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莫顏送回家的時候江灼華到底還是沉默了一瞬,在莫言要走進偏門的時候叫住了她,莫顏身子頓了頓,粉色麵紗下的嘴角動了動,終是沒有勾勒出弧度來,背對著江灼華站在原地,既沒有裝作聽不見,也沒有繼續往前走,讓江灼華鬆了口氣。


    但帶著微冷的話語從粉色麵紗下那雪白的唇瓣中吐露出來的時候,江灼華準備抬腳往前邁的動作霎時停滯在了半空中,最後緩慢落地看著莫顏的背影,眼神微微沉冷下去,“莫顏,你…在說什麽。”


    莫顏回頭看著江灼華,一雙總是帶著燦爛笑意的眼眸沒了往日的明媚,有的隻是黯淡下去的炙熱和即將崩潰的情緒,也讓她這些年來的委屈和不能說出口的痛苦在這個時候徹底爆發出來,有些歇斯底裏地衝著江灼華說道:“江灼華,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之所以還對我這麽好,完全隻是因為我們小時候的情誼,但是你從來都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情誼才會把我傷成這樣,既然不愛我,為什麽不早點說清楚不早點讓我斷了這份念想,不然的話我又何必痛苦委屈這麽多年,我莫顏不是沒有人喜歡,我隻是喜歡你一個人,我有錯嗎?”


    不等江灼華開口辯解,莫顏也顧不得眼眶中淚水的掉落仿若累了一般不複剛才的激動,麵紗下的臉冷靜帶著她骨子裏特有的高傲,微微太高的下顎,眼眸中的放棄黯淡宛若針刺一般讓江灼華的心髒不受控製地疼痛起來,很輕微的痛覺,卻令江灼華難以忽視。


    “我們已經拖了這麽些年了,在僵持下去對你對我都不好,既然你無心娶我,我也不會強求你了,我這就回去讓我爹爹取消婚約,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再不相幹。”


    說完之後就在江灼華要伸手拉住她的刹那進了偏門,讓下人關上了門,莫顏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水霧,步子沉穩地回到了自己的閨房當中,粉色麵紗落下,那一條猙獰可怖的傷痕就這樣蔓延在玉嫩雪白的肌膚上,大顆大顆的淚水也逐漸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坐在床頭屈起雙膝,環住雙腿將腦袋埋在膝蓋當中低聲哭泣著。


    她隻是喜歡江灼華而已,不管是小時候的依賴也好,長大之後的喜歡也好,她就是喜歡這個人,隻是,隻是這個人恰好不喜歡她罷了。


    既然不喜歡,她也不會再去強求了。


    就這樣解除婚約,或許大家日後見麵不會那麽怨恨不甘了。


    “灼華…哥哥…”莫顏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唇瓣中流瀉出來,帶著無盡的悲傷和痛楚,屋外大雨傾盆,已經進入秋天了,院子中淡淡的桂花香很快被磅礴的大雨所衝散,隻餘下淡淡的水汽。


    還沒有來得及回去的晉周奴叔麵對這樣的瓢潑大雨也隻好在蘇家住了下來,不過這個時候蘇半曦和寧晨兩人卻是披上蓑衣拿上小簍筐就要往外走去,而趙氏蘇時兩人都沒有叫住兩人,反而對他們這樣的舉動已經習慣了。


    晉周有點好奇這大雨天的他們要去哪裏,便趁著蘇半曦和寧晨沒有出門的時候拽住了寧晨卻看著蘇半曦問道:“你們兩個穿成這個樣子是要去哪裏啊?”


    蘇半曦整理了一下身上用粽葉編織成的蓑衣,眼眸含著淡淡的淺笑回望著晉周說道:“自然是去摘桂花回來準備釀桂花酒啊,秋天是釀造桂花酒最好的季節了。”


    桂花酒?


    晉周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隨即被疑惑所取代,望了一眼外麵黑沉沉的天空和那密織成線的雨點:“那也不應該在大雨天出去摘桂花啊,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去嘛?桂花反正都在那兒跑不了的。”


    這次是寧晨開口說話了,將晉周拽歪的蓑衣再次拉好道:“曦曦說這種天氣出去采摘桂花是最好的,因為雨水將桂花上麵的灰塵都給衝刷掉了,采摘回來之後用不著清洗破壞了完整的桂花,這樣一來釀造桂花酒的時候才能讓桂花香味更好的和白酒融入進去,也會讓釀造出來的桂花酒入口更加甘醇回味。”


    晉周手指動了動,和趙氏要了一件蓑衣腰上也學著蘇半曦和寧晨的樣子拴上了一個小簍筐,好讓采摘下來的桂花裝進去方便一點,蘇問將裏麵縫著淺淺一層油皮的鬥笠遞給了三人,自己也在頭上戴上了一個,踩著趙氏按照蘇半曦要求用皮革做出來的劣質水鞋,踢了踢腳道:“有點重,好不習慣。”


    晉周也獲得一雙,這是給蘇時做的,但因為由於蘇時腳比晉周大了一碼,所以晉周穿上去的時候有點拖拉的趕腳,不過還好裏麵還很細心的墊上了柔軟的布料縫製的棉花,不一會兒冰涼的雙腳就變得暖烘烘的,晉周喜滋滋地看著腳上灰褐色的水鞋抬頭看著趙氏說道:“我說蘭姐,要不你也給我做一雙唄,冬天的時候穿著就不怕冷了。”


    晉周是典型的怕冷體質,每每一到冬天就死賴在屋中不肯出去,所以每次冬至的時候都是寧晨父母帶著寧晨去玉寧鎮上和晉周過年,一點都不指望晉周會在大冬天跑去屯家灣看他們。


    而且不用晉周說,趙氏也正有此意,現在家中不缺錢了,做幾雙鞋子或者幾件衣服對做慣女工縫紉的趙氏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於是當下便點了頭:“成,你要是喜歡等回頭把你穿的鞋子碼號告訴我,我給你做,回頭讓小問給你送到鎮子上去。”


    晉周點點頭,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喜歡腳上的這雙鞋子,“時哥,你這鞋子我已經穿過了,幹脆就給我了吧,回頭我再送一雙給你,雖然比不上蘭姐做的,但也好歹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蘇時哭笑不得點頭:“你喜歡就盡管拿去穿吧,不用客氣再送一雙過來的。”對於晉周,趙氏和蘇時都很熱情,都把他當成了自家人來上了心,自然的奴叔也不免跟著晉周沾了點光,盛情難卻之下隻好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訴了趙氏他鞋子的碼號,就坐在屋中看著燃燒的火爐。


    穿戴好蓑衣和鬥笠的四人出發了,趙氏一如既往地在身後交代著讓他們注意安全之類的話,寧晨和晉周都一一應下了身影才逐漸消失在雨幕當中,坐回去的趙氏拿過針線筐,旁邊的蘇時道:“你每次都這麽囉嗦,小心小曦他們不耐煩你的時候,他們都長大了,你還整天把他們當成孩子一樣。”


    趙氏穿好針線之後放在頭發中磨了兩下才收回手,從針線筐中拿出鞋樣底子準備縫製千層底,聞言不甘示弱地反駁回去:“還說我呢,也不知道是誰整天拉著小晨叨叨個沒完,小晨到現在都沒有煩你嘴聽不下來,那是因為看在小曦的麵上,反正不管他們多大了,始終都是我的孩子,你敢說你心裏麵不是這樣想的嘛!”


    戚十郎他們下午的時候就跟著陳慕意搭了馬車回去了,也索性的是陳海竟然沒有嫌棄他們,也順隨便見他們拉了回去,倒是柳老頭像是愛上了這個地方賴著住下不想回去了,看見這整天鬥嘴卻感情要好的夫妻,摸出了酒葫蘆拿出杯子給奴叔倒了一杯,砸吧了一下才說道:“不用理會他們,整天就為了這事說個沒完,其實兩人心裏麵都對那些個孩子放心不下,哎,口是心非啊!”


    奴叔眼角皺紋帶上了淡淡的笑意,端過柳老頭倒給他的酒水抿了一口點頭實話說道:“他們感情很好,對待曦子他們感情也不偏頗!”


    柳老頭笑著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往奴叔杯子中倒酒,等到趙氏和蘇時嘴歇下來的時候轉過頭去兩個年過半百的人已經趴在桌子上打著輕微的呼嚕睡過去了,頓時引得趙氏和蘇時對視一眼,笑著搖頭起身將兩個人扶到炕上去睡覺。


    現在進入秋季了,一下雨溫度就跟著降下來了,蘇時怕柳老頭和奴叔著涼便讓趙氏去廚房抱了木柴來給他們把炕頭給燒熱乎了,才留了點星火和趙氏一同掀開門簾出去了。


    趙氏看著雖然空蕩卻心中滿滿的房屋,微微轉頭看著蘇時的側臉笑道:“以前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們家竟然會住在這樣的大房子中,院子裏麵也不再是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泥土了,後屋還養了兩頭羊,以前啊就一直想著我們一家人好好過下去在一起就行了,哪裏會想到現在竟然會過上這般好的生活。”


    蘇時輕輕環住了趙氏的肩膀,沒有說話,趙氏靠在他的肩頭望著屋簷下不斷掉落下來的雨水,心中平靜異常。


    屯家灣周圍啥都沒有就是樹多,而桂花樹要屬後山下麵那塊凹地中最多,就連這磅礴大雨也無法衝刷去那桂花濃鬱的香味,踢踏著水鞋來到桂花樹林的四人先是吸了一下鼻子,滿腔濃鬱的桂花香著實讓人心曠神怡,仿若連雨水也無法阻止這份香味的溢出。


    “怎麽摘?是直接連著枝丫一起摘下來嘛?”晉周轉頭看著旁邊被寧晨拉著手走下來的蘇半曦說道,看著兩人還沒有鬆開的手裝作什麽都沒有看見問道。


    四人腰間的小簍筐都是蘇時編織出來的,再來之前蘇半曦也全都清洗幹淨過了,所以直接將桂花摘放進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這個工作比較繁複,不能連著枝丫摘下來,隻能一朵一朵的摘下來放在小簍筐當中,不要損壞被蟲蛀過的,不能將葉子枝幹摘進去,一點雜質都不要,以免一點雜質破壞了桂花酒的口感。”


    晉周聽得滿腦門黑線,一朵一朵的摘下來,那他們得摘到猴年馬月去啊,但是看著寧晨蘇問兩人都沒有任何的異議,顯然是已經習慣了,也就沒有在發什麽牢騷聳聳肩認命去摘桂花了,一開始的時候晉周速度很慢,但找到了技巧速度便開始快起來,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他的腰間的小簍筐便裝了一半。


    手指冰涼得有些僵硬了,但也阻止不了晉周冒上來的幹勁兒,簡單活動了一下四肢,轉動了一下脖頸就繼續埋頭幹活了。


    等到四人滿載而歸的時候,身上縈繞著桂花不肯散去的香味,晉周更是興奮著說明天還要繼續來摘,蘇半曦笑而不語,明天再來摘上半天的桂花,下午回去開始製作桂花醬和月餅了,中秋節看來她是不能在屯家灣過了,不過一想到她身上還背著債務也瞬間釋懷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開店賺錢,然後將欠晉周的債務清還幹淨,才算是一身輕啊!


    半路上的時候晉周才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來屯家灣的目的:“小曦,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玉寧鎮開店啊,這都快過去一個月了,什麽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著你回去了,明兒個是中秋,你家賬房先生說是最好的吉利日子了,雖然有點不人道讓你在團聚的時候回去,但是你再不回去的話你家的那些個來做工的人都要跑光了。”


    說道這個晉周就恨不得抓狂,別人家都是店鋪修整好之後就挑選良辰吉日開店,她蘇半曦倒好,交代好一切之後就閃人了,半個多月都不見回去關心一下她那小店鋪的,晉周都沒有力氣和蘇半曦生氣了。


    因為不管你怎麽樣,就算是生氣快要到爆炸了,她也還是那副不溫不火的模樣,讓晉周著實一點氣都生不起來,隻好用商量的語氣和蘇半曦說著。


    蘇半曦這次倒是沒有模糊的回答晉周,點頭應道:“嗯,我們後天清晨就回去開店,對了你們別光顧著挑選吉日,那良辰是多久啊?”好讓她知道算定什麽時候回去,這裏也沒有啥事了,至於趙氏想要在屯家灣做點小生意的事也因為要建造房屋的事給耽擱下來了,不過現在蘇半曦也沒有多少時間教趙氏了,隻好就先這樣了。


    晉周眼珠子轉了轉,才勉強想起葉望之前給他說的時辰:“午時兩刻的時候,所以我們要必須提前一個時辰回去準備,我還真沒有見過誰快開店了,還像你這樣優哉遊哉在家轉悠著的,估計你回去的時候還得被你家賬房先生教訓一頓。”


    一想到蘇半曦會被葉望訓話,晉周就止不住地幸災樂禍讓寧晨淡淡瞥了一眼晉周,晉周立馬就笑不出來了,在心裏氣呼呼說著寧晨吃裏扒外,這媳婦兒都還沒有娶進門就開始向著了,但是內心深處卻還是欣慰。


    至少小曦這個孩子是隻得小晨這樣去對待的。


    回到家之後的蘇半曦也沒有閑著,將他們采摘回來的新鮮桂花用水發開後,剁碎備用。


    在清水中放上蔗糖,讓蘇問燒火加熱清水大火溶解清水中的蔗糖。


    當清水煮沸沸騰開的時候就放入少許粗鹽,等到水麵氣泡轉小的時候將之前剁碎的桂花如數傾倒進去,轉為小火熬為糖漿,桂花醬就算是做好了。


    甜香的桂花香味飄滿這個廚房,蘇半曦也趁著這個時候做了很多小小白白胖胖的糯米丸子,放到蒸籠中去蒸熟,“晨晨,你去將上次我們采回來風幹的桂花拿過來。”


    桂花可以做成很多食物的輔料,現世的時候蘇半曦就特別喜歡桂花醬餡兒的湯圓,現如今有了這麽多桂花還不讓她做個徹底,也想著晚上的時候要不要弄點湯圓出來吃吃,桂花醬不需要釀製,熬成糖漿就可以立即食用了,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是想要將醃桂花給做好。


    醃桂花雖然也是新鮮桂花,但是這新鮮桂花卻是要平整鋪在篩子中,將裏麵的雜質清理幹淨,放在陰涼通風出風幹,前段時間家中一直忙著建造房屋,又有朱嬸張氏張冬梅幫忙著趙氏做飯,蘇半曦就幹脆帶著七八個小鬼頭去摘了很多桂花回來清理幹淨放在篩子中風幹了。


    寧晨應聲將篩子中顏色變深的桂花端了過來,蘇半曦用手搓了一下,柔軟的感覺一直殘留在手指間沒有離去,麵上是淡淡的滿意之色:“已經差不多了,可以做醃桂花了。”


    找來一隻沒有醃漬過任何東西的幹淨壇子,蘇半曦將收幹水分的桂花放入壇中,其實做醃桂花用到的容器應該是玻璃瓶,但這裏是古代,蘇半曦也就退而求其次的使用壇子來醃桂花了。


    然後一層桂花撒一層細糖,直到桂花全部裝完,最後在上麵撒上約三厘米厚的細糖,以細糖壓實封口,蓋上印泥,沒有保鮮膜就用油紙緊實包了三層就放到廚房櫃子最下麵一層讓它自然入味,蘇半曦也對趙氏說等到兩三天之後,桂花溢出水分的時候就可以食用了,可以撒在小圓子之上吃,但是在吃過之後也要用印泥將壇口封住,放入地窖中去,免得醃桂花變質。


    趙氏點頭,看著那金黃色甜香的桂花醬,而這個時候糯米團子也正好可以出籠了,蘇半曦先是用碗舀出一點還熱乎乎的桂花醬,再用筷子夾了一個軟綿綿白白胖胖的糯米團子在桂花醬中滾過一圈之後遞到了趙氏嘴邊,剛要提醒趙氏很燙時,趙氏已經將那裹著一層金黃色外衣的糯米團子吃到了嘴裏。


    然後蘇半曦就哭笑不得給趙氏倒了一杯涼水,“娘,你這樣和大壯小壯貪吃的樣子很像啊,我看看有沒有燙到舌頭。”


    趙氏的舌尖有點微紅,索性外麵那層微熱的桂花醬緩和了一下糯米團子的滾燙,不然趙氏這舌頭肯定要起泡,小口喝著蘇半曦倒的涼水直吸氣說道:“這不是聞著香嘛,就沒有忍住。”


    接下來每個人都吃了好幾個裹著一層金黃色桂花醬的糯米團子,桂花醬雖然甜但好歹加入進去的粗鹽中和了蔗糖的甜膩,反而讓桂花本身的香味越發在唇齒間流連著不肯散去,而晉周邊吃也在心裏默默琢磨著若是這道吃的也成為藥膳坊桌上的吃食估計會大賣的吧!


    晚上自然也沒有吃成蘇半曦心心念念的湯圓,因為下午的那些個糯米團子經餓,以至於沒有哪個人想要吃飯,蘇半曦沒吃多少,就給自己下了一碗清水麵默默吃完,第二天自然也是忙碌了一天。


    其實古代早就有了月餅模型的模子,而且花樣要比現代要精致好看得多,蘇半曦在月餅裏麵加入了桂花醬,煮沸之後製成泥的紅豆沙,淡淡的甜香味讓月餅更加入口,想到蘇半曦一行人明天一早就要離開,趙氏也是忙得不得閑,將做好的月餅用油紙包好塞給了蘇半曦讓她給帶到鎮子上去吃。


    蘇半曦沒有推脫收下之後就讓趙氏蘇時他們自己在家在做,家中現在什麽都有,讓他們不要節省之類的話,讓趙氏在蘇半曦一行人離開之後悄然有些濕潤了眼眶,被蘇時好言好語安慰了好一會兒,才又打起精神來去廚房重新做月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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