積在我胸口的陰霾似乎稍微撥雲見日了。


    「……這麽說起來,你的腳還好嗎?」


    愛·法穿好鞋子後,不經意地這麽詢問。


    「嗯。可以正常行走了……謝謝你擔心我。」


    「誰在擔心你啊。如果我們走進森林裏,你才開口說『我已經走不動了』,我可會把你丟在原地喔。」


    她相當不悅地丟下這句話後,又加了一句「……所以,如果感到任何不對勁,不要忍耐,馬上告訴我」。


    這位恩人真的很值得我報恩。


    「我知道了」我這麽告訴她後,踏向充滿耀眼陽光的異世界清晨。


    3.


    「……皮果葉長在森林裏的水邊。森林裏有一條叫做蘭特的溪流,那附近最適合采集皮果葉。河川上遊是孫家氏族的地盤,所以我們要前往河川下遊。」


    「隊長大人,我知道了。」


    我們踏上昨天走過的那條路,前往森林。


    雖然因為許多紛紛擾擾,使我們耽擱了出發的時間,但聚落中的其他人家都還很安靜。雖然偶爾會窺見人影,不過沒有人走在這條路上。


    「哼。沒有人想要一大早就進森林吧。大家都利用早晨處理雜事,譬如說鞣造毛皮或砍柴。」


    「隊長大人,即使如此,您卻一大早就要進去森林啊?」


    「……我平常也不會在一大清早跑進森林。不過,家裏突然多了一位食客,我擔心儲備的木柴不夠用。」


    「是下官的錯啊!在下真是汗顏至極!」


    「……現在馬上用正常的方式說話,不然我會割下你的舌頭。」


    「我知道了,對不起。」


    愛·法的心情似乎又有些不悅,我決定暫時乖巧一點。


    這個世界的清晨光景,初次展現在我的眼前。


    昨天因為光線昏暗,所以我看不太清楚周遭環境,不過,這裏的景色真是宏偉壯觀。


    天空中帶著薄霧,摩爾加山高聳入雲。山峰向左右蔓延,讓人不得不讚歎這座山的宏大。


    我們的目的地是深邃的森林。


    除了這一帶開墾成聚落之外,其他地區全部籠罩在濃密的綠蔭之中。


    空氣清淨澄澈,不帶著一絲廢氣的臭味。


    飛鳥遨遊於空中。


    放眼望去是一片大自然。


    目前的氣溫也不會太高,穿著長袖的廚師服相當舒適。


    我將視線移至周遭的景色,附近的灌木叢閃耀著朝露的光芒。


    如果這是露營之類的活動。我現在應該感到相當滿足吧。


    「我問你喔,這麽說起來,皮果葉到底是什麽啊?」


    當我們抵達森林的交界處時,我開口這麽詢問,愛·法一副麻煩地說「就是你剛剛看到後喜極而泣的東西。」


    「欸?你是指那個香料嗎?它的名字還真可愛。」


    「……大約過一個月,皮果葉就會喪失功效。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取得足夠的量。如果沒有皮果葉,不到兩天,肉類就會腐壞了,如果你不想吃腐爛的肉,就努力工作吧。」


    「我知道了……昨晚吃到的蔬菜,也是生長在自然之中,采集而來的嗎?」


    愛·法步入茂密的森林之中,晃了晃脖子上掛滿東西的頸鏈。


    「一頭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至少可以換來十天份的亞力果和波糖。如果要給兩個人吃的話,就是五天份吧……也就是說,至少五天就要捕抓到一次奇霸獸,不然,每天就隻能吃奇霸獸的肉了。現在這樣還算過得去。」


    「這樣嗎?不過,這座山如此壯大,應該可以在這裏任意采集各種食材吧?」


    「……我們不能奪走摩爾加山的資源,這是禁忌。」


    「欸?」


    「如果我們濫采摩爾加山的資源,饑餓的奇霸獸就會去襲擊傑諾斯領土的田地。奇霸獸不吃皮果葉、粒蘿等香草,還有毒性較強的古栗果實,所以他們隻準許森邊居民采集這一部分的草葉。」


    「這是誰下的指令?不管是山巒或是森林,本來就不屬於任何人吧?」


    「不管是摩爾加山還是森林,都是隸屬於西之王國賽爾法的版圖之中。八十年前,我們這些森邊居民為了逃離戰火,從南之王國加喀爾移民到森邊……然後,我們森邊居民和西之王國立下了約定,不可濫采山林資源,隻能獵捕奇霸獸,


    對方才準許我們居住於此地。」


    「豈有此理。不論怎麽說,這片山林大得驚人,隻采集一些資源,不可能會害奇霸獸挨餓吧。」


    「沒這回事。奇霸獸這種生物隻能生活在山腳。山中深處棲息著連奇霸獸都懼怕的馬達拉瑪巨蟒和法爾布狼,凶殘的野人也居住在其中。我們森邊居民和奇霸獸隻能安居於山腳的森邊。」


    「這樣啊……」


    雖然能夠理解,但是,我不能苟同這個說法。


    奇霸獸隻能居住在山腳邊是生存競爭後的結果,這也無可奈何。不過,為了守護他人的田地,森邊的居民隻可以獵捕奇霸獸,這樣……感覺對方是讓這些人強迫中獎。


    昨天愛·法告訴我,那些人嘲諷他們為《食奇霸者》,這讓我一直耿耿於懷。


    「……畢竟森邊居民是南之王國流亡過來的異國血脈。我們拋棄了南之神加喀爾,將靈魂和劍獻給了西之神賽爾法。即使如此,對於石之城的居民而言,我們依然不是他們的同胞,而是外人吧。」


    愛·法仿佛察覺了我的心情,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喃喃自語。


    「雖然說是外人,不過,你們也在這片土地上住了八十多年吧?再向對方多主張一些自己的權利,應該也不為過吧。」


    「……就像我不尋求孫家的庇護一樣,森邊居民也不尋求王國的庇護。比起耕田,我們的性格比較適合狩獵奇霸獸。」


    「這樣啊,不過,我才是無法跟森邊居民相比的『外人』,這個問題應該沒有我插嘴的餘地吧。」


    我說的話似乎觸怒了愛·法,她惡狠狠地瞪著我。


    「不,我不是在否定你們的生活方式。不過,我覺得自己一定跟石之城的人合不來。」


    「……哼。像你這樣弱不禁風的男人,比較適合住在石之城,而不是森邊。」


    聽到愛·法話中帶刺,我瞪了回去,此時,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等一下。你剛剛說,一頭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可以換取十頓飯的食材?也就是說,如果家裏有十個人,每天就需要獵捕一頭奇霸獸——喂喂喂,如果森邊總共有五百位居民,一天不就需要獵捕五十頭奇霸獸嗎?」


    愛·法歪了歪頭,仿佛在問我「那又怎樣」。


    喂,這可是大有問題吧。


    「這八十年之間,森邊居民每天都獵捕五十頭奇霸獸喔?你們這樣濫捕,奇霸獸不會絕種嗎?」


    「奇霸獸怎麽可能會絕種?這幾年之間,它們的數量反而日益遞增,據說它們破壞了更多農田。奇霸獸的數量沒有少到會被我們獵殺殆盡,再說,這是一片相當遼闊的森林。」


    「這樣啊……那還真不得了。」


    既然如此,我更認為西之王國用了一個杜撰的理由,強迫森邊居民處理這個重責大任。而且,這個機製讓森邊居民隻能獵捕奇霸獸,無法獲取其他食糧,讓我從中感受到對方的惡意。


    森邊居民不能夠采集森林的天然資源,也不能夠耕田,隻能獵捕奇霸獸——對方大概是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如果真是如此,對方卻在背地裏嘲諷森邊居民是《食奇霸者》,更是豈有此理。


    「……所以,這裏禁止大家采取森林資源。如果觸犯這個禁忌,頭皮會被剝下來喔。你好好把這件事記在腦裏。」


    「……好啦。」


    我才剛這麽說完,愛·法馬上停下了腳步,她的指尖抓住了我的胸口。


    「喂,你從剛剛開始態度就很差喔?有什麽不滿就清楚地說出來啊。」


    「我不是在生你的氣啦!我隻是很不滿那些王國還是城裏的家夥使用的手段。」


    愛·法的眼神原本宛如沸騰的奇霸獸鍋,聽到我這麽說後,馬上冷卻了下來。


    「什麽意思?你又不是森邊居民,為什麽要為了這種事情而生氣?」


    「你竟然還問我原因,隻要客觀地思考他們使用的手段,一定會感到憤憤不平啊。而且,我受到你這位森邊居民的照顧,我當然會站在你的角度來思考吧。」


    「……你這個人還真奇怪。」


    愛·法鬆開手,再次邁開步伐,她踩著草葉,發出了沙沙聲響。


    「而且,你的說法並不合理,對方並沒有用武力威脅我們立下契約。雖然我不喜歡城裏的家夥,不過,一想到我們在維護城裏人的安全,我們就感到很自豪,感到光榮。如果我們離開此處,就會有其他人需要丟下工作,與奇霸獸戰鬥……我們已經將劍獻給西之神賽爾法,狩獵奇霸獸的同時,我們其實也在促進王國的繁榮。」


    「嗯……我不是森邊出生的人,所以我不太了解這樣的感覺。」


    「我們抬頭挺胸地住在森邊。這個牙齒和獸角,不僅是可以獲取維生糧食的財產,同時也像征著榮耀。濫采森林資源這種恬不知恥的行為,最後將會危害整個王國,也等於是在踐踏森邊居民的榮耀,你要銘記在心。」


    「我知道了。王國那邊的狀況與我無關,不過,如果是為了守護森邊居民的榮耀,我可以心甘情願地遵守這項規定。」


    其實我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不過,現在也隻能這麽接受了。


    愛·法撥開枝葉,加快了腳步。她的視線轉向我。


    「……明日太,你這家夥真的很奇怪。」


    不可思議的是,當愛·法如此喃喃自語時,她早上露出的不悅神情已經消失無蹤。


    我們就這麽走了數十分鍾,當太陽完全露出臉時,我們抵達了第一個目的地。


    這裏是蘭特溪畔,皮果葉的生長地。


    小溪的寬度約五公尺左右,由於這裏是下遊處,溪水並不湍急,不過水位相當深。陽光穿過樹木枝椏,反射在透明的溪水上,讓整個景色看起來相當壯麗。


    不過,小溪周邊盡是崎嶇的岩岸,寸草不生。


    我不知道是否還要繼續前進,所以回頭望向愛·法,她竟然開始脫下披在肩上的毛皮披肩。


    「……尋找皮果葉之前,我要先沐浴。」


    「什麽?沐浴?」


    「有什麽問題嗎?我全身沾滿奇霸獸的油脂,流汗之後很不舒服。」


    雖然愛·法的心情平複了,不過她平時的個性就是如此冷淡。她用極為不客氣的語氣這麽說,將脫下的披肩遞給我。


    喔,重量不輕呢。仔細一看,披肩內襯縫了幾個小型口袋,口袋裏裝著不知名的果實、鐵針和成捆的皮繩。總重量說不定有兩、三公斤。


    「……這也順便交給你保管。」


    愛·法甚至脫下了牙齒和獸角製成的頸鏈,遞給我。


    不過,公主殿下啊,仆人我的雙手已經被毛皮披風給占據啦。


    「低下頭。」


    愛·法踹了一下我的腳。


    「就算你不用踹我,我也會低頭啊。」


    我這麽說,微微彎下了腰後,愛·法用雙手撐開頸鏈,走至我的麵前。


    啊,距離好近。除了早上那件我完全不記得的事情之外,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那麽靠近對方吧……當我思考著這些不必要的事情時,我的視線不自覺地望向對方的脖頸。


    她纖細的脖子左側,還殘留著青紫色的清晰齒印。


    我竟然做出如此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暴行。


    話說回來,公主殿下的身上果然散發出馥鬱的香氣。還有,她的臉離我好近,她的皮膚真好。櫻粉色的雙唇好性感……這是某種新的懲罰遊戲嗎?


    愛·法沒有察覺到我愚蠢的想法,她將頸鏈掛在我的脖子上後,快速地拉開身子。


    「好了……這個時候奇霸獸還在熟睡,不過,其中也有些異種會一大早就四處


    晃蕩,如果你感覺森林中有奇霸獸的動靜,馬上叫我。」


    「我知道了。我隻要監視森林就可以了吧。」


    雖然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不過,愛·法卻莫名地用冷冰冰的視線瞪著我。


    「……為了慎重起見,我先告訴你一聲,不可以注視未婚女子的裸體,這也是禁忌。」


    「欸?已婚女子就可以嗎?」


    「……隻有丈夫才可以看自己妻子的裸體。」


    哎呀,早知道就不要多嘴了,我覺得愛·法的眼神又冰冷了幾分。


    「……趕快去監視森林。」


    「……我知道了。」


    我盡量尋找巨大的岩石,靠在岩石上監視森林的狀況。


    不過,她才剛告訴我這條頸鏈是森邊居民的重要財產和榮耀,現在,她卻幹脆地把這條頸鏈托付於我,還願意相信我不會偷窺她,我應該感到很光榮才對。


    不過,我還不太理解愛·法這個女孩的行為模式。


    我本以為她的警戒心超乎常人,不過,她卻輕易相信了我這樣的人。每當我欽佩著她的貼心之際,她卻又冷淡地拋下我。


    我認為她的本性很善良又溫柔,可是,她確實個性乖僻,情感的起伏也很大。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很值得信賴。)


    當我這麽思考的時候……


    「啊啊!」愛·法失去冷靜的尖叫聲,打破了戲班的靜謐。


    4.


    「喂!愛·法,怎麽了!?」


    我立起單膝,隔著岩石這麽呼喊。


    我無法輕舉妄動,如果她隻是腳滑了一下,我卻過去查看的話,必死無疑。


    不過,愛·法卻沒有回複。


    隻聽見水花激烈飛濺的聲響,相當不吉利地回蕩在空氣中。


    「喂!我要過去查看一下囉!如果沒事的話,三秒內回複我!」


    我擔心對方不了解「秒」這個概念,於是不斷這麽呼喊。


    不過,對方果然沒有回複。


    我忍耐著仿佛要讓心髒隱隱作痛的焦躁感,數了三秒。


    「一……二……三!」


    我站起身,望向小溪。


    那裏——空無一人。


    不過,在離溪邊有一段距離的岩岸,散落著眼熟的布製衣服和大小刀具,然後,岩岸旁邊的水麵上,水花劇烈地翻滾飛散。


    我放下毛皮披肩,跨過剛剛倚靠著的岩石,馬上衝了過去。


    同一時間,愛·法的臉出現在水麵上。


    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不已。


    「愛·法!」


    為了尋求氧氣,愛·法的嘴巴流泄出了喘息,但是溪水卻毫不留情地灌入她的口中。


    水位不深,站立時溪水大約及腰,不過,愛·法似乎無法讓身體露出水麵。


    「你在做什麽!快點抓住我!」


    我站在岩岸上,伸出右手。


    愛·法瘋狂地掙紮著,她望著我,眼神虛弱無力。


    「不……要過來……」


    她的聲音微弱又沙啞。


    她的身體正緩緩流向下遊。


    「開什麽玩笑!喂!抓住我!」


    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別無他法了。


    我將右腳踩入水裏,為了不被衝走,我努力站穩腳步後,伸直手臂打算抓住愛·法。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碰到愛·法光滑肩膀的那一瞬間——


    某種異物纏繞上我的右手臂。


    「嗚哇!?」


    同一瞬間,一陣劇痛竄過我的右臂,我可以聽到骨頭發出的嘎嘰聲響。


    那個物體纏繞著我的右臂,用驚人的怪力掐住我。


    它跟我的手臂差不多粗,身上包裹著藍黑色的鱗片,這個奇異的物體——是一條巨蟒的尾巴。


    當我察覺物體的真實身份時,愛·法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唔唔——」


    水花飛濺得更厲害,愛·法的雙臂浮出了水麵。


    她的手指握住了巨蟒的脖子。


    巨蟒的頭彎成鐮刀狀,大約有橄欖球這麽大,它正朝愛·法齜牙咧嘴。


    原來愛·法剛剛是在水中與這條巨蟒搏鬥。


    「混帳東西……!」


    我按捺住右臂傳來的疼痛,更加站穩腳步。


    雖然昨天受傷的腳踝隱隱刺痛,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雖然對方的怪力仿佛可以粉碎我的骨頭,不過它不鬆開正好,我可以就這麽把它從水中拉出來。


    溪水平緩,我也大概能猜出愛·法的體重,應該可以辦得到——不,應該說,就算賠上性命,我也要把它拉出水裏。


    「唔……!」


    我使出渾身的力氣,連同那條巨蟒,將愛·法的身體拖至溪畔。


    我的右腳離開溪中,愛·法的手依然抓著巨蟒的脖子,我的左手臂也伸了過去。


    之後就要靠舉重的要領了。


    雖然,我其實沒有舉重的經驗啦。


    「……喝啊!」


    我再次使出全部力量,終於把愛·法的身體拖到岩石上。


    「唔……」


    愛·法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巨蟒的身體在愛·法赤裸的身體上纏繞了好幾圈。


    它纏繞著愛·法的胸口、腹部和右腳,剩餘的身體繞過她的肩榜,纏住了我的右手臂。


    巨蟒身體上最粗的部分,大概和我的大腿差不多吧,不論是它的長度或粗細都非比尋常地巨大。


    定睛一看,巨蟒的藍黑色鱗片上充滿裂痕和傷口,看來它本來就有負傷,不然愛·法早就粉身碎骨了。


    「好!愛·法,你別鬆開手喔!」


    我抓住附近的石頭,敲向巨蟒的頭部。


    巨蟒覆蓋著鱗片的閃亮身軀開始痙攣。


    「蛇沒有痛覺」,這個說法不過是迷信,隻要毆打它,它應該還是會感受到疼痛。


    愛·法將巨蟒的頭懸空固定住,我反複揮下岩石毆打它。


    大約打了五下之後,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同時,愛·法也哀嚎出聲。


    巨蟒也開始擠壓著我的右手臂。


    「可惡!不要收縮!快鬆開!」


    雖然說愛·法固定住了巨蟒的頭部,不過巨蟒的頭部懸空,不容易讓它受到集中的攻擊。


    既然如此,就攻擊它的腹部!


    我瞄準巨蟒接觸到地麵的身體,使勁一砸。


    隔過岩石,我清楚感受到肉類潰爛的感覺。


    「…………!」


    巨蟒終於逐漸鬆開束縛。


    我馬上抱起愛·法的身體,將打算逃走的巨蟒踢入河中。


    河邊傳來一陣沉重的噗通聲,巨蟒沉入溪底。


    我確認它緩緩流向下遊之後,開始對著愛·法呼喊。


    「喂!振作一點!你沒事嗎?拜托你別死啊,愛·法!」


    我再次讓她躺在岩石上,大力搖晃著她光裸的肩膀。


    愛·法發出了虛弱的呻吟,口中吐出了大量的水。


    她平常紮起來的金褐色長發,現在潮濕地貼在臉龐和胸口。


    愛·法現在相當虛弱,與平時判若兩人,她緊閉著雙眼,指甲掐進我的手背。


    「你很不舒服嗎?水是不是沒有吐幹淨?」


    我讓無力的愛·法側躺在地,稍微用力地拍打她的背後,她吐出了更多水。


    「唔……明……日太……?」


    「沒事吧?我把那隻混帳蛇丟進溪裏了!不用擔心了喔?」


    她藍色的眼眸還無法聚焦,


    呆滯地望著我。


    她看起來好虛弱。


    不過,她還活著。


    我扶起愛·法的上半身,雙臂緊緊抱住她纖細的身軀。


    事後想想,愛·法才剛鬆脫巨蟒的束縛,我怎麽會對她做出這種事呢?雖然我不斷反省,不過,那時的我似乎也渾然忘我了。


    「太好了……不要讓我擔心嘛……」


    雖然我的身體馬上就濕透了,不過我絲毫不以為意。


    不過——愛·法的手臂用令人意外的蠻力推開我的胸口。


    「放開我……鬆開你的手!」


    「欸?」


    我嚇了一跳,鬆開手臂。


    同時,愛·法用力撞向我的胸口,我一屁股跌到地上。


    「怎、怎麽了啊?」


    愛·法的眼陣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她的指尖抓住了滾落在腳邊的蠻刀刀柄。


    「怎、怎麽啦?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看到她完全變了個樣,我嚇得魂飛魄散,愛·法在我眼前將蠻刀抽出皮革刀鞘。


    直到剛剛為止,她的表情都虛弱得像個生病的孩童,現在卻明顯洋溢著殺氣。


    我觸犯了什麽愛·法的大忌嗎?


    因為我看到了她的裸體嗎?可是剛剛那是一場意外啊。


    還是因為我下意識地抱住了她?


    (不過……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嚴重到她需要殺了我,那也沒輒。)


    由於發生了太多事情,我的大腦可能還沒有理解現在的狀況。


    不過,比起看到愛·法喪命,我還寧願自己死在她的刀下。我的腦中隻想著如此愚蠢的念頭。


    愛·法一絲不掛,立著單膝,她的蠻刀正對著我的咽喉。


    她不是用刀鋒對著我,而是刀背,不過,這把刀的厚度驚人,就算她用刀背打向我,我應該也會沒命吧。


    我凝望著愛·法的眼眸。


    不過——愛·法的視線卻沒有望著我


    她的眼眸宛如燃起了藍色火焰,不是望著我,而是望向我背後的空間。


    噗嚕嚕嚕嚕嚕……宛如排氣管發出的低沉聲音,從意想不到的極近距離傳了過來。


    有某個東西——在我的背後。


    「喝!」


    她的口中流瀉出了裂帛似的呐喊。


    蠻刀在空中畫出了一道銀色軌跡。


    然後,某個東西壓住我的身體。


    「……唔呃。」


    一個相當沉重的物體,猛地從天而降。


    那個物體很堅硬粗糙,還散發出相當濃烈的動物體味。


    愛·法吐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從一頭雜亂的金褐色頭發之間,愛·法的藍色眼眸一如往常地瞪著我。


    「就算剛解決某個災禍,也不能掉以輕心。不然沒辦法在森邊生存下去喔。」


    她明明還一絲不掛,語氣卻相當不可一世。


    不過,我終於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那個沉重地壓著我的頭和背的物體,是奇霸獸巨大的身軀,因為愛·法用蠻刀打碎了它的頭蓋骨,它正在不停地抽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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