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靖臣急匆匆騎馬趕往雲山,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下了。因為他看到姈兒低著頭伏在柳宴背上,兩人正迎麵而來,都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顏靖臣立時拉緊韁繩,柳宴也看到了他,一時間四目對視、氣氛凝滯。


    柳宴側過頭輕輕問她:“現在能自己走回去了嗎?”姈兒睜開惺忪的雙眼,她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看到馬上神情複雜的顏靖臣,她賭氣似的移開目光。“柳大哥,你放我下來吧。”


    柳宴望了一眼對麵的顏靖臣,遲疑了一會說:“還是我背你回去吧。”然後他禮貌性地對顏靖臣點了點頭,越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誒?不用了。”姈兒不禁回頭看,顏靖臣仍坐在馬上,不知道現在是什麽表情。也許應該聽聽他的解釋,但是一想到夜裏的冷風和野獸的嚎叫,姈兒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同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她平生最恨失約、放鴿子什麽的,幼時便是如此,甚至因為蕭世謙沒有如約帶她出宮,曾經整整一個月都沒有理他。


    “下來吧。”還沒等姈兒回過神來,柳宴已經慢慢地把她放了下來。說話的時候他四處望了望,似乎在確定什麽事。“我有點累了,你自己走回去吧。”他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汗。


    姈兒愣在原地,“哦,好……好吧。”她咬咬牙,拖著受傷的腳努力跟上柳宴的步伐。“柳大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昨天是你的生辰,為什麽要獨自一人去山上呢?”


    柳宴停下腳步,一言不發。姈兒低頭絞著手指,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那是我娘親住過的地方,我偶爾會去。”好在他最終還是出聲了。


    聽到那兩個字,姈兒不由眼眶一濕。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你娘親,一定是個很美的女子吧?”她幾乎沒有關於娘親的印象,忍不住好奇地問出這句話。


    柳宴側身看姈兒,好像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問。“嗯,記憶中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她一生為情所苦,所以最後總說感情是世間最虛無飄渺之物。”他停下來,有些奇怪自己怎麽說了這麽多。


    姈兒正認真地看著自己,眼神裏有一些讀不懂的東西。柳宴想起之前並不曾聽聞有關姈兒生母的事情,於是走過去理了理她額前垂下的碎發。“對於已經消逝之物,擁有一些回憶也是很美好的。”手指滑過她的臉上有濕潤的感覺,柳宴不知所措地看著那滴晶瑩的淚,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回憶再美終究是虛幻的,不是嗎?”姈兒勉強地朝著他露出一個微笑。不如惜取眼前人,她把後一句話深深藏在了心裏。柳宴敞開心扉說了他的過去,其實她心裏忍不住有一些高興。


    讓人歡喜的時間總很短暫,一起沉默著很快就走到了公主府。每一次和他走在一起,身體的某個部位總有一種莫名的悸動。“不想和他做朋友”這句話總是跳進腦海裏,讓她變得那麽扭捏不坦率。


    姈兒呆呆地望著柳宴離去的背影,回憶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以至於都沒有發現流螢已經笑著看了她很久。“公主,有情況哦。嘻嘻嘻……”姈兒嫌惡地避開了她八卦的嘴臉。


    流螢突然擔憂地看著她淩亂的頭發,“不過公主,我們不如試著矜持點,投懷送抱什麽的應該都被那個紫煙用爛了吧。”姈兒聞言腳步一顫,差點傷上加傷。


    ***


    柳宴剛進到書房,迎麵便衝上來一人。“三郎,你去哪了?奴等了你一夜。”柳宴下意識一躲,許紫煙隻好順勢靠在了房門上。


    “我出去散散心。”柳府上下知道他生辰的隻有他爹一人,而柳昀顯然不會關心這些瑣事。他和許紫煙如今早已不是隨意打鬧的孩童,柳宴略微覺得有些尷尬,“咳咳,你等我做什麽?還有,這裏沒有外人,就不必講究那些虛禮了。”


    許紫煙把一雙玉手擺在柳宴麵前,“奴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便想著先請三郎來西苑聽琴。”說完後抬頭窺看他的神色。


    柳宴想起之前失火之事,神色果然柔和了許多。“這傷需小心地休養才好,過幾天我再來看你。”他想了一會兒又說:“晚上就不要看書了,你與我娘有緣,那琴既然交予你便好好珍藏著吧。”


    見柳宴不再多說,許紫煙怏怏地離開了,臨走前還眼波柔轉地回頭看了好幾眼。是哪個侍女說沒有男人會拒絕主動送上門的豔遇,她要回去好好修理她一番。


    耳邊又傳來了敲門聲,柳宴放下剛拿起不久的書冊,不耐地說:“你怎麽又回來了?”


    “阿宴做了幾天駙馬之後,脾氣也見長了。”柳宸兀自進門坐下,嘴角掛著一個不知是揶揄還是難過的笑。


    柳宴抬起頭來,對上他瘦削而難掩慍色的一張臉。他的麵上的表情也不禁瞬間冷了幾分。


    “紫兒來過了?”還沒等對方回答,柳宸便自顧自說下去,“你知道我喜歡紫兒。如果你對我還有所愧疚,就不要再回柳府,不要再見她。”他的手有意無意地搭在殘疾的一條腿上,目光直逼柳宴。


    盡管十分不情願,柳宴的腦海裏還是回憶起十幾年前的一些片段。頭越來越疼,他強硬地打斷記憶,“二哥,當時我並不是有意讓你……”


    “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重要的是現下,我的腿是再好不了。”想到那人,柳宸很快收起痛苦的神色來,“如今我隻求紫兒一人。如果你還當我是你二哥!”他站起身,不給柳宴留下任何辯駁或者拒絕的機會。


    柳宴踱步書走出房,站在庭院裏望著天空。此刻他任憑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果然不管是好的壞的,忘記過往是如此困難。他想起年幼時初來柳府,最愛跟在兩個哥哥後麵跑。如今一人已經離世,另一人對他懷著無法解開的恨意。他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涼氣,沉浸在無窮無盡的回憶之中。


    “阿宴。”隨著雄渾而柔和的一聲叫喚,有一雙厚實的手掌覆上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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