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幹淨適量的粳米放在鍋中,五味子備好等到鍋中的粳米變得粘稠時倒入進去,蘇半曦才開口問道:“我爹他們一大早去哪兒了?”往常這個時候他們一家人都會一起吃早飯,吃完才會各自做事去,怎麽今兒個早上就全都不見人了。


    趙氏將小鹹菜從壇子中夾出來放在一邊的青邊花紋的盤中,“好像是村長過來找去幫忙村中重建房子的,他們吃過早飯就出去了,這會子估計在山上砍木頭呢吧。”災後房屋能夠重建,但是那些被雹子毀壞掉的莊稼卻是扶植不起來了,也不知道這次屯家灣有多大的損失呢。


    蘇半曦攪拌著五味子粥,一邊道:“娘,咱家中還有多少生薑和炒過的茶葉?”下了一天一夜的冰雹,寒氣早已入侵身體,若不及時控製住的,到時候突然爆發出來的風寒絕對會讓大家雪上加霜,所以還是提前防禦的好。


    趙氏想了一下才搖頭說道:“好像沒有了,生薑昨兒個全都用完了,隻剩下一點炒茶密封在罐子頭了,怎麽你要用?要用多少,要不要娘去你朱嬸家拿點。”


    蘇半曦抿了一下唇角:“可能不夠,也不是我要用,我是準備熬煮大量薑茶然後分發給屯家灣的村民們防止風寒爆發,娘等吃過早飯過後你去各家各戶有生薑的人家全都買回來,我和晉叔叔留在家裏炒茶。”


    “成,娘不吃了,娘之前跟著你爹哥他們一起吃過了,現在娘先去你朱嬸家看看,你張嬸子帶著丫頭回去了,秋明也一大早將孩子接回去了,你和小周兩人炒茶的時候注意著點啊,別燙著了。”趙氏眉宇間一絲複雜閃過,隨即解下腰間的圍裙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蘇半曦說道。


    蘇半曦嚐嚐五味子粥含糊著點頭應下了,“我知道了娘,你快去吧。”得早點吃完飯將茶炒出來才行。


    聞言趙氏需要購買生薑時,家家戶戶都將自己家中存儲的生薑都拿了出來換了些銀兩,趙氏並沒有因為這場雹子給大家夥兒高價格,因為她清楚她家雖然在鎮子上開得有藥膳坊足夠維持他們一家人的生活,隻是用錢的地方也多,所以便按照鎮子上給出的生薑價格購買。


    此舉讓很多戶人家得了不少銀錢,不過也有很多人坐地起價讓趙氏心頭有些不滿,便轉身就走,反正購買到的生薑差不多也足夠了,被劉鬆給她背著回去了,而蘇半曦和晉周兩人也已經將茶葉炒好了,散著濃烈的茶葉香味。


    蘇半曦抹去了額頭上被爐火熏出來的汗水,看見趙氏和劉鬆一起回來便開始加大火開始熬煮薑茶,趙氏看著蘇半曦這般忙碌著,動動嘴沒有將買生薑時遇到的不愉快告訴蘇半曦,隻是沉默著搭把手,而劉鬆看這架勢便大致清楚趙氏為什麽要買那麽多的生薑了,敢情是因為蘇半曦要用啊!


    當濃烈刺鼻的薑茶味道彌漫開來時,蘇半曦等人被熏得隻咳嗽,晉周早早躲到了外麵去,雙眼一直在流淚,劉鬆趕緊給他打上了井水洗眼睛才稍微好一點,“娘,差不多了,”蘇半曦氣喘籲籲說道,“劉鬆大哥,晉叔叔勞煩你們進來將鍋搬到外麵去,娘你去碗櫃中把那套沒有用過的碗拿出來用吧,等下次我再從鎮子上給你帶有很多漂亮花紋的碗。”


    趙氏笑著要打調侃她的蘇半曦,被蘇半曦嘻嘻笑著躲開了,“你這孩子就知道貧嘴,還不快去幫忙。”等到蘇半曦出去之後,趙氏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收斂下來,她家的這個閨女看似比誰都冷漠,但她的心卻是一直在為周圍的眾人所考慮著。


    趙氏敢說哪怕就是孫淮在這裏,也不一定能夠想得到雹子下了一天一夜之後會預防風寒這回事,更不要提購買生薑回來熬煮薑茶派送出去,那些想坐地起價賣生薑的人真不知道當他們知道那些生薑買回來是為了給他們熬煮薑茶時會是怎樣的表情,想著嘴角勾勒出淡淡的蔑視,人呐,有些時候還真的是同情不得,雖然她也能夠理解他們這樣的心情,但理解歸理解趙氏還是很不喜歡這樣的做法。


    “曦子你們這是幹啥哩?弄這麽一大鍋是怎麽一回事啊?”遠處朱嬸牽著大壯小壯走過來,大嗓門穿透空氣傳到蘇半曦晉周的耳中,正在費力將大鍋的薑茶放在桌子上的晉周和劉鬆呼出一口氣,蘇半曦找來一些塊頭相對於差不多大小的石塊支撐住鍋,不讓它翻倒下來這才騰出空來回答朱嬸的話。


    “朱嬸你們過來了啊,正好也順便來搭把手,這個時辰大家也應該正在休息吃飯吧,就勞煩朱嬸你跑一趟讓村中的人都過來一趟喝完薑茶去去身體裏麵的寒氣。”蘇半曦臉色微白喘著粗氣對朱嬸說道。


    朱嬸看看那鍋中沸騰著辛辣刺鼻氣味的薑茶,頓時恍然大悟起來怪不得趙氏會上她家去買生薑呢,原來是因為這麽一回事啊,不過她也推說了不要那幾塊生薑錢但經不住趙氏的硬塞就隻好收下了。


    現在看看蘇家做的這一切,朱嬸覺得那懷中的銀錢燙得厲害,臉上也臊熱得很,連忙應下:“嗯嗯,朱嬸兒知道了,這就去啊,曦子那你就給我看著點大壯小壯啊,別讓他們兩個兔崽子到處亂跑,都這麽大了一點都不給我省心。”


    大壯小壯被塞給了蘇半曦,蘇半曦聳聳肩讓兩個孩子去院子中玩,在這裏萬一碰到了桌子打翻了鍋中的熱燙薑茶可就不好了,灑了一地不要緊,最重要的別燙著他們。


    大壯小壯乖乖的哦了一聲就跑到院子中去玩了,但也不敢去井邊亂晃,因為上次就是在井邊亂晃差點沒掉下去被蘇半曦和朱嬸兒聯合起來狠狠說了一頓,大壯屁股墩子還挨了好幾下所以對井邊沒啥好感,於是就帶著小壯坐在了槐花樹下玩跳房子的遊戲,趙氏抱著碗出來還是不放心地叮囑讓他們兩個千萬不要去井邊玩,見兩個小的點頭答應下了這才抱著碗出去了。


    或許是沒有人相信這件事,所以過來蘇家的人很少,隻是寥寥幾人過來號過脈喝過滾燙的薑茶回去隨口那麽一說便引得很多人都過來了,也包括那些坐地起價販賣生薑的人,捧著手中還冒著辛辣刺激氣味的薑茶,心裏說不出來的羞愧,人家購買生薑一是給他們家增添點進賬,二則是為了他們的身體健康著想,看病號脈喝薑茶一文錢不收,而他們卻那樣做…


    連續號脈兩個時辰以上蘇半曦也有點熬不住了,眼前一片泛黑,眼底是濃鬱得化不開的疲倦被晉周死拽著回去休息了,而沒有號過脈的眾人見狀也沒有繼續待下去,倒是趙氏讓他們明日再來,便和來幫忙的劉鬆朱嬸和張氏將外麵的桌椅板凳收拾了回去清洗幹淨,而那些人喝過薑茶的碗則是冒開一鍋熱水將碗放入進去滾燙消毒。


    張氏朱嬸也幫著幾下子將碗全都清洗出來,蘇半曦則是在房間中一邊照看著在炕上自己砸吧著手指的丫頭,一邊翻看著醫書,雖然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但每一次重新翻閱總是會從中找到一些新的知識和中藥用法。


    “成了,整天抱著醫書啃,你不嫌累,我看著眼睛都疼了,快來喝了這碗粥吧,我說你自己的風寒還沒有完全好就不要這般拚命了,我看也沒有幾個人領你的情,又何必呢!”這話很現實也很殘酷,屯家灣的人大多都是喝過薑茶號過脈之後就真誠道謝離開,而有的人很嫌棄的喝過之後就直接離開,連一個謝字都沒有,此番舉動叫晉周咬得牙根都疼了,不過倒也沒有在外麵說什麽。


    此時看見蘇半曦這般勞累還要看書時,終是爆發出來冷哼著說道。


    蘇半曦懶懶掀了一下眼皮將見後端過來的粥三兩口喝下去,才一抹嘴說道:“都是同村人,能幫就幫著點吧,更何況我爹娘還有我哥都是要居住在這片土地上麵的,萬一預防風寒的錯事沒有做好,反而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染上了風寒,豈不是我爹娘我哥也要跟著一起遭殃,再說了屯家灣還是憨厚的人居多,晉叔叔你就不要這樣說了。”


    晉周也隻是嘴上說說而已,知道蘇半曦也是為了她的家人著想就沒有在多說什麽了,他就是一個天生為了這些瑣碎事操心的命,“我說不過你,不過你自己也得悠著點,別太累了,小心小晨回來的時候看到心疼,到時候他不會責怪你,我就成了看管不好你的罪人了,我還有點事要和你娘說,就先出去了,待會兒進來給你點燈。”


    蘇半曦嗯了一聲就揮手讓晉周出去了,晉周好氣又好笑但還是輕手輕腳拿過碗出去了。


    撐著下巴扔下手中的醫書,脫下繡花鞋就爬上炕躺在丫頭的一邊用手撥弄著這小小軟軟的一團,蘇半曦無聲笑得彎了一雙水亮瑩潤的杏眸,形狀姣好飽滿的紅唇輕輕在丫頭粉嫩粉嫩的臉頰上落下一吻,才近乎無聲地說道:“若是也有這麽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也是不錯的。”


    丫頭似乎是聽懂了蘇半曦說的話,嘴角大大咧開笑得極其歡快,從喉間發出來的小小軟糯的聲響讓蘇半曦將手放在丫頭的肚皮上輕輕揉著,丫頭小手小腳的在空中飛舞搖晃著,時不時碰到蘇半曦湊近她的臉,於是笑得更加歡快了。


    村長從旁人口中聽說了這件事,拿著煙管背著雙手蹣跚走到了蘇家,“村長你咋這個時候過來了,也不怕給摔了?”朱嬸調侃著說道,但還是趕快讓朱健上前去攙扶著村長進來坐下,“這不一直在忙著嘛,等抬頭看天都這個時候了,明兒個也還要繼續忙著,就幹脆現在過來了。”


    張氏還在和趙氏清洗著衣物,蘇半曦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喝丫頭挨在一起睡著的,所以眾人也就沒有叫醒她了,看見趙氏一個人要洗這麽多的衣服,張氏也挽著袖子上陣了,趙氏幾番勸說讓她坐著她一個人洗得過來的,張氏也不聽還說什麽,蘇半曦幫她帶著孩子省了她很多事,做這點事不算什麽,趙氏也就隨她去了。


    “村長過來是有什麽事要說嗎?”蘇時問道,今兒個他們在山上看了很多木頭明天準備幫村中那些個貧苦人家的稻草房屋加固房子,好禦寒,對於今天村中發生的事他們也都是有所耳聞的,一看那主意就知道是蘇半曦出的,想著回來好好誇一下她呢,沒想到人直接帶著丫頭睡覺了,讓他們哭笑不得的同時也在心疼著,蘇半曦最近瘦了好多,又一天到晚都不得空閑,看來得好好給她補補才行了,不然再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生一場大病的。


    村長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說道:“這不是今兒個聽說了你們家的事情了嘛,曦子這孩子做事地道,又事事都想著屯家灣的人們,我也是上門來感謝她的。”


    蘇問和寧晨對視一眼,也同時皺起了眉頭,村長這話說得大有深意啊,至於怎麽有深意估計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都有數,所以場麵便瞬間安靜了下來,朱嬸更是大刺刺的皺起了眉頭表示她心中極度的不滿,還不等蘇時開口說話,她的大嗓門就先嚷嚷開了。


    “我說村長你這話是啥意思啊,今天是曦子想著怕屯家灣的人受了寒著涼才熬煮薑茶免費贈送給他們喝的,還分文不收給他們號脈看病治病,還有啥不滿意的,是不是還要等曦子將全部家產都拿出來給他們重建房屋才高興啊!”


    朱嬸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就連村長也在夜色下悄然紅了一張老臉,其實那些人來找過他說過一些話,雖然不是朱嬸說出來的這個意思,但也相差不了多遠,他們是有些貪心了,但大家都是同村人,有了困難就理應大家相互幫助著,原以為蘇家會同意,沒想到今天晚上蘇家還有著這麽多人在,更沒有想到朱嬸說話會這麽直接,讓他一時下不來台。


    蘇時也皺起了眉頭強忍下心中的不耐和煩躁說道:“村長,有什麽話你就攤開了直接說吧,但是要說明一點,我家小曦確實在鎮子上開著是有店,但那都是她一個人開起來辦下來的,我們無權過問,也不會去逼迫她什麽的,我蘇家並不是你們表麵上看著的那麽有錢,別隻光顧著看我們家表麵上的光輝就忘記開店也是有著風險,也需要花出去一大筆一大筆的錢財,這家店我們蘇家可沒有麻煩村裏人什麽,也沒有欠下他們什麽,哪怕是需要用到人幫忙做點事也都是付了銀錢兩麵清的。”


    村長麵上也露出了為難之色,但也沒有把話說得太重,他也知道蘇家和村子中的人沒有什麽利益人情上的牽扯,倒是和朱家張家山明秋明還有劉氏兄弟幾家人走得近,也有人說在下雹子的時候看見蘇半曦等人撐著傘到這家去看望了一下,至於真實與否都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如何說服蘇家的人答應下來。


    他也知道十分不地道,但為了村裏麵的大家,他今天也算是抹下老臉來蘇家了。


    “大朗啊,你說的這些叔都知道,但大家畢竟都是同村人,現在大家有難,多少也應該幫著一點,叔也知道這是為難你們了,但是叔也沒有辦法了,秋收收不了任何糧食大家冬天就得餓肚子,大人還好一點,可是孩子怎麽辦啊?他們還那麽小,熬不過沒有糧食的冬天的話,他們就隻有死了。”村中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不說大人,咱們說孩子總該會有點鬆動口的吧。


    “這…”蘇時有些為難了,村中現在大部分孩童都還在七八歲之間,若是挺不過去的話就都變成了一具具埋藏在嚴冬寒雪之下的冰冷屍體了,但幫得了一家幫不了那麽多家,更何況他們家自生也是要吃飯的啊!


    “我說村長這可就過分了啊,曦子他們家的錢可都是一文一文自己賺出來的,總不能你說給錢就給錢吧,家裏大人都是幹什麽吃的,坐在家中等著旁人接濟是吧,樹根草根誰家沒在苦日子的時候吃過啊,感情他們家的錢是寶舍不得用還是咋的,合著曦子家的錢是天下掉下來的不值錢是吧。”


    朱嬸怒了,這都什麽人什麽話啊!


    聽了真是叫人火大。


    村長蠕動了一下幹燥的嘴唇到底還是以沉默來回答了朱嬸的話,更加讓坐在蘇家院子中聽到這番話的人心中怒火暗生,臉色也瞬間不好看起來,要不是朱嬸已經開了口,指不定他們就忍不住開始說了呢。


    都是同村人是沒錯,但沒有那個同村人來算計同村的,蘇家是新修了房子沒錯,是在鎮子上擁有了自家的店,但也沒有那個規定有錢的人家必須要幫著村中那些受了災沒有收成的人家,他們家自己出錢購買生薑自己出了炒茶等物給村眾人喝,還免費看病號脈,這樣都還不滿足。


    “村長,那麽屯家灣的那些個地主人家呢?”兀地,寧晨突然啞著嗓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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