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法家決定要在驛站城市開店。


    盡管做出決定,我們仍有堆積如山的事情要思考。由於問題太過繁雜,我不知道該從何著手。


    我左思右想後,歸納出了三個問題。


    也就是以下三點——


    一、我們有辦法兼顧工作和家事嗎?


    二、要如何搬運物資?


    三、目標營業額是多少?


    我們必須找出這三個問題的答案,才能開始考慮菜單。


    坦白說,我已經大致想好菜單了,接下來隻要為了端出那道菜來訂立策略即可。


    首先,我們有辦法兼顧工作和家事嗎?


    盡管我們這陣子過著不規律的生活,但我負責的工作主要集中在早晨和天黑之前,我之前會使用中午前後的時段練習料理,隻要把這段時間拿來開店和通勤,就不會有問題。


    然而,倘若我花太多時間備料,就必須縮短營業時間,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


    為了讓作業順利進行,我必須想出縝密的計畫。


    接下來是搬運物資的方法。


    這是一個難題。


    若要販賣熱騰騰的料理,必須將鐵鍋和木柴搬運至驛站城市。我會需要人力幫忙,但不能拜托愛·法。


    畢竟愛·法是獵人,必須狩獵,不能經常待在驛站城市。倘若她幫我搬運物資,一天必須要跑兩趟驛站城市,而森邊到驛站城市的路途單程就要一個小時。我不能為了這種雜事,犧牲她狩獵的工作。


    這麽一來——事情的發展變得更有趣了,我隻能請人來幫忙『打工』。


    不管怎麽說,隻有我獨自看店太不可靠。我有時會必須為了雜事離開攤位,在歧視森邊的驛站城市之中,無人留守攤位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說不定會有敵視森邊居民的無賴悄悄潛入攤位之中。


    因此,我至少要找一個人過來幫忙。


    然後,我們要如何設定出目標營業額呢?


    這也是一個艱困的問題。我認為隻要不賠錢就好。但考慮到未來的展望,商品的價格不能設定得太低。


    其中一個目標是「讓驛站城市居民認同奇霸獸肉的價值」,我們希望奇霸獸肉至少能跟驛站城市中販賣的肉品擁有相同的價值。


    否則我們會打亂市場的物價。


    倘若奇霸獸肉的價格設定得太低,可能會害其他肉鋪走投無路。


    因此,我做出了結論。不管營業額如何,我要販賣與「奇謬鳥肉包」價位相同、尺寸相同的商品。


    最後就是計算材料費用,賺取利潤。


    為了徵詢卡斯蘭·盧堤姆的意見,我一大早就帶著以上計畫拜訪他的房間。沒想到我的舉動竟然讓他困惑不已。


    「明日太,對不起。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


    「欸?哪裏不懂呢?」


    「我能理解你說的意思,可是,即使你問我收支、價格和勞動時間——我也一頭霧水,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你。」


    看來我解說了太多無謂的事情。


    就算詢問他營業時間和設定價格的事宜,他也無可奈何,這些由我煩惱就夠了。


    「不好意思,說得也是。我要找你討論來店裏幫忙的人手。假若我打算在驛站城市開店,就需要有人幫忙。我沒有辦法獨自搬運裝滿料理的鐵鍋,也希望有人能幫我看店。我必須請森邊的女人幫助。我可以用獸角和牙齒換取她們花費的時間和勞力。」


    卡斯蘭·盧堤姆耿直的臉龐上流露出狐疑的表情。


    我幾乎不曾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


    「這應該不成問題。可是,當你在驛站城市開店時,愛·法不會跟著你行動嗎?」


    「欸?不,愛·法是獵人,她有自己的工作要處理,不可能幫忙我。要是愛·法不去獵取奇霸獸,我們會變得一無所有。」


    「隻要你在驛站城市賺了銅幣,就可以換取亞力果和波糖了吧?」


    「這也要我們生意成功才行。若經營不善,我們將失去一切積蓄。再說,我們必須獵捕奇霸獸,才能取得開店時使用的奇霸獸肉。」


    「盧堤姆家可以提供肉給兩位。如同我昨天所述,盧堤姆家的肉堆積如山,消耗不完。」


    「好的,等到生意成功之後,我再拜托你。但現階段最需要的是銅幣,我們必須購買做料理使用的蔬菜。」


    盡管我不清楚卡斯蘭·盧堤姆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仍繼續說了下去。


    「在驛站城市販賣奇霸獸肉料理並非易事。最好預設最壞的狀況,有可能十天中連一份餐點都賣不出去。這麽一來,我們會失去愛·法至今賺來的所有獸角和牙齒。因此,我認為愛·法最好繼續狩獵——最重要的是愛·法無意放棄獵人的工作。」


    我身旁的愛·法點了點頭。


    卡斯蘭·盧堤姆輕輕歎了口氣。


    「說得也是。明日太,你說得沒錯。你們已經下定決心要在驛站城市開店,為了達成目標,甚至不惜失去所有的獸角和牙齒。我的思考太膚淺了……很遺憾,盧堤姆家的女人人手不足,甚至還得和其他家族商借人力。我們昨天也提過吧,盧堤姆家的女性人手短缺……」


    「這樣啊,那我隻能去找盧家商量了——考慮到東達·盧的脾氣,他八成不會點頭同應。假如真的找不到人手,我隻能販賣一些可以靠自己搬運的料理了。」


    「這可不行。」「這是不行的。」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為、為什麽不行啊?」


    我身旁的愛·法怒氣衝衝地逼近我。


    「你仔細想想,假如這門生意成功,你有辦法獨自帶著銅幣在驛站城市行走嗎?當驛站城市的無賴攻擊你時,你有辦法保護自己嗎?」


    「欸……你說的確實沒錯啦。可是,森邊女性也必須在驛站城市采買吧?既然她們沒有問題,我也……」


    「……你認為自己的力量比森邊女性強大嗎?」


    我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縱使我的力氣比不過米雅·雷媽媽,但不可能會輸給淩奈·盧和菈菈·盧吧——希望如此。


    「愛·法說得沒錯。就算你的力量比森邊的女人還大,獨自在驛站城市開店依然很危險。」


    「為、為什麽呢,卡斯蘭·盧堤姆?」


    「在驛站城市之中,沒有人敢對森邊居民武力相向。就算是森邊的老弱婦孺也是一樣,假如敢對森邊人動手,城裏人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麽下場——早在幾十年前,我們就證明過這一點。」


    卡斯蘭·盧堤姆的語氣沉著穩重,但他做出的發言卻氣壯山河。


    難道——數十年前曾發生過什麽壯烈的事件嗎?


    「……不過,就算穿著森邊的服裝,你的外表仍跟城裏人相同。要是驛站城市的無賴認為你不是真正的森邊居民,那就危險了。」


    「這樣啊……」


    「更何況你可能會在驛站城市遇到孫家人。比起驛站城市的無賴,我更擔心他們。」


    卡斯蘭·盧堤姆說出這句話後,愛·法也跟著大力點頭。


    「我當然也考慮過這個可能性——就算是墮落的孫家,他們會在大白天的驛站城市街頭公然行使暴力嗎?」


    「……孫家本家次男杜多·孫不就曾於白天在驛站城市拔刀嗎?我舉辦婚宴的那一天,他也曾對我們拔刀相向。」


    「這個啊……你說的確實沒錯……但是,當他真的拔刀傷人時,也會受到一定的處置吧?」


    「這是當然的。不管是城裏的法律還是森邊的規則,都不允許拔刀傷人的行為。他必須用自己的性命贖罪。」


    卡斯蘭·盧堤姆不


    經意探出身子。


    「要是你真的有個萬一,就算最後罪人遭到處決,依然無濟於事。我們無法用無賴的生命換回你的安全無恙。」


    卡斯蘭·盧堤姆滿溢著苦惱的眼神、愛·法充滿怒火的視線,讓我感受到自己的膚淺。


    我太缺乏危機感了。


    「當然,不管孫家人有多麽無法無天,他們也不會輕易在公共場合犯下滔天大罪。他們知道這種作為會導致自我毀滅……可是明日太,你仔細想想,你每天前往驛站城市的時候,一定會出現讓人有機可趁的時間吧。隻要孫家的無賴們在森邊前往驛站城市的路途中埋伏你,就能輕易對你下手,要是發生這種情形——」


    「請、請等一下,就算我帶著盧家或盧堤姆家的女人同行,我們的處境依然很危險吧?」


    「不,現在的孫家沒有這種氣魄。一旦盧家的親族受到傷害,東達·盧壓抑至今的怒火將會全部爆發。」


    我發現卡斯蘭·盧堤姆的眼神中散發著前所未見的嚴峻光芒。


    「屆時,孫家會被摧毀。盧家親族也會損失慘重——沒過多久,森邊聚落將會毀減。」


    「……是。」


    「孫家家主很清楚東達·盧的脾氣。看到自己的兒子們出麵挑釁盧家,他八成相當不滿。畢竟孫家家主現在最想守護自己安穩的生活。」


    「……在這樣的狀況下,那些家夥竟然還敢闖入婚宴啊。」


    「是的,那些家夥太過愚蠢,甚至不惜違背家主的命令。」


    我第一次聽到這位老實的年輕人毫不掩飾地怒罵他人。


    今天早上,我獲得好多第一次的經驗。


    「依據我的觀察,就算孫家三個兒子愚蠢至極,他們仍無意讓森邊步向毀滅。次男杜多·孫會在我的宴會上拔刀,是為了嚇唬你。我之前也說過吧,法家並非盧家的親族。當孫家麵對法家人時,很容易失去控製。」


    「是的……」


    「因為愛·法有能力保護你,我之前不認為孫家會對兩位構成威脅。但是愛·法這次不跟你一起行動——你隻能仰賴東達·盧了。隻要你能支付報酬,雇用盧家女人,自然就能保障你的安全。」


    「這樣啊……雇用盧家女人就沒有危險了嗎?我不是在擔心自己,而是不想讓盧家女人陷入險境。」


    「不會——我能以自己的性命來擔保。畢竟我也最不願意看到森邊走向毀滅。」


    卡斯蘭·盧堤姆的眼神中不帶有一絲迷惘。


    不像疏忽大意的我,卡斯蘭·盧堤姆是一位大人物,他不會讓孫家有機可趁。他堅定的眼神讓我相信了這一點。


    這讓我的心意變得更為堅定,但我身旁的愛·法依然憤怒地瞪著我。


    「明日太,你太粗心了,沒有想到要好好保護自己。我不會讓你這種弱不禁風的男人獨自前往森邊。」


    「你不要一直強調我軟弱無力嘛。我已經深深地體認到這一點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獵人負責狩獵。爐灶掌管人負責管理爐灶。盧家、盧堤姆家和法家也都擁有各自的職責。盧家和盧堤姆家的職責是防範孫家的暴行,法家的職責是在驛站城市開店——就算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為了讓大家過著更優渥的生活,可以互補彼此的不足,我認為這才是正確的姿態。」


    卡斯蘭·盧堤姆露出久違的笑容。


    「愛·法,法家的家風是靠自己承擔一切,不仰賴他人嗎?就這一點來看,我覺得你和明日太十分相似呢。你們都為了達成目的而不顧己身。」


    卡斯蘭·盧堤姆果然是位大人物。


    畢竟——聽到他這番話,愛·法竟然不甘願地嘟起嘴巴。


    這是愛·法第一次對其他人露出這種表情。


    當我欽佩著卡斯蘭·盧堤姆的大器時——心中湧出一股與嫉妒相似的情緒。


    我的度量究竟有多小啊,我隻能為此歎氣。


    2


    正午前,我們算準東達·盧起床的時間,離開盧堤姆家。


    我們抬著新的鐵鍋,與卡斯蘭夫妻一起出發。


    「我想去看看寇塔·盧。」阿瑪·敏·盧堤姆以此為理由,拜托我們帶她一起去盧家。


    「你昨天不是才去過盧家聚落嗎?」


    「我是去學習料理喔,沒有見到寇塔·盧。」


    「可是,你今天晚一點也必須去盧家學習料理吧?」


    「是呀。其他女人都有去參加,如果我缺席的話,就會成為盧堤姆家廚藝最糟糕的女性喔。卡斯蘭,你難道不介意嗎?」


    「但是……」


    「況且,如果我們不一起前往盧家,我要等到晚餐時間才能跟你見麵。你不介意的話,我現在就回盧堤姆家。」


    「我、我沒有要你回去啦。」


    這三十分鍾裏,我們難得聽到新婚夫妻的對話。


    我隻能說,真是太讓人羨慕了。


    走著聊著,我們抵達盧家聚落。


    婚宴距今隻過了三天,我卻感覺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女人們在分家進行各項工作,察覺到我們的身影後,大家紛紛朝我們揮手行禮。


    畢竟我曾經在這個聚落住了六天,這就像是我的第二故鄉。


    「哎呀哎呀,怎麽了呀,你們竟然一起出現!而且還抱著鐵鍋!我說呀,宴會已經結束了喔?」


    米雅·雷媽媽開朗地從本家出來迎接我們。


    她看起來驚奇又錯愕,臉上揚起開心的笑容。她的笑臉讓我感到好懷念。


    「我來找東達·盧討論事情。他醒了嗎?」


    「啊,他正在房裏啃肉乾呢。吉薩和路多跟他待在一起……我先收下兩位的刀具,鐵鍋可以幫我放在這附近嗎?」


    「好的。」


    米雅·雷媽媽壯碩的手臂接過了愛·法和卡斯蘭·盧堤姆的刀、以及我的三德菜刀。


    「好啦,歡迎來到盧家……家主,有客人喔!」


    我們穿過拉門,踏進盧家後,家主和兒子們正麵對麵坐在大房間的中央。


    「咦,明日太,是你啊!什麽嘛,你怎麽來啦!」


    路多·盧察覺到我的存在,靈敏地站起身。


    家主和繼承者這才心不在焉地轉頭望向我們。


    他們——似乎一臉不快。


    「怎麽啦,又是你們這群渾小子啊,看到你們準沒好事。」


    卡斯蘭·盧堤姆朝東達·盧行了一禮。對方看似怏怏不悅,不對,已經到了麵露猙獰的程度了。


    「盧家家主東達·盧,不好意思,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坐在上位的東達·盧哼了一聲,重新坐正。


    吉薩·盧和路多·盧也麵對著我們坐下。


    「米雅·雷·盧,我想去拜訪莎堤·雷·盧和寇塔·盧,他們在家嗎?」


    「他們倆待在房裏喔。說得也是,棘手的事情就交給男人們來處理吧。」


    米雅·雷媽媽將我們的刀具擺在家主身旁後,她和阿瑪·敏·盧堤姆一同消失在右側的走道上。


    「就快到大家前往森邊的時間了,我們會盡快向各位說明……法家想委托一項工作給盧堤姆家,但我們家無法處理,所以前來拜訪盧家。」


    「……一份工作?」


    「是的——明日太,由你來說明吧。」


    「好的,不瞞各位,我打算在驛站城市開店。」


    「什麽!?」


    路多·盧大聲驚呼。


    「這是怎麽一回事!喂,明日太!你打算離開森邊嗎!?」


    「不,我打算以森邊居民的身分,擺攤販售奇霸獸肉料理……


    大家可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我們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會找各位商量此事……是希望盧家可以出借一位女性幫忙我。」


    東達·盧本來就一臉不悅,所以他的表情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


    吉薩·盧的心思一直都讓人難以捉摸。


    路多·盧——開始捧腹大笑。


    「什麽啊?你要叫城裏人吃奇霸獸喔?那些家夥嘲笑我們是《食奇霸者》喔?你這男人還真有趣!怎麽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啊?」


    「這件事情很複雜,解釋起來太花時間了……東達·盧,你有什麽想法嗎?」


    「……這是你想出來的主意嗎?」


    東達·盧突然直搗核心。


    我下意識挺直背脊。


    「不是我。是上次那位石之都居民卡謬爾·佑旭推薦我這麽做。」


    「我就知道。那個笨蛋依約出現在法家嗎?」


    「是的。但我並沒有故意與他共謀。當他提出這個提議時,我其實不清楚他是懷著什麽居心。聽了他說的話後,我發現在森邊開店並非不可能的任務。最後,我決定放手一搏。」


    我還以為東達·盧的反應會更激烈。


    硬要說的話——靜靜地坐在一旁的吉薩·盧反而開始散發出危險的魄力。


    「我請他品嚐了法家的料理後,他認為奇霸獸相當美味,不賣可惜。隻要使用奇霸獸肉兌換銅幣,森邊居民的生活將更為富足。為了讓城裏人體會到奇霸獸肉的美味,我可以先在驛站城市擺攤——我們討論後,做出這個結論。我也實際前往驛站城市進行許多調查,確認這個異想天開的提議是否能實現。」


    跟昨天麵對卡斯蘭·盧堤姆時一樣,我老實地闡述了這兩天的想法和感受。


    就算在驛站城市販賣奇霸獸料理,也不會引起太大的反感。


    順利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在驛站城市販賣奇霸獸肉的料理。


    盡管我仍不能理解卡謬爾·佑旭的心情,但他確實打從心底景仰著森邊居民,無意欺騙我們。


    「他真是一位難以捉摸的大叔。但你煮的料理確實超級美味!我好想見識看看城裏人品嚐到奇霸獸肉的表情!」


    「閉嘴,路多。」


    東達·盧怒斥。


    盡管他的心情不快,表情卻相當平靜。


    他說不定會同意——當我想到這裏,吉薩·盧低聲呼喚我的名字:


    「明日太,你的外貌跟城裏人沒有兩樣,在城裏做生意確實並不奇怪……你乾脆成為驛站城市的居民,事情不就簡單多了嗎?」


    「吉薩·盧,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以前也回答過你,我喜歡森邊。倘若我隻能在森邊和開店之間擇一,我會選擇居住在森邊。」


    「嘿嘿。」


    聽到這陣奇怪的聲音,我移動視線後,發現路多·盧正別過頭大笑。


    他的臉上掛著雀躍無比的笑容。


    「……這根本隻是一場鬧劇。」


    東達·盧低語。


    「我不認為石之都的家夥會欣然大啖奇霸獸,企圖用奇霸獸肉換銅幣也是在癡人說夢。」


    「是的。我也不能想像開店後會有什麽收獲。但我仍然想要挑戰看看。」


    我微微探出身子,直勾勾地凝望著東達·盧魁梧的臉孔。


    「光靠我和愛·法的力量,無法在驛站城市開店。開店需要人手,大家也叮嚀過我,我一個人往來驛站城市太過危險。我可能會遇到孫家人,最好請盧家親族助我一臂之力——聽了我這一席話,各位願意考慮一下嗎?」


    「哼……」


    「我不要求各位相信這筆生意會成功。不管成功或失敗,我當然都會好好支付報酬。我跟卡斯蘭·盧堤姆討論後,決定一天支付六枚紅銅幣當作工資——也就是大型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各一顆。」


    我聽說兩位女性需要花半天才能鞣製一塊毛皮。毛皮的價值等於是獸角和牙齒各兩顆——大約八枚至十二枚紅銅幣。


    卡謬爾·佑旭曾說一頭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價值十枚紅銅幣,我和愛·法等人確認後,獸角、牙齒和毛皮的售價會依據尺寸大小而不同。


    我需要一位女性來幫忙半天,我認為自己提出的價碼合乎市價。


    「由於法家與孫家有過糾紛,請各位好好考慮這個提議。卡斯蘭·盧堤姆告訴我,隻要盧家親族陪在我身邊,孫家便不會對我出手,但杜多·孫無法無天,我不能保證他喝醉酒後會做出什麽舉動。」


    「小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不要小看盧家的女人。」


    「家主。」


    吉薩·盧才剛開口,東達·盧就伸手製止他。


    「我把女人借你半天,你給我奇霸獸角和牙齒各一支。這樣的交易確實還不賴。現在盧家正好有多餘的人手。」


    「是。」


    「我隻有一個條件。」


    「你說——條件嗎?」


    「倘若你跟那個愚蠢的金發男企圖聯手危害森邊,我會取走你的右手臂。」


    我的背上竄過一陣寒意。


    盡管我沒有看向愛·法,我卻感受到她的身上傳來一陣殺氣。


    「隻要你答應我,我就借你人手。」


    「……我並沒有任何企圖。但我不清楚卡謬爾·佑旭有何居心。」


    「如果那個男人有任何企圖,我會砍斷他的脖子。如果你跟他同流合汙,我會取下你的右手臂。」


    一陣沉重的靜謐籠罩室內。


    我咽下一口口水。


    「我願意發誓,除了剛剛陳述的心情和想法之外,沒有其他不良意圖——隻是,萬一卡謬爾·佑旭別有居心,當他的計劃被眾人發現時,我沒有方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不用耍小聰明,要是你也受他蒙騙,我隻會嘲笑你的愚蠢……卡斯蘭·盧堤姆、法家家主。」


    「是。」


    卡斯蘭·盧堤姆靜靜地回答。愛·法陷入沉默,怒瞪著東達·盧。


    她的眼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你們相信這個小鬼說的話嗎?」


    「當然相信。要是不信任他,我今天不會出現於此。」


    「法家家主,你呢?」


    「……這還用說嗎?身為家主,我怎麽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家人。」


    她的嗓音因憤怒而顫抖。


    麵對著愛·法的東達·盧卻異常冷靜。


    「隻要這兩個人直到最後都堅信你的清白,我就饒過你。要是兩人都認定你背叛了森邊,我就取走你的右手臂。」


    「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我擦去額頭上的冷汗,答道。


    「我發誓絕對不會背叛森邊居民。」


    「你願意用自己的右手臂發誓?」


    「我願意、以自己的右手臂發誓。」


    下一瞬間,愛·法高聲說道:


    「等一下,決定要在驛站城市開店的是法家,而不是明日太。要是有任何萬一,必須讓家主負起責任。」


    愛·法的眼眸宛如野生山貓般燃起烈火。


    東達·盧沉默地瞪著她。


    「倘若我做了任何有愧於心的行為,我會把自己的手臂獻給你。」


    「喂,愛·法——」


    「法家的家主,我不需要你的手臂。」


    東達·盧嚴肅地打斷我的發言。


    「你這種人不可能跟石之都居民同流合汙。但這個小鬼來自異國,我隻想知道這個小鬼的真心和覺悟。」


    「不過……」


    「他已經給出答覆了吧?我隻想知道他是否企圖欺騙我們。要是小鬼沒有騙我們,他也不會失


    去右手臂。」


    東達·盧眼眸中的光芒微微增強,凝望著憤怒的愛·法。


    「這個小鬼都做出覺悟了,你打算踐踏他的心血嗎?……難道說,你其實在心中偷偷懷疑他嗎?」


    愛·法準備站起身。


    我慌忙抓住她的手臂。


    「愛·法,你冷靜一點。我並沒有背叛森邊人民。不會有任何問題。」


    這大概是必要的措施吧。


    東達·盧是盧家本家的家主,肩負著森邊的未來,他不能輕易相信我。


    即便如此,他卻願意讓卡斯蘭·盧堤姆和愛·法來審判我。


    愛·法和卡斯蘭·盧堤姆是森邊的同胞,就算他不信賴我,也能夠信賴這兩人——東達·盧乾脆的判斷和決定反而讓我感到很爽快。


    可是……東達·盧總是用粗暴的話語來包裝自己的目的,我認為這是他的缺點。


    盡管如此,我還是能夠理解他的行為。


    愛·法沉默地瞪著我半晌,重新坐下。


    她低垂著頭,隱藏起滿溢激動情緒的眼眸,緊咬下唇。


    「……看來約定成立了。」


    東達·盧如此低語。


    「那麽,我要派誰幫忙你——」


    「啊,工作內容是搬運料理和鐵鍋,以及看店。協助我的人必須有能力搬運重物穿越山路,否則無法勝任。」


    「哼……」


    「本家或分家的人都可以。人選交給你決定。」


    當我開口的同時,心中開始烏雲密布。


    婚宴結束後,我尚未跟淩奈·盧和薇娜·盧見麵。


    薇娜·盧拜托我帶她一起前往遙遠的世界。


    淩奈·盧希望我離開法家,成為盧家人。


    我無法達成兩人的心願。


    我不想要一輩子躲避著她們,期待能跟她們重建平穩的關係,可惜目前仍苦無方法。


    他究竟會指派誰呢?當我等待答覆之際,心跳也不斷加速——東達·盧終於拋下一句:


    「就派薇娜吧。」


    3


    經過一番曲折後,這是我第三次拜訪驛站城市。


    不久之前,我還在盧家本家與東達·盧交談。


    昨天清晨離開法家後,我們造訪了盧堤姆家、前往驛站城市、再次路經盧堤姆家,並借宿一晚。隔天,我們拜訪盧家後,再次來到驛站城市——真是行程滿滿的兩天。


    我連續兩天造訪了驛站城市。


    我已經逐漸習慣這裏雜亂的街道。


    今天愛·法並沒有陪在我的身旁。


    盧堤姆家的婚禮已經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愛·法今天必須進入森林打獵,她獨自抱著鐵鍋返回法家。


    現在代替她陪在我身邊的人——是薇娜·盧和路多·盧兩人。


    真是不可思議的三人組。


    「嘿嘿,我好久沒有來驛站城市了!真是的,這地方依然讓人喘不過氣來!」


    路多·盧興奮地說。


    「我很喜歡驛站城市唷……可是,我不喜歡大家盯著我,讓我靜不下心呢……」


    薇娜·盧也眉開眼笑。


    婚宴那一晚,我們待在信·盧家的爐灶房之中,薇娜·盧淚流滿麵地拜托我不要跟淩奈·盧在一起。她當時的身影仍清晰地刻劃在我的腦海——薇娜·盧現在跟弟弟並肩走在石之大道上,她的側臉勾起比平時更開朗的純真笑容。


    另一方麵,我感到有些疲憊。


    為了實行我腦中的計劃,必須來一趟驛站城市。由於愛·法不能與我同行,東達·盧借了兩位盧家人給我。我很感謝東達·盧的幫忙,但他提出了一個條件,他希望我把卡謬爾·佑旭介紹給兩人認識。


    由於卡謬爾·佑旭太難以捉摸,東達·盧大概想派兩人盡可能摸透對方的心思。


    這兩人跟卡謬爾·佑旭的會麵有辦法順利結束嗎?我憂心忡忡。


    「路、路多·盧,你不用負責獵人的工作嗎?」


    我詢問後,路多·盧說盧家今天不進森林打獵。


    理由很簡單——奇霸獸充斥了整座森林。


    奇霸獸的數量暴增,盧家昨天已經獵捕了兩天份的奇霸獸,幾位分家男人和達魯姆·盧還受了輕傷。


    由於盧家已經失去蓼達·盧,他們不能胡亂逞強,以免失去其他獵人。因此大家休養一天,今天暫時停止獵捕奇霸獸——當盧家做出結論時,我們正巧登門拜訪。


    盧家的狀況比盧堤姆家更緊迫。


    這讓我很擔心今天進森林的愛·法,但我們家英勇的女獵人當然毫不在意。


    「這或許代表奇霸獸群逐漸開始南下。我們家附近都是一些小氏族,不可能獵捕所有奇霸獸,等奇霸獸吃完我們那一帶的糧食後,就會移往南方。」


    「原來如此……」


    「等它們吃完南方的糧食,就會前往村落吃盡作物。這次的災害說不定會特別嚴重。」


    愛·法的態度平靜,藍色眼眸中卻閃爍著怒火。


    「我隻能盡己所能獵捕奇霸獸,完成自己的工作……明日太,你去處理你的工作吧。」


    「我知道了。」


    我和愛·法分開行動。


    我和盧家的長女、麽弟前往驛站城市——


    「哇,那是多多斯耶,多多斯!它長得還是那麽好笑!明日太,多多斯吃起來會是什麽味道啊?」


    「路、路多·盧,你小聲一點。」


    「明日太……沒想到連續十天都能跟你一起工作,簡直像在作夢一樣……謝謝你給我這份美好的工作……」


    「這、這可是工作喔?你要好好幹活喔?請你公私分明!」


    我們才剛抵達驛站城市,兩人就大聲嚷嚷。


    集中在我們身上的視線也與前兩次截然不同。


    順帶一提,路多·盧理所當然地披著毛皮披風,穿著獵人的服裝。薇娜·盧的打扮卻和平時不同。她的頭上戴著半透明的頭紗,肩膀包裹披肩,一塊有著漩渦花紋的布從她的腰際遮掩至腳踝。


    「女孩就是要多多留意呢。城裏人不是我們的同胞,我不能在他們麵前袒胸露背……」


    她確實很用心,遺憾的是這種薄衫無法遮掩住薇娜·盧的曼妙身材。


    她那深深的乳溝從前蓋式衣領中若隱若現,包裹下半身的布料開衩處顯露出優美的雙腳曲線,比起直接裸露更為煽情——男人們想入非非的眼神聚集在她的身上,甚至超過了輕蔑和畏懼的視線。


    「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孫家那群蠢蛋。他們要是敢在我麵前拔刀,我就折斷他們的手臂!」


    「千萬不要!路多·盧,拜托你不要引發騷動!」


    「什麽?你認為我是個會主動惹事的笨蛋嗎?」


    他不是笨蛋,但他符合了所有惹事的條件。


    路多·盧嗓門大、動作也大,相當引人注目,但薇娜·盧也不輸給他。


    不過——路多·盧的某項特質讓我有些感慨。


    待在森邊的時候,路多·盧就是個自由奔放的少年。他讓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不曾認為他吵鬧或靠不住,反而還認為他是個充滿優點的孩子,活潑又純真。


    驛站城市的路人和建築物都極為密集,對於路多·盧來說,這座城市太過狹窄。


    這位少年需要能讓他盡情揮舞四肢的寬敞空間。


    「哇,是西姆人耶!他們還是那麽黑啊!不知道那家夥會不會魔法。」


    但我真的很希望他不要指著路人大聲嚷嚷啊!


    「我、我們走吧!我們先去跟卡謬爾見麵!」


    我幾乎可以說是拖著兩人趕向《奇


    謬鳥尾巴亭》。


    「真是的……路多,你太吵鬧,害我們更加醒目了……」


    「薇娜姊姊,你在說什麽啊!都是因為你走路時搔首弄姿啦!」


    「別說這種話,明日太會聽到……」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兩人好好對話。


    他們的身影讓我稍微平靜了下來,但我還是比較想在森邊欣賞這個溫馨的畫麵。


    「歡迎……什麽嘛,又是你們啊。」


    《奇謬鳥尾巴亭》的老板——我記得他名叫米拉諾·馬斯——再次擺著臭臉迎接我們。


    「喔?這就是旅社啊。」


    路多·盧驚奇地環顧室內。他的舉動讓我有些提心吊膽。我開口問道:


    「請問卡謬爾·佑旭在嗎?」


    「不在。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我不知道他是工作還是去玩。」


    他不在啊。


    盡管鬆了口氣,我卻進退兩難,這下我沒有辦法履行和東達·盧的約定了。


    此時,雷托少年依舊從餐廳深處走了出來。


    「明日太,你又來拜訪我們了!……這兩位是?」


    「他們是森邊居民,盧家的薇娜·盧和路多·盧。」


    「這樣啊,原來是盧家人。」


    雷托微微一笑。


    看來卡謬爾已經把名字告訴他了。


    「……你哪位啊?」


    路多·盧微微眯起雙眼。


    「啊,我是雷托,卡謬爾的弟子。請兩位多多指教。」


    「哪方麵的弟子啊?」


    「當然是《守護人》的弟子。」


    我還不清楚卡謬爾·佑旭工作的全貌,既然他的工作是守護旅人的安全,八成常常卷入戰鬥之中。


    「卡謬爾出門討論下個月的工作事宜。他一大早就出門了,不會太晚回來。」


    「這樣啊。等我們采買結束後,我再過來找他。」


    我給出這個答覆後,轉到望向將臉撇向一邊的米拉諾·馬斯。


    我今天有事要找這位大叔。


    「不好意思,卡謬爾告訴我這間店有在處理攤位事宜,以及出租貨攤。你願意把貨攤租給我嗎?」


    「什麽?」


    米拉諾·馬斯轉過頭。


    「隻要肯付租金,我就願意出租貨攤。你打算賣什麽啊?」


    「我要賣一些奇霸獸肉料理。」


    下一瞬間,大叔不悅地哼了一聲。


    「我不管你要賣什麽,不準讓我的貨攤沾染奇怪的臭味,否則我會強迫你買下它。你可以接受嗎?」


    「由於我要販售肉料理,多少會殘留一些氣味,其他攤商也必須遵守這種規定嗎?」


    「假如你賣的是奇謬鳥或卡龍就無所謂。但要是奇霸獸的腥臭味沾染到貨攤上,我就沒辦法繼續使用啦。」


    他的話語中又摻雜著陌生的專有名詞。


    卡龍究竟是什麽動物呢?


    「什麽嘛,大叔,你真是囉唆!你又不知道奇霸獸有多美味,不要胡亂嚷嚷好嗎?不滿的話就吃看看奇霸獸啊。」


    路多·盧這番話讓大叔挑起粗眉。


    「那你吃過卡龍和奇謬鳥嗎?就因為你沒吃過,才會覺得散發惡臭的奇霸獸美味吧。既然你不想聽我囉唆,就不要把那種肉帶到城裏來!」


    盡管路多·盧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我還是覺得自己必須插嘴。


    「不好意思,每個人的喜好都不同,你們繼續爭執著彼此沒吃過的食物,也討論不出所以然吧。我吃過幾次奇謬鳥肉,我覺得奇霸獸肉也不遑多讓啊。」


    「……你本來是城裏人吧?」


    「是的,但我並不是傑諾斯的居民。」


    「看你那張蒼白的臉,我就猜到了。連你也認為奇霸獸很美味嗎?」


    「當然美味啊。不然我就不會來此處開店了。當我還住在故鄉的時候,也品嚐過各式各樣的肉類。我認為奇霸獸的美味程度數一數二喔。」


    「……怎麽可能。你之前吃的是巨鼠或蒙獸的肉吧?」


    真是一位不易溝通的大叔啊。


    當我陷入思索時,雷托少年突然插話。


    「不好意思,昨天卡謬爾把奇霸獸肉乾給我保管。我昨天試吃之後,發現奇霸獸肉跟卡龍不同,有著獨特的美味喔。」


    那當然是使用放過血的奇霸獸肉所製作的肉乾,太好了,看來他很喜歡。


    大叔疑惑地皺起眉頭。


    後來,他終於搖了搖頭,放棄辯駁。


    「……總之,我也是做生意的。隻要你不害我的貨攤染上惡臭,你要幾個都可以租給你。貨攤的出租費和場地費共是兩枚白銅幣。」


    「這能讓我做十天的生意對吧。順便問一下,貨攤的尺寸有多大?」


    「你去攤販區域看看吧,那裏有幾個我租出去的貨攤,招牌上刻有我的店名。」


    「我知道了。我過幾天會再來拜訪。」


    我最好先撤退了。


    「等卡謬爾回來之後,拜托你通知我一聲。」


    我吩咐雷托少年後,帶著兩人離開《奇謬鳥尾巴亭》。


    「明日太……你好了不起喔,你果然是城裏人呢……」


    薇娜·盧不經意地緊靠著我。


    「我沒有辦法跟那種人相處……我可能會跟路多·盧一樣,忍不住想要毆打對方呢……」


    「薇娜·盧,我是請你來看店喔?」


    「嗯……為了你,我會忍受各種恥辱唷……?」


    恥辱是什麽意思啊?


    我真的有辦法跟這個人一起工作長達十天嗎?我已經對未來感到忐忑不安了。


    「我們先去采買吧……嗯?路多·盧,怎麽了?」


    「不……剛剛那個小鬼啊……」


    「啊,你指雷托啊,他的個性也很奇特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總覺得他很可憐。」


    「可憐?為什麽?」


    雷托的師父是一位可疑人士,他的處境確實值得同情,但路多·盧還不清楚卡謬爾的性格吧。


    「沒事啦。跟我無關。我們趕快走吧。好久沒來驛站城市了,我想去看看刀具。」


    我們再次踏上奇妙之旅。


    看到這兩人在驛站城市中昂首闊步,我真的感覺好奇怪。


    「我們先去換銅幣。明日太,你不是從我們手中搶走了那些祝福嗎?你要開始使用了嗎?」


    「誰搶你們了啊?……嗯,我本來打算使用那些祝福。但這條項煉上掛的不是你們給我的獸角和牙齒喔。」


    我的脖子上掛著一條串了十支獸角和牙齒的項煉。


    當我和愛·法在盧家要分頭行動時,她把項煉遞給我。


    我本來想使用自己獲得的獸角和牙齒,換取店裏一開始需要的食材,愛·法聽了卻一臉不滿。


    「……你果然想要獨自承擔一切嗎?」


    「我沒有這個打算!隻靠十支獸角和牙齒不夠支付初期費用吧?但我不想讓你負擔全額。」


    「……我是家主。」


    「我清楚……但是……如果我不負擔任何費用,我會覺得自己好像是把一切都丟給你處理。」


    愛·法陷入思索。


    後來,愛·法從披風內側取出一條項煉,將獸角和牙齒的數量調整為十顆後,遞給我。


    「這個給你,你的項煉給我。」


    「嗯……你打算做什麽?」


    「假如我們在驛站城市的生意失敗了,我們將會失去所有銅幣,屆時,我會用你的項煉去購買亞力果和波糖。」


    愛·法小心翼翼地收


    起我遞給她的項煉。


    「如果生意成功,我們獲得更多銅幣後,我會把項煉重新還給你。」


    「這樣啊……我是無所謂啦。可是你——」


    「看到他人承受著所有責任,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你昨晚讓我有此體悟。」


    愛·法的表情十分駭人。


    「這麽一來,你就沒有怨言了吧……再說,你其實也不想把紀芭婆婆獻給你的祝福換成銅幣吧?」


    「啊,是啊,你很清楚嘛。我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你這件事。」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我不懂你為什麽會抱持這種想法——既然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你便不需要壓抑自己的心情。」


    愛·法對我說道。她的眼神稍微鎮定了下來。


    「……你在想什麽呀……」


    某種溫熱的物體包裹著我的右手臂。


    「你跟心愛的女主人分開後,很寂寞嗎……?」


    當我們在驛站城市行走時,薇娜·盧的身體攀附著我的右手臂。


    我慌忙想要抽開手,但對方不愧是強而有力的森邊居民,動也不動。


    「不好意思!我剛剛也告訴過你吧。我希望你工作的時候,能有工作的樣子——」


    「人家當然知道……不過,我們今天沒有在工作吧……?我們來驛站城市,是為了采買各自需要的物品呀……」


    她說得很正確。東達·盧已經吩咐過我了,今天不需要支付報酬給盧家。


    「可、可是,路多·盧也待在這裏喔?沒有問題嗎?」


    我對薇娜·盧耳語後,她一如往常地對我送著性感秋波。


    「不要緊,路多反而希望你能入贅到我們家呢……明日太,你喜歡我的舞蹈嗎……?」


    「舞蹈?」


    「宴會上的舞蹈呀……我為了你拚命地跳舞唷……」


    她在說什麽啊?


    我不記得那場宴會有安排如此引人注目的活動。


    「大家吃光所有的肉後,未婚女性一起跳了祝福之舞唷……?我總是會吸引大批男人的目光,所以平時絕對不會參加這種活動,但我這次為了你奮力一搏唷……」


    大家吃光所有的肉後……


    我當時大概在跟愛·法和卡斯蘭·盧堤姆交談。


    我收下作為報酬的項煉,和兩人聊了幾句後,隨即墜入夢鄉,愛·法將我搬進空屋。


    等我就寢之後——未婚女性們才表演了祝福之舞吧。


    「你該不會……沒有看人家跳舞吧……?」


    「欸、不是啦、我那天手忙腳亂,工作結束後便早早就寢了。」


    薇娜·盧倏地露出錯愕的表情,垂下眼簾後,用力摟住我的右手臂。


    她的怪力跟馬達拉瑪巨蟒有得比。


    但我感受到了一種筆墨難以形容的柔軟觸感。


    「太過分了……明日太,你這個人好過分哪……」


    「好痛啊啊啊!很痛!我的手臂會斷掉!薇娜·盧,等一下!」


    我感到一陣痛楚,好像還碰觸到了一些不該碰的部位。


    我們正走於街道上,現在又是大白天,這樣的舉動不太妥當啊。


    「……你絕對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淩奈唷……?」


    「好痛啊啊啊!……·欸?淩奈·盧怎麽了嗎?」


    「她的舞蹈宛如火焰般熾熱呢……淩奈是一個文靜的孩子,我沒想到她的心中蘊藏著如此激昂的心情……你真的奪走了她的心呢……」


    薇娜·盧輕巧地鬆開我的手臂,歎了口氣。


    「明日太,你不願意帶我去遠方,我本來已經看開,想說讓你入贅也好……這下糟了……淩奈一定會怨恨我……」


    她哀傷地斜睨著我。


    「……罪惡的男人……」


    我不記得自己有犯罪喔。


    我知道淩奈·盧對我懷抱著特別的感情。


    淩奈·盧希望我能成為盧家人,我卻無法達成她的期望。我之後該如何麵對她,與她維持什麽樣的關係呢?


    我抬頭仰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天空上當然沒有記載標準答案。


    4


    盡管心中懷抱著沒有答案的難題,我還是必須完成工作。


    我先去找那位笑容宛如蟾蜍的老人,在他的店裏兌換銅幣。


    「明日太,你隻換一點點銅幣啊。」


    「嗯,我們剛買過亞力果和波糖。現在換這些就夠用了。」


    我的手中握著六枚紅銅幣。


    我盡量挑選了體積較大的獸角和牙齒各一支,獲得了今天需要的資金。


    「你們換了好多喔,真不愧是十二人大家族。」


    盧家兩人換了五頭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


    盡管銅幣數量相同,他們兌換的卻是白銅幣,價值是紅銅幣的十倍。


    「呼呼……這隻能購買三天份的食材呢……」


    「欸?那你們每三天就要來一次驛站城市啊?」


    我猜得沒錯。


    假如人手足夠,他們會派三人出動,一次購買五天份的食材。


    法家隻有兩個人,一次可以購買二十天份的糧食。對方的人數是我們的六倍,五天就是極限了。


    我計算後,發現盧家三天要消耗一百零八顆亞力果、七十二顆波糖。


    法家二十天要消耗一百二十顆亞力果、八十顆波糖,數量與盧家相差無幾。


    「我們還必須購買老爸要喝的水果酒。我不懂那到底有什麽好喝耶。」


    「剩下五枚紅銅幣呢……今天要買什麽蔬菜呢……?」


    當我跟森邊居民在驛站城市討論要購買的物品,總是讓我感到很新鮮。我和愛·法造訪此處的時候,也有相同的感受。


    身高相仿的長女和麽弟談笑風生的模樣,看起來備感溫馨。由於兩人總是笑容滿麵,當驛站城市的人們用畏懼和輕蔑的視線望著他們時,畫麵便顯得十分不協調。


    (隻要沒有惹怒路多·盧,他就不會像其他森邊男人一樣散發出危險氣息。仔細一看,他的臉龐惹人憐愛,一點也不恐怖。)


    路多·盧的言行舉止本來讓我提心吊膽,但我發現自己根本白擔心了。


    愛·法是愛·法、路多·盧是路多·盧。我知道他們充滿魅力。不管其他人怎麽想,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我決定不去在意人們的視線。


    「我們去看蔬菜吧。有一位大叔在最北邊開店……」


    「啊!等一下!我要去武器行啦!說不定能找到有趣的東西喔!」


    路多·盧撥開人潮,衝向其中一個攤販。


    正確來說,他並沒有撥開人潮,人潮自動分成兩半。


    「……對不起唷。他明明已經十五歲了,依然像個孩子一樣……算了,我都二十歲了,卻沒有出嫁,我也沒資格說他……」


    就某方麵來說,認識薇娜·盧到現在,笑著說出這番話的她看起來最有魅力。


    既然跟家人相處的時候,她看起來如此幸福,那根本不需要憧憬外麵的世界啊——我悄然思索,走向攤販後,路多·盧取起一把刀,發出孩子氣的驚呼聲。


    「這是柴刀啊?簡直就像殺人凶器。」


    「……哈哈哈,戰爭的時候,軍隊有時必須一邊開墾山林、一邊前進。要是在森林中遇到敵軍,士兵會使用這把刀直接開戰。」


    象牙膚色的大叔說道。他的表情有些僵硬。


    路多·盧稱這個攤位為「武器行」,但傑諾斯離北方敵國馬修多拉非常遙遠,不可能真的開戰。這個攤販販賣的商品也幾乎都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刀具,譬如柴刀、斧頭和


    小刀等等。


    「啊,這是調理刀嗎?」


    我從旁詢問後,大叔的臉上出現困惑的神色。


    『這個蒼白的小鬼怎麽會穿著森邊的衣服啊?』他的表情彷佛正這麽訴說著:


    「這是切蔬菜用的刀子。」


    這把刀的刀身比老爹的三德菜刀更細更小巧,卻鋒利無比。


    我曾經數次在盧家和盧堤姆家的爐灶間看過這種刀,但實際在賣場找到它後,卻讓我喜不自勝。


    (老爹的菜刀已經使用了二十年。要是下次再出現巨大裂口,就不能使用了。我可以借愛·法的刀具切肉,但我遲早會想買一把菜刀吧。)


    「……這把刀售價四枚白銅幣和五枚紅銅幣。」


    大叔拘謹地說。


    (大約是四頭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


    等我手頭更充裕的時候,再來購買這把刀。


    「謝謝你。路多·盧,我們差不多該去看蔬菜了吧?」


    「嗯?等我一下。」


    路多·盧走出攤位。


    他的手中依然握著那把厚刃柴刀。


    「喂、喂,等一下!」


    他不理會大聲嚷嚷的大叔,威猛地站在道路上。


    「抱歉!先不要靠近我!」


    路多·盧放聲大喊。路人本來就不會靠近森邊男人。他們不悅地繃著臉,繞道而行。


    「明日太、薇娜姊,你們也別過來!」


    路多·盧拋下這句話,用力揮下柴刀。


    接著,他將刀子往上一拉,柴刀劃過空中,發出風切聲。


    他的斬擊彷佛要讓空氣開始燃燒。


    刀具行老板一臉鐵青。


    路人亦是如此。


    有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有人直接掉頭離去。


    路多·盧毫不在意人們恐懼和困惑的視線,他再次快速地揮舞柴刀,最後大聲喊道:「我喜歡!」


    「看來這把刀可以一擊打碎奇霸獸的頭!大叔,這把刀多少錢?」


    「八、八枚白銅幣。」


    這把柴刀至少需要六頭大型奇霸獸的獸角和牙齒,價格高昂。


    考慮到八枚白銅幣可以購賣六十餐份的亞力果和波糖,我再次體會這兩種食材有多廉價。


    「我知道了!明日太,你拿好它,不要讓其他人買走了!我馬上回來!」


    路多·盧將柴刀塞到我的手中,飛也似地離去。


    人潮再次分成兩半,宛如十誡中的摩西分紅海。


    「……他真的還是孩子呢……」


    薇娜·盧微微一笑。但我不認為孩子有辦法揮舞這種鐵塊。


    柴刀厚度約一公分,刀寬十公分,刀長約三十公分,極為厚實,刀鋒微微彎曲,重量至少一公斤起跳。這把刀——真的能擊碎奇霸獸的頭蓋骨。


    (……他的個頭比我嬌小,怎麽有辦法揮舞這把刀啊?)


    獵人的臂力著實讓人心生畏懼。


    路多·盧衝了回來,買下柴刀,等他把刀子係在腰上後,我們終於前往蔬菜攤。


    我們去的當然是都拉大叔的店。


    「歡、歡迎光臨!」


    看到我身旁站著愛·法以外的森邊人,大叔的笑容有幾分僵硬,但他依然打起精神,迎接我們。


    「果然是這間店呀……我猜得沒錯呢,畢竟很少有店家會販賣袋裝亞力果和波糖……」


    薇娜·盧站在大叔的麵前。看來她並非初次光顧。


    「可以給我一百顆亞力果和波糖嗎……」


    「好,亞力果是兩枚白銅幣,波糖是兩枚白銅幣和五枚紅銅幣。」


    「咦?你們購買那麽多波糖啊?」


    我驚訝地對路多·盧竊竊私語後,對方回答:「因為老爸和達魯姆哥哥吃得很多嘛。」


    根據愛·法所述,森邊人一天會固定食用三顆亞力果和兩顆波糖,因為這是「維持健康生活的最少數量」,但許多盧家男人會一口氣吃掉三、四人份的波糖。


    「給你,這是一百顆波糖和亞力果。確認一下。」


    大叔將裝滿蔬菜的袋子沉沉放在地上後,兩姊弟開始和樂融融地計算數量。


    我也趁機完成自己的目的。


    「都拉大叔,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可、可以啊,什麽事?」


    「堤諾葉能生吃嗎?」


    堤諾葉就是宛如萵苣長成玫瑰形狀的蔬菜。


    大小跟萵苣差不多,味道和口感與高麗菜相似。


    「當然可以啊。但我比較喜歡拿它來燉菜。」


    「原來如此,那大家習慣把塔拉帕加熱食用嗎?」


    塔拉帕是大小和形狀與南瓜相仿的紅色果實。


    它的果肉和南瓜一樣飽滿,酸味強,燉煮融化後,味道跟蕃茄十分相似。


    「這個嘛,有人會生吃,但是它的味道太酸,必須與其他蔬菜燉煮食用。我喜歡拿塔拉帕來燉亞力果。」


    「畢竟亞力果滋味甘甜嘛。先把亞力果切碎拌炒後,與塔拉帕一起燉煮,更能引出甜味喔。」


    大叔不可思議似地瞪大雙眼。


    「你、你很熟悉蔬菜嘛。」


    「沒這回事。我甚至不知道哪種蔬菜可以生吃……啊,順便問一下,亞力果也可以生吃嗎?」


    「當然可以。」


    「再來是……季芶吧。這間店沒有販售季芶嗎?」


    「沒有。我們的土壤不適合種植季芶……米希爾婆婆賣的季芶粗壯又甘甜,很受歡迎。」


    「欸?米希爾婆婆的店鋪在哪裏?」


    「位、位在中央區域。在皮革手工藝店和布店之間,有一位嬌小的婆婆獨自開的店鋪,一看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我大概不經意地勾起微笑。


    大叔也第一次流露出放鬆的笑容。


    「好,數量沒錯。明日太,你不買嗎?」


    「說得也是。大叔,我要買兩顆堤諾葉和三顆塔拉帕。」


    「欸?你要買那麽多塔拉帕啊?」


    「是的。我打算使用在店裏販售的料理中……啊,對了,塔拉帕燉煮之後,一定要在當日內吃完嗎?還有,假如把生的塔拉帕切成一半,剩下的份可以保存多久?」


    「嗯?燉煮之後,最多隻能保存兩天。切開生的塔拉帕後,放太久會造成水分流失。但隻要在燉煮時添加水分,味道就不會改變。」


    「這樣啊。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由於塔拉帕和堤諾葉的體積都相當龐大,隻購買五個就塞滿了整個袋子。


    順帶一提,一顆塔拉帕和兩顆堤諾葉的售價都是一枚紅銅幣。


    我的資金還剩下兩枚紅銅幣。


    接下來就剩季芶和水果酒了。


    「嗯?……我們該買什麽呢……要不要再買一顆堤諾葉……?」


    「堤諾葉體積太龐大啦!買個體積小一點的嘛。」


    「……那就買蒲菈囉……?」


    「不需要蒲菈!」


    「那要買什麽嘛……?我喜歡吃堤諾葉呢……」


    「買恰奇,恰奇!把恰奇加到燉菜裏超好吃!」


    「但是恰奇要燉煮很久才會變得柔軟綿密嘛……?」


    恰奇是口感宛如馬鈴薯的蔬菜。


    盧家人過去總是使用強火短時間燉煮奇霸獸鍋,這種烹調方式會讓恰奇的表麵變得軟爛,內部清脆,無法引出它的甜味。


    「別擔心。各位現在都用小火慢慢燉湯吧,這會讓恰奇的口感跟上次的燉菜一樣。不要等水滾之後再放恰奇,請在準備冷水的時候就把它放進去。」


    我插嘴後,路多·盧得意洋洋地搖著薇娜·盧圓潤的肩膀。


    「你看吧,明日太都這麽說了!買恰奇啦!」


    「我知道了。既然能把恰奇煮得好吃,我也不會有怨言……嗯,不要等水滾後再放進去,要在開火前就把它丟進水中呀……?」


    「是的。」


    「嘻喜!」


    路多·盧用手臂夾住姊姊的脖子。


    「很痛哪……」


    薇娜·盧性感地扭著身體。


    我真的沒想到這對姊弟的感情如此融洽。


    「……咦?沒有恰奇嘛?這裏沒有賣嗎?」


    「米、米希爾婆婆有賣恰奇喔。」


    大叔戰戰兢兢地回答後,交互仰望著路多·盧和薇娜·盧。


    「你、你們兩個還真特別。我第一次看到森邊居民用自己的喜好選擇蔬菜。」


    「嗯?我討厭蒲菈喔!你去賣恰奇,不要賣蒲菈啦!」


    「那、那是長在樹上的蔬菜,不容易從頭栽種啊。」


    「哼,蔬菜也有那麽多種類喔。」


    路多·盧等人的態度一如往常,大叔的表情卻明顯起了變化。


    他震驚不已。


    接著百思不解。


    然後——他滿臉笑容?


    他明明十分畏懼森邊居民,現在卻仔細端詳著路多·盧。


    聽到森邊居民討論對蔬菜的喜好,他竟然如此欣喜。


    「食物沒有美味之分」,這句話讓我相當遺憾。


    一直以來,大叔一定跟我有著相同的感受。


    我陷入沉吟之際,背後響起了女孩子的聲音。


    「啊!明日太哥哥!」


    塔拉站在我的身後。


    她的手中緊握著奇謬鳥肉包,邁著小碎步跑向我們。


    然而,當她看到路多·盧他們的身影後,嚇得呆站在原地。


    「嗯?這個小鬼頭是誰啊?」


    「她是塔拉,是大叔的女兒。我之前跟你提過她吧?」


    「啊,你救了她之後,她幫你解圍的小鬼啊?」


    路多·盧踩著輕巧的步伐,走向愣在原地的少女。


    我覺得自己彷佛看著一隻接近成犬的德國狼犬靠近一隻幼貓,為他們感到緊張。可憐的大叔本來滿臉錯愕,現在卻鐵青著臉。


    「小鬼頭!你跟莉蜜小鬼頭差不多大耶。你今年幾歲?」


    「八……八歲……」


    「跟莉蜜小鬼頭一樣嘛。但你比她瘦多了,年紀看起來更小。」


    路多·盧蹲了下來,交互望著少女和肉包。


    「好香喔。這個好吃嗎?」


    「……嗯。」


    「是喔。」


    「你……你要吃吃看嗎?」


    塔拉將手中小心翼翼握著的肉包,戰戰兢兢地遞給路多·盧。


    路多·盧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


    「我可以吃嗎?」


    「給、給你吃一口!」


    「這樣啊,我吃囉。」


    路多·盧拋下這句話後,直接咬向塔拉手中的肉包。


    他的咬勁過猛,彷佛要將塔拉的手指一起吃下肚。


    大叔驚聲慘叫。


    路多·盧沒有咀嚼太久,吞下肉包後,他搔著黃褐色的頭發,站起身。


    「什麽嘛。真難吃。」


    「難、難吃啊?」


    「不好吃。明日太煮的菜好吃多了。」


    「真、真的嗎?」


    塔拉麵露似哭似笑的表情望向我。


    我歎了口氣,走向兩人。


    「每個人的喜好不同。我不知道自己煮的菜肴是否合城裏人的口味,但我最近會在這附近擺攤喔。」


    「這樣啊!到時要讓塔拉嚐看看你煮的菜喔。」


    「由於我是在這裏做生意,到時吃東西要收取費用喲……可是,我會讓你和大叔試吃看看,你們要告訴我感想喔。」


    「嗯!」


    真是一位可愛的女孩。


    幸好愛·法不在這裏,就算我跟女孩進行交流,也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看我。


    我這麽思索的同時轉過頭,發現薇娜·盧呆站在攤位前方,緊盯著我和路多·盧。


    女人心,海底針。


    「那麽,我們就剩水果酒和恰奇了。你呢?」


    「嗯,我隻剩水果酒和季芶。」


    「啊,季芶啊!薇娜姊,我們也要買季芶!加了季芶,煎波糖才會變得軟綿綿吧?」


    「不用擔心……就算買了十瓶水果酒,我們也還剩下五枚銅幣……」


    薇娜·盧話說到一半,最後的角色突然出現了。


    「嗨,明日太,竟然連續三天都能見到你,我太開心了。你終於下定決心了嗎?」


    卡謬爾·佑旭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他一聲不響地從人群中鑽了出來,走向我們,身上的長披風隨風搖曳。


    「雷托把你們拜訪一事告訴我後,我就出來找你們了。你果然待在都拉大叔這裏啊。」


    「是的。我已經辦完事了。卡謬爾,恨高興能見到你。」


    我瞄了路多·盧一眼。


    路多·盧掛著他的一號表情。


    但是——他的指尖規律地敲擊著掛在腰際的柴刀刀柄。


    薇娜·盧迅速走了過來,在弟弟的斜後方停下腳步。


    「對了,這兩位是——」


    「盧家的薇娜·盧和路多·盧。雷托都告訴我了。我怕跟你們擦肩而過,所以拜托雷托留在旅社。」


    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難以捉摸的表情。


    既像老人,又像幼童的紫色眼眸盈滿欣喜,交互望著兩人。


    「路多·盧,我之前曾在盧家聚落見過你吧。重新向兩位自我介紹。我是卡謬爾·佑旭,工作是守護旅人安全的《守護人》。我是四處流浪的西之國居民,居無定所,以各個驛站城市為家。」


    「哼?」


    路多·盧漠不關心地答道。


    他的指尖依然敲著柴刀。


    「米拉諾·馬斯把來龍去脈告訴我了。他答應要租給你貨攤了吧。」


    「是的。隻要我完成菜單,就會開始準備擺攤。」


    「你終於下定決心啦,我很開心喔!要是能吃到你煮的料理,我願意每天光顧。」


    「我會準備充滿魅力的料理,吸引你天天上門。」


    我今天來找卡謬爾·佑旭,隻是為了報告這件事。


    路多·盧察覺到這一點後,若無其事地開口:


    「卡謬爾·佑旭。我的父親,盧家家主東達·盧有話要我轉告你。你願意聽嗎?」


    「當然沒問題!告訴我吧。」


    「……森邊會洗刷自己的恥辱。要是你敢恣意插手,我會砍斷你的脖子——就這樣。」


    「瞭解了,我會多多留意。」


    卡謬爾裝腔作勢地行了一禮。


    路多·盧依然麵不改色,瞄了我一眼。


    「明日太,我們去買恰奇和季芶吧。一不小心太陽就要下山了。」


    「說得也是……卡謬爾,不好意思,謝謝你特地來找我們,但我們還有東西要采買……」


    「沒關係沒關係!等你開店之後,我們連續十天都能見麵呢。明日太,祝你生意興隆。」


    「謝謝你。」


    卡謬爾悄悄出現後,又再次悄悄離去。


    我總覺得——今天的卡謬爾沒什麽存在感,簡直跟幽靈沒兩樣。


    「……這男人真讓人不爽。」


    路多·盧突然拋下這句話。


    「欸?」


    「我的刀子是用來砍奇霸獸的,不打算用來砍人——可是,麵對自己無力擊敗的對手時,我還是很不爽。況且他還是城裏人。」


    「路、路多·盧?你這是什麽意——?」


    「我和達魯姆哥哥不是那個人的對手。吉薩哥哥八成也打不倒他。隻有老爸能夠砍斷他細長的脖子。」


    路多·盧用手撥亂黃褐色的頭發,孩子氣地咂舌。


    5


    一小時後,我終於抵達法家。


    我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回家了。


    感情好的兩姊弟陪在我的左右。為了準備驛站城市的工作,薇娜·盧必須記住我家的所在位置。最重要的是,他們很擔心孫家會有什麽小動作。


    「哼,看來我們沒遇到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的蠢蛋們。」


    三人之中,路多·盧扛著最巨大的行李,用銳利的眼神環顧四周。


    「……話說回來,從法家到驛站城市竟然要跨越那麽龐大的山穀啊,難怪你需要人手。」


    「嗯。如果我是從盧家前往驛站城市,就不用煞費苦心了。」


    森邊聚落有數條通往驛站城市的路徑。從盧家出發的最短路徑不用經過吊橋,隻要四、五十分鍾即可抵達驛站城市,路途平坦舒適。


    然而,從法家前往盧家就要花上一個小時的時間,這樣的距離讓我裹足不前。相較之下,背著行李過吊橋比較輕鬆。


    今天回家的路上,我們把裝滿蔬菜的袋子當作鐵鍋,進行搬運演練。隻要我有辦法鼓起勇氣,兩個人的確能夠扛著鐵鍋走過吊橋。


    這是我們首次挑戰,我花了一段冗長的時間才拿出勇氣、做好覺悟——要是薇娜·盧能藉此對我幻滅,我之後就輕鬆多了。但我擔心自己會失去店長的尊嚴。


    不知道幸還是不幸,就算薇娜·盧看到我恐懼的狼狽模樣,她依然對我頻送秋波。


    「我們走囉……我很期待開工的日子……」


    「幫我跟愛·法打聲招呼……明日太,你偶爾也要讓我們嚐嚐你的料理,不要隻煮給城裏人吃喔。」


    感情好的姊弟拋下這些話,踏上歸途。


    盡管路多·盧扛著七成的行李,薇娜·盧肩上的布袋中仍裝了一百顆亞力果。她的步伐輕巧敏捷,不曾亂了步調。真不愧是森邊的女性。


    愛·法說的話果然沒錯。我不能小看森邊女性的實力。她們的身體肌肉和骨質密度一定都和我大相徑庭。跟薇娜·盧一樣高姚的女性絕對都比我有力氣。


    我們的生活環境有著莫大的差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我仍然止不住歎息。


    (每天吃著奇霸獸後,我的體質也會改變嗎?)


    我漫不經心地思索,走向法家。


    太陽仍介於上空至地平線的中間。


    看來我有充分的時間來煎波糖。


    愛·法正在森林獵捕奇霸獸。我必須為了她準備美味的晚餐。我轉換心情後,重新拿好裝滿塔拉帕和堤諾葉的袋子,以及店家幫我切成一公尺左右的巨大牛蒡·季芶,並打開門。


    然後——我看到愛·法的披風掛在牆上。


    「咦?」


    時間明明還早,她已經回來了啊。


    她說不定早就獵捕到奇霸獸,我沒必要大驚小怪。但當事人去哪裏了呢?


    「愛·法,你在嗎?」


    我開口呼喚後,走向糧庫。


    我打開門——愛·法不在。


    我將今天的戰利品放在一旁,確認兩間儲藏室。


    愛·法果然不在。


    「嗯?」


    新的鐵鍋已經擺放在爐灶的旁邊。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狀。


    不——


    定睛一看,我發現披風掛在牆上,刀子卻不見了。


    除了就寢時外,愛·法都隨身帶著小刀。回家後,她會脫下鬥篷,取下大刀,將刀子立在牆邊。


    現在是什麽狀況?


    她沒有披上披風,隻攜帶刀子。除了早上在水源地洗衣時,我不曾看過愛·法沒穿披風外出的模樣。


    難道她去水源地了嗎?


    不,鍋子、水瓶都還留在室內。除了一大清早之外,我們沒有必要前往水源地。


    我逐漸感到心中七上八下,衝出家門。


    難道她在日曬良好的地方曬乾皮果葉嗎?


    不,我沒有聞到皮果葉的香氣。


    一股腥臭味反而竄入我的鼻腔。


    腥臭中還混著一股鐵鏽味——這是血腥味。


    我的背脊立刻竄過一陣寒意。


    (……哪裏傳來的味道?)


    這股惡臭的起源究竟在何處?


    在房子後方。


    我捶了幾下快要開始大力發抖的膝蓋,繞到房子後方。


    一定不會有事——我不能胡思亂想。就算孫家那些家夥無法無天,他們不可能在大白天做出這種愚蠢行徑。


    愚蠢行徑——


    不行,我根本不敢去想像。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發現自己的心髒大力敲擊著胸口,呼吸紊亂。


    不要緊。


    愛·法一定平安無事。


    不可能會發生那種慘劇。


    我反覆告訴自己,沿著牆壁向前走—


    我下定決心,踏入房子的後方。


    此時。


    ——我看到一隻奇霸獸被吊了起來,毛皮已經剝得精光。


    …………


    「明日太,你回來啦。」


    愛·法凝望著倒吊的奇霸獸,靠著牆壁坐在地上。


    我大步走到愛·法麵前,彎下腰後,大力抓住她光滑的肩膀。


    「你——你不要嚇我啊!」


    愛·法錯愕地瞪大眼睛。


    「……明日太,你在哭啊?」


    「誰在哭啊!」


    我用力頭槌愛·法。


    「好痛。」


    盡管聽到對方不滿的語氣,我依然用頭用力壓著愛·法。


    「明日太,你怎麽了?為什麽如此慌亂?」


    「吵死了!害我擔心死了……你為什麽在剝皮啊!我聞到血腥味,快被嚇死了!」


    「……剝皮是獵人的工作吧?」


    愛·法不悅地答道。


    由於我們的距離太過接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盧家和盧堤姆家的男人都在處理剝皮的作業,我卻還沒學會。這讓我很不服氣。我用獵捕到的奇霸獸練習了一下。我已經看過好幾次你剝皮的手法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跟我說一聲啊……我差點以為自己的心髒要爆炸了……」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驚慌失措?」


    「……刀子不見了,屋外傳來血腥味,我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腦子裏充滿不祥的想像。」


    我的額頭緊貼著愛·法的額頭,深深歎了口氣。


    「刀子在這裏。你不需要擔心我。我知道惡徒隨時可能出現,當然有在留意周遭狀況。」


    愛·法的口氣很差。


    「你在想像孫家男人砍殺我的畫麵嗎?我可不會輸給那群卑鄙小人。」


    「我知道啦……」


    「……你多少能理解我的心情了嗎?」


    我心一驚,抬起頭。


    愛·法移開視線,嘟著嘴巴。


    「自從迎接你這個弱不禁風的男人進法家後,你知道我有多操心嗎?知道的話,你以後不要再衝動行事了。」


    「……是。」


    「你瞎操心就算了,還臭罵我一頓。我處理了如此費工的工作,你應該好好感謝我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世界料理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EDA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EDA並收藏異世界料理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