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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清晨。


    我睜開眼睛,卻遍尋不著愛?法的身影。


    位在盧家聚落的空屋是愛?法家的兩倍大,寬敞又豪華。這個大房間鋪滿了毛皮地毯,我們一如往常地席地而睡,但愛?法卻不見蹤影。


    「咦?……愛?法跑去哪了?」


    我慌忙爬了起來,敲了敲裏麵房間的門。


    我確認了一下室內,果然還是找不到她,每個房間都空無一人。


    愛?法跑去哪裏了呢?


    我的心中湧出了不安。


    (那位二哥該不會又來找她麻煩了吧?)


    這樣的想法讓我坐立難安。


    我抓起就寢時取下的白色毛巾,慌忙走向玄關口。


    門閂被拔掉了。


    (……也就是說,她是出於自己的意誌而外出的。)


    室外正值太陽剛好越過山棱,出來露臉的時刻。


    平常的這個時候,我們大概已經洗好衣物了。由於今天是以客人的身份待在這裏,我們才能暫時逃離做家事的麻煩。因此,我更加不懂愛?法外出的理由了。


    室外有一處由七戶人家包圍而成的空間,宛如一座廣場,我走了進去,環顧四周。


    廣場中,一位壯碩女性抱著鐵鍋、一位老婆婆在攤開的巨大布料上曬皮果葉、一群小孩子在一旁幫忙或幹擾她們。


    每戶人家都各自展開著不同的清晨場景,但位於廣場最裏側的盧家本家周圍卻不見人影,也未見愛?法的身影。


    可是——看現在的氣氛,感覺不出有人用蠻力帶走愛?法。眼前的情景如此寧靜悠閑,自己卻懷抱著殺氣騰騰的妄想,我覺得自己好愚蠢。


    (既然如此,那又是怎麽一回事?她該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自己先回去了吧?)


    昨晚為了薇娜?盧那件事,我整個人前言不搭後語。


    但是,後來我始終堅持著「她喝醉了,我不清楚她在說什麽」的論點,愛?法應該沒有為此大動肝火才對。盡管愛?法相當懷疑我的說詞,態度也很冷淡,但我並不覺得她會憤怒到丟下我不管。


    難道說,她其實在背地裏偷偷生氣嗎?


    由於我對愛?法有所隱瞞,心中充滿罪惡感。她看穿了我的內疚嗎?


    唉,早知道自己會如此懊惱,我就不瞞著她,全盤——不,至少得修改一部分發生的事情——據實以告了!


    (……無論如何,我好像太慌張了喔?)


    現在的我,簡直就像是和父母走散的幼童嘛。


    不過,待在這個世界的我,確實比遭遇那樣的狀況更為不安。


    (對喔……這麽說起來,昨晚是我和愛?法首次分頭行動。)


    如果把我看家的次數算進去的話,我們經常分開行動。然而,我跟愛?法約好「我必須在她的監督下行動」,所以我不曾獨自在戶外徘徊。


    再說,就算分別展開行動,除了彼此之外,我們倆都沒有其他可以交流的對象。我們在隻有彼此的小小世界之中,度過了五天左右的時間。


    而莉蜜?盧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平衡。


    失去平衡後,馬上就引發了這場騒動。


    薇娜?盧追求我,達魯姆?盧則向愛?法求愛。


    這就是因果的機緣吧。


    ……等一下,現在不是自言自語的時候!


    我必須先找出愛?法的去向。


    總之,我得拜訪一趟盧家本家。


    如果愛?法已經和他們打過招呼,踏上歸途,我也隻能哭著追隨她離去。


    「……唷,客人。你怎麽獨自呆站在這裏啊?」


    當我想要邁出步伐的瞬間,有人從背後對我搭話。


    回頭一看,有著一頭黃褐色頭發的少年,掛著疑惑的表情望著我。


    他是盧家的麽弟,路多?盧。


    「啊,你好……小弟,你也是一樣,在這裏做什麽啊?」


    我正要前往位於廣場最內側的盧家本家,既然這個人站在我的背後,代表他是從聚落外側走向我。


    「嗯?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起得特別早,所以漫無目的地散步去了。如果被那群女人發現,她們會吵著要我幫忙嘛。」


    路多?盧這麽回答後,「呼哈」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我的身高剛好一百七十公分。這位少年的個子比我嬌小纖細,外貌相當可愛。


    當然,盡管身材纖細,他卻不會讓人覺得瘦弱。他的體格宛如一頭年輕的鹿,俐落敏捷。


    圓滾滾的大眼睛蘊含著強韌的光芒,總是帶著一副毫無畏懼的表情。


    「女人的工作就該由女人去處理嘛。竟然因為我是老麽就隨意使喚我……所以呢,你在做什麽啊?客人?你叫做明日太吧?」


    「嗯。我起床之後發現愛?法不見蹤影,所以出來找她。小弟,你有在哪裏看到她嗎?」


    「不知道耶,她大概在幫忙女人們做事吧?這個時間她們應該在水源地洗衣……往這邊走,跟我過來。」


    路多?盧踏著輕快的步伐,開始走向盧家本家。


    盡管少年說話的口吻很隨性,但他的個性說不定意外地善良。在那群性格獨特的盧家男人之中,這位少年確實散發出了最正直的感覺,而且隻有他認同了我的料理。


    「真是的。你們今天就要回去啦?好無趣喔,我還想再多吃點美味的餐點呢。」


    他這番話也讓我雀躍不已。我對他的好感度不斷上升。


    「我姑且把料理方法傳授給你們家的女人們了。就算我不在這裏,她們一定也會幫你烹煮美味的料理。」


    「我們家女人的手藝才沒這麽靈巧!而且,老爸一定不允許她們做那道叫『漢堡排』的料理。就算她們能烹煮出美味的料理,也隻有紀芭婆婆能夠品嚐吧。」


    他用不滿的眼神望著我。


    「明日太,我問你喔,你真的不入贅到我們家嗎?不管是薇娜姊或淩奈姊都好,你隨便找一個下手,把她吃掉嘛。」


    「你是她們的弟弟吧,竟然說出這麽嚇人的話……小弟,就算重要的姊姊遭受這種過分的對待,你也無動於衷嗎?」


    「反正她們遲早會出嫁,都一樣嘛。這麽說起來,如果嫁給別人,她們就得離開這個家,入贅的話,她們一輩子都可以待在盧家啊。既然如此,這麽做比較好吧?」


    嗯?看來他還是有好好愛著自己的姊姊。不過,來自異世界的我有點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如果有男人隨便對自己重要的姊姊出手,這位少年有辦法把那個人當姊夫看待,尊敬對方嗎?


    「畢竟淩奈姊已經十七歲,薇娜姊二十歲了喔?附近的人們最近吵死了,一直嚷嚷說盧家本家的女人到了這種年紀竟然還不出嫁。趕快出嫁,孕育下一代,增加家族成員,這也是女性了不起的工作之一吧?」


    「嗯?順便問一下,小弟,你現在幾歲?」


    「我現在十五歲喔。好不容易剛滿能討老婆的年齡了……我說你啊,可以不要稱呼我『小弟」了吧?我聽了總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抱歉抱歉。啊,水源地是那邊嗎?」


    「這邊喔。」


    真是一位容易親近的少年。


    這麽一來,除了三姊菈菈?盧之外,我幾乎跟每位盧家人都交談過了。這一家兄弟姊妹的個性相當五花八門呢。


    充滿魄力,個性讓人摸不透的長男,吉薩?盧。


    宛如一匹野狼、眼神危險的二哥,達魯姆?盧。


    看起來很粗暴,其實很爽朗的麽弟,路多?盧。


    性感氣息多到滿溢出來的長女,薇娜?盧。


    清純坦率又一本正經的二姊,淩奈?盧。


    所有女性之中,唯一否定了我的『奇霸堡排』的菈菈?盧。


    天真爛漫又惹人憐愛的莉蜜?盧。


    這家人的個性還真是形形色色。


    一對夫妻竟然能生出個性如此多元的孩子,我對此相當感興趣。


    「你無意入贅我們家嗎?既然如此,隻好由我來幫你引誘淩奈姊她們了。」


    我們經過盧家的住屋,走進位於右手方,種植較多灌木的道路。


    「或是趁淩奈姊沐浴的時候,讓你闖進去。你也知道那條莫名其妙的規矩吧?如果男子看見未婚女子的裸體,必須娶她為妻,不然就得被戳瞎雙眼。淩奈姊的性格其實很軟弱,她一定會鑽牛角尖地認為自己必須嫁給你了。」


    「我才不想讓淩奈?盧為了這種事情而鑽牛角尖!再說,我覺得自己隻會被戳瞎啊。」


    「比起襲擊她並讓她懷孕,這麽做簡單多了吧?」


    「我覺得你從前提就搞錯了……路多?盧,對姊姊來說,究竟怎麽做才是幸福的,你應該認真研究這一點。」


    「這樣也很幸福啊。這麽一來,每天都可以吃到美味料理嘛!」


    雖然他的發言相當狡猾,但他在話中夾雜著對我的讚美,讓我無法討厭他……我這種想法會不會很膚淺啊?


    昨晚東達?盧徹底否定我的料理,這件事其實在我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傷痕,而路多?盧說的話則治愈了我的心。


    「嗯?隻好使用最後的方法……試著獲得那位頑固老爹的認同了。」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完全沒有要入贅的意思……」


    「我不是指那件事啦,是要讓他認同那些料理有多美味可口。」


    我不禁仔細凝視著少年的側臉。


    路多?盧沒有察覺到我的視線,他將雙手支在腦後,宛如將雙腿向外甩似地邁開步伐。


    「我覺得那種奇霸獸肉超級好吃,但老爸卻蠻橫地抱怨說太甜太軟對吧?所以,隻要你能做出既不甜又不軟的餐點,那老爸也沒辦法再說什麽壞話了。如果老爸認同你的廚藝,就算我們家的女人模仿你烹調那種菜肴,他也不會埋怨——這個方法果然最行不通啊。」


    就算最難成功,我還是希望事情能夠有這樣的發展。


    但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可是,東達?盧已經不會再讓我掌管爐灶了吧。」


    「嗯??沒這回事喔。隻要你對他說『我這次會烹煮出美味的料理給你瞧瞧,讓我掌管爐灶』,他一定會同意的。聽到別人這麽說,老爸一定不會充耳不聞。」


    「……這樣啊?」


    「喂喂喂,你可別這麽做喔!要是弄得不好,雙手的指頭被削掉該怎麽辦啊?這樣我就一輩子都吃不到你煮的飯菜了耶,……我可不希望事情演變成這種情況喔。」


    我真的想要親吻他光滑的臉頰了。


    然而,假如這一吻讓我或少年開啟了嶄新的世界,我會很困擾,所以沒有這麽做。


    (這樣啊……如果對方真的同意,我就可以靠其他料理雪恥……!)


    當我悄悄燃起鬥誌的時候,路多?盧在我身旁低聲歎氣道:


    「照現況來看,最簡單的途徑就是讓你入贅了。我推薦淩奈姊喔,你們的年紀一樣大吧?」


    「不,就算我們年紀相仿,因為這樣的理由而結婚也太奇怪了。我想要更忠於自己而活。」


    忠於自己的心情。


    忠於自己的心。


    路多?盧百無聊賴似地拋了句「是喔」。


    「啊,那邊立著一塊門板般的東西對吧?那塊板子後麵就是水源地了。我不想被抓去幫忙,先回去囉?」


    「我知道了。謝謝你……啊,雖然現在道謝有些太遲了,謝謝你昨天給我的獸角和牙齒,我昨天真的很開心。」


    「什麽意思啊?是我給你祝福耶,你竟然還跟我道謝?那是你用正當的手段獲得的祝福吧?」


    他有些任性地吐出舌頭,一下子轉過身去。


    果然是血脈相連呢。他和那位惹人憐愛的麽妹一樣,舉止相當有精神,十分適合狀聲詞。那麽,開始前進吧。我望向前方,確實有幾片門板豎立著排成一排,倚靠在灌木上。


    我不知道對方是出於什麽原因而把門板晾在這裏,但門板另一方傳來水花飛濺的清涼音色,以及女性喧鬧的聲音。


    (不管要雪恥還是怎麽樣,我都得先獲得愛?法的同意。)


    我考慮著要如何說服她,走向水源地。


    傳過來的聲音相當歡快。那大概是莉蜜?盧的笑聲吧,她一早就這麽有精神啊。


    「不好意思,請問愛?法有來這裏打擾嗎?」


    我輕輕地從門板的陰影處望著裏麵。


    下一瞬間,當事人便站在我的麵前。


    愛?法就站在這裏。


    她正用大塊的布搓揉金褐色的發絲,訝異地望著我。


    愛?法的身影充斥了我的視野,不留縫隙。


    宛如滑順巧克力般的光滑色澤,徹底塞滿了我的視線範圍。


    ——來到這個異世界之後,我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愛?法。


    所以,我當初一直以為愛?法是位標準的森邊聚落居民。


    我當時的想法其實大錯特錯。愛?法不僅不是一位標準的居民,還是一位超級特別的存在。


    一位女人家竟然揮舞著蠻刀,在森林深處狩獵奇霸獸,除了愛?法之外,沒有其他女性這麽做。


    我不曾見過其他人像愛?法一樣。她有一雙宛如野生山貓般的眼神,一舉一動像個男人般果斷。在這個森邊聚落之中,我沒看過有其他女孩像愛?法這般勇猛、強壯、洋溢著生命力與鬥誌。


    光從外表來看,愛?法就已經與其他人截然不同。


    這個聚落中的女性,尤其是未婚的年輕女性總是穿著裸露肌膚的服飾,所以我從日常生活中就能簡單察覺出她與其他人的差別。除了愛?法,沒有人的身材如此細致有型。


    想當然爾,由於其他女性也必須赴森林搜集香草與柴火、揮舞柴刀砍柴、搬運沉重鐵鍋和水瓶,進行嚴酷的勞動工作,所以幾乎沒有人因怠惰而肥胖。


    盡管如此,她們依然與愛?法不一樣。


    為了能在森林中奔跑、為了使用鋼製蠻刀,獵捕凶暴的奇霸獸……由於必須達到這些要求,愛?法不斷鍛煉。她的身體彷佛是鋼鐵打造的一般,經過千錘百煉。


    事實上,愛?法的骨架看起來很纖細,手臂、雙腿和身體也不會特別粗壯,體格並不像男人一樣強健。


    但她的身體卻有著經過鍛煉、擁有實戰經驗的強韌肌肉。


    宛如一條皮鞭般緊致,沒有絲毫贅肉。


    她沒有進行不自然的減肥,而是透過辛苦的狩獵工作,使身體經過細致琢磨,纖細苗條。


    即使如此,她並沒有失去年輕女性的優美柔軟,從她發達的背肌到緊致的腰身,再到洋溢躍動感的雙腿曲線,這樣的身材至今仍會讓我小鹿亂撞。


    愛?法相當漂亮,宛如一匹野生的豹。


    她的肉體十分優美,彷佛一位優秀的運動員。


    愛?法是一位充滿魅力的女性。


    不管將她視為動物、人類、或是一位女性——她的身體都相當美麗又協調,我平時就偷偷懷抱著這樣的感受。


    那麽……


    愛?法如此曼妙的身材,現在塞滿了我的視野。


    盡管褐色軀體四處浮現出淡淡的白色傷痕,卻依然綻放滑嫩光澤,未帶有任何一絲不純物。現在,她的身體正展露在我


    的麵前。


    簡單來說,愛?法現在一絲不掛。


    愛?法張開雙腳站在岩石上,正用一大塊布擦拭著金褐色的濡濕發絲,整個身體僵住不動。愛?法的正麵裸體暴露在我眼前。


    還有數位女性赤裸著身體在她背後嬉鬧,察覺到我的身影後,其中幾個人發出尖聲哀號,但我已經沒辦法清楚認知到這些事了。


    想要知道原因嗎?


    宛如被高速快轉的影片一樣,我家女主人的臉色迅速變得通紅,她的臉上巧妙地混合了羞恥的表情和宛如惡魔般的神色。愛?法使出全力,用一記右鉤拳擊中我的太陽穴。


    2


    「你還真是會替我們找麻煩哪……」


    這裏是與盧家宅邸隔了一段距離的空地,某個人發出沉重的歎息。


    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搭配上好好鍛煉過的壯碩身軀,細長的雙眼眯成一條線,臉上總是掛著笑意,但卻難以看穿他的內心——這個人就是盧家長男,吉薩?盧。


    一臉事不關己的麽弟路多?盧站在他的身旁,遙望著遠方的群山。我和愛?法則站在兩人的麵前。


    這畫麵簡直就像訓導主任在對我和愛?法說教,其實,現在的嚴重和緊急程度高到那種事完全無法相比。這是一場秘密會談,將會決定盧家和法家之間的未來。


    「撞見出嫁前的女孩裸體,是一項嚴重的禁忌。你清楚這一點嗎?」


    「……是的,我非常清楚。」


    「按照規定來說,為了贖罪,犯了這項禁忌的人必須交出一隻眼睛,或是迎娶那個女孩,一生守護著她。遺憾的是,我們連你的出身都不瞭解,不可能讓盧家的女人嫁給你。」


    「……是的,我清楚這一點。」


    「而且,薇娜、淩奈、菈菈和莉蜜四姊妹全都在場,我們更不可能讓四位女孩都嫁給你。」


    「……是的,我不勝惶恐。」


    「雖然這麽說,但你並沒有四顆眼睛。那麽,之後該怎麽做才好……」


    「關、關於這件事情!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了!」


    盡管這是一場秘密會談,我依然忍不住抬高聲量。


    「我隻看到了愛?法的裸體!」


    有人踹了我的腳。


    「由於愛?法徹底擋在我的眼前,所以我隻看到了愛?法的裸體!」


    又被踹了一腳。


    「由於愛?法的裸體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周圍的風景完全沒有納入我的視線之中!我的眼裏隻有愛?法的裸體!」


    咻、咻、咻,這次她連續踹了我好幾腳。


    不過,如果對方取走我的雙眼或其他部位,我會相當難過,所以我十分拚命地辯駁。


    順帶一提,我的左太陽穴被那一記全力揮出的右鉤拳擊中後,現在還傳來一陣陣的炙熱疼痛。盡管沒有出血,我依然很擔心頭蓋骨是否龜裂了。


    「什麽嘛?不要被自己家的女人吸走注意力啊。這樣我的作戰計畫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路多?盧用絲毫感覺不到嚴重性的口吻這麽喃喃自語後,吉薩?盧緩緩轉向他。


    「路多?盧,你不清楚自己的行為有多嚴重嗎?」


    他眯成一條線的細長眼睛靜靜地俯視著自己的弟弟。


    路多?盧嚇了一跳,他瞬間縮起身體後,馬上又揚起眉毛說道:


    「怎樣啦!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這明明就是許久以前訂下的陳腐規定。老實說,在這個聚落之中,根本沒有人乖乖遵守這種毫無意義的規矩!」


    「你說的可能沒有錯。但曆代擔任族長的孫家墮落至今,現在隻有我們盧家是森邊的模範。就算是古老的規矩,也絕對不可以輕忽。」


    吉薩?盧的表情之中看不出特別的變化。由於他的臉龐本來就很柔和,不管他的發言有多麽嚴厲,臉上隻掛著一抹微笑。


    盡管如此,聽到吉薩?盧這番話,本來宛如幼犬在吠叫般的路多?盧的臉色卻愈發鐵青。


    (插圖063p)


    「我……我知道了。是我不好……就說是我不對了啦!吉薩哥哥,不要這麽生氣嘛!」


    「我之後再來思考怎麽處分你。」


    吉薩?盧丟下可憐的弟弟,再次麵對著我們。


    轉瞬間,我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壓力沉沉地壓在我的頭上。


    這個男人的魄力究竟來自何處呢?這股壓迫感相當沉重,我覺得自己彷佛麵對著一位武功高手。


    「法家的愛?法,對於這位犯下禁忌的家人,你有什麽想法?我打算聽了你的決定後再下判斷。」


    吉薩?盧靜靜地這麽說。


    「為了遮蔽視線,水源地架設了門板。門板代表著每個家的門,在經過家人的允許之前,不可以踏入門內,森邊存在著這條規矩。這麽一來,法家的明日太便打破了雙重禁忌——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麽懲罰他?」


    「……明日太這個男人是異國人。身為法家的家主,我把這位異國人接進家裏,卻在教導他所有森邊規矩之前,就讓他拜訪其他家,錯在我身上。」


    愛?法用不帶感情的聲音這麽說後,沉靜地垂下頭。


    「若是需要贖罪,我願意代替他交出自己的眼睛。不過,如果交出雙眼,我將無法以森邊獵人的身份生活下去,能不能容許我交出單隻眼睛就好……」


    「喂,愛?法!」


    當我這麽嚷嚷時,吉薩?盧用手製止了我,用手支著自己結實的下顎。


    「法家的愛?法,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假使失去單隻眼睛,是不可能以《獵捕奇霸》維生的。森林並非孩子的遊樂場。」


    「……如果我因此在森林中凋零,那就是我的天命。」


    「原來如此。」


    吉薩?盧點了點頭,望向極度焦躁的我。


    「那麽,我重新再問一次。法家的明日太,你有看到我們盧家女人的裸身嗎?」


    「我隻看到愛?法的裸體!」


    到了這個節骨眼,她依然踹了我的腳。


    「這樣啊。」


    吉薩?盧吐了一口氣。


    「明日太,我就相信你說的話吧……然後,既然你聲稱自己隻看到愛?法的裸體,之後就是法家的問題了,與盧家毫無關聯。」


    「……你願意原諒他嗎?」愛?法開口問。


    「我並非原諒他,而是相信他。」吉薩?盧回答。


    「愛?法,你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明日太來自你擔任家主的法家,我就相信他說的話吧……明日太,你說自己沒有踏進門板內一步吧?」


    「是的!因為愛?法一絲不掛地站在門板正後方!」


    她又踹了我一腳。


    由於我鬆了口氣,所以毫不在意。


    假使要獻出愛?法的其中一隻眼睛,我還寧願對方戳瞎我的雙眼。


    「那麽,這件事情沒有對盧家造成危害,我就不予過問了……如果因為這點騷動就讓其他家的人受傷流血,別人一定會毀謗盧家,說我們使用了惡毒的陰謀,陷害其他家。」


    吉薩?盧這麽說後,終於轉頭望向路多?盧,他現在變得相當安分。


    「路多?盧,你瞭解了嗎?你的舉動不隻會為法家帶來災禍,還會使盧家受害。你已經是能夠分辨是非的大人了,身為盧家的成員,你要更守規矩一點。」


    「是……」


    路多?盧隻簡短地這麽回答,他看起來更可憐了。


    「請、請問,他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嗎?」


    「嗯?法家的明日太,為什麽你要在意這種事?」


    「因為……就算是他自作自受,我依然會感到過意不去,


    如果我能更機靈一點,就不會引發這場騷動了。」


    「嗯……不管怎麽說,我都不會處罰他。倘若我這麽做,這件事將會傳入家主的耳中。」


    就算太陽已經升起,家主東達?盧依然還在睡懶覺。


    「不管規矩如何,一旦我父親東達?盧知道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原諒你。畢竟家主特別疼愛小妹莉蜜?盧。不僅是你的雙眼,他還會要求你交出心髒。」


    「……這樣啊……」


    「假使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外界會認為盧家讓一位嗜血暴徒擔任家主,輕蔑盧家。除了家主東達?盧之外,也拜托兩位不要讓其他家人知道此事。」


    我隻能回答說「彼此彼此」。


    這件事情不隻關係到對方家族的名譽,也可能會害我們家族的人丟掉性命。


    「那麽,我們就和解吧。家主目前尚在就寢,就由我吉薩?盧來接受兩位的辭行,願我們兩家都平安。」


    他的意思是「沒事就滾回家去」。


    不能和莉蜜?盧她們道別,讓我感到有些難受,但在這種狀況下,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沉默地低下頭,走向盧家取刀。


    「啊,對了,家主東達?盧有話要我轉告兩位。為了正確傳達他的意思,我就將他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們。」


    吉薩?盧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和善微笑,叫住我們。


    「『謝謝你們煮了這餐難吃的食物。多虧了兩位,大長老獲得救贖。我要為你們腐蝕獵人靈魂的良藥獻上祝福』……傳話到此結束。」


    3


    「愛?法,喂!」


    我這麽叫喚著,對方當然沒有回覆。


    我們已經拿了刀和披風,現在正要走回法家。


    人們將森邊的黃土路踩踏得相當平坦堅硬,走在路上時,不時會與幾位聚落居民擦肩而過。


    此處距離法家約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這是我首次遇見這一帶的居民,因此每個人都驚愕地轉頭望著我。不論身在何方,穿著森邊服裝的異國人果然都會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我一點也不以為意。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處理眼前邁開大步,散發出憤怒與拒絕氣息的愛?法。


    我明明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與她討論,現在卻怎麽都找不到開口的時機。


    (……就算保持沉默,也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吧。)


    我下定決心後,朝著愛?法怒氣衝天的背影這麽開口:


    「你聽我說!如果你是在氣剛剛那件事,那確實是我的錯!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可是,我不想讓這件事情破壞我們之間的信賴關係。看在我們之前一起度過的日子份上,你可以聽我解釋嗎?」


    「……」


    「我這麽做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路多?盧告訴我那裏是水源地,我壓根沒想過盧家的水源地竟然是一條大得誇張的河川,還能讓人沐浴。我以為大家應該正和樂融融地洗著晚餐的餐盤,所以才會不以為意地探頭一看嘛。」


    「……」


    「而且,我還是首次得知出嫁的事情……我說啊,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你一絲不掛的模樣,我要怎麽對你負責才好?」


    說出這種話,就連我自己都感到羞恥困窘。


    這可不行,我努力裝出輕浮的聲音:


    「如果能娶到你這樣的美人,我一定會超幸福的啦。如你所知,就我的立場來說,我根本沒資格獲得這種殊榮!但是,如果這樣不符合規定,就算要我入贅也……」


    我的氣數將盡。


    愛?法轉向我,踢擊地麵,飛撲而來。她的瞬間爆發力相當驚人,不亞於七天前殺死奇霸獸的那一擊。


    我的身體輕易就被拉倒在地,愛?法的膝蓋抵著我的腹部,竭盡全力抓住我的胸口,用力勒住我,讓我難以呼吸。


    「我、我說啊,愛?法……」


    「囉嗦死了!你——你這個大混蛋!」


    看來我徹底踩到她的地雷了。


    愛?法的雙眼宛如烈火般燃燒,她緊緊咬著雙唇,彷佛要滲出血來,她的臉蛋也變得通紅。


    「你……你知道我是做出了多大的覺悟,才決定要以《獵捕奇霸》維生嗎?你竟然這麽輕易就說要入贅——」


    愛?法好不容易擠出的聲音因悲痛而微微發顫,她的手不斷勒緊我的胸口。


    看到愛?法的眼中微微滲出的物質,我打從心底感到後悔。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開玩笑!我隻是想要化解尷尬的氣氛罷了!我沒有惡意!」


    這次是我不對,百分之兩百,確確實實是我的錯。不言而喻,顯而易見。


    不是因為正經的爭論,也不是情感不合而造成的摩擦,隻是因為輕率的口吻而讓女孩子雙眼含淚。在這個世界上活到第十七年,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樣的行為會喚起多強烈的罪惡感。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竟然讓你這樣堅強的女孩子哭泣,罪惡感快要讓我停止呼吸了!拜托你別哭了!」


    「開什麽玩笑!誰在哭啊!」


    愛?法才剛這麽大喊,一滴溫熱的物體就滴落到我的臉頰上。


    愛?法的視線中燃燒著熱烈的激情火焰,宛如業火一般,我甚至覺得她的眼淚會因此而蒸發。遺憾的是這樣的奇跡並沒有出現,繼續滑落的一滴滴淚珠炸彈擊碎了我的心。


    我覺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如果愛?法像前天的莉蜜?盧一樣崩潰哭叫,我一定會為自己的愚蠢感到後悔,進而苦悶致死。


    然而,身為充滿榮耀的女獵人,愛?法沒有嚎啕大哭,她推開我,與我拉開距離後,轉向後方擦拭淚水。


    我也緩緩抬起上半身,呼喚著背對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愛?法:


    「呃,愛?法……?」


    「我沒有哭。」


    「對啊,你沒有哭!是我看錯了!聽說如果被人緊緊勒住,會導致缺氧而讓視線模糊呢!」


    愛?法沉默地站了起來,再次用手臂抹了抹臉後,重新昂首闊步。


    我大力歎了口氣,追上愛?法。


    這段期間路上並沒有其他行人,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對喔,這家夥不是一位隻有冷漠性格的女人。)


    愛?法隻是一味盯著前方,交替移動著雙腳。


    盡管她的眼中已經沒有泛著淚光,但雙頰依然有些潮紅,表情感覺比平時更為青澀。


    直到平時毫無畏懼的表情重回她的臉龐之前,我不打算對她說些多餘的話。這麽下定決心後,我將視線移向前方。


    彷佛在等著我移開視線般,愛?法本來不悅地閉著嘴,現在卻張開了口:


    「……你這家夥為什麽從剛剛開始,就露出一副鑽牛角尖的表情啊?」


    「欸?當然是我一直在懊悔啊,不知道怎麽和你和好。」


    「我不是問這個,你是不是懷抱著其他煩惱?若非如此,你不會懊悔到這種地步。」


    對方明明一直暴跳如雷,卻察覺到了這一點,我打從心底感到訝異。


    「嗯,我其實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不過這件事情有點複雜,等你心情平複之後,我再告訴你。」


    「開什麽玩笑!我一直都很冷靜啦!」


    我總覺得她的語氣變得更幼稚了。


    真的沒問題嗎?盡管我感到擔心,但為了尊重她的想法,我開始陳述了起來:


    「呃?那我就開口囉。這件事情相當唐突,你聽的時候別生氣喔。如果你阻止我,我會乾脆地放棄。」


    「……雖然隻過了短短幾個小時,我卻覺得自己已經被觸怒了


    好幾年,你還打算繼續說些無聊的事情給我聽嗎?」


    「假使你覺得沒有這麽做的必要,就果斷地拒絕我吧……我啊,希望東達?盧能再品嚐一次我的料理。」


    愛?法微微眯起眼,將冷冰冰的眼神投向我。


    我試著真心誠意地闡述自己的心情。


    「隻要東達?盧不認同我的料理,盧家就不可能去學習放血這個流程。這麽一來,從明天開始,紀芭婆婆每天又要吃著腥臭的肉吧?而且,就算不管這一點,我一聽到別人說自己煮的料理難以下咽、是毒藥,真的相當不甘心。」


    愛?法沒有回答。


    她隻是半睜著眼,凶殘地瞪著我。


    「現在事情總算圓滿落幕,我也知道最好別繼續和那個家族深入往來。除了紀芭婆婆和莉蜜?盧之外,最好不要接近其他盧家人比較妥當……可是,我還是很不甘心。」


    「……原來是這種事啊。」


    「嗯?」


    「聽到對方罵得那麽難聽,如果不感到悔恨才奇怪吧。這件事情不值得你現在這樣絮絮叨叨。」


    「是啊。不過,我們現在也無法輕易和盧家扯上關係吧?所以我才這麽困擾。」


    「……你不需要煩惱。」愛?法拋下這句話。


    她還說「隨心所欲地去做吧」。


    「欸?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真的去向那位乖僻老爹丟出挑戰書,你也不介意嗎?」


    「你想這麽做就做啊,我不會阻止你。」


    「你怎麽一直事不關己啊!如果失敗的話,也會造成你的困擾喔?」


    「如果不想造成我的困擾,就跟我撇清關係。」——她該不會又想說這種話吧。假使她這麽說,這次不管惹她哭泣或大吼,我都會徹底抗爭下去。


    但她完全沒有提到這一點。


    「東達?盧已經不打算讓我嫁進盧家了。照那個人的個性,不可能容許一個女孩子家狩獵奇霸獸。我現在隻從那個男人身上感受到敵意和嘲諷。」


    「嗯,可是既然對方對你懷有敵意,我們最好別和他扯上關係吧?」


    「為什麽?既然對方是敵人,讓他屈服就好了吧?」


    愛?法乾脆地拋下這句話。


    看到我滿臉疑惑,愛?法哼了一聲。


    「我又不是拜托你拿刀打倒東達?盧。我是要你用美味的料理讓他的心降伏於你——不是這樣嗎?」


    「與其說是降伏,不如說認同吧?算了,我確實充滿鬥誌啦。」


    「既然如此,你就隨心所欲地去做吧……我也希望紀芭婆婆之後能繼續品嚐美味的料理。」


    說到後來,愛?法的聲音變得相當小,如果不把耳朵湊到她的身旁,甚至會聽不見。


    「不過,在你闡述自己這麽做的意義之前,我必須先詢問你一件事。」


    愛?法的眼神蘊含著更加危險的光芒。


    「有勝算嗎?」


    「勝算啊……」


    我思考了兩秒左右後,回答「有喔」。


    「有嗎?」


    「有。雖然我還需要再研究一下,但家裏還剩下很多肉,可以讓我恣意研究。」


    「那麽,你可以獲勝吧?」


    「嗯?哎呀,勝負有時與運氣有關……」


    「你一定要贏,我不允許你輸。」愛?法撇過頭。


    「聽到對方用如此下流的言詞汙辱你煮的菜肴,我已經無法忍受了。假使東達?盧再度露出那種傲慢的態度……我絕對會當場勃然大怒,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舉動。」


    看到我訝異地瞪大雙眼,愛?法的臉上再次染上紅暈。


    「昨晚,聽著那個男人說話時,你知道我忍受著多大的屈辱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拿鐵鍋裏沸騰的東西潑向那個男人的臉。」


    可是,昨天你從頭到尾都冷漠地麵無表情吧?


    我再次思索了起來,愛?法的情緒起伏確實很大,但當她麵對不同的對象時,總是麵無表情,甚至看起來有些冷酷。


    那副冰冷純淨的表情下,竟然燃燒著如此滾燙的激情。


    「可是,在別人家用晚餐——而且對方是盧家,若是做出如此無禮的舉動,法家的血脈應該會馬上斷絕吧。所以,你挑戰這個任務時,要做好擔起法家名聲的覺悟。」


    「我知道了。」我大力點了點頭。


    總覺得有某種熱熱癢癢的東西在心中蠢蠢欲動。


    「謝謝,愛?法。我沒想過你竟然會這麽懊惱。」


    「哼!因為你這家夥暫時還是法家人嘛!倘若有人不合理地貶低家人,身為家主,我當然會生氣!」


    愛?法惡狠狠地拋下這番話,像小孩一樣嘟起嘴。


    「……而且,不管其他人胡謅什麽,那道料理絕對很美味。」


    為什麽呢?


    難道愛?法是為了剛剛發生的事在報複我,想要看我落淚嗎?


    我並沒有流淚,反而笑逐顏開。


    「愛?法,你總是會在最後關頭推我一把呢,總覺得心裏湧出了源源不絕的鬥誌。」


    「……哼。」


    「唉?還好沒有讓那場無聊的騷動,破壞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之後也多多指教了喔,愛?法!」


    「……你自己犯了兩次禁忌,還好意思稱它無聊啊。」


    她皺著鼻頭的容貌,宛如一隻發怒的山貓,愛?法已經恢複成平時的模樣了。


    看到她令人生畏的臉龐,我更加雀躍。


    「對喔,畢竟我看到了你的裸體嘛,怎麽可能無聊啊,愛?法!這可是我的真心話喔!」


    當我正得意忘形的時候,愛?法使出全力揍了我的後腦勺。


    4


    接下來的幾天,為了打倒東達?盧,我每天都專心地研究著烹煮奇霸獸肉的方法——聽到我這麽說,大家可能會覺得我整天不眠不休地烤著肉,不過當然不是這麽一回事。


    在森邊,想要有飯吃就必須工作,所以我依然有好好完成每天的工作。再說,為了進行研究,我得獲取材料才行,因此要進行更大量的肉體勞動。


    舉例來說,我必須確保柴火。


    沒有柴火的話,我就無法烤肉。


    而且,我滿腔熱血地打算趁這次機會,努力鑽研爐灶的溫度調節方式。


    可是,如果真的要鑽研成功,修練的時間必須以年為單位來計算,但我絕對不能在這件事情上敷衍了事。


    首先,法家隻有一個爐灶,因此我必須在極其受限的環境中進行烹調。假若使用強火煮開『奇霸肉湯』,後來就必須減少投入柴火,慢慢讓它滾開。這已經是調節火力的極限了。


    然而,盧家有許多爐灶。這麽一來,隻要在烹調料理時搬動鐵鍋,就可以恰當地分開使用強火和弱火。所以,在盧家用晚餐時,我可以不用捏製迷你漢堡排,而是烹調結實的正常大小漢堡排——在調理時,「維持弱火」是一件艱難的事情。


    這與在瓦斯爐上使用平底鍋的狀況不同。畢竟每塊木柴的形狀不盡相同,最後隻能用眼睛目測份量。而森邊使用的鐵鍋比平底鍋更為厚重,熱傳導較慢,但一旦熱了之後,火力便相當強大。這種感覺的差異也很棘手。


    昨天我將重點擺在不要讓漢堡排燒焦上,所以沒有端出失敗的作品,但火力會不會太過微弱,讓肉汁跑掉呢?我一直無法抹去這股不安。我不希望下次再見到東達?盧時,還需要這麽提心吊膽。


    因此,對我來說的第一個難關就是「調節弱火」。


    我該加入多少柴火?該升起多大的火?燃起多大的火才會達到多高的溫度?我必須調節柴火量,觀察火的大小、確認煙霧的


    情況,把握煎烤肉的狀態。這是一場耐心的勝負,也是一場看不見終點旅程的起點。


    總之,我反覆燃燒著木柴,燒烤肉。


    家裏已經被煙熏得有些嗆人了,相當辛苦。


    這個時候,我就很羨慕盧家的環境,能夠把爐灶搭建在室外。不過,就算羨慕富足者也無濟於事——我和※石川啄木一樣,一味地盯著自己的手,但有人卻感到不滿。(譯注:日本明治時代的文人,出身貧苦,知名的短歌曾寫到「不論多麽辛勤工作,生活都不見起色,我凝望著自己的手」。)


    那個人當然就是我唯一的同居人,這個家的女主人愛?法。


    從盧家回來的午後,愛?法結束獵人的工作,從森林歸來。看到被肉脂和柴火的煙霧熏過的屋內慘狀,她馬上怒吼:「你這家夥在搞什麽啊!」


    為了打倒那個奇霸獸老爹,我必須進行研究嘛。我小聲抗議,打算用天生的可愛模樣拉攏女主人,她卻毫不領情地罵了我:


    「你是笨蛋嗎?在家外麵做一個爐灶就好了啊。」


    愛?法用手撥亂金色秀發,這麽開口。


    我真的茅塞頓開。


    森邊並沒有木匠、建築師或室內設計師。不管是房屋或家具,皆由居民親手製作而成。


    「若沒有爐灶,我們就會餓死,所以我多少也知道搭建爐灶的方法。」


    愛?法的父親於兩年前過世,那時的愛?法年僅十五歲。後來,她與眾人斷絕關係,一個人獨居。這樣的她卻擁有如此豐富的知識,來自異世界的我當然沒辦法想像。


    而且,我也不認為每位森邊的十五歲少年,都知道如何搭建爐灶。


    愛?法的父親彷佛預料到自己會英年早逝,才將自己擁有的所有知識都急躁地傳授給了女兒——我甚至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然而,現在已經無從查證這件事情了,我也無意追究。


    我隻是一味地讚美著愛?法說「你好厲害喔」,祝福著她的存在。


    ◇


    因此,從盧家回來的隔日午後,我和愛?法兩人便開始辛勤搭蓋爐灶。


    雖然我知道會很辛苦,但這還真是苦心竭力的重度勞動。我們先拖著拉板到岩場,搬運大小適合的石頭。我們反覆搬運岩石,並將搬來的岩石堆積在地麵上。完全是一場體力和毅力的勝負。


    我們在法家的正後方搭蓋了這個爐灶。


    從太陽還高高掛在天空上時,我就必須不斷將柴火添加進爐灶中。因此為了避開外人的視線,我們最好把爐灶搭建在從大馬路上看不到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法家後方長著一棵高大茂盛的灌木,就算突然下起驟雨,它也能幫我們守護爐灶。我打算之後用這株灌木當做基底,搭建一處屋頂。


    我們反覆搬運著岩石。


    然後將它們愈堆愈高。


    我們將石頭堆疊成圓錐形,宛如一座圓形小山,上方和前方都有著洞穴,中間徹底中空。光靠堆疊岩石,當然無法讓爐灶順利成形。愛?法從森林中帶回了「黏土」,可以用它來連接起每顆岩石。


    她帶回的灰色岩塊隻存在特殊岩場之中。將這種石頭打碎,溶解於水中後,就可以使用了。由於它會讓手黏糊糊地黏在一起,我們一邊與之搏鬥,一邊將它填進岩石之間的縫隙。等到爐灶的外型搭建到一定的程度後,再試著燒柴火。


    假使氣密性不足,或是發現某些部位在燒柴時破裂崩毀,我們便再次揉入黏土。


    反覆進行了五六次這樣的工程後,我們終於能防止煙霧從縫隙之間流瀉而出。接下來,我們將黏土混入細碎的砂礫,溶解成稀稀的糊狀物之後,均勻塗抹在爐灶的內外兩側。


    接下來,我們用火烤過整個爐灶,等黏土硬化就大功告成了。


    「嗚哇!!滿頭大汗!這個工作耗費了我們半天的時間呢。」


    太陽來到西方的盡頭,烹煮晚飯的白煙早已在四周冉冉上升。


    「……明日太,我肚子餓了喔。」


    就連坐在地上的愛?法也難掩疲勞神色。


    「說得也是。難得蓋好了這個爐灶,今天就用它來烹調料理吧。你想吃肉湯還是漢堡排?」


    「漢堡排。」


    我維持著癱軟在地的姿勢,轉頭望向愛?法。


    愛?法露出駭人的表情,問了句:「怎樣?」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你回答的速度好快喔。可是,昨晚也吃漢堡排,這樣連續四餐都吃一樣的餐點喔,無所謂嗎?」


    「…………………………不要緊。」


    不用隔了這麽久才回答我嘛。


    我在工程途中偷溜去煎了波糖,所以不管她想吃什麽主菜都無所謂。雖然絞肉會有些費工,但愛?法撥了半天的時間幫忙我搭蓋爐灶,跟我對愛?法感謝的心情相比,這種答謝的方式根本不算什麽。


    當我這麽沉吟時,愛?法再次開口喚我:


    「明日太。」


    「怎麽了嗎?愛?法。」


    「前天在盧家吃的漢堡排比較大塊。」


    「這個啊,在我的故鄉,那才是普通大小喔。」


    「……為什麽你在法家做的漢堡排這麽小塊?」


    「咦,我沒告訴過你嗎?倘若要做成那樣的大小,必須分別使用強火和弱火煎烤喔。如果隻用強火,表麵會烤焦,隻用弱火的話不容易煎熟,鮮味也會流出來。所以我隻好把它分成這種可愛的大小來煎。」


    「這樣啊。」


    「是啊,就是這樣。」


    「明日太。」


    「怎麽了嗎?愛?法。」


    「……法家現在也有兩座爐灶喔。」


    (插圖085p)


    「是啊,我真的很開心呢。可是一個在室內,一個在室外,搬運鐵鍋很辛苦喔。要烹調一道料理的時候,應該很難分開來使用這兩個爐灶吧。」


    但是,當我學會維持弱火的技巧時,不就沒辦法把這門技術實際運用在烹調上了嗎?這下麻煩了。當我這麽思考時,愛?法的眼睛在暮色中熊熊燃燒。


    於是,我們隔天便在戶外搭建了第二座爐灶。


    在宛如雙胞胎兄弟一般排排站的爐灶前方,我在使出全力後癱軟在地。


    「嗚哇!!滿頭大汗!連續兩天都搭建爐灶真是太累人了!我的手臂都腫了啦!這樣有辦法做料理嗎?」


    我癱在地上發牢騒後,愛?法的眼神本來情感複雜地遊移著,現在則緊緊盯著我。


    「沒有啦,我還是會煮喔,我會煮啦。我會幫你端出一道巨大的『奇霸堡排』……所以你不要哭喔?」


    「誰在哭啊!」


    「那就好……而且,我明天終於可以正式開始研究燒烤料理了。愛?法,我很感謝你喔。」


    「哼。」


    「這麽說起來,我明天開始想要請你試吃對付東達?盧的烤肉料理,今天是近期最後一餐漢堡排囉。」


    「最後一餐……」


    「如果你想吃的話,我之後還是會煮給你吃……喂,你不要哭喔?」


    「誰在哭啊!」


    「嗯。你真的很喜歡漢堡排耶?如果成天隻吃漢堡排,就會如同吉薩?盧所說,咀嚼力真的會退化……」


    此時,我感到有些不對勁。


    咀嚼力,退化……?


    假如退化的話……


    會怎麽樣呢?


    「這樣啊。」


    我將手按住眉心,陷入沉思。


    「這樣的確……說得也是……」


    「明日太,怎麽了?」


    愛?法一臉嚴肅地靠了過來。


    金褐色發絲微微黏在她香汗淋漓


    的臉頰上,怎麽說呢——有點性感。


    「沒,沒有啦!我隻是再次確認了料理的方向性。我這次會努力煮出結實有咬勁,又跟漢堡排一樣美味的料理,你好好期待吧。」


    當我將思考的觸角伸向四麵八方的同時,我問了愛?法一個困惑已久的問題:


    「這麽說起來,愛?法,我們這兩天都在搭建爐灶,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但狩獵的工作不要緊嗎?這麽一來,我們將近十天沒狩獵到奇霸獸了吧?」


    「不要緊,我們在盧家獲得了意外的收獲。」


    愛?法用指尖纏繞著掛在胸前的頸煉。


    跟我一樣,愛?法也得到八顆牙齒和獸角。


    愛?法的胸前本來就掛著數量繁多的牙齒與獸角,她似乎將多餘的份收納在毛皮披風的內袋。


    「獲得了八顆報酬,代表是兩隻奇霸獸的份,也就是二十餐的亞力果和波糖啊……隻是掌管一次爐灶,這樣的報酬還真是超乎常規。」


    「對於你來說,這是正當的報酬。」


    凝視著爐灶中燃燒的火焰,愛?法輕聲低語。


    「而且,倘若正值獵捕不到奇霸獸的時期,不管在森林走了多久,也不會有收獲。盡管森林幅員遼闊,無邊無際。但我們能進入的領域卻極為有限。我們能進入的領域,就是能夠當天來回家裏的距離。」


    「嗯,這樣很合理。」


    「然而,隻要我們將聚落周遭的奇霸獸全都一網打盡,奇霸獸喜歡的果實和小動物增加後,潛藏在森林深處的奇霸獸就會為了取得這些食物,而遷徙居住地。這麽一來,我們就有獵捕不完的奇霸獸了。」


    「原來如此,已經形成了固定的循環啊。」


    然而,加入我這位寄宿者之後,愛?法的負擔比平時多了一倍,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情沒有這麽容易。


    若要維持一個人的生計,隻要十天獵捕一隻奇霸獸就足夠了,兩個人的話,五天至少就要獵捕一隻奇霸獸。希望能在愛?法的積蓄減少之前,迎接豐收期的來臨——我在心中這麽祈禱。


    隔天,愛?法竟然帶著巨大的牙齒和獸角回家。


    「有一隻奇霸獸掉進你之前跌落的陷阱裏。」她這麽說。


    又隔了一天,她依然又帶了巨大的獸角和牙齒返家。


    「今天這隻好龐大,刀子差點要折斷了。」


    獵捕奇霸獸,需要賭上性命。


    我之前還祈禱著她能豐收呢,真是丟臉。


    然後,再隔了一天——愛?法竟然獨自搬了一隻五十公斤重的年輕奇霸獸回來。


    「我有照你說的做,試著放血了。它一邊流血,一邊抽搐了許久,我應該做得不錯吧。」


    當我使用屋外的爐灶燒柴時,愛?法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她的身上滿是汗和泥沙,看起來相當痛苦,大力地喘息。


    她當然會累成這樣。就算是體型嬌小的奇霸獸,體重也有五十公斤起跳,重量應該跟愛?法的體重不相上下。


    「你、你沒事吧?竟然這麽亂來……」


    「不要緊……給我水。」


    我慌忙走進家裏,用杓子舀了滿滿的水。


    當愛?法想要接過杓子時,我發現她的手臂顫抖不已,於是將杓子直接送至她的嘴邊,微微傾斜。


    愛?法一口飲盡之後,大力吐了口氣,就這麽躺倒在地。


    她形狀完美的胸部劇烈起伏,我有些困擾,不知道該看向哪裏。


    我把視線移向一旁的奇霸獸,它和愛?法和諧地並排著。


    奇霸獸屍體的頭部和喉嚨上沾染了鮮血,小小的雙眼悲傷地緊閉。盡管身高不高,身體卻因胖而顯渾圓,看起來有著豐美的脂肪。由於它的角比牙齒還大,我猜它大概是一隻年輕的公奇霸獸。


    「……現在還有將近一半的肉耶,你沒必要這麽勉強自己吧。」


    我這麽開口後,愛?法繼續在地上躺成大字形,不悅地望向我。


    「你在說什麽啊。隻要再過五天,那些肉就會開始腐敗吧?」


    「是啊。既然如此,你可以在森林將它放血之後,把腿部帶回來就——」


    「平時一直在囉囉嗦嗦地嚷嚷道『丟掉奇霸獸的身體好可惜』的人,是你吧?」


    愛?法閉著眼睛,呼吸依舊有些絮亂,她不滿地這麽說。


    「為什麽你要挑我毛病?我做的事情是多餘的嗎?」


    「怎麽可能!……我很感謝你。謝謝你,愛?法。」


    愛?法張開眼睛,瞄了我一眼。


    「……既然你感謝我,就用行動表示給我看。」


    「咦,咦咦?我該怎麽表示才好?」


    愛?法慢吞吞地爬起身,微微嘟著嘴,仰望著我。


    「……我今天想吃漢堡排。」


    我隻拜托她試吃了兩天燒烤料理,現在已經出現戒斷症狀了啊。


    我在她麵前大力點頭道:


    「知道了!等我把它肢解之後,就來著手準備!你就餓著肚子等我吧!」


    愛?法點了點頭,她的模樣有些奇怪。


    她的表情相當不自然,簡直像在拚命壓抑住勾起的微笑。


    看到她這副模樣,就算我不願意,也會忍不住燃起鬥誌吧。我隻能仰天長歎。


    5


    忙忙碌碌之中,一眨眼十天就過去了。


    也就是說,距我穿越到這個異世界的那天,已經過了兩個星期。


    我與愛?法單獨度過了前五天,第五天的晚上,我與莉蜜?盧相遇。第六天我們拜訪盧家,隔天便回到法家,之後又過了十天——確切來說這已是第十六天了。


    我覺得自己彷佛從好久以前開始,便在這個世界過日子。另一方麵,我又感到驚愕,原來已經過了這麽多天了。


    不管怎樣說,這十六天相當充實緊湊。


    尤其是這一個星期,我每天都過著燒柴煎肉的日子。我現在終於摸索出頭緒了,打算明天一早就前往盧家,拋出宣戰布告。


    不管多麽努力鑽研,關於火力的研究都永無止盡。我必須找到一個放手的時機,而那個時機就在今天找到了。


    愛?法今天的晚餐是我的最終試驗品。她品嚐後,掛保證說「跟漢堡排一樣美味」。


    適合森邊居民的餐點——一道能夠讓森邊居民開心享用的餐點。這是我思考出這道料理的關鍵。看到愛?法極其滿足的表情,我由衷地認為「這道料理一定不會有問題」。


    「老實說,如果我當初沒有遇見你,我一定什麽事都辦不到,幾天就橫死路邊了。」


    用完餐,收拾好餐具後,我滿足地躺在地毯上,沒來由地開口說出這種話。


    嘰嘰嘰……昏暗的室內微微響起獸脂蠟燭的燃燒聲,愛?法露出有些不悅的表情。


    「像你這樣的人,不管陷入什麽樣的困境,不管被誰撿回家,都一定能迎刃而解……你想聽到我這麽說嗎?」


    「我才沒有這麽看重自己,我也不打算小看這個世界。在這塊人生地不熟的土地上,我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你。這究竟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啊?我剛到這裏的頭兩天,心中就浮現了這樣的自覺。」


    「……為什麽一到晚上,你就會毫無脈絡地開始談起嚴肅的事情,要不然就是瞎說些感傷的話?我隻能單方麵受你影響,很困擾呢。」


    在燭台火光的照耀下,愛?法撩起金褐色秀發。


    就寢的時候,愛?法總是讓頭發自然披散而下。


    在昏暗的燈光中,我眯眼望著她閃閃動人的美麗長發,緩緩露出微笑。


    「這樣啊?雖然我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一段


    時間,但還是無法脫離以前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呢。在昏暗之中,靜靜地與人交談。對我來說,這並非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一定會覺得感傷囉。」


    這麽說起來,總覺得自己像是每天都在參加畢業旅行。


    在橘紅色的火光下,盡管無法看清楚對方的臉龐,依然一點一滴地和對方交談,直到睡意襲來為止。既然我會認為現在這個情境相當特別,一定代表我還不適應這個世界吧。


    「假如你認為我變得很陰沉,讓你不愉快的話,我會跟你道歉。可是,能夠抱持著這樣的心情跟你交談,怎麽說呢——感覺很舒適。」


    「……我不是說了嗎?這種認真的口吻跟你很不搭,很惡心。」


    愛?法用著有些懶散的姿勢靠在牆上,她朝用更懶散的姿勢躺臥在地毯上的我踹了一腳。用完晚餐後,為了不浪費獸脂蠟燭,我們隻會點亮一個燭台。因此,為了讓彼此的身影留在視線範圍內,入夜後,我們通常不會隔著太遠的距離。


    有愛?法在我身旁放鬆休息,這樣的感覺相當愜意。


    單獨和妙齡女子度過夜晚,一開始讓我坐立難安,現在卻能如此安逸。長時間相處下來,我們之間萌生出家人般的情感,愛?法的存在轉化為空氣一般自然——並不是出於這樣的原因。


    這當然也有些關係,不過,我並沒有徹底把愛?法當作家人看待。如果她是我的家人,當我看到她美麗的臉龐、光滑無比的褐色肌膚、偶然展露出的憂愁表情、宛如孩子般的舉動等等時,我的心情就不會搖擺不定,小鹿亂撞了。


    我是異世界人——要是沒有這個負麵因素,我一定會立刻愛上愛?法。


    不,我現在可能已經愛上她了。


    在這十七年之間,除了家人和青梅竹馬之外,沒有人能像她一樣占據著我的心。況且我們隻相處了幾天,她竟然就能將我迷得神魂顛倒。


    盡管如此,我依然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無法預測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某天,我說不定會突然被拉回原本的世界,身陷熊熊烈火之中。我懷抱著這樣的憂慮與恐懼,不打算做出不負責任的舉動。因此,縱使愛?法充滿魅力的身影偶爾會攪亂我的心思,我依然能滿足地度過安穩的夜晚。


    為什麽這樣的感覺會變得如此明確呢?其中一個原因,說不定就是因為那位渾身充滿性感氣息的薇娜?盧襲擊了我。


    (盧家的人們又度過了什麽樣的夜晚呢?)


    除了莉蜜?盧之外,我隻跟盧家人相處過一個晚上。


    我覺得他們並非壞人。


    當然,二哥達魯姆?盧並不是一位能讓人敞開心房的人,我對長男吉薩?盧和長女薇娜?盧的評價也仍抱持保留態度。


    可是,除了他們之外的人們——我並未和許多人交談過,但他們沒有讓我留下太糟糕的印象。


    家主的太太,米雅?雷?盧感覺是一位豪邁的媽媽。


    長男吉薩?盧的太太,莎堤?雷?盧是一位相當文靜,性情溫柔的女性。


    七兄妹的祖母,曾經跟我一起負責爐灶的蒂多?敏婆婆個性溫和,但卻莫名散發著威嚴,是一位了不起的老婆婆。


    二姊淩奈?盧真的是一位可愛又坦率的女孩。


    麽弟路多?盧雖然為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但我依然很難厭惡他。


    我幾乎沒有跟三姊菈菈?盧有任何接觸,也不曾看過她綻露笑顏,但我對她的印象也不差。


    我認為莉蜜?盧是一位好孩子。光是看到她的笑容,就能讓人打起精神來,她就是如此惹人憐愛的女孩。再說,對於愛?法而言,她也是一位相當重要的人。真希望她能維持這樣的性格長大成人——莉蜜?盧會讓人產生這樣的念頭。


    然後,紀芭婆婆——是他們最重要的大長老。


    這位婆婆相當不可思議,宛如童話故事中的出場人物。她大起大落的人生簡直讓我難以想像,能用這麽棒的方式與她有交集,真的讓我欣喜又自豪。


    統領著這些盧家人們的人,就是家主東達?盧。


    對我來說,這個人打碎了我身為廚師的自尊。


    我想為盧家帶來充滿幸福的餐桌,想要挽回自己不夠深思熟慮而鑄成的錯誤。同樣的,我想要讓那位乖僻的男人大吃一驚的渴望,與上述的心情一樣強烈——我不否認這一點。


    即使如此,我認為自己不該懷著憤怒和憎恨來處理這件事。


    假使那位口出惡言的壯漢真的跟他外表一樣,是一位個性殘暴又傲慢的人,我並不期望能與他相知相惜。但那個男人終究是莉蜜?盧的父親,紀芭?盧的孫子。


    而且,廚師下廚時本來就不該心懷敵意。


    我會想要進行這場對戰,可能是為了廚師的自豪與自尊。盡管如此,我並不是要讓那個男人投降,而是想要獲得他的認同。


    而且——我從來沒聽過有廚師闖入別人家,強迫對方吃自己烹煮的料理。我果然還是不成氣候的半吊子。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抑製住心中的懊悔。所以,我希望自己至少要為他們家庭帶來和諧的氣氛,而不是造成他們感情不睦。


    究竟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在等待我呢?


    首先要視明天的會麵而定了。


    「……嗯?」


    聽到一聲輕柔的物體落下聲,我抬起頭後,發現本來靠著牆壁而坐的愛?法,正隨意地躺在地上。


    「怎麽了,你睡了嗎?如果你要睡的話,我關燈囉。」


    「不……我還沒睡。」


    這點小事,沒必要這麽固執吧。我露出苦笑,抬起因白天的工作而筋疲力盡的身體,蓋上窗邊的燭台。


    黑暗瞬間籠罩我的視野——我的眼睛馬上就習慣了月光。


    愛?法依然維持著剛才的姿勢,躺在牆邊。


    在蒼白月色的照耀下,她金褐色的長發輕柔地披散在地上。


    我留意著不要踩到她的發絲,隔著一段距離躺了下來。


    「……如果是你的話,不管陷入什麽樣的困境,不管被誰撿回家,都一定能迎刃而解……」


    一道幾乎難以聽見的嗓音悄悄地傳了過來。


    我用相同的聲量回了句「沒這回事」之後,閉上眼。


    我們的時間就這樣時而靜謐、時而喧囂地流逝而過,確實地朝著我與東達?盧作下了斷的時刻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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