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這次是真的累了,沐浴完畢,換了衣服,剛躺上床沒多久,就沉沉睡去。


    楚江同樣收拾一番,因為擔心她的傷勢,遲疑半晌,終於轉至她的房間探望。


    房內沒有燃燈,而是在屋頂安置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周圍點綴著幾顆,燭光生輝,把整個房間照亮。楚江略略感歎,養著這樣一位奢侈夫侍,怪不得秦嫣平時一個銅板都想掰成兩個花。


    楚江尚未站定,又有人推門進來,正是一身金黃土豪裝的彭古意,他手中拎著一隻金閃閃的藥箱。


    彭古意徑直行向秦嫣床畔,於床頭小凳上坐下,隨手將藥箱放在旁側便桌之上。打開藥箱,他熟練地取出一係列工具,還有紗布,以及藥水等。


    楚江立於原地,神色不動地觀察。


    彭古意卻是招招手,自來熟的模樣:“十一弟,過來幫忙。”


    楚江猶豫一下,走了過去。


    彭古意調著藥水,用酒液燃起火焰,依次燒灼工具消毒:“夫人傷在哪裏十一弟應該清楚吧。”


    楚江點點頭:“左手和左前臂。”


    彭古意道:“喏,把那隻胳臂拉出來。”


    楚江向前,掀開錦被一角,俯身尋了秦嫣左手,小心地放於被麵之上。


    彭古意拿起一個針筒,起身往秦嫣左臂注入一管藥水,又重新坐下,擺弄器具,口中哼著小曲,好不優哉遊哉。


    楚江靜靜地看他動作,並不多問一句。


    彭古意執了秦嫣左手,輕輕捏了一遍,又探了探那臂骨的受傷情況,半晌,止了哼曲,語氣不明道:“哎喲,下手夠狠,指骨全碎了,前臂骨幾乎斷掉。”他長歎一口氣,哀怨道,“每次就知道拿我當苦力使,碎成這樣手直接廢掉好了。”


    楚江不接話,聽他兀自抱怨。


    楚江能忽略彭古意,但彭古意卻沒有忽略楚江,他扯了秦嫣的手,一邊治療,一邊對楚江道:“十一弟,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在同情夫人,可是你哪曉得我的苦處。夫人常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哪次不是我累死累活地救她,她養著我,相當於養著個禦用神醫,不僅包治百病,關鍵時刻還能救命。你說我多收她點錢,難道不應該嗎?”


    楚江隻聽不答。


    彭古意絮絮又道:“而且我除了錢財方麵,其他的都好說。哪像幽難求啊,米辭啊,顏戈啊,你這一路也見到,那狠起來可是分分鍾要人命。”他哼了一聲,“對了,你還沒見曹胄和夏漠遲呢,六哥我給你提個醒,見了這兩人務必要繞道走,不然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有相關信息可搜集,楚江終於起了興趣,疑問道:“他們真有這麽可怕?”


    彭古意點點頭:“或許比這還可怕。曹胄常年不在,你一時半會見不到,暫且不用擔心。至於夏漠遲,夏漠遲住在城北別院,六哥勸你千萬別對他好奇,更不要想著去親近或者查探。那裏機關遍地,天羅地網,縱使你武功高強處處小心,也免不了被紮成馬蜂窩。”他搖了搖手指,“禁地,那裏是未東禁地。”


    楚江疑惑:“那夫人為何收他入院?”完全沒有任何益處呢。


    彭古意仔細地整治著秦嫣那隻手,笑道:“長得有好看唄。曹胄那身子骨那肌肉那線條那狂野邪魅的長相,可謂是男人中的男人,嘖嘖,沒得說沒得說。還有夏漠遲,犀利與柔情兼具,一張臉就能迷倒一村姑娘,幸好他隻對機關感興趣,對女人倒興味了了,不然不知道多少女子要遭殃。”


    楚江:“……”微囧。


    彭古意手中不停,口中不停:“不過,最受女人歡迎的還要數歐若吟,其次排衛淩吧,有次兩人一齊回來,眾女性聞訊趕至,差點把未東府上圍牆擠塌,又是拋水果又是送蔬菜,為眾人提供三月夥食有餘。”


    似乎回想起當時場景,彭古意搖頭,失笑道:“簡而言之,這些人中,最有才華的數米辭,最有手腕的數寧微,最二的是幽難求,最能裝的是顏戈,最有錢的是本少爺,最不爭氣的是程浮,最溫柔的是歐若吟,最陽光的是衛淩,最犀利的是夏漠遲,最霸氣的是曹胄,最呆萌的數十一弟你嘍。”


    楚江:“……”


    彭古意捏上秦嫣左臂的斷骨,秦嫣低哼一聲,雖然依舊閉著眼睛沉睡,而細長柳眉卻是蹙起,似乎睡夢中亦感覺到疼痛。彭古意取了針筒,又注射入一管藥水。


    不多時,蹙起的眉緩緩展開,秦嫣不再有任何動靜。


    楚江心中起了波動,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古意公子剛才注入的是……”


    彭古意樂嗬嗬地答:“彭氏獨家秘方,兼具迷藥和麻藥功效。一劑就能讓夫人老老實實睡到第二天,我敢保證現在就算我砍掉她這隻手臂,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楚江遲疑道:“有必要麻醉到這種程度嗎?”


    彭古意百忙之中抬頭,望了楚江一眼,又低下頭為秦嫣接骨。默了良久,才笑道:“本來沒這個必要,但是聽她一聲聲叫別的男人的名字,影響我專心工作。”


    長長的睫毛緩眨,楚江垂眼看彭古意,眉目沉沉。


    彭古意又哼起小曲,恢複原來的渾不在意:“我的意思十一弟應該明白吧。”他無奈地笑了一聲,道,“拉住誰都叫寧微,寧微寧微,聽得人煩死了。而寧微來了,她又各種冷著他,女人心海底針,搞不懂。”


    楚江盡量自然地笑道:“古意公子對寧微的事知道多少?他和夫人之前是不是認識?”


    彭古意搖搖頭:“寧微比我進門早,我隻知道他是北國四大家族之一寧府的大公子,為人剛柔並濟恩威並施很有手段,另外,十夫中他是唯一一個自薦入夫人後院,也是唯一一個帶著孩子來的。”他手上頓了頓,皺眉道,“按理說北國寧府無論財力勢力都非同一般,他完全沒必要來未東做麵首嘛。而且夫人有幾次受傷疼得狠了,叫出的名字就是寧微。由此可見,兩人之前肯定有奸情,至於是什麽樣的奸情,我就不知道了。”


    楚江笑了一下:“古意公子真是個坦率的人。”


    彭古意揚了揚眉,似乎對這樣的誇讚頗為滿意,笑道:“我告訴你這麽多,其一呢,我這個人是話癆,有些話不說憋得慌,而十一弟看起來又不像難相處的人,我樂得跟你套套近乎;其二呢,”笑容一點點消散,他神情轉為冷淡,“古意奉勸楚公子從哪兒來的趁早回哪兒去,不要趟這渾水。夫人後院這十夫沒有一個簡單,包括我在內,有幾個還不是善茬,你不一定惹得起。夫人和寧微的關係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而你又怎知道夫人和其他九夫沒有不為人知的過去呢?”


    彭古意又笑了,笑容頗為詭異:“譬如,我,本少爺這麽好的醫術這麽英俊的長相,去哪裏不能賺錢,為何偏偏呆在未東做麵首呢?”


    碧眸深深,楚江凝視著彭古意,不動聲色。


    彭古意笑出聲:“剛才提到的程浮楚公子還記得吧,我說他是最不爭氣的一個,但就我一直對他的觀察與了解,這人很可能是十夫中隱藏最深的那個。”他相當誠懇道,“雖然不知道楚公子此次前來所為何種目的,當然,我也不想知道,但古意勸楚公子還是放棄的好,未東門主的後院可不是你想象得那麽簡單。”


    楚江沉默不語,隻是一直平靜的神色起了微瀾。


    進行完包紮的最後一步,彭古意起身拍上楚江肩膀,悠悠然道:“古意對十一弟挺有眼緣的,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離夫人遠點,找個機會趕緊抽身吧。”語畢,彭古意開始收拾藥箱,準備回去。


    夜深了,今晚無星無月,外麵漆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有風吹來,而房間內夜明珠的光亮依舊,耀得人眼前微微眩暈。楚江不禁記起在魔教的日子,夜晚房內燃的是蠟燭,燭光會隨風搖曳,明明滅滅。到了這裏,一切似乎都變了樣。


    他又想起老師顧先生所言,當今江湖最神秘的門派莫過於未東。未東……


    正在他心思百轉之際,一張臉突然現於麵前,幾乎嚇了他一跳。楚江穩住心神,定睛去看。原來彭古意走了兩步,又突然轉回。


    彭古意揚眉看他:“十一弟,今晚六哥是不是給你提供了不少有用信息?”


    楚江猶豫著點點頭。


    彭古意一手拎藥箱,一手伸向楚江,燦爛笑道:“說了不少知心話,咱哥倆也算熟悉了,那我就不跟你要虛價了。剛才的信息加上今晚食宿費一口價,一千兩,另外你替我保管著三千兩,還有最初欠我一千兩,這樣算來,十一弟付五千兩即可。”


    楚江抑鬱:“……說點話還要錢?”


    彭古意哼哼道:“那當然,不然你以為我那話癆是胎裏帶的毛病嗎?本少爺每說一個字可是有一個字的價錢。爽快點給錢,否則後果自負。”


    楚江見識過彭古意敲詐勒索的手段,遇見這種人他唯有搖頭苦笑,自袖中抽出五千兩銀票遞於彭古意。


    彭古意接過銀票,立刻笑容滿麵如沐春風:“古意就喜歡十一弟這爽快的德行,以後若有需要,盡管來找我,不用客氣。”


    表情僵硬,楚江嘴角抽了抽,要價這麽貴,還會有下次?你當我腦抽了嗎?


    彭古意毫不在意,隨手一指:“左邊第三間廂房,十一弟你的住處。早點洗洗睡吧,古意先告辭。”說著他拱拱手,哼著歡快小曲,轉身沒入夜色中。


    秦嫣仍在沉睡,她的傷已處理完畢。呼吸均勻而沉穩,睫毛覆下如團扇微闔,麵容姣好,肌膚如雪,唇畔微微上挑,淡淡的形容。


    楚江細細打量著她,第一次認真審視這次未東之行,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棘手得多,自己是不是應該趁早抽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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