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婚姻中一向處於弱勢,並且部分女人對於法律一知半解,對於運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這件事情十分茫然。高雅去律師事務所的時候,心裏七上八下,甚至有些怯懦。這些膽小來自於自己的坐過牢的身世。


    律師是個很有經驗的女人,像高雅這種需要幫助的女人見多了。她並不急於說案件本身,隻是說:你的眼睛很漂亮。高雅臉紅了,但也放鬆了不少。過去很多人都說她眼睛漂亮,這不是第一次聽到。可在不同的環境,不同的時間聽到,感覺也不一樣。比現在,高雅覺得很受用,因為這表示她不用擔心律師會看不起她。


    律師問高雅需要點什麽幫助,當然谘詢是免費。律師一臉的和藹,委婉的談話方式讓高雅完全放鬆下來。


    高雅告訴律師趙寅成私自賣了婚房,她說她隻想要回父母出的那三十萬,其它的婚內財產都不要。律師表示這個有很大幾率勝訴。


    高雅不敢置信地望著律師,生怕自己聽漏了一個字。她咬《唇》,唇被牙齒蹂躪得發白。她睜大了眼睛,呼吸急促了些,“這麽說,我是有機會了……可是……?”她想到自己坐過牢的經曆,又不太敢相信。


    “沒關係的。”律師停下作記錄的手,聲音放輕了些,“法律明確規定婚姻存續期內的財產,是屬於夫妻雙方共同的財產,換言之,你主張你的那一半,是合理的要求。”


    “可是我坐過牢。”高雅鼓起勇氣,聲音卻低得像隻蚊子。


    律師拍了拍她的手,她對高雅微笑道,“這個沒有關係。”這笑是很標準的職業化微笑,沒有同情,卻很自信。高雅受這種自信感染,終於笑著點頭。她把一切全權委托給律師。


    案件進行得很順利,趙寅成承認高雅父母出的一半財產。高雅沒出庭,從律師反饋的信息看,趙寅成在法庭上態度很誠懇,他說他很愧疚。這令高雅很意外。很快法院作出判決,高雅勝訴,並且趙寅成明確表示不再上訴。律師說這是個好消息,可高雅拿到判決書的一刻,卻覺得判決書十分的沉重。兩年前被判入獄,有過一分判決。所以高雅對判決書本能是排斥的。她沒要判決書,她把判決的執行也一並委托給了律師。


    “我們最樂意接你們這類爽快的當事人了。”律師輕鬆說道。


    高雅笑了笑,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會願意走到這一步呢。


    高雅剛把出院的南月珠接回家,蔣芳和餘小倩就找上門。


    “高雅,我告訴你,你想要錢,一分都沒有!”蔣芳橫著臉,咬牙切齒道。那眼裏的恨意如果能化作利劍,高雅想自己一定會被戳得遍體鱗傷。


    “嗬嗬!”高雅兩手抱胸,漫不經心,“可我要的不止一分,是三十萬哦!嘖嘖!三十萬應該要不了你的老命吧!”


    “你,你,你”蔣芳指著高雅,氣急敗壞,“我,我跟你拚了!”


    高雅一閃身,躲開蔣芳撲過來的身體,“啊——”高雅大叫一聲,腳下支出一點,絆了蔣芳。蔣芳撲空,身體重重向客廳裏的茶幾栽去,額頭磕到茶幾上,瞬間出了血。


    餘小倩,以及門外看熱鬧的人都被高雅的叫聲轉移了注意力,所有人都沒發現高雅腳下的動作。所以,蔣芳這是自己摔的。


    “媽——”餘小倩見狀,立刻跑過去,“媽你沒事吧”。見蔣芳臉上頓時被鮮血染紅,她心裏就怕了。這事趙寅成本來要她蠻著蔣芳,可她想來想去不甘心,便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一輩子愛錢如命,立刻就殺了過來。眼下弄巧成拙,還傷了老太太,她就怕趙寅成回來生氣。


    死活要找個墊背的,於是,她大聲指責高雅,“高雅,你這個殺人凶手,你居然連老人都不放過。”


    “啪!”高雅直接回應餘小倩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餘小倩捂著臉,“你敢打我!”她揚手要打高雅,不想被高雅擋開,另一邊臉又挨了高雅一記。


    “帶著這老不死的走吧,有多遠滾多遠。”高雅沉聲嗬道。


    “啊——”餘小倩的目光越過高雅,然後一聲驚叫。


    “夠了!”背後一聲嗬斥。高雅並沒轉身,她知道,是趙寅成來了。趙寅成越過她,她冷冷地瞧著趙寅成,她倒想知道趙寅成會做出什麽舉動。如果趙寅成敢動她一下,她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她如是想著。


    出乎意料的,趙寅成對餘小倩吼道,“趕緊回去,少在這丟人現眼。”


    “嗚嗚,我怎麽丟人了,該丟人的也是高雅這個賤人。”餘小倩不甘心地哭訴,“媽隻不過是來問問判決的事,就被她打倒在地上”。


    找茬的人,反而倒打一耙,高雅實在為這些人的厚臉皮喝彩。“判決的事,你自個兒回家問趙寅成,別在我這胡攪蠻纏,報警可不是你們才有的權利”。


    這話趙寅成聽的明白,意思是餘小倩和自家的媽來找茬,自己傷了自己。他知道蔣芳和餘小倩的性格,這事一定是餘小倩攛掇了母親過勞鬧事。瞬間他對餘小倩多了幾分厭惡。


    “寅成,我——”


    “夠了,立刻回去!”趙寅成打斷餘小倩,一臉陰霾地扶起蔣芳往外走。


    人走,熱鬧也散去。屋子裏剩下高雅和南月珠,氣氛瞬間歸於平靜,還有那麽點怪異。南月珠不說話,她埋頭,看也不看高雅。


    她這是在生悶氣。高雅了解她這個動作。高雅走過去,蹲在南月珠麵前,“媽,對不起,又讓那家人來找麻煩了!”


    “你還知道,都讓你別去惹那家人,還跑去掙財產。我和你爸爸現在什麽都不求,隻求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你就是倔!”南月珠說著說著眼裏就起了淚花。瞧著高雅疲憊的臉,她忍了忍,眼淚才沒掉下來。


    “媽,我知道,我沒有關係,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爸爸半輩子的心血也被那家人占去。這三十萬都是我們應得的。你放心吧,以後不會了。”高雅將頭貼在南月珠手心,感受母親手中特有的溫暖,“媽,對不起!讓你們受苦了!”


    “行了!我和你爸都幾十歲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呢!趕緊去準備午飯吧,一會你爸下班該回來了。”


    判決執行極其順利,許是趙寅成現在不缺錢,又許是趙寅成真的有一絲內疚,三十萬第二天便打進高雅的賬戶。高雅將銀行卡交給南月珠,南月珠說什麽也不要,她讓高雅留著自己防身。


    還不是顧及自己的遭遇和將來麽,這一點高雅比什麽都了解南月珠。南月珠和高思承隻字不提將來再婚的事,可高雅清楚,現在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幸福更讓老兩口牽掛了。她鼓起勇氣,信心滿滿道,“媽,你就拿著吧,就當是再給我存一次嫁妝。等以後要是遇到合適的對象,你再給我也不遲。”


    南月珠一陣激動,啞了嗓子,“好!好!你能這麽想,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替南月珠抹掉淚珠,高雅心裏無聲說道:謝謝你媽媽,可是將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用您一分錢的嫁妝!謝謝你還愛我,可我已經沒有勇氣追求幸福了!對不起!


    高雅並沒有停下來,她表麵什麽都不做,卻收集了很多趙寅成公司的材料。趙寅成的水泥公司一直存在汞排放汙染,隨著公司生產量加大,汙染越來越重,周圍老百姓得呼吸道疾病的比例不斷上升,近年來得癌症的病人也越來越多。


    高雅將所有的材料同時投遞給新聞媒體和環保部門。新聞曝光後,在市民中引起強烈反響。市環保部門很快成立專項小組。


    很快,趙寅成公司被查封。隨後趙寅成因重大環境汙染被逮捕。餘小倩自嫁給趙寅成,為了便於操作公司,公司任命餘小倩為公司財務。所以餘小倩被一並抓捕歸案。


    至此,前後不過一個月時間,趙寅成和餘小倩雙雙入獄。被判決那天,高雅很想買酒喝慶祝,但沒有可以和她一起分享的人。


    她想起那個都沒來得及抱一抱的孩子,心裏終於覺得輕鬆了些。她問孩子葬在哪裏,南月珠頓時臉色大變。這是一家人的忌諱,一家人的傷疤,誰都不願意輕易揭開傷疤,再痛一次。


    “小雅,你還在怪我和你爸爸是不是?”南月珠悶聲問道。


    “媽,沒有。當年你們也是為我好,我明白的!”高雅摟緊了南月珠僵硬的身體,“現在趙寅成得到應有的懲罰,我想去祭拜一下那個孩子。”


    墳頭前,高雅淚流滿麵。曾今,高雅也是恨這個孩子的。她一直以為趙寅成說孩子不是親生的隻是離婚的借口,可等到孩子出生,做了親子鑒定後,得到孩子非趙寅成的消息,她如遭五雷轟頂。帶著恨,帶著愧疚,她最終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此刻,麵對小墳,沒有照片,沒有刻字,上麵僅有被霜凍枯萎的黃色雜草。


    可伶的孩子,你還來不及看清這個世界,媽媽還來不及抱一抱你,看清你的樣子,你就走了。希望你的來生,一定是個富裕高貴的出身,並且擁有最美滿的幸福。


    那麽,就讓媽媽把今生不曾享有的所有幸福都給你吧!


    山上常年來的人很少,下山的時候,高雅一人行走在水泥道上。轉彎處,被一個小夥子撞到。小夥子一手提了個紅色小包,五十米外一個女人正站在車邊呼喊,“搶劫啊!”


    高雅想也沒想,便追了上去。


    “不想活了是不是?”小夥子停下來,一臉陰狠地威脅。


    高雅這才驚覺自己莽撞了,這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呢。此刻容不得高雅多想,渾水已經趟了,她隻能硬著頭皮撐著,“把東西留下!”


    小夥子拿出尖刀步步緊逼,高雅背上直冒冷汗。她死死盯著小夥子,瞧著小夥子腳下的圓石子,心裏直打鼓。


    幸運的是,小夥子踩上石子,腳下一滑,正是下坡路,便滾了下去。路的另一邊是斜坡,路很陡,滾了幾圈後,小夥子的身體便滾向路另一邊的斜坡。


    有刺,有荒草,有樹枝。估計是撞上東西,小夥子躺在斜坡下一動不動。紅色小包被他拽在手裏,明晃晃的尖刀還躺在他身體旁邊。


    高雅小心翼翼地爬下去,她使勁才從小夥子手裏扯下包。她翻上路的時候,女人已經跑了上來,女人伸手拉她,她順勢站了起來。


    “謝謝你!”女人從包裏拿出一疊錢遞到高雅麵前。


    厚厚的一疊紅色老人頭,高雅愣了一秒,隨後笑道,“不用。”


    女人一身黑大衣,一頭栗紅色卷發,很顯然不是本地人打扮。見高雅拒絕,她也不堅持,“好吧!”她把錢裝進包裏,指著遠處的寶馬,“我送你下山,該不會再拒絕吧!”


    這裏很偏僻,很難打到車,見女人一臉誠懇,高雅點頭,“謝謝!”


    兩人打了救護車電話,又報了警便一起離開。


    “哎,我說你挺勇敢啊,荒山野嶺的,居然敢追搶劫犯,女英雄啊!”


    車上,女人興致頗高,完全沒有一點被搶劫的餘驚。


    哪是什麽勇敢,可能就是看到女人求助的樣子,一念之間想起自己最無阻的樣子。“你就別誇我了,我現在兩腿還軟呢。當時想都沒想就追上去了。虧得那個小夥子倒黴,要不然倒黴的可是我了。”


    女人被高雅逗笑了,“你呀,傻!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我叫伊淑華!”


    反正萍水相逢,高雅想了想,沒接話茬。“這是薑頌嗎?”她看到駕駛台上的雜誌。雜誌封麵,采用灰黑色,男人剛毅中帶點妖冶。那深邃的眼神,永遠蠱惑著女人容易失去節奏的心跳。


    “是呀,很帥的男人吧!”伊淑華的視線落到雜誌上,又看上前方。微微泛起的嘴角,透著女人獨有的幸福韻味。高雅從她的話裏明顯聽出了驕傲的口氣。


    她隨意地翻閱雜誌,雜誌上寫薑頌是二十二歲海外留學歸來,父母是海外商人。這,當然不是她所熟悉的江北,雖然有著相似的臉。她像以往無數次一樣想象薑頌和江北是同一個人,卻也和以往一樣,一次次被否定。


    她合上雜誌,閉眼睡覺,直到車子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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