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時，沒能明白慕琰話裏的意思，她也是後來，歲月的流逝，時間的累積，當他們對彼此知之甚深，甚至將對方看成自己的時候，才明白，慕琰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空穴來風。他有他不能言說的痛，卻也有不得說的無奈。
隻是她，沒能悟到慕琰話裏的意思。
*******************************************************************************
那天明明日色正好，她惦念著送給司徒珣兄妹的吃食，一路小跑著，朝家裏趕去。
司徒珣打開房門的時候，阿玥氣息不穩，微微的喘著。
看見司徒珣的一刹那，她笑了。
司徒珣微愣了片刻，有些牽強的，嘴角扯動，也擠出了一絲笑意，他說：“阿玥，你回來了。”
阿玥趕忙掏出包裏的食物，裝了一路的吃食，擠壓的早已不成樣子，外麵一層厚厚的油紙也一塊塊的，全是斑斑點點的油。
阿玥愣住了，果然，盡管想到了可能會糟糕，可這糟糕的程度還是遠遠出乎了她的意料。
阿玥有些尷尬的，將手裏的食物，遞給了站在不遠處的司徒珣。
“這是？”司徒珣麵露難色。
“這個，是蟹黃糕和年糕，外婆說，給你們嚐嚐。”
司徒珣用食指輕輕撚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咀嚼片刻，客氣的對她說：“謝謝。”
“不，不用。”
阿玥又將外婆囑咐她拿著的，親手織給司徒珣的圍脖交給他。
司徒珣看著阿玥手裏的東西，輕聲說道：“替我，謝謝兩位老人了。”
“是外公和外婆。”阿玥說。
司徒珣眉眼間的平靜好似無波無瀾的水，片刻後，才道：“你說的，也對。”
阿玥又帶著東西，叩響了司徒箏的房門。
她想到了司徒箏不會像司徒珣一樣，縱使不喜歡，也要禮貌性的意思一下。所以她，也做好了下不來台，做好了被司徒箏嫌棄的準備。
可是這世上，你可以預想到的糟糕永遠都不是真正的糟糕。
她從沒想過，關於一些真相的知曉，居然會通過這種方式。
她以最好的姿態，將手裏的東西，和外婆的禮物，放到司徒箏手裏，對她說：“這是外婆給你的。”
然後司徒箏，嫌棄的，將東西用力甩到地上，一臉不可抑製的憤怒質問她：“你說什麽外婆，司徒玥，你的外婆是誰，我的外婆又是誰？還有你是誰的女兒，你憑什麽來我司徒家？你算什麽東西？我司徒家是你這種莫名其妙跑出來的野種說來就能來的嗎？”
阿玥的大腦，有那麽一刹那，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還沒有完全弄懂司徒箏話裏的意思，司徒箏就已經把她，重重的，推向了一邊，她的頭，沒有重心的，磕在欄杆上，一股鑽心的疼痛，混著溫熱的液體，模糊了她的思維。
紅色的血，順著額頭流下，滑過眼睛的時候，她看見了那股因為過於接近瞳孔而被放大到模糊的液體，她想，現在的自己，一定很恐怖。
可惜，這所有*上的疼痛，還是無法掩蓋剛剛司徒箏那句話給她造成的震撼。
外公外婆嗎？野種嗎？她嗎？
她躺在那兒，看著站在那裏的司徒箏，視線開始渙散。
她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司徒家小姐，看見她這幅樣子，應該嚇得捂著眼睛大叫，然後越過她，跌跌撞撞的，跑去找處處維護她的哥哥才對。
可惜，自從她來到這裏後，很多事情，便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司徒箏猶自不解恨的指著她，吼道：“司徒玥，我欠了你的嗎？你是來討債的嗎？我才是這家的女兒！我才是！可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最後要……。”
“小箏！”
阿玥看見司徒珣走了上來，然後，越過她，輕輕的，捂住了司徒箏的眼睛，嘴巴貼近司徒箏的耳朵：“小箏，別怕！”
司徒箏撲進司徒珣的懷裏，聲嘶力竭的大哭。
阿玥突然，莫名的，感到一股別樣的淒苦，在血管裏流淌。
明明，最應該哭的，是她才對。她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人，不是嗎？
從出生到現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被送走，又為何被送回來，倘若司徒箏說的是真的，她隻是個野種，那麽她，從來到世界的那天起，就已經是個被詛咒的孩子不是嗎？
可就算是個野種，也得有父母才對，那麽她的父母，是誰？又在哪裏？
她的兄妹們，真的是眼前的，這個眼睛裏完完全全，一絲一毫，都沒有她的哥哥，亦或是這個滿眼都是嗜血的恨意的，指著她控訴的，妹妹嗎？
阿玥扶著欄杆，艱難的，站了起來。頭上的傷口愈痛，眼前的人影愈模糊，阿玥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不能倒下，千萬不可以倒下，就算是要倒下，也一定要，在得到事情的真相之後。
她覺得即便是自己一無所知，可這世上畢竟還是有人知道的，譬如——顧蘊暉。
她在樓梯口重重跌了一跤，傷口差點雪上加霜。可她心裏憋著一口氣，憑著那股意誌力，她顫巍巍的，敲響了，顧蘊暉的房門。
顧蘊暉開門後，看見阿玥這幅樣子，嚇了一跳。第一次，她也試著，關心起了阿玥：“怎麽弄成這樣，你等等，我去拿醫藥箱！”
阿玥緊緊握住了顧蘊暉伸向她傷口的手，悲哀的開口：“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顧蘊暉愣住了，然後，淡雅的妝容上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無可奈何，她說：“阿玥，重要的是，你已經來了，是不是我的女兒，已經不再重要。”
阿玥鬆開了顧蘊暉的手，後退一步，然後笑了：“果然，不是。”
她心裏，莫名其妙的，好像被人狠狠的撕扯一樣，沒有盡頭的，拚命的，在她不忍入目的心上□□著，踐踏著。明明已經這樣的不堪一擊，明明已經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奢侈，可那雙手，仍舊沒有半分準備收手的意思。多麽囂張，多麽放肆，可她，又是多麽無能為力。
阿玥曾經以為，倘若有一天顧蘊暉告訴她，“你不是我的女兒”，她多少會有些釋然。不是自己十月懷胎誕下的的孩子，便也沒必要盡心盡力，隻消盡到本分即可，顧蘊暉不愛她，偏愛司徒兩兄妹，她便也可以體諒。
可事實卻是，縱使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她都已經覺得承受起來萬分沉重，幾乎要壓斷她的肋骨。她無法想象，當顧蘊暉告訴她那句冷冰冰的，姑且稱之為“真相”的話時，她又該，如何承受。
“那外公和外婆呢？不是你的父母對不對？”
顧蘊暉望著她，：“這個，我本準備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告訴你的。”
阿玥苦笑：“那什麽，才是萬不得已呢？如果我說，現在，已經到了我的萬不得已了呢？”
顧蘊暉沉默良久，然後點了點頭：“的確，那是我父親曾經的副官。”
果然真相這個東西，揣測是一回事，確認又是另一回事，前者多少，還是帶著一絲假如，一點僥幸的，後者，卻可以將一個人，徹底的，判了死刑。
阿玥想，她現在，大概就是，被判了死刑，走投無路了。
她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拂過傷口，鮮血染上食指，阿玥看著浸著紅色的手，無聲的，哭了。
一個人自言自語：“那我是誰呢？我究竟，又是誰呢？”
踉蹌著，轉身，她想快點離開這裏，她已經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這裏了。
顧蘊暉拉住了她：“阿玥，你額頭上還有傷。”
阿玥望著她，苦笑一聲：“就當做，是還給司徒箏的吧，明明她，才是司徒家的二小姐，卻被我莫名的，搶占了這麽多年。”
“阿玥，我……。”
“謝謝您，即便沒有愛過，可您畢竟，照顧了我這麽多年，其實，早該察覺的，是我，過於遲鈍了，現在走，我想，應該還來得及。”
“阿玥……。”顧蘊暉喊她。
阿玥用力的，掰開顧蘊暉的手：“真的，謝謝您了。”
然後，拚命地，朝門口跑去。
身後的聲音越飄越遠，她沒有目標的，茫然無措的，朝著不算目的的目的跑去。她抑製已久的傷口終於還是發揮了作用，那股被蟄咬般火辣辣的痛感，暫時，模糊了她那顆血淋淋的心。
她覺得好累，突然想找個地方歇歇腳，然後，她想到了慕琰，這個自從出現在她生命裏的那日起，便總是在危難時刻拯救她的男孩兒。
她現在，好想見到他。
可是她悲涼的發現，她居然，連慕琰住在哪裏都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不管是慕琰，還是司徒家。
她終究還是倒在了地上，殘存的一絲意識，混沌模糊，腦子裏開始渾渾噩噩的，晃過太多虛幻的人和事，明明還隻是個孩子，卻像活了好久一樣覺得漫長，覺得好累，覺得好煩。
她明明是個極其要強的性子，現在卻迫切的希望，就這樣倒下去，再也不要起來。
隻是她，沒能悟到慕琰話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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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明明日色正好，她惦念著送給司徒珣兄妹的吃食，一路小跑著，朝家裏趕去。
司徒珣打開房門的時候，阿玥氣息不穩，微微的喘著。
看見司徒珣的一刹那，她笑了。
司徒珣微愣了片刻，有些牽強的，嘴角扯動，也擠出了一絲笑意，他說：“阿玥，你回來了。”
阿玥趕忙掏出包裏的食物，裝了一路的吃食，擠壓的早已不成樣子，外麵一層厚厚的油紙也一塊塊的，全是斑斑點點的油。
阿玥愣住了，果然，盡管想到了可能會糟糕，可這糟糕的程度還是遠遠出乎了她的意料。
阿玥有些尷尬的，將手裏的食物，遞給了站在不遠處的司徒珣。
“這是？”司徒珣麵露難色。
“這個，是蟹黃糕和年糕，外婆說，給你們嚐嚐。”
司徒珣用食指輕輕撚了一小塊，放進嘴裏咀嚼片刻，客氣的對她說：“謝謝。”
“不，不用。”
阿玥又將外婆囑咐她拿著的，親手織給司徒珣的圍脖交給他。
司徒珣看著阿玥手裏的東西，輕聲說道：“替我，謝謝兩位老人了。”
“是外公和外婆。”阿玥說。
司徒珣眉眼間的平靜好似無波無瀾的水，片刻後，才道：“你說的，也對。”
阿玥又帶著東西，叩響了司徒箏的房門。
她想到了司徒箏不會像司徒珣一樣，縱使不喜歡，也要禮貌性的意思一下。所以她，也做好了下不來台，做好了被司徒箏嫌棄的準備。
可是這世上，你可以預想到的糟糕永遠都不是真正的糟糕。
她從沒想過，關於一些真相的知曉，居然會通過這種方式。
她以最好的姿態，將手裏的東西，和外婆的禮物，放到司徒箏手裏，對她說：“這是外婆給你的。”
然後司徒箏，嫌棄的，將東西用力甩到地上，一臉不可抑製的憤怒質問她：“你說什麽外婆，司徒玥，你的外婆是誰，我的外婆又是誰？還有你是誰的女兒，你憑什麽來我司徒家？你算什麽東西？我司徒家是你這種莫名其妙跑出來的野種說來就能來的嗎？”
阿玥的大腦，有那麽一刹那，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還沒有完全弄懂司徒箏話裏的意思，司徒箏就已經把她，重重的，推向了一邊，她的頭，沒有重心的，磕在欄杆上，一股鑽心的疼痛，混著溫熱的液體，模糊了她的思維。
紅色的血，順著額頭流下，滑過眼睛的時候，她看見了那股因為過於接近瞳孔而被放大到模糊的液體，她想，現在的自己，一定很恐怖。
可惜，這所有*上的疼痛，還是無法掩蓋剛剛司徒箏那句話給她造成的震撼。
外公外婆嗎？野種嗎？她嗎？
她躺在那兒，看著站在那裏的司徒箏，視線開始渙散。
她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司徒家小姐，看見她這幅樣子，應該嚇得捂著眼睛大叫，然後越過她，跌跌撞撞的，跑去找處處維護她的哥哥才對。
可惜，自從她來到這裏後，很多事情，便都出乎了她的意料。
司徒箏猶自不解恨的指著她，吼道：“司徒玥，我欠了你的嗎？你是來討債的嗎？我才是這家的女兒！我才是！可是，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最後要……。”
“小箏！”
阿玥看見司徒珣走了上來，然後，越過她，輕輕的，捂住了司徒箏的眼睛，嘴巴貼近司徒箏的耳朵：“小箏，別怕！”
司徒箏撲進司徒珣的懷裏，聲嘶力竭的大哭。
阿玥突然，莫名的，感到一股別樣的淒苦，在血管裏流淌。
明明，最應該哭的，是她才對。她才是，最可悲的那個人，不是嗎？
從出生到現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被送走，又為何被送回來，倘若司徒箏說的是真的，她隻是個野種，那麽她，從來到世界的那天起，就已經是個被詛咒的孩子不是嗎？
可就算是個野種，也得有父母才對，那麽她的父母，是誰？又在哪裏？
她的兄妹們，真的是眼前的，這個眼睛裏完完全全，一絲一毫，都沒有她的哥哥，亦或是這個滿眼都是嗜血的恨意的，指著她控訴的，妹妹嗎？
阿玥扶著欄杆，艱難的，站了起來。頭上的傷口愈痛，眼前的人影愈模糊，阿玥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不能倒下，千萬不可以倒下，就算是要倒下，也一定要，在得到事情的真相之後。
她覺得即便是自己一無所知，可這世上畢竟還是有人知道的，譬如——顧蘊暉。
她在樓梯口重重跌了一跤，傷口差點雪上加霜。可她心裏憋著一口氣，憑著那股意誌力，她顫巍巍的，敲響了，顧蘊暉的房門。
顧蘊暉開門後，看見阿玥這幅樣子，嚇了一跳。第一次，她也試著，關心起了阿玥：“怎麽弄成這樣，你等等，我去拿醫藥箱！”
阿玥緊緊握住了顧蘊暉伸向她傷口的手，悲哀的開口：“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顧蘊暉愣住了，然後，淡雅的妝容上掠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無可奈何，她說：“阿玥，重要的是，你已經來了，是不是我的女兒，已經不再重要。”
阿玥鬆開了顧蘊暉的手，後退一步，然後笑了：“果然，不是。”
她心裏，莫名其妙的，好像被人狠狠的撕扯一樣，沒有盡頭的，拚命的，在她不忍入目的心上□□著，踐踏著。明明已經這樣的不堪一擊，明明已經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奢侈，可那雙手，仍舊沒有半分準備收手的意思。多麽囂張，多麽放肆，可她，又是多麽無能為力。
阿玥曾經以為，倘若有一天顧蘊暉告訴她，“你不是我的女兒”，她多少會有些釋然。不是自己十月懷胎誕下的的孩子，便也沒必要盡心盡力，隻消盡到本分即可，顧蘊暉不愛她，偏愛司徒兩兄妹，她便也可以體諒。
可事實卻是，縱使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她都已經覺得承受起來萬分沉重，幾乎要壓斷她的肋骨。她無法想象，當顧蘊暉告訴她那句冷冰冰的，姑且稱之為“真相”的話時，她又該，如何承受。
“那外公和外婆呢？不是你的父母對不對？”
顧蘊暉望著她，：“這個，我本準備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告訴你的。”
阿玥苦笑：“那什麽，才是萬不得已呢？如果我說，現在，已經到了我的萬不得已了呢？”
顧蘊暉沉默良久，然後點了點頭：“的確，那是我父親曾經的副官。”
果然真相這個東西，揣測是一回事，確認又是另一回事，前者多少，還是帶著一絲假如，一點僥幸的，後者，卻可以將一個人，徹底的，判了死刑。
阿玥想，她現在，大概就是，被判了死刑，走投無路了。
她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拂過傷口，鮮血染上食指，阿玥看著浸著紅色的手，無聲的，哭了。
一個人自言自語：“那我是誰呢？我究竟，又是誰呢？”
踉蹌著，轉身，她想快點離開這裏，她已經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這裏了。
顧蘊暉拉住了她：“阿玥，你額頭上還有傷。”
阿玥望著她，苦笑一聲：“就當做，是還給司徒箏的吧，明明她，才是司徒家的二小姐，卻被我莫名的，搶占了這麽多年。”
“阿玥，我……。”
“謝謝您，即便沒有愛過，可您畢竟，照顧了我這麽多年，其實，早該察覺的，是我，過於遲鈍了，現在走，我想，應該還來得及。”
“阿玥……。”顧蘊暉喊她。
阿玥用力的，掰開顧蘊暉的手：“真的，謝謝您了。”
然後，拚命地，朝門口跑去。
身後的聲音越飄越遠，她沒有目標的，茫然無措的，朝著不算目的的目的跑去。她抑製已久的傷口終於還是發揮了作用，那股被蟄咬般火辣辣的痛感，暫時，模糊了她那顆血淋淋的心。
她覺得好累，突然想找個地方歇歇腳，然後，她想到了慕琰，這個自從出現在她生命裏的那日起，便總是在危難時刻拯救她的男孩兒。
她現在，好想見到他。
可是她悲涼的發現，她居然，連慕琰住在哪裏都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不管是慕琰，還是司徒家。
她終究還是倒在了地上，殘存的一絲意識，混沌模糊，腦子裏開始渾渾噩噩的，晃過太多虛幻的人和事，明明還隻是個孩子，卻像活了好久一樣覺得漫長，覺得好累，覺得好煩。
她明明是個極其要強的性子，現在卻迫切的希望，就這樣倒下去，再也不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