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又是在悅來客棧臨窗的位置上,白蘇定眼望去,不遠處是易府出喪的隊伍,漫天飛舞的紙錢和蓋過銅鑼的啼哭。


    展歌自作聰明的將窗戶微關。“大少夫人,咱們今天出來的真不是時候。”


    白蘇不語,起身往樓下走去。


    “大少夫人,這飯菜才剛剛上來,你這是去哪裏?”展歌看著滿桌的菜色咽了咽口水喊道。


    白蘇冷笑。“為英雄送行。”


    展歌一眼就看出白蘇眼裏的嘲諷,明白剛剛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老老實實的跟在白蘇的身後。可她就不明白了,這大少夫人有什麽好在意的?


    易府有一塊祖墳,就在京城外郊的一座高山上。說是祖墳,但那塊墳地上現在還隻埋了易老將軍和易老夫人。當年戰亂,易老將軍跟隨先帝起義,從一介莽夫成為了名震天下的將軍。衣錦還鄉之時易家也是無人能來迎接這位有著榮耀的易家子。後來一場洪澇將易家老宅淹沒了,易老將軍幹脆就在京城外郊買了一座山頭。


    白蘇看著出喪的隊伍緩緩上了山,又快速的離開。白蘇始終站在城門之上,沒有離去的意思。白蘇想易老將軍真是好眼光,那座山頭,正好與這京城相望。


    身後傳來有些緩慢的腳步聲,白蘇轉身,是一身便服的西文帝。太陽剛剛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照在西文帝的身上,撫過他俊朗的五官和挺拔的身軀,很是溫暖的感覺。


    “你在看什麽?”西文帝明知故問道。


    白蘇默不作聲,在西文帝快要靠近的時候,站在了城牆的外牆上。白蘇所處的正是城牆的末尾端,比起不遠處的熙熙攘攘,這裏很是僻靜,所以也無人能發現,有一位疑似輕生的女子站在有數十丈的城牆的外牆上上。


    “你這是幹什麽?”西文帝語氣平淡,但眉心微皺出賣了他心中的不喜。


    白蘇依舊裝聾作啞,穿著繡花鞋的三寸金蓮微微的邁出一步,嬌小的身子馬上在狹窄的外牆上搖搖欲墜。


    西文帝咬牙切齒的說道。“下來!”三寸金蓮邁出的步伐更大些了,嬌小身子在風中也搖晃得更厲害了。“你走!”白蘇終於開口了。


    西文帝的臉色瞬間變色。這個該死的女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威脅自己。


    外牆上的白蘇也有些撐不住了,她生來平衡感就不好,能在外牆上站這麽久已是很不易了。但是,西文帝好像絲毫沒有被白蘇給威脅到。


    終於,白蘇的身子往外牆偏了一下,沒有意外的話,白蘇今天就要喪命在這裏了。可是意外還是有的,在白蘇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西文帝縱身一跳,白蘇很是驚訝,下一秒西文帝將白蘇抱在懷裏安全落地。白蘇的心也開始拔涼拔涼的,當日那個柔弱書生搖身一變得如此身手不凡。她是不是要恭喜她他?


    白蘇在西文帝的懷裏掙紮著。“放我下來。”


    “不放又怎麽樣?”話一落,西文帝欺身吻上白蘇的紅唇,不到一秒西文帝的嘴裏就嚐到了很濃厚的血腥味,西文帝連忙用手捏住白蘇的下鄂。再一抬頭就,西文帝迎上了白蘇帶有恨意的眼神,心一驚,西文帝將手一收,白蘇的身子就倒在了地上。


    不放又怎麽樣?不放就死給你看。白蘇緩緩起身,抬頭挺胸的從順著城牆往城門走去。身後的西文帝臉上出現了他登上帝位以後的第一次狼狽和落魄。


    展歌正在城牆下等得一臉不耐煩,一見白蘇馬上迎了上去。“大少夫人你怎麽從城門外走了進來。”展歌驚訝的說話都說不通順了。心裏暗想很是奇怪,大少夫人明明在城牆上,怎麽從城門外走了進來?難道是剛剛下了城牆自己沒看到?那她怎麽連大少夫人怎麽走出城門的夜沒看到? “大少夫人,咱們現在是不是回府?”見白蘇不答話,展歌察覺自己又多話了,連忙扯開話題。


    白蘇強忍著嘴裏的血腥味帶來的惡心感,點了點頭。


    回了西廂,白蘇就將自己關在屋子裏。展歌越想越奇怪,大少夫人這是怎麽了?過了一會兒,展歌壯著膽子從西廂門外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晚飯的時候,白蘇自然沒有出現在前廳的餐桌上。


    林氏一向是唯恐不亂的人。“大哥!大嫂呢!”


    沉天也有些奇怪,隻是他也是剛剛回府,還沒去西廂。“可能是月事來了,不舒服吧!”


    林氏抿嘴笑。“大哥,你這是在說笑嗎?大嫂的月事不是剛剛才來過嗎?哪裏有這麽快?難道大嫂在月事上有什麽難言之隱?”


    沉天的臉瞬間黑了,這借口找得真不是時候。幸虧這是沉老國公來了,林氏也不敢把這些不入流的事當著沉老國公說。


    “天兒,白氏呢?”沉老國公當然也發現了自家長媳不在。這可是他自己定的規矩,每天晚餐必須聚在一起增進感情。


    “我也是剛剛回府,白氏可能身子有些不舒服吧!”沉天這回老老實實的說道,同時也為白蘇辯解了一回。


    “那你早些吃了,去西廂看看。白氏也是,一個人呆在那,也不常出來走動走動。”沉老國公不好拿西廂錦衣衛的事情說事,隻好拿著白蘇今天的事好好說道說道。


    沉天剛剛應下,沉二夫人就開始不安分了。眼睛一咪笑道。“今天下午白氏的丫鬟展歌來了我那一趟,說是她家大少夫人出府一趟以後,就將自己關在了屋裏,我這再問下去,展歌說大少夫人還出了趟城。再回城就變得好生奇怪,她怕出什麽事,就去我那屋裏差丫鬟告訴了我這事。”沉二夫人添油加醋的將展歌下午說給她的事給總結了下。


    沉天的臉更不好看了,看這白氏找的好丫鬟!


    沉老國公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天兒,你現在就去西廂看看白氏怎麽了?她畢竟是你的正妻,你要好好關心她,至於那個叫展歌的丫鬟,叫白氏發賣了吧!”沉二夫人估摸著沉老國公的脾氣也不敢再亂說什麽。


    沉天連忙稱是。扔下碗筷就直奔西廂。雲姨娘和傾姨娘心裏安安不爽,大少夫人真是會找事。大少爺不去西廂定是回去他們其中一人房裏歇著的。


    沉天氣衝衝的趕到西廂,一推白蘇的房門,沒推開,再推,還是沒推開。沉天也完全沒了耐心,將門敲得砰砰作響。“開門!” 白蘇正昏昏欲睡,根本沒有打算起身開門。


    “砰!” 失去耐心的沉天將門撞開,怒氣衝衝的走到白蘇床前,這一看,就被嚇著了。這被床邊和被褥上的血跡是怎麽回事?一下冷靜下來的沉天,聞著一室的血腥味隻想作嘔。 “你怎麽了?”沉天問道。


    白蘇沒有應答。沉天也不氣,點燃了蠟燭,屋內的光線亮了許多,沉天再一看白蘇,她嘴角還在往外麵滲著血絲。“你怎麽回事?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你這幅模樣走出去,不知道嚇暈多少人?” 見白蘇這樣,沉天也不好怪罪白蘇什麽了。


    白蘇睜開鳳眼,明亮的眼神盯著沉天看,不一會兒,淚水流過了臉龐。沉天怔了怔,白蘇這是怎麽了?


    白蘇怎麽了?白蘇隻是一想起自己背叛了竹馬,一想起遭自己遭遇了人渣,一想起自己所嫁非良人,她就悔不當初,她就痛苦萬分,她就鬱鬱寡歡。


    沉天實在想不明白,白蘇到底是受了什麽打擊?


    白蘇緩緩起身,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後又指了指紅木桌子上的水壺。“你是要喝水?”沉天問道。白蘇點了點頭。沉天這才起身,倒了一杯水然後遞給白蘇。


    白蘇的舌頭本來疼得沒有感覺了,這下一杯冷茶水的刺激下,舌頭火辣辣的疼。然後胃裏開始翻騰起來。“嘔!嘔!”白蘇將悅來客棧那點吃食全吐了出來。


    “我去叫大夫!”沉天皺了皺眉說道。剛轉身就被白蘇扯住了衣角。白蘇覆在床上搖了搖頭。“現在由不得你胡來。”沉天厲聲說道。畢竟是自己的正妻,雖說談不上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但也見不得一向要強的白蘇這麽狼狽而不管。


    白蘇還是搖頭,起身在一個櫃子裏,拿出一個不小的箱子,裏麵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沉天快成川字的眉這才有些舒展。


    白蘇走進裏間,沉天連忙跟了進去,卻見白蘇拿起書桌上的筆墨。沉天再走近些,白蘇已經放下筆墨,將一張寫有字的宣紙遞給沉天。沉天一看,白蘇這又是在使喚人了。“你要吃酸魚湯?你還要吃大片牛肉?你還要吃酸辣雞爪?你確定你現在這樣能吃?”


    白蘇瞟了一眼沉天,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也不管沉天會不會去叫人做,出了裏間,繼續在血跡斑斑的床上躺屍。


    沉天歎氣,出了屋子,不一會提著兩個食盒又出現在了西廂。白蘇麻利的起床,看著沉天將飯菜從食盒端了出來。當然不止白蘇說的那三個菜。白蘇拿起湯勺往酸魚湯裏攪拌了幾下,然後有些貪婪的聞著酸味吞了吞口水。她才不會告訴沉天,她就想聞聞酸味,解解胃裏的惡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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