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下來,會議累積的疲憊一直無法消除。


    晚上九點多回到家後,我立刻倒在沙發上。雖然也想先洗個澡,身體卻動都動不了。


    今天的晚餐是雛菜準備的起司煎餃。雖然是冷凍食品,料理起來還是需要一點技術。如果由我來做,絕對做不出雪花狀鍋巴,不過雛菜可是駕輕就熟了。


    也差不多該讓老妹知道裁員的事情了。我不可能一直瞞著家人。bigbang?project那時,我也沒有隱瞞。不管最後我落得什麽下場,雛菜應該都不會棄我而去吧?我幾乎就快要把話說出口了。


    可是……


    「……今天的煎餃真好吃。」


    「好吃對吧?有※長翅膀呢!」(編注:冰花煎餃在日文裏稱為「羽根付き餃子」,意為帶翅膀的煎餃。)


    見到雛菜的雙手像翅膀一樣上下拍打,「不想把她牽扯進來」的意誌頓時占了上風。我不想、也不能讓雛菜觸碰大人世界的黑暗麵。「老哥正在跟過去的好朋友進行醜惡的社內鬥爭」──我該用什麽表情說出這句話?我說不出口,我希望自己的妹妹和家人遠離這樣的世界。


    感覺我多少可以體會課長內心的煎熬了。


    我隻有一個妹妹,課長還有妻子和兩個女兒。三倍煩惱,三倍壓力。根本說不出口……


    「老哥,你還好吧?感覺你很沒精神耶?」


    「嗯,我有點累……」


    雛菜放下筷子,從被丟在沙發旁邊的書包裏拿出一個小紙袋。裏麵裝的是五塊巧克力豆餅幹。大小不一,賣相不佳,一看就知道不是市售的商品。


    「這是我今天在朋友家做的,送你!」


    我不禁看看餅幹,又看看老妹。手工餅幹?今天吹的是什麽風啊?難不成她企圖以餅幹換取蘋果?


    隻見雛菜互對兩手的食指,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不要一直看嘛,快點吃掉啦!形狀真的很令人害羞……」


    「形狀?」


    「你看,我沒辦法做得跟那個jk一樣好。」


    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很不像老妹,這下子我總算知道原因了。自己做的餅幹比不上花戀在情人節那時做的派,讓她耿耿於懷。


    「你也到了會做料理的年紀了啊……」


    感慨之餘,我咬了一口餅幹,接著就嚐到微微的焦味,但我從來沒吃過那麽甜美的餅幹。


    雛菜怯怯地問:


    「味道怎樣?有點烤焦就是了。」


    「很好吃,一天的疲憊全都一掃而空囉。」


    聽到我發自內心的讚美,雛菜笑逐顏開。


    「唉唷──我明年就要上高中了嘛!我也該學會做菜,支援在職場上奮鬥的老哥了!」


    「你高中也要念東京的學校?」


    「那還用說。一旦習慣這裏的生活,就無法回到日本海那一側了!現在那裏每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自從來到東京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冬天也是會放晴的!」


    雛菜的感慨,就跟我剛到東京的時候一樣。哎,我想大家的感想應該都差不多啦。


    之所以再次詢問雛菜的誌願,主要是因為留在鄉下的老爸動不動就要她回老家念高中。老爸在我麵前就跟※海原雄山一樣,對待雛菜卻活像,※妙廚老爹。一直跟寶貝女兒分隔兩地,老爸應該也很難過吧?嗯,我絕對不讓雛菜回去。(譯注:海原雄山,《美味大挑戰》主角山岡士郎的父親,跟主角的關係非常惡劣;《妙廚老爹》,溫馨的家庭料理漫畫。)


    「前陣子學校做了升學意願調查。」


    「是哦,你決定好第一誌願了嗎?」


    雛菜雙手抱胸,麵色有些凝重。


    「我以前覺得雙祥的製服好好看,可是我不想成為那個大奶jk的學妹。」


    「你在意的是這點喔……」


    雛菜對花戀的競爭意識真的非常強烈。這種心情不是男人所能體會的。


    「所以我在第一誌願的欄位填了禦子神高中。」


    我想都沒想過會從老妹的口中聽到這間學校的名字。


    「你為什麽會選禦子神?」


    「那好像是間很不一樣的學校唷。上課采取學分製,聽說就算蹺課不會被罵!」


    「這應該要看蹺課的頻率吧?……而且那裏是升學主義掛帥的明星學校,你考得上嗎?」


    雛菜露齒而笑,對我豎起大拇指。「認真起來簡單啦──」咦──你認真得起來嗎?自從來到東京之後,你的成績可是像溜滑梯般一路下探呢。


    「怎麽了?禦子神不行嗎?老哥反對嗎?」


    「是沒有到反對啦,不過……」


    不過光是從真織和課長那裏聽來的說法,就讓我有些猶豫。


    就在我思索著該怎麽解釋的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聲音是從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傳來的,看來我忘了把手機拿出來。


    原本以為應該來不及接起來,結果鈴聲一直持續到我接起電話。螢幕顯示名字是南裏花戀。奇怪,今天並不是寫作指導的日子,而且時間已經接近晚上十點了。


    那部「友情小說」尚未完成。向來下筆如飛的她似乎陷入了苦戰,或許是想找我討論吧。


    『對不起,這麽晚還打給你。』


    花戀致歉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急迫,跟平常不太一樣。看來不是作品的問題。


    「怎麽回事?……你外公怎麽了嗎?」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高屋敷社長,今天在會議中發生的事情浮現於腦海。


    不過花戀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真織她……』


    「真織?」


    花戀吸了吸鼻涕。


    『她說……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不想見到你?怎麽了?你們吵架了嗎?」


    『她最後說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我愈聽愈迷糊。她說話的聲音夾雜著嗚咽,很難聽清楚。完全不像平常活力十足、說起話來活潑開朗的她。讓我感覺到事情真的很緊急。


    「你先冷靜一點,從頭開始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感覺到電話另一端的她點了點頭。


    『今天,我從小學同學的口中聽說了跟真織有關的傳聞,說她最近經常在入夜的立川街頭遊蕩。那個同學還勸我最好跟真織保持距離。可是我覺得他們一定誤解真織了。她不是在玩,隻是去咖啡廳之類的地方念書而已。我雖然這樣解釋,但對方不相信。真織從小就很容易被人誤解。』


    「嗯,我明白。」


    真織會在外麵念書念到深夜,這件事我曾經聽她親口說過。當時我雖然提醒她不要在外麵遊蕩,不過她不想跟母親打照麵的想法也許更強烈吧。


    『所以我立刻打電話給真織,告訴她這件事,可是她卻說她不在意其他人怎麽想,還說現在的自己確實是蹺課的不良少女。』


    真織倔強的表情浮現腦海。她的個性就是不會去澄清誤會,甚至會幹脆扮演起被誤解的「不良少女」角色。


    『可是我不喜歡看到朋友一直被誤會!結果卻因此跟她起了爭執……』


    站在花戀的角度,她想必因為友情而想找出真相,然而對於現在的真織而言,這無疑是沉重的負擔。花戀的溫柔,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在掛掉電話的時候,真織說「我不想見任何人,我不想見到任何認識我的人。」。』


    所以她就說了這樣的話。


    但從花戀的角度來看,她完全不懂真織為什麽會說出那些話。


    『槍羽先生,花戀該怎麽做?該說些什麽?請告訴我,槍羽先生。我想了解真織的心,想稍微貼近她的心。』


    「這……」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出真話。想必真相一定會傷害到花戀吧。因此我欲言又止,試著搜尋其他的說詞。然而不管怎麽說,都會顯得避重就輕,無法傳達真實的情況。


    看來隻能直接說了。


    就算會讓花戀受到傷害,但這也是拯救真織的唯一辦法。


    「她一定覺得很沉重。」


    即使隔著電話,我也可以感受到花戀僵住了。


    「你的關心對真織來說太沉重了,因為她不想被你比下去。」


    『不想被我比下去是什麽意思?我們是朋友喔?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喔?』


    「正因為是朋友。」


    我加重了語氣。


    「正因為是朋友,她才不想被比下去。她不想被你看到脆弱的一麵,不想被你看到她沮喪失意的一麵……這就是她的想法。」


    被偷拍的那一天,真織在深夜的咖啡廳告訴了我這些事。她在幼稚園認識花戀的時候,第一次感到自卑。看著秀氣且人


    見人愛的花戀,真織產生了自己不如她的感覺。唯一讓真織重拾自信的是學校成績,她說過自己在讀書方麵勝過花戀。如今隨著這份自尊瓦解,她無法再對等地與花戀相處。所謂的朋友,必須建立在對等的關係之上。


    花戀不再開口,令人窒息的沉默降臨於我們之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除了告知真相之外,我什麽也不能做。


    隨著沉默逐漸累積,懊悔的念頭也開始侵蝕著我。或許我不應該告訴花戀這些事。真織一定也不希望這些事情被花戀知道才對。我該不會害她們兩人徹底決裂吧?


    一段時間之後,花戀突然開始喃喃自語。她輕聲說了句「啊,對哦」。我還來不及問「什麽?」,她就逕自開口:


    『……對哦,隻要這樣寫就好了。』


    花戀輕聲說道。她不是在跟我說話,而是自言自語。這句話是浮現在她心海裏的小氣泡。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的背脊竄過一股戰栗。


    我意識到自己過去隱約察覺的猜測,如今變成了確信。


    這家夥果然是個天才。


    她生來就是要成為小說家,她是與我截然不同的生物。


    我遇到事情,絕對不會有這一層發想。若身邊的好朋友遭遇同樣的情況,小說早就被我拋到腦後了。


    而且我對這股戰栗感並不陌生,甚至有些懷念。沒錯。在小學四年級與來自東京的轉學生相遇時,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真織與花戀。


    我和阿劍。


    這種關係實在是……


    『──槍羽先生?你怎麽了嗎?槍羽先生?』


    花戀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不好意思,雖然有點離題,但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心。』


    「放不下心?」


    『剛剛跟真織通話的時候,她好像在外麵的樣子。背景聽起來有點吵雜,我想她應該在立川車站附近。但都已經這個時間了……』


    「嗯,確實很不妥。」


    聽完花戀所述的經過,今天顯得有些意氣用事的真織,似乎到現在還在外麵念書。立川車站前麵多的是24小時營業的店,我頓時想起新橫濱當時在居酒屋提出的忠告。


    「我知道了,我過去看看。」


    『謝謝!』


    我知道自己太過樂觀,居然敢再度前往曾被水溝老鼠偷拍的立川。雖然水溝老鼠應該不會再跟蹤我了,不過事情總有個萬一……慢著,或許我可以將計就計。這不失為一個證明自己隻是在「保護朋友的女兒」的大好機會。


    結束通話後,我穿上外套。


    我告訴雛菜自己要出門之後,老妹的眼睛頓時變成倒三角形。


    「這麽晚了還要出去約會?我會檢舉你喔因為這是犯罪行為。」


    「親生哥哥有前科你也不在乎嗎?」


    「我是說跟老媽打小報告。」


    「……拜托您,唯獨這件事請您別這麽做。」


    我以敬語向老妹求饒,又用三千元蘋果卡收買她,這才跳上計程車。從這裏到立川的車錢相當可觀,但畢竟這麽晚了,我未必趕得上單軌列車的末班車。


    在計程車上時,我一直在思考花戀與真織的關係。到底該怎麽做,才不會讓她們重演我跟劍野的曆史?


    若想要拯救花戀,勢必會讓真織受到傷害。


    想要解決這個矛盾的問題,就跟成立聯合客服中心一樣困難。


    ◆


    我在立川車站的南側出口下車。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一路上幾乎看不到準備回家的上班族,從事特種行業的人們躍升為街道的主角。


    我進入24小時營業的速食店尋找真織的身影。雖然已經接近午夜,速食店依然很熱鬧。不過整間店麵籠罩在若有似無的倦怠感之中,或許是因為裏麵全都是「不想回家的人」。實際上也不時會看到穿著製服的學生,他們啃著早已涼掉的漢堡、把玩手機、翻閱參考書。跟真織一樣的學生還真的不少。


    然而我沒有找到最該找到的真織。


    難道她不在南側出口,是在北側出口嗎?還是會在ktv包廂裏?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就無從找起了。還是說她已經回家了?我不知道真織的聯絡方式,無法確認她的行蹤。要不要先試著聯係花戀呢?


    就在這時,我想起北側出口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店。


    幹脆到那裏找找看吧。打定主意之後,我準備穿越車站。突然間,刺眼的紅色霓虹燈映入眼簾,原來是電子遊戲中心的招牌。真織看起來不像是會打電動的人,更何況都已經十一點多了,店家不會放學生進去的。不過凡事總有萬一。


    於是我搭乘手扶梯往下移動,朝遊戲中心走去。


    店門口停著幾輛底盤很低的黑色廂型車,周圍聚集了數名眼神凶惡的年輕人。這麽冷的天氣他們隻穿一件短t,仿佛是身處盛夏、皮膚黝黑的海灘少年。而在黝黑皮膚的襯托下,他們的牙齒特別潔白,在夜色之中格外醒目。和我對上視線後,這些年輕人立刻皺起眉頭擺出挑釁的姿勢。「看屁看?」抱歉,年輕人,我不是在瞪你。這眼神是天生的。


    就在我轉過頭迅速通過他們,準備進入店內的時候,尖銳的慘叫聲傳入耳中。我不禁停下腳步,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是從賽馬券販售處旁更深處的小巷中傳出來的。那裏就像不夜城的死角,跟燈紅酒綠的大馬路截然不同。


    「喂,站住,你去哪裏?」


    有個小哥好像說了些什麽話,我假裝沒聽見,邁開大步往前跑。我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那個慘叫聲。這真的是最糟糕的事態發展了。我一邊暗自祈禱是我多心,一邊拔腿狂奔。不要鬧了,就算跟jk交往,我也不是校園愛情故事的主角。從不良少年手中救出女主角之後在一起的劇情,早就離我很遠了。


    偏偏事情的發展還是難逃老掉牙的既定模式。


    我看到真織被人從背後環抱起來。對方是個高頭大馬的壯漢。真織的身體騰空,雙腳碰不到地麵。見到真織雙腳亂踢拚命掙紮的模樣,圍繞在旁邊的三名男子發出一陣淫笑。其中一名男子蹲了下來,試圖窺視真織的裙下風光。其他男子見狀,樂得哈哈大笑。


    「你們在做什麽!」


    我立刻衝上前。理智告訴我這是下下策,畢竟對方共有四人,應該馬上報警才對。這裏距離派出所並不遠。或者我應該大聲呼喚,尋求其他人的協助,這才是成熟的處理方式。然而我就是無法停下腳步。


    真織的視線捕捉到我的身影,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繼而仿佛不願讓我看見這一幕般再次低下頭。


    我準備乘勢揮出去的拳頭,被屬於大人的理智阻止了。那四個人都露出陰沉的眼神瞪向我,表情十分不悅,像在玩洋娃娃時突然被打斷的小孩子。他們看起來都大約二十歲左右,瞳孔混濁,雙眼布滿血絲,顯然喝醉了。


    「大叔,你誰啊?」


    「我是她的……叔叔。因為時間太晚所以來接她。讓她跟我回去。」


    四名男子互望一眼,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直接對話果然不會得到回應。


    不過真織沒有錯過這一瞬間的空隙。趁那個高頭大馬的壯漢微微放鬆力道時,真織用力踏向對方的腳板。壯漢發出慘叫往後一仰,真織便從他手中逃脫並使出一記下段踢。這一擊令人瞬間清醒,這家夥真的怎樣都不服輸。


    但這麽做無助於改善局勢。


    「夠了,住手!」


    「這件事跟你無關吧!」


    眼看真織又要踢出第二腳,我連忙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回來,結果變成我的右手臂環繞在她的腰間。「放、放開我!」真織拚命掙紮,我隻好緊抱住她的腰。或許是察覺到我的用意,真織終於安靜了下來。


    「喔,好痛!痛死我了!」


    被踢了一腳的男子摸摸自己的小腿,臉上露出輕浮的笑容。


    「這下慘了,阿政。骨頭搞不好斷掉了,怎麽辦呢──」


    「真假?不妙啊──這可是傷害事件呢。要是通報學校,這家夥會被退學吧。」


    這跟水溝老鼠逼走課長的手法一樣卑劣。地不分東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垃圾的思考模式大概都差不多。


    他們的說話方式讓我覺得有些熟悉。我仔細看男子的臉,赫然發現他們就是之前在立川搭訕真織的人。這時對方叫了一聲,似乎也認出我了。


    「阿政,這家夥就是那個時候的流氓啦。


    」


    「這家夥才不是流氓吧,隻是臉很可怕而已啦。」


    可能是藉酒壯膽,也有可能是因為多了兩個同夥,對方毫無懼意。另外兩個人繞到我背後,打算阻斷我和真織的退路。


    「你們別誤會。」


    我將真織拉到身後,盡可能地以平靜的語氣說話。


    「我沒打算跟你們吵,我隻是要帶她回家而已。」


    帶頭的「阿政」回過頭,看著身後的夥伴哈哈大笑。


    「聽到沒?這家夥是正義魔人耶!」


    四人又是一陣訕笑。我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無法溝通,他們從不正麵回應我的話語,完全不把我當一回事。既然如此,隻好用拳頭來溝通了。隻可惜那是少年漫畫的世界。在我這種社畜所生存的世界,麵對禽獸也要講道理。


    「我沒打算吵架。」


    我看著他們的眼睛又強調了一次。然而他們不讓我說下去。其中一名男子從我身後衝上前,我連忙推開真織,正麵承受男子的巨軀,但還是擋不住衝擊,直接被撞翻在地,被站在那裏的其他男人踹了幾腳,還都瞄準肋骨。我幾乎無法呼吸,隻能在地上翻滾。


    「住手!」


    真織大叫一聲。我還以為她又陷入險境,不過四名男子都熱衷於對我又踢又踹。鞋尖伴隨著風切聲深深踢向側腹,我立刻嘔出今天的晚餐。接下來又是一腳、兩腳,我的全身上下都布滿了他們的鞋印。


    這時其中一人低聲道:


    「這家夥真的沒打算反抗耶。」


    嗯,沒錯,上班族不可以打架。我光是被指控與未成年少女有染就帶來一堆麻煩,要是再惹出傷害事件,我就無顏麵對其他同事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還手?」


    真織大叫。我很想叫她快逃,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我的意識逐漸模糊,口腔彌漫著血腥味。我舉起雙手護住臉部,深怕明天沒辦法上班。這種時候居然還想到公司,我的社畜程度真是高到連自己都傻眼。


    我到底在做什麽?


    我是想救真織嗎?那應該報警才對。應該立刻拿出手機撥打110,然後使勁大吼大叫,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時間雖然接近午夜,鬧區那邊應該還是會有人聞聲而來。如果不想惹事,就應該這麽做才對,這才是成熟大人的處理方式。既然如此,我到底在想什麽?我到底在做什麽?居然在這種地方跟幾個小混混發生爭執。


    為什麽呢?


    這一定是因為我用這雙手證明。


    證明我也可以拯救其他人。


    我無法阻止同事被裁員;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課長被陷害。然而就算是這麽沒用的我,也可以拯救其他人,我隻是想證明這點而已。


    「夠了!我不值得你這麽做!」


    真織悲痛的聲音傳入耳中。笨蛋,你為什麽還在?不準說什麽不值得,你不是還有一個寶物嗎?你不是還有個願意關心你的兒時玩伴嗎?我、已經、沒有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有人說了聲「stop?」。


    這不是那幾個家夥的聲音。


    既輕佻又浮誇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耳熟。


    踹在我身上的腳停下了動作。那幾個忙著圍毆我的人,站得直挺挺地看向聲音的方向。「帝王!」其中一人用恐懼的語氣吐出這兩個字。帝王?


    我慢慢地抬起頭來,發現一名身穿白色西裝的男子站在我麵前。在長到惱人的瀏海之下,一雙隻能以輕浮形容的眼睛正俯視著我。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槍男?」


    那個人正是新橫濱。八王子赫赫有名的不良社員,此刻身在在立川,而且身邊理所當然地有女人相伴。隻見他左手搭著金發時尚美女的肩膀,右手摟著黑發異國美女的纖腰,嘴上還刁著一根雪茄,活像是黑幫老大。


    「為什麽?」我想開口詢問,卻隻吐出帶血的唾液。新橫濱蹲了下來,拿出手帕替我擦拭嘴角。


    「他、他是帝王的朋友……嗎?」


    名叫阿政的男子戰戰兢兢地詢問。新橫濱沒有回答,隻朝著他揮了揮手。


    「你們可以走了?」


    「咦?可是……」


    「以後不準找他和這女孩的麻煩?誰敢不聽話,就直接大刑伺候?」


    「遵、遵命!」


    四個人無不全身發抖,狼狽地逃離現場。


    在新橫濱的協助之下,我勉強站了起來。


    「沒想到我竟然被你所救……」


    「我永遠都站在你這一邊?」


    新橫濱唰的一聲,撩起過長的瀏海。閉嘴。


    我雖然對他被稱為帝王的緣由很感興趣,不過還是以後再問吧。


    「既然你說你站在我這一邊,那就答應我一件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能不能別讓公司的人知道?另外,希望你也別問這個女孩是誰。我知道這種要求很自私,可是……」


    新橫濱豎起大拇指,這是表示ok的信號,接著他輕輕揮手,帶著兩名美女消失在夜晚的街頭。


    真是的,那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新橫濱離去之後,真織走上前來。纖長的睫毛閃爍著淚光,鼻子不斷抽動,那應該不是因為天氣寒冷的關係。


    「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有可能骨折了。」


    「不,不要緊,這隻是皮肉傷的程度,貼幾塊藥布就沒事了。」


    雖然我被盡情地又踢又踹,不過殘留的痛感比想像中輕微,是因為醉鬼的力道有限嗎?沒傷到臉部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然而真織卻不這麽認為,她拉著我的衣角說:


    「算我拜托你,去醫院檢查吧。我知道有個醫生伯伯這種時間還在看診。」


    醫生伯伯?未免太可愛了吧,我差點笑出來。不過我還想多活幾年,所以沒有消遣她。


    「你先擔心自己吧。再不快點回家,你母親一定會很擔心不是嗎?」


    「她已經跟我說今天很忙,會晚點回家了……你真的不去醫院檢查嗎?」


    真織一味地擔心我的傷勢,不過她自己也十分狼狽。襯衫最上麵的兩顆鈕扣不翼而飛,外套上有好幾個腳印。對方實在是太野蠻了。要是就這樣讓她回家,夏川社長一定會當場暈倒。


    最重要的是,真織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她害怕從我口中聽到「我送你回家」。


    「……要去我家嗎?雖然有點距離就是了。」


    「你家?」


    「我妹妹也在,沒問題的。」


    我到底是在說什麽沒問題,老實說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不過總比她頂著這副狼狽樣回到家中好多了。如果她能穿雛菜的衣服,我還想讓她換件衣服。


    這時剛好有輛計程車經過,我高舉右手攔下車。真織雖然看起來有些猶豫,最後還是一起坐上了車。計程車司機露出狐疑的眼神。這也難怪,畢竟衣衫不整的jk和眼神凶惡的大叔,任誰都會聯想到犯罪事件。不過拜托你千萬不要報警喔。


    我在車內傳line給花戀,告訴她真織一切平安,我準備先帶她回我家休息。結果花戀很快就回覆:『我也要去!』我當然阻止她了,然而她卻回覆『外婆答應讓我過去了』。我繼續勸阻她,她的下一個回應是『我目前在計程車上,大約三十分鍾後抵達』。嗯……無論戀愛還是友情,她果然都勇往直前。


    回到公寓後,前來應門的雛菜麵露驚慌。


    「老、老哥,你這副模樣是怎麽回事?衣服變得破破爛爛的耶!」


    「我摔倒了。」


    雛菜露出傻眼的模樣。而她接著看見跟在我身後的真織後,臉上頓時寫滿懷疑。


    「這人是誰?又是新的jk嗎?」


    親愛的老妹,不要把你老哥形容成換jk如換衣的渣男好嗎?


    「她是花戀的朋友。她也一起跌倒了,所以我帶她回來換套衣服。你可以找件合適的衣服借她嗎?」


    「你好……」真織尷尬地低頭打招呼。


    雛菜張大嘴交互看著我和真織,似乎在思索到底該從哪裏開始吐槽。不過她最後還是沒有吐槽,隻丟下一句「運動服可以吧?」就轉頭回房間拿衣服了。


    「進來吧,別客氣。有點亂就是了。」


    「打擾了。」真織以沙啞的嗓音這麽說,將鞋子排整齊,踏入家中。她表情很僵硬,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麽。我在客廳準備好坐墊,真織便端正嚴肅地跪坐於其上。


    「別這麽拘束,放輕鬆。」


    聽到我這麽說,真織便低下頭喃喃自語──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進異性的房間。這是什麽校園戀愛喜劇的反應啊?連花戀第一次來我家都沒有露出這種反


    應,真織真是純情。


    「你應該想洗個澡吧?去洗吧。」


    「我不能那麽麻煩你們啦。」


    「都要換幹淨的衣物了,要是臉還髒兮兮的,不就沒意義了嗎?」


    真織感覺還是有些掙紮,但愛幹淨的天性占了上風。她以細若蚊鳴的聲音說了聲謝謝,轉身消失在浴室之中。


    這時雛菜剛好從房間回到客廳。


    「幹淨的衣服直接放在浴室外麵就好了吧?」


    「嗯,麻煩了。」


    將衣物放在浴室外麵之後,雛菜再度回到客廳,並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盯著我的眼睛。


    「老媽以前說過,老哥跟別人打架,都一定是有理由的。」


    「……」


    老媽都看透一切了。


    「老媽還說你小學的時候也曾經跟壞心眼的老師大打出手,結果被打得慘兮兮,不過你告訴老媽,你有非這麽做不可的理由。所以老媽跟我說,老哥隻會為了朋友跟別人打架。」


    我不禁回望老妹,仿佛從老妹的臉上看到老媽的影子。其實我一直沒有說出當時的真相。那時候我和阿劍為了檢舉騷擾沙樹的變態老師,後來還跟對方大打出手。我一直沒告訴老爸老媽這件事,然而他們早就猜到了。


    「……還是瞞不過你啊。」


    我隻能這麽說。因為我找不到其他該說的話。


    「可是啊,老哥!這樣我會很擔心!不要太亂來啦!!」


    「嗯,抱歉,雛。」


    我將老妹摟進懷裏,摸摸她的頭頂。心中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仿佛洗淨了我被醜惡的鬥爭傷得體無完膚的心。


    真織用毛巾擦拭頭發,同時走回客廳。雛菜的體育服還是有點小件,肚臍忽隱忽現,所以真織有些害羞地頻頻整理衣擺,感覺有些惹人憐愛。


    雛菜雖然以略帶敵意的眼神打量著真織,但她最後什麽也沒說,逕自回到房間。


    「對不起,讓你被妹妹那樣說。」


    「不對喔,真織。這種時候不應該道歉,而是該稱讚她是個好妹妹才對。」


    真織微微一笑。洗了熱水澡之後,她感覺也放鬆不少。


    「她真的是個好妹妹,我也想要這樣的妹妹呢。」


    我請坐在沙發隔壁位子的真織喝汽水。隻見她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歎了好長好長的一口氣,仿佛一整天的疲勞都被糖分與碳酸分解了。


    「今天補習班公布模擬考的成績了……」


    真織自語似地開口:


    「我的全校排名又退步了。之前是三十四名,這次變成四十一名。這一個多月以來我明明念得很認真,結果名次還是退步了。都已經那麽努力了,我到底該怎麽辦,我不知道……」


    「不管是誰,都會有努力得不到成果的時候。你才高一吧,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聽起來也許很敷衍,不過這是我的真心話。回顧自己的考生生涯,高一的成績真的隻是參考。


    但真織搖了搖頭。


    「花戀已經愈來愈接近夢想了吧?她之前還說她順利入圍新人賞的複賽呢。」


    「……」


    「花戀一定會丟下我,像這樣不斷前進吧……」


    身為花戀的指導員,同時也是陪伴著她一路走過來的人,這句話我沒辦法聽聽就算了。


    「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我從房間拿出筆電,畫麵上顯示的是某個小說投稿的網站,接著我將筆電放在神情恍惚的真織麵前。


    「這是、什麽?」


    「花戀投稿的小說,這邊是讀者的感想。」


    「……我不想看。」


    「好了,你先看看再說。」


    真織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看讀者感想,不久之後,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眉頭則緊皺在一起,雙唇更是微微顫抖。


    ?超無聊


    ?命名品味根本悲劇。


    ?明明是嚴肅的氣氛,卻穿插不必要的喜劇元素。


    ?笑點超怪──


    ?這應該是跑錯棚了吧?刪除參賽作品的標記如何?


    ?這是喜劇嗎?看起來像是低級的鬧劇。


    真織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用破碎的聲音問道:


    「這些、都是在說花戀嗎?這是對花戀的作品寫的回應?」


    「沒錯,都是讀者對作品的感想。」


    啪嚓一聲,廉價的滑鼠在她的手中發出哀號。


    「這哪叫感想?根本隻是謾罵!」


    「將作品呈現給世人就是這麽回事。讀者說的話是否正確是另一回事,沒有人可以阻攔讀者發聲。」


    真織並不會因為看似合理的說教就感到釋懷。隻見她注視著螢幕,小巧的鼻孔微微張開,呼吸十分急促。看見自己的好友遭到惡意批評而氣成這樣,這份純真著實令我羨慕。


    「看到這些留言之後,你還覺得花戀一帆風順嗎?她看起來像不曾痛苦過嗎?」


    「……」


    「如果你還是這麽想,那話題就到這裏為止。你盡管不斷自怨自艾,任憑自己墮落吧。」


    沉默籠罩客廳,令人窒息。


    一聲巨響突兀地傳入耳中,真織開始以前額猛撞擺著筆電的矮桌。聲音一次又一次地響起,前額也隨之變得通紅。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瞬間失去思考能力──眼前有一節失控的火車頭。真織就宛如猛然前進的野豬,反覆撞擊桌麵。


    「別、別這樣!住手!」


    我連忙抓住真織的肩膀,卻還是無法阻止她自傷。


    「笨蛋笨蛋笨蛋!我真是個大笨蛋!」


    「但你突然用頭猛撞別人家的桌子,究竟是打算幹嘛啊!」


    即使我從身後一把抱住真織,她的頸子依然激烈地上下甩動。遺傳自母親的美麗臉龐布滿淚痕與鼻水,令人不忍卒睹。


    這時,門鈴聲響遍整間房子。兩次、三次,聲音異常急促。花戀趕到了。都已經這麽晚了,卻還用這種氣勢按門鈴,你們兩個果然有夠像。


    「真織!!」


    花戀氣喘籲籲地出現在玄關。一看到真織,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好像想說些什麽,卻被真織打斷了。她整個人被真織緊緊抱住,根本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


    凜然的美少女發出令人不敢恭維的聲音。若花戀將這段台詞寫進小說,恐怕會讓那個美少女角色的設定瞬間崩壞吧。然而眼前的人物並不是「角色」,而是為過去的行為感到懊悔的高中生。


    「對不起、對不起喔,花戀,我什麽都不知道,隻考慮自己的事情。不但覺得自己很可憐、自甘墮落,還嫉妒自己的朋友。完全不知道花戀正在這麽努力地戰鬥!!」


    花戀抱住真織,沉默地搖了搖頭。就算想要說話,也因為眼淚而無法成句,隻能緊緊地擁抱好友。


    「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騷動的雛菜從房間裏跑了出來,互相擁抱的兩名jk令她看得目瞪口呆。


    這實在無法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所以我這麽回答:


    「本該擁有的事物回歸了正軌,就隻是這樣而已。」


    ◆


    我再度叫了計程車,護送真織與花戀回家。


    我之所以同行,主要是覺得自己必須向已經到家的夏川社長說明事情經過。真織已經用郵件大略說明了經過,社長的回覆卻隻有一句「當麵談」。根據真織的說法,簡短的文字正是社長的憤怒值已達max的特征。


    計程車的車窗上映照出深夜的野猿街道,我把從家裏帶出來的東西交給真織。


    那是已經呈現黃褐色的b5筆記本。每一頁都寫滿了英文句型,四處以紅色與藍色麥克筆劃出重點。


    「這是我讀高中的時候,從應屆考上東大的好朋友那邊抄來的筆記。我想裏麵的課程內容跟現在高中生上的應該有些不同,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真織大致瀏覽一遍之後,發出感歎的聲音。


    「內容非常容易理解耶。你那位好朋友一定很優秀吧?」


    「嗯。跟他成為朋友,真的是我最大的驕傲……」


    一切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曆曆在目。來自東京的轉學生臉上自信而內斂的笑容,仿佛無垢而純淨之物。跟他共同度過的那段時間,每一天都十分耀眼。


    「你要把這個給我?」


    「嗯,拿去用吧。我已經……不需要了。」


    真織說了聲謝謝。


    花戀對我投以關懷的視線,我想她已經猜到筆記本的主人是誰了。不過她什麽話也沒說。計程車抵達真織的住處。我讓花戀留在車上等,跟真織一起上樓。麵無表情的夏川社長正站在家門口等待。她的臉毫無血色,注視著我的雙眼流露出冰冷的


    氣息,我感受到純粹的恐懼。


    「槍羽先生,是你帶著我女兒四處遊蕩嗎?」


    「是,我很抱歉。」


    夏川社長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所謂的當頭棒喝,大概就是這麽回事。如同居合斬高手一般的犀利手法,讓我比起疼痛,更覺得感動。


    「媽媽,不是這樣!是槍羽先生救了我!」


    真織連忙擋在我們中間。


    向女兒問清楚經過之後,魔女被形容為宛如白薔薇的美麗容顏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看來是我搞錯了,真是非常抱歉。」


    「不會,畢竟我讓令嬡身陷險境也的確是事實。」


    魔女再度看著我的臉。


    「你不跟我討恩情嗎?」


    「恩情?」


    「照理來說,你大可利用這件事強迫我接受聯合客服中心的提議,那些被稱為企業菁英的男人都是這麽做的。抓住對方的弱點,讓事情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至少我所遇到的男人都是如此。」


    我細細咀嚼她的話中含意。原來如此,這種手段確實很有效,不過這次情況不一樣。真織遲早會要踏入社會、脫下製服成為大人,但至少在這之前,我不希望利用她,更不想把高中生卷入企業之間的抗爭。


    「……嗯,也有這種方法啊。」


    我靜靜地開口:


    「不過這麽一來,我跟敵人就變成一丘之貉了。我之所以提出聯合客服中心的企劃,純粹是相信這麽做對彼此都有好處。我不想親手毀掉這個大原則。」


    夏川社長直視著我的雙眼,一句話也不說。


    於是我鞠了個躬,準備就此離去。才剛轉身,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超人喬治還記得您呢。他還記得在倫敦的阿卡迪亞網路部門共事的女性工程師。」


    魔女露出驚異的神色。


    「他還記得我?怎麽可能。」


    「他也很吃驚喔。一聽到您是日本環球社的社長後,臉上表情非常驚訝,而且還很感興趣地聽我說話。」


    「……」


    留下沉默不語的魔女,我這次真的離開了夏川公館。


    直到電梯門關閉為止,真織一直目送著我的視線令我印象深刻。


    ◆


    我坐回計程車上,準備送花戀回家。


    聽完我跟夏川社長的對話之後,花戀如實地說出感想:


    「媽媽說過誌織小姐從以前就是設定目標之後,便會一心勇往直前的人,她到現在都沒變呢。」


    「是啊。」


    想要打動魔女的心,光靠言語是不夠的。我隻能奮戰到底。


    「關於這件事,我想請你幫個忙。」


    花戀雙眼一亮,臉上的表情宛如在說:好開心可以被槍羽先生請托。


    「嗯,請說!」


    「這個星期天,我可以到你家拜訪嗎?」


    花戀尖叫一聲,計程車司機訝異地偷偷打量我們。他到底如何想像我們兩人的關係?


    「到、到到到花戀家拜訪?為、為為為什麽?」


    「不行嗎?」


    「怎麽會不行呢?」


    花戀拚命搖頭,發尾一次又一次地打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這完全不是深夜該有的亢奮情緒。


    「我想在公司之外的地方,跟社長好好地談一談。另外……」


    任憑立川的夜景從窗外飛逝而去,我靜靜地開口:


    「我也想跟你的父母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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