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產手術結束。


    穆小洣扶著門走出手術室,她緊咬著嘴唇,每向前邁一步,雙腿都虛弱到發抖,臉色更是蒼白如醫院裏死氣沉沉的白牆,沒有一點血色。


    鄭墨急忙上前扶住她,眸中難掩心疼,他攙著她慢慢地走向座椅。


    莫晨楓狂奔的腳步,瞬間刹住。他陰厲的目光利刃般刺向穆小洣,以及緊緊擁著她的鄭墨。


    他的心被手術室門牌上的幾個大字重重地擊打著,幾乎聽到碎裂的聲音。


    流產室。


    屋頂的燈光直直地射下來,籠罩著他高大的身軀,冷鷙且落寞。他恨恨地扯了扯嘴角,轉身,決絕地離開。


    穆小洣張了張嘴,終沒說出一個字。


    鄭墨欲追上去解釋,穆小洣抓住他的胳膊,說:“不要解釋,本來就是一場鬧劇,該收場了。”


    他肯定特恨她吧?這也好,有恨便不再有牽扯。可看著莫晨楓離開的背影,她的心為什麽會疼呢?!


    穆小洣怕母親擔心責怪,手術後暫時居住在王樂樂家。


    鄭墨經常去看她,陪她閑聊,偶爾讀書給她聽。


    “謝謝你經常來陪小洣,這些日子她整夜睡不好。”穆小婷由衷地感謝鄭墨,至於誰才是小洣更好的選擇,難說?


    緣分這東西誰也說不好,成了是緣分,不成就是有緣無分。


    緣分這東西說得玄乎點,就是月老手中那團交錯縱橫的紅線,看不見也摸不著,卻聯係著你和那些人,叫你們相識、相知或者相愛。


    麥兜說,要懂得珍惜守護身邊的每個人,因為前世扭斷脖子的回眸,才換來我們今生的相遇。


    穆小婷送走鄭墨,來到妹妹居住的房間。


    穆小洣正望向窗外,看夕陽浸染紅霞,鱗次櫛比的建築物沐浴在綺麗的晚霞裏,近處樹杈上知了開始此起彼伏的鳴叫。


    “小洣,來喝雞湯,這是我專程買的家養的老母雞,熬了好幾個小時呢。”穆小婷把碗放在桌子上,扶起懶洋洋的穆小洣。


    穆小洣嘟嘴,抱怨道:“哎呀,不想喝了,我又不是生孩子,沒必要這麽補吧。”


    “調理不好的話,小產對女人身體的傷害比生孩子還嚴重,你別不當回事。”穆小婷把碗端給妹妹,穆小洣皺著眉,小口細嘬著。


    “那天都怪我,說好陪你去的……”


    她打斷了姐姐的自責,抓住穆小婷的手說:“怎麽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會……或許這就是天意吧,和那孩子沒有緣分。”


    手術室的無影燈下,醫務人員手裏的器械發出刺眼的反光。穆小洣小腹的劇痛一陣緊似一陣,她恐懼地看著麻醉師將注射器的針頭紮進她蒼白的皮膚裏,微涼的液體緩緩地推進她體內。


    穆小洣最後的記憶便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在她身上忙活著,巨大的無影燈吞噬了她僅存的意識……


    “是啊,和戀人一樣,孩子也需要緣分。即使你想留下他,還是會遇到那樣的意外,那個送貨的師傅找到了,他特別內疚。”穆小婷說。


    穆小洣搖搖頭,說:“醫生不也說了嗎,原因可能有很多,又何必遷怒於人呢。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提了。”


    穆小洣總會告訴自己,人生不易,別再為難自己,永遠不糾結無法改變的事實。


    “小洣,你能這樣想就好,其實那天我沒想到你會臨時改變主意。我覺得你一直很討厭莫晨楓的……”


    “現在也很討厭,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穆小洣急忙打斷了穆小婷的話,“我會讓王樂樂把我的辭職信交給公司。”


    “你在這個廣告公司熬了這麽多年,薪水待遇都不錯,就這麽辭職太可惜了。雖然他收購了公司司,估計平時也碰不到吧,你又不在乎他,何必辭職呢?”穆小婷為妹妹惋惜。


    穆小洣翻身躺下,扯了扯被子,倔強地說:“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


    醫院走道裏,莫晨楓望著她的眼神如寒冰般刺骨,每每想起,總讓她不寒而栗。他一定恨死她了,他是那麽在乎那個未曾謀麵的孩子,他一定認為她是故意流掉他的骨肉。


    莫晨楓,想恨就恨吧,因為她確實那麽想了,也那麽做了。孩子在子宮裏也一定感覺到了媽媽的殘忍,所以才選擇這種方式決絕地離開。


    穆小洣聽到姐姐關門走出去,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出來,劃過嘴角,打濕了枕巾……


    尚尚無學可上的這些日子,愁壞了穆小婷。她既要抽空照顧穆小洣,還要照顧尚尚,積極與老師溝通聯係,希望兒子能早日回到校園。


    穆小婷一邊要忍受王子的家長倨傲的態度,一邊拜托老師從中溝通,除了讓尚尚當著全班同學的麵道歉,其他的要求,她都能答應。


    無奈,那家長態度強硬,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兒子已經受了委屈,再讓他小小年紀當眾受辱,這對他以後的成長是很不利的,她決不答應。


    穆小婷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學校裏回到家。剛坐下來,尚尚就興高采烈地撲到了媽媽懷裏,摟著她的脖頸問:“媽媽,我明天可以去上學了嗎?我好想小朋友們。”


    穆小婷親親兒子的臉頰,把他攬在腿上,溫柔地說:“尚尚,這幾天……學校放假,過幾天才開學呢。在家裏,媽媽和姥姥教你畫畫,讀書,好不好?”


    尚尚的小手捂著嘴嗬嗬地笑起來,湊到穆小婷耳畔悄聲說:“姥姥今天畫的金魚,很像毛毛蟲。”


    穆小婷情不自禁地也笑了,伸手輕柔地擰了擰兒子的耳朵, “小心被姥姥知道你笑話她,又該挨罵了。”


    尚尚從媽媽身上跳下來,裝模作樣地鼓著掌說:“姥姥,你畫的真漂亮……媽媽,我剛才就這樣誇姥姥,她可開心了。”


    話音剛落,母親就從門外走進來了,陰著臉,旁敲側擊地嘮叨著,“我現在是不中用了,一個個有事都瞞著我,咳,真成老廢物了。小洣這個死丫頭,這幾天也不回家看看,隻知道工作。”


    穆小婷看這陣勢,就猜母親肯定知道了什麽。她扭頭一看,尚尚撒歡似的跑出去了,跑到院子裏,還不忘往屋裏瞅瞅。


    這孩子,真是隨他爸爸,鬼機靈。


    穆小婷喊了聲媽,老太太理也不理地進了自己屋,房門卻虛掩著。


    穆小婷跟進去,坐在床邊,陪著小心說:“媽,不告訴你,還不是怕你擔心嗎?尚尚學校的事,我這幾天正抓緊辦呢,你就別操心了。”


    “這家人也太仗勢欺人了,當官就欺負老百姓啊?我倒要看看還有沒有評理的地方。尚尚都給我說了,明明是那個叫王八蛋的孩子先欺負咱們,還讓尚尚給他道歉,在我這兒,就不答應。”母親義憤填膺,捶得床沿當當作響。


    “我知道怎麽辦,媽,絕對謹遵您的指示。這幾天耽誤您打麻將了,還得麻煩您照看尚尚,我晚上有夜班。”穆小洣說完,到廚房做飯。


    晚上10點左右,卓越下小夜班,剛回到公寓,就聽到門外當當的敲門聲。


    他趿拉著拖鞋,跑去開門,從貓眼兒裏往外看,竟是莫晨楓。


    打開門的瞬間,濃重的酒味撲鼻而來。


    “晨楓,你這是喝了多少?你用酒泡澡了嗎,這味兒大得。”卓越皺眉,無奈地搖頭,低頭就瞥見莫晨楓手裏拎著一瓶紅酒。


    莫晨楓晃晃悠悠地走進來,一屁股陷在沙發裏,雙手抱著頭,也不說話。良久,他頹然地抬起頭,翻找香煙盒,拿出一支,點燃,默默地抽著。


    卓越坐到他對麵,怔怔地看著他,好像他是等待解剖的屍體。


    “走,陪我到露台喝酒。”莫晨楓站起來,拿起酒瓶在卓越眼前晃了晃,旁若無人地徑直向外走去。


    卓越住的是閣樓,露台便是整個建築物的頂層。他在露台上種了很多花草,在他的侍弄下,整個露台茵茵綠意,枝枝蔓蔓,溫馨怡人。


    看到酒,卓越就發怵。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跟在莫晨楓身後,來到露台。


    “我剛做完手術,還沒吃飯呢,要不我吃方便麵陪你?”卓越試探著問,“你也少喝點。”


    莫晨楓笑,爽快地答道:“好。”


    卓越回屋裏端來一碗麵,剛放到石桌上,莫晨楓拿起酒瓶就要往麵條上澆酒。


    “停停停……”卓越急忙抓住他的手腕,求饒道:“我喝,我喝。”


    這個表弟真是讓他頭疼,從小聰明到讓人嫉妒,淘氣時又讓人恨的人牙根兒癢。


    酒一杯杯地灌下去,卓越開始數星星,怎麽天上的星星都掉地球上了?


    莫晨楓再好的酒量也禁不住這麽喝,搭拉著腦袋,喃喃自語道:“媽蛋,那女人太狠了,她讓那男人陪她去做流產,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她怎麽可以那麽心狠手辣?”


    卓越摘掉眼鏡,揉揉眼睛,怔怔地望向莫晨楓,吐字不清地說:“還讓其他男人帶她去做人流?這是往你臉上踩啊……她太不拿你當回事了……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烈女,不為你的金錢,美色迷惑,佩服,她叫什麽名字?”


    莫晨楓冷笑,“穆小洣。”


    卓越眨眨眼睛,被這消息雷的裏外全焦,愣怔片刻兒,才算消化了這個消息。


    “穆小洣不會那麽做吧,雖然看起來她確實很討厭你,但也不至於……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哼,我親眼看見那個男人摟著她,就在……流產室門外。我知道她不想要我的孩子,在那拉提草原的最後一晚,她就說的很清楚。”他深深地吸了幾口煙,然後用力把煙摁滅在石桌上。


    莫晨楓站起來,嘴角扯出苦澀的笑,“你說的對,她一直都很討厭我,以前是,現在更是,我沒資格逼她為我生孩子,所以她沒錯。我他媽的,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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