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如同一條長河,人們多數時候隻能隨波逐流。無論發生什麽不幸的事,就算他們悲傷、痛苦,也得強撐著繼續前行。


    反言之也是一樣正確。南茜便是這樣,一直堅強地撐著,實則疲憊又傷心。她是位不幸的婦人,丈夫愛上了探險隊裏的同事,為此與她離婚。她帶著女兒與母親相依為命,而她的母親也在不久之前去世。現在,丈夫的新任妻子又來到這裏,要帶走她的精神支柱——她的女兒。


    南茜不得不強顏歡笑,打著精神應對沙發另一端的女人。與自己不同,這女人很時髦,馬靴鋥亮,豐滿的胸部像是要從低胸襯衫上沿跳出來一般。


    對方不自在地坐著,一臉歉意。“我知道這請求會給您造成困擾。但您瞧,我不能生育,我們夫婦沒法擁有自己的孩子。可您還年輕,而且這麽美麗,會有條件不錯的男士青睞你的。”


    南茜口中發苦。如同有所感應般的,她回過頭。她漂亮的女兒正透過臥室的門縫,怯怯地看向這邊。她苦澀地說:“我不想再結婚了。我隻要她。”


    “我明白。看得出來,你們感情很好。”時髦的女人語重心長:“可您養不起她。她快要上中學了,要從這兒坐車到鎮上去。我不想令您傷心,可車費與學費您都負擔不起。把她交給我們吧,我會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的。”


    南茜當然舍不得女兒,可養不起女兒是她胸口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她有點鬆動了。“讓我考慮兩天吧。”


    “好的。但我想先和這孩子聊聊。如果您不介意,今晚我可以帶她去城裏轉轉嗎?我的馬車在外麵。”說著征求同意的話語,這女人卻徑直向臥室走了過去。南茜張了張口,但看到女兒走出了臥室,便放棄了阻止的打算。


    “別害怕!我知道,你肯定意識到什麽了!唉,你是這麽的美麗和敏感!”女人彎腰看著麵前的女孩,誇張地讚歎。


    女孩好奇地打量她。“你說要帶我去城裏,為什麽?”


    “為了尋找樂趣。和我在一起,永遠都不會缺少樂趣的。”女人俏皮地微笑:“今晚有一場狂歡,有啤酒、風琴手什麽的……”


    南茜在一旁聽著,雙手痛苦地絞緊了。她的丈夫和女兒都被同一個人搶走,而她竟懦弱如斯,連一句難聽的話都說不出口,隻能看著女兒跟對方離開……


    “媽媽,我不喜歡她。”女孩的擁抱和耳語打斷了南茜的自怨自艾。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驚訝地發現對方原本澄澈的眼中一片陰暗,那如同成年人的深沉幾乎讓她認不出來了。“親愛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女孩湊過來,吻了吻南茜的臉頰。“無論如何,我會和您在一起的。”


    來自女兒的保證令南茜悄悄地微笑了。她目送女兒和那個女人出了門,放心又愧疚。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女兒出門時順手拿起門後的防暴斧塞進了大衣。那沉甸甸的工具在女孩手中變得如此輕巧,就像一片羽毛。


    第二天晚飯時,南茜通過報紙得到了那個女人的死訊。對方在把南茜送回來後出了事。她親自駕駛的馬車因為有一塊關鍵的木板鬆動,因此在顛簸中散了架。一根細長尖銳的木條從她頸後戳穿了她的喉嚨。但這並不是最糟的。她在死前掙紮過,這令事情變得更糟糕。


    係著馬的韁繩纏住了她的腳踝,受驚飛馳的馬將她拖了很遠。她漂亮的臉蛋和隆起的胸部被砂礫摩擦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樣了。最終,她的身體歪向道路旁邊,頭狠狠撞在路碑上。由於速度過快,她的頭部在與石頭相撞的瞬間爆裂了,腦漿與頭骨碎渣飛濺,眼珠也滾到了道路中央。


    她便是這樣淒慘地死去了。


    “願你的靈魂安息。”南茜低語。她恨她,卻依然因為這個消息而震驚和難過。


    “您還要蘑菇湯嗎?”對麵的女孩關心地問道:“我想再添點兒,順便也給您盛一碗。”


    “去吧,親愛的。謝謝你。”至少自己不會失去女兒了,那個男人會暫時放過自己的。南茜放心地想著。


    可真正的不幸從這一刻正式降臨。最先出差錯的是死物:放在觸手可及位置的刀叉憑空浮在空氣中,當她們驚恐地去拿時卻扯不動它,就像一隻無形的手在與她們較勁兒。走廊裏的燈但凡亮著,便是昏暗的;雖然以往供電也很不穩定,但電力持續不足可是前所未有。


    一個晚上,當南茜試圖去查看是否是燈泡除了問題時,她看見走廊盡頭有個高大的黑影。當她壯著膽子、渾身發抖地挪過去查看時,那黑影便消失了。這可把她嚇得不輕。她是個傳統軟弱的女人,這實在超出她能承受的範圍了。


    每每發生這種事,她的女兒便會安慰她,甚至賠她一同入睡。這令她多少得到些安慰。


    但她女兒身上也發生了怪事。清晨起來,女孩總是黑著眼圈、嘴唇幹裂,一副沒休息好的樣子。她對南茜說自己的床在晚上會劇烈震動,就像跳踢踏舞那樣。最初南茜不信這個,以為是對方出了幻覺,然而某天晚上她聽見地板被跺得咚咚響,便去女兒房間查看。


    南茜永遠也忘不了那畫麵。那張木板床劇烈地顛簸,四腳不住地撞擊地板。淚流滿麵的女孩張口呼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生活的河流被投放了劇毒,惡魔降臨了自己的家庭。這個發現令南茜絕望,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黯淡無光。她迅速寫信給教會,祈求他們的幫助。她知道,自己要花很長時間等待回複,所以不能耽擱哪怕一秒。


    等待的每一天都令南茜深感煎熬。她懼怕那無形的邪靈,也擔心女兒受到更大的傷害,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


    “上帝啊,救救我們吧!”一個人呆著時,南茜痛哭著祈禱,希冀能迎來轉機:“是我的愚蠢、軟弱和仇恨令災難降臨嗎?那麽,請看在我如此虔誠的份上,讓惡魔隻對我犯下罪行吧!不要去傷害我的女兒,她是無辜的!”


    南茜始終沒發現防暴斧上沾著的木屑,但這並不重要,因為最可怕的那晚到來了。走廊的燈徹底熄滅了,一出臥室,南茜便感到黑暗鋪天蓋地地壓過來。


    她並不在意這個。她是被歌聲吸引出來的。“誰在那兒?”她厲聲問道,遮掩自己的恐懼。但她很快便放下心來——她猜是女兒在唱歌。借著燭光,她看見對方正站在走廊盡頭,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那的確是她的女兒,可模樣實在太異常了:眼球突出、混濁不堪,臉色白得嚇人,隱隱泛著青色。南茜想詢問是否哪裏不舒服,便聽對方說:“您想知道我是誰?那就讓您看看吧。”


    南茜受驚不小: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可是個男人的聲音!她因為驚恐而簌簌發抖,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女兒看。


    年輕的女孩無聲地咧嘴大笑,從口角內湧出黑紅色的粘稠液體。她抬手抓撓自己的臉頰。青白色的皮膚如同被泡久了的牆皮般成塊掉落,露出了下麵的血肉。那不像新鮮的傷口,肉變已經變成了黑色、如同腐爛已久,而血管則像細長的蟲子一般蠕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從她血肉模糊的臉上躍起來!


    南茜向後退了一步,終於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


    “事情就是這樣。”南茜痛苦地抱著頭:“天哪,請您救救我們吧!”


    “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路易斯湊向羅蘭身邊,低語道:“都記下來了?”


    “是的。”男人收起了筆記本和鋼筆,微笑著看路易斯。


    “你對這事兒竟然比我還感興趣。”


    “這並不奇怪。你有過太多驅魔經曆,早就習以為常,可我卻是第一次聽到當事人口述。”


    南茜看著他們,滿懷期待又局促不安。“真抱歉,但我有些擔心了。您看起來非常年輕,您的搭檔看起來倒比您成熟一些。這難免讓我擔心……您的經驗足夠嗎?”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我為人驅魔已經四年了,這對我來說並不困難。請讓我看看您的女兒吧。”路易斯安慰對方,盡量笑得輕鬆。但是,當南茜起身帶路時,在對方身後,路易斯的微笑消失了,表情凝重。


    沉睡許久的邪靈需要耗些時間恢複力量。如果在被附身初期就通知驅魔師,那麽驅魔工作便很容易進行。中世紀的歐洲便是如此,雖然邪靈附身總會造成恐慌,但很快就能解決。


    但時代不同了。現在,被附身者首先會被當作精神病人帶去醫院檢查、觀察,之後再寫信給教會。而在這個科技主宰一切的時代,教會將對此慎之又慎,直到確認病人被邪靈附身,才會派出驅魔師。


    這麽長的時間足夠一個蘇醒的邪靈力量恢複鼎盛,也足以將一個活人折磨得不成人形。


    “先生,我們到了。”南茜站在門口,緊張地吸了口氣。她敲了敲門,溫柔地說:“親愛的,你睡下了嗎?有位客人想要看看你。”


    “進來。”屋內傳出中年男人般低沉的聲音。


    聽見這個,可憐的女人捂住了嘴,眼中迅速盈滿了淚水。路易斯視若無睹地走了過去,將門推開。羅蘭看著淚水漣漣的女子,用戴著手套的手在對方肩上拍了拍,柔聲安慰:“您別擔心。我們會解決麻煩的。”


    瘦弱的女孩抱著膝蓋坐在四柱床上,微曲的後背朝向路易斯。屋內的血腥味令路易斯皺眉。他向前方邁了幾步,尋找能看見女孩側臉的角度。


    一幅極其驚悚的畫麵出現在他麵前。那個女孩正在撕咬膝蓋,膝頭的皮肉已經消失,露出了森森白骨。斷裂的血管垂下、貼在她破碎的皮膚上,鮮血沿著大腿流了下來。還有一條白色的半透明物露在外麵,路易斯很快認出那是筋腱,它因為撕扯而被抻得很長。


    路易斯冷冷地開口,語氣有點傲慢。“你這魔鬼,就用這種方式迎接我嗎?”


    女孩抬起頭來,將頭轉向路易斯。路易斯在她斜後方,她隻要向左側過頭來就可以與他對視了;可她卻維持著抱膝的姿勢,將頭向右方轉了270度,以扭曲的姿勢麵對他。


    她看著路易斯,將口中粉紅色的碎肉嚼碎、咽下,之後裂開嘴笑了,露出泛著藍光的尖牙:“是呀,你這誰都嫌棄的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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