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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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這裏是遠離烏賊川市區的深山山腰。在這個應該隻有狐狸、狸貓或逃犯出沒的神秘地區,孤零零矗立一座西式豪宅。


    是烏賊川市首屈一指的資產家——藤枝喜一郎的住處。


    藤枝喜一郎年輕時,是在烏賊海釣船大顯身手的船員,後來從事餐飲業致富,隨著年齡增長改為投資股票與不動產,資產因而增加數倍,是傳說中的人物。他從來不做虧本生意,出版自傳是他唯一無視於成本的事跡。


    某些人稱他的人生是「完美遊戲」,也有人批判他是「烏賊川老千」。資產家經常毀譽參半,但是喜一郎的負麵評價處於壓倒性的優勢。他在這種遠離人群的地方置產居住,或許是在意世間的苛刻批評。


    烏賊川河岸櫻花盛開的三月底,春寒時期的黃昏時分。


    一輛自用車在不斷落下的冰雨中造訪藤枝公館。開車的是身穿剪裁得宜的深藍色西裝,打扮體麵、眼神銳利的男性——藤枝修作。


    他的車靜靜穿過巨大正門,停在寬敞的庭院一角。忙碌撥開雨滴的雨刷另一頭,是藤枝公館的氣派玄關。


    「終於……」


    如此低語的藤枝修作是喜一郎的侄子,現年二十六歲,在喜一郎擔任大股東的某建築公司任職兩年多,在公司裏是前途無量的菁英人物。


    理性、機靈又具備決策能力的修作,非常喜歡叔叔。喜一郎富有又節儉,而且沒有妻小,親人隻有侄子修作一人。要是喜一郎發生什麽三長兩短,隻有修作能繼承他「完美遊戲」的成果,修作不可能不喜歡他。修作當然希望這位最喜歡的叔叔早一天也好,不對,早一分一秒都好,盡快在完全不感痛苦、在許多人的惋惜之下啟程前往極樂世界。接下來,修作隻需要連同叔叔的份,歌頌自己玫瑰色的人生。


    這一天遲早都會來臨。


    然而,現狀似乎不容許他靜心等待這一刻。


    狀況進入這周時大幅變化。喜一郎偏愛的那位美女律師,忽然打電話給修作。電話另一頭的她,壓低聲音提出意外的詢問。


    「你叔叔最近是不是有新的女人?」


    修作重新回想喜一郎最近的樣子,聽她這麽說,就覺得喜一郎最近確實有點怪。喜一郎原本不在乎衣著,修作最近卻數度看見他穿得莫名年輕。討厭飾品的他,如今也戴過某人贈送的漂亮戒指。這麽說來,還聞過他身上散發柑橘古龍水的味道……


    隻要回想,就會察覺到好幾個疑點。不過,這又如何?


    「他似乎想重寫遺囑。我不曉得將如何修改,但他反覆叮嚀一定要對你保密,所以隻能確定肯定對你不利。總之你也別讓叔叔知道我告訴你這件事。」


    順帶一提,這名欠缺職業道德的女律師,和修作處於比海還深、比沼澤還濃密的關係。多虧這層如膠似漆的關係,她才會透露這種利多機密給修作。她表示喜一郎和她約好下周見麵,還在最後的最後補充一句暗藏玄機的話語:「那麽,加油吧。」


    修作結束通話之後重新深思。叔叔打算改寫遺囑,侄子在這時候該如何對什麽事努力?難道要跪地磕頭哭訴,請叔叔重新檢討是否要重寫遺囑?還是忽然綁架叔叔,強硬威脅他絕對不準改寫遺囑?不,這應該都是徒勞無功。她期望的肯定不是這種錯誤的努力方式。


    這麽說來,她提到下周要見叔叔。換言之,遺書很可能在下周改寫。現在沒空采取悠哉的手段。


    那麽,得在這周行事。要在周末之前將叔叔順利送到天堂。非得如此。


    修作瞬間就下定決心。但光是殺害還不夠,畢竟修作目前是龐大遺產的唯一繼承人,要是叔叔離奇死亡,嫌疑立刻會落到修作身上。修作要殺叔叔,得預先安排擺脫嫌疑,例如準備不在場鐵證。不對,不提這個……


    修作百般思索,擬定一項周到的殺人計畫。準備萬全的修作在今天——周六傍晚勇敢造訪藤枝公館。


    下車的修作,在瀟瀟細雨之中暫時遲疑是否該撐傘。最後他判斷無須撐傘,以皮製的黑色包包遮雨,快步穿越庭院草皮。抵達玄關按下門鈴,鎖上門鏈的門就微微開啟,從門縫露出單眼窺視的,無疑是喜一郎本人。


    「嗨,叔叔,我來玩了,請開門。」


    修作周末無預警造訪藤枝公館並不稀奇。喜一郎沒有特別質疑,開鎖招待侄子進屋。


    「歡迎。來,進房用暖爐暖和身子吧。明明是櫻花的季節,今天卻特別冷。」


    說出這番話的喜一郎,身上是厚長褲加毛衣的穿著,臉上浮現自然的笑容。


    喜一郎恐怕……應該說肯定不曉得侄子的來意,這是修作至今持續扮演聰明乖侄子的成果。喜一郎很相信修作。


    修作此趟是來殺害喜一郎。但他露出甜美笑容,絲毫沒透露行凶的氣息。


    「我去房間放包包,等等一起喝兩杯吧。其實我弄到上好白蘭地,敬請期待。」


    修作走向通往二樓的階梯,此時,後方忽然傳來叔叔的聲音。


    「唔,修作,等一下。」


    修作內心嚇了一跳,戰戰兢兢轉身。發生什麽不妙的事嗎?但喜一郎超乎他的預料,提出非常平凡的問題。


    「白蘭地在那個包包裏吧?那就在這裏先拿出來吧,沒必要刻意拿著沉重的酒瓶上二樓。」


    「……啊?」修作不禁語塞。叔叔說的確實有道理,但他不能在此時此地打開包包。他基於某個理由絕對不能這麽做。


    「沒有啦,那個,白蘭地在包包最底下……在這裏不好拿……」


    臨場編出這種謊言還算不錯。喜一郎露出「啊,原來如此,那就沒辦法了」這種認同的表情,修作見狀悄悄鬆了口氣。接著他迅速衝上樓,跑進二樓某個房間。這是他至今來過夜時使用的臥室。修作坐在床邊輕輕歎口氣,拉開拉煉看向包包裏麵。


    打開的包包裏,是近似巨大扳手的鋼鐵剪刀,這是能將鐵鏈當成尼龍繩輕易剪斷的特製鏈條剪。即使是叔叔,看到包包裏有這種東西,也肯定會懷疑修作。這就是他無法在叔叔麵前打開包包的原因。


    修作繼續把鏈條剪藏在包包,抱著白蘭地酒瓶回到一樓,以笑容掩蓋內心殺意,說出挑動喜一郎自尊心的話語。


    「可以讓我看看久違的叔叔自豪的地下室嗎?我們一邊欣賞叔叔喜歡的名曲,一邊享用美酒吧。」


    喜一郎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立刻邀侄子沿著階梯前往地下室。


    喜一郎自豪的地下室是視聽室。無窗的密閉小房間裏,擺著高價的音響與舒服的椅子。在保證提供極致音質的極致空間,大聲播放昭和時代的抒情歌謠欣賞,是喜一郎最喜歡的嗜好。若是加上白蘭地陪襯更是無從挑剔。他肯定會一邊聆聽石原裕次郎的名曲,一邊愉悅舉杯享受白蘭地。喜一郎原本就對高價美酒沒有抵抗力,而且喝醉一定會睡著,這是他的老毛病。今晚就讓他喝個痛快、醉個過癮吧。而且這個老千富豪沉睡之後,將再也無法醒來迎接晨光……


    修作暗自冷笑,自行推開地下室的厚重門板。


    後來轉眼就經過兩小時。陶醉在頂級白蘭地與迷人抒情歌謠的藤枝喜一郎,在椅子上安詳熟睡。他掛著下流的笑容,大概是在夢中的居酒屋和木之實奈奈對唱吧。


    修作先離開地下室,回到二樓臥室,從包包取出白手套戴上,再從包包取


    出必要的道具。首先是牢固的繩子,再來是那把鏈條剪,以及一條短鐵絲。最後他再把一個用在最後收尾的道具藏進口袋,離開臥室。


    修作立刻回到地下的視聽室。喜一郎在打鼾,已經熟睡。動手的時機終於來臨。


    修作接下來要做的,說穿了就是「密室殺人」。


    密室……真悅耳的兩個字!修作從小就愛看推理小說,密室是他的憧憬,打造密室的凶手是他尊敬的對象,解開密室之謎的名偵探則是英雄。他要殺害叔叔,而且是以自己沒有嫌疑的方式殺害。修作做出這個決定之後,他滿腦子都是密室殺人。


    雖然統稱為密室殺人,卻也不是在密室裏殺人就好。到頭來,凶手進行密室殺人的好處是什麽?許多愛好者嚐試以各種形式分類,事到如今無須贅迤,但是有效利用密室的代表性手法有兩種。第一種是偽裝成意外或自殺的密室,第二種是嫁禍給他人的密室。


    前者不用多解釋。比方說,一名男性在密室腹部流血身亡,他拿著日本刀。看起來當然像是自殺(切腹!)。


    至於後者,比方說密室裏除了某人腹部遇刺身亡,還有另一個人一起昏迷,想像成這種狀況就淺顯易懂。辦案人員依照常理,會認為既然一人是遇害者,另一人肯定是凶手。像這樣讓無辜的第三者背黑鍋,真凶就可以擺脫嫌疑。


    以劇情層麵來看,或許是後者有趣,但前者應該比較真實。


    實際上,世上當成意外或自殺處理的命案之中,肯定有不少命案是以高超智慧巧妙策劃的密室殺人。這是修作的想法。


    密室殺人是有可能的。萬全準備加上冷靜的行動力,就能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修作對自己這麽說,接著立刻動工。但他不能立刻下殺手,有些事必須趁喜一郎活著時完成,就是要在各種行凶道具,留下喜一郎本人的指紋。


    修作讓熟睡的喜一郎手指按在繩索與鏈條剪等道具上,留下他的指紋。這麽一來,這些道具都成為「喜一郎的持有物」。


    修作完成這項工作之後,以戴手套的手拿起白色繩索,花點時間在繩索一頭綁一個人頭能穿過的環。修作將這個環套在熟睡的喜一郎脖子,接著繞到喜一郎躺的椅子後方,以肩背繩索的姿勢踩穩雙腳。修作與喜一郎處於背對背的狀態,隻要以柔道過肩摔的要訣扛起喜一郎,繩索就會勒住喜一郎頸部立刻致命。


    順帶一提,這種特殊的殺人方法名為「扛地藏」,這名稱頗有品味。


    據說以扛地藏方式殺害的死者,很難和上吊自殺做區分——


    筆墨難以形容的淒慘場麵結束的數分鍾後。


    因為扛地藏殺法歸西的喜一郎,以一條繩索吊在牆壁高處的金屬掛鉤。這個掛鉤原本是用來固定喇叭,但強度足以支撐人體重量。吊起來的喜一郎,雙腳稍微碰得到地麵,不過雙腳能著地的上吊並不稀奇。


    這樣就行了。修作對自己犯行的成果感到滿意,也覺得即使現在叫警察來這裏,警方或許也會極為平凡地判斷「藤枝喜一郎上吊自殺」。修作差點覺得乾脆維持這樣就好,卻立刻想到這樣違反原本犯行的宗旨。他重新思索,認定自己始終是要實現夢想中的密室殺人。


    「本末倒置」這四個字瞬間掠過腦海,但修作決定不以為意。


    他斬斷迷惘,終於付諸行動打造密室。


    無窗的地下室,是最適合打造成密室的空間。出入口隻有那扇厚重的木門,門把旁邊是必須以鑰匙開關的常見門鎖。不過鑰匙與門鎖不重要,本次密室需要的是門鏈鎖。門鏈鎖位於門的內側,剛好在修作胸口高度,現在沒上鎖,鏈條隻垂在門框處。鏈條前端是熟悉的黑色鎖頭,上鎖時就是把這個鎖頭滑入門板的滑軌。修作實際上也是以這種方式從內側鎖門,地下室至此成為密室。


    但是這麽一來,修作出不去。


    接著修作拿起鏈條剪,將刀刃抵在最靠近鎖頭的鏈圈。朝著握柄施力,鋼鐵鏈圈就像是竹輪一樣輕易被剪斷,鏈條剪威力果然驚人。修作回收剪斷的鏈圈放入口袋,門鏈鎖隻剩下滑軌裏的鎖頭,以及從門框垂下的鏈條。門鎖解除,修作走出地下室。


    然而,這樣不是密室。


    此時輪到短鐵絲登場。修作以這條鐵絲,串起剛才剪斷的黑色鎖頭與鏈條。站在門外的修作,將手伸入微微開啟的門縫,俐落動著指尖。這個工作需要耐心與細心,不過花費充足的時間之後,得到滿意的成果。黑色鎖頭與鏈條牢固相係。雖然隻是以鐵絲串起剪斷的部位,乍看卻是普通的門鏈鎖。何況從門外很難看見門後的鎖頭與鏈條結合處。


    修作試著使勁拉門把。門隻開啟約十公分,門鏈就完全拉緊,握著門把的手感受到拉扯的感覺。修作右手留著「門確實從內側鎖上」的觸感。


    沒問題。這麽一來,肯定能騙過大多數的人。


    修作靜靜關門,接著打開視聽室旁邊的另一扇小門。這裏是儲藏室,擺滿內容物不明的紙箱與各種工具。修作隨手將那把鏈條剪放在明顯之處。


    修作關上儲藏室的門,鬆一口氣脫下白手套。


    總之,今晚的工作就此結束。地下室表麵上是密室,喜一郎在密室裏上吊死亡。乍看像是富裕老翁自殺的光景完成了,再來隻需等待合適人選發現這個密室。


    而且,修作自己也必須親眼見證這個場麵。到時候會進行這項詭計的最後收尾。時間應該會是明天早上。外包幫傭會在上午九點來到藤枝公館。修作將在同一時間湊巧(話是這麽說,其實是按照預定計畫)造訪藤枝公館,和幫傭一起發現地下室的異狀。這就是假內心的構想。


    這麽一來,自己暫時離開這座宅邸比較好?還是在這裏過夜方便明早行事?修作思考著這件事,離開地下室前往一樓。他走上階梯前往客廳的途中,視線不經意投向門廳。這一瞬間……


    「哇啊啊啊啊!」


    修作驚訝地放聲大叫。本應沒人的玄關有他人的氣息。


    不對,不是氣息這麽簡單的東西。一名西裝男性大方坐在門廳招待客人的椅子,優雅翹起二郎腿哼歌。


    「…………」修作當場凍結,凝視椅子上的男性。


    聽到身後慘叫聲的這名男性,隻有稍微歪過腦袋,悠然轉頭看向修作,輕輕舉起右手打個招呼。修作一瞬間以為他是熟人而搜索記憶,但無論怎麽想,這名男性都是首度見到的陌生人。


    「你、你是誰……」


    修作緊張地詢問。男性從椅子起身,以頗為親切的語氣回應。


    「你好,藤枝喜一郎先生今晚約我過來見麵,請問喜一郎先生在家嗎……咦,問我是誰?敝姓鵜飼,叫做鵜飼杜夫。」


    2


    「外麵很冷,所以我擅自進來等。不,我當然在門口喊過好幾次,卻沒人回應。難道喜一郎先生不在家?」


    自稱鵜飼的神秘人物毫不內疚這麽說,環視尋找大富豪的身影。表情緊繃的修作背脊流下冷汗,思考如何應付現狀。可以宣稱喜一郎不在家,要求這名男性離開嗎?不,不行。這名男性已經看見修作在喜一郎死亡當晚位於宅邸,如今趕走他也沒用。既然這樣,乾脆……


    「啊,找叔叔有事?哎,其實我也剛到,卻沒看到叔叔,正在找他。啊,我是喜一郎的侄子,叫做藤枝修作。」


    「這樣啊。不過真奇怪,喜一郎先生忘記和我有約?」


    恐怕正是如此。喜一郎忘記和他有約,徑自和修作喝酒,或者是酒


    喝多之後忘記和他有約。無論如何,不速之客的登場,肯定使得密室殺人計畫被迫變更。


    不過,算了。隻是把明天早上和幫傭見證時要做的事,改為今晚就在這名男性麵前進行。雖說是變更,也隻不過是微調。比起麵識的幫傭,他這個陌生的第三者更適合擔任密室的見證人。


    「天啊,說真的,叔叔究竟跑去哪裏了?今晚天氣這麽差,他不可能外出。」


    「天氣在三十分鍾前轉好,現在月亮都露麵了。但無論如何,並不是令人想外出的夜晚。」


    鵜飼說完,覺得很冷般聳肩。


    「沒錯,叔叔肯定在屋內。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再等一下嗎?畢竟這座宅邸大到誇張……」


    此時,鵜飼毫無前兆開口詢問:「喜一郎先生會不會在地下室?」


    「咿……」修作感覺忽然有個冰涼的東西抵在背部,簡短慘叫一聲。這家夥居然詢問這種事。「為、為什麽推測是在地下室?」


    「既然我從剛才叫好幾次都沒回應,代表他應該位於聽不到我聲音的地方,既然這樣,他位於地下室就是最妥當的推測。這裏有地下室吧?喜一郎先生之前還洋洋得意提過這件事。」


    「啊、啊啊,原來如此。」修作聽他這麽解釋就覺得很有道理,暗自鬆了口氣。「我確實還沒找過地下室。對,我去看看吧。」


    修作若無其事般離開玄關,進入宅邸深處,在通往地下室的階梯前麵,打發約三十秒的時間,接著再度回到玄關,一副納悶的樣子告知鵜飼。


    「地下室怪怪的。裏麵上鎖,所以肯定有人,應該是叔叔。但我叫他都沒反應,也感覺不到裏麵有人……」


    「嗯,這就令人擔心了。」這麽說的鵜飼,看起來完全不擔心。「或許是倒在室內動彈不得。方便也讓我看看那間地下室嗎?」


    鵜飼這個要求,對修作來說是求之不得。修作立刻帶鵜飼前往地下室。兩人走下階梯時,修作再度詢問鵜飼。


    「話說回來,請問你和叔叔是什麽關係?今晚來訪的目的是?」


    鵜飼隨即露出「咦,我還沒說?」的表情,總算表明自己的身分。「你知道市區有一間『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嗎?」


    但修作無暇回應是否知道。鵜飼說出的「偵探事務所」這五個字,令他驚慌得不小心踩空,從階梯中段一鼓作氣摔到底。


    「哇啊啊啊啊啊!」


    「我是那裏的所長。喜一郎先生委托我調查一些事,我今晚就是前來回報……哈囉,你在聽嗎?」


    修作在階梯下方疼痛不已。鵜飼別說同情,甚至投以責備的視線。修作發出呻吟微微搖頭。偵探?我怎麽沒聽說這件事……


    身心都受創的修作,好不容易才緩緩起身。另一方麵,鵜飼獨自迅速走到地下室門前,站在厚重的木門前方。


    「啊,這是地下室的門吧。原來如此,打造得真氣派,感覺得到工匠的功力。」


    偵探大幅稱讚門的品質與設計好一陣子,接著緩緩握住門把。


    這一瞬間,修作感覺喉頭被掐住。不妙。以鐵絲串起門鏈鎖的詭計,應該足以瞞過幫傭的目光,但要騙過職業偵探的目光,隻能說這種機關太簡單了。這個詭計肯定會被拆穿。認命的修作不由得撇過頭。別開那扇門!拜托別開!


    然而,一無所知的鵜飼轉動門把往外拉。門打開約十公分時,因為鏈條緊繃而停止。響起「喀」的衝擊聲。


    鵜飼右手放開門把,發出「喔」這個意外的聲音。


    「所謂的門鎖原來是門鏈鎖,那就不行了。既然是門鏈鎖就沒辦法。如果是別種門鎖就算了,但我麵對門鏈鎖無計可施,束手無策。」


    該說冒失還是輕率,偵探沒確認眼前門鏈鎖的狀況,早早舉白旗投降。看來這個偵探的觀察力,甚至不如幫傭阿姨。原本要放棄的修作,心中點亮輝煌的希望之光。行得通!如果是這種程度的偵探,反而能輕鬆取勝!


    「如何,很奇怪吧?既然上了門鏈鎖,就代表裏麵有人。可是你聽聽……叔叔~你在裏麵嗎~……看!我叫了也沒回應。這樣很奇怪。啊啊,或許叔叔果然急病倒下了!」


    隨即,鵜飼不知為何斷然搖頭。


    「不,喜一郎先生應該是上吊身亡。」


    「什麽!」修作瞪大眼睛,盡顯驚訝之意。這家夥為什麽知道這件事?修作隱藏亂了分寸的內心大喊:「你、你說這什麽話!觸黴頭!」


    「不過,你看,從那裏不就看得見?」


    「看、看得見?哪裏?」修作從門縫看向室內。


    不可能看得見。修作吊起喜一郎屍體時,刻意挑選門縫看不見的死角當成吊屍位置。事實上,修作窺視時隻看見cd櫃與音響設備。難道這個人是在試探?


    修作露出疑惑表情,鵜飼則是在後方說明。


    「沒看見嗎?你看,正前方的cd櫃上麵有麵小鏡子吧?在牆邊上吊的喜一郎先生屍體就映在那裏。」


    「呃啊……」修作臉色蒼白。雖然是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是這樣何其失態。


    話說回來,這個偵探明明完全沒察覺門鏈鎖的詭計,卻在這種細節發揮莫名的觀察力!這個人出乎意料不能小。


    「總、總之,叔叔出事了!得立刻打開這扇門才行……」


    「啊?」鵜飼冷靜反駁。「為什麽是這樣?喜一郎先生上吊了,我們應該避免進一步的行動,交給警察善後吧?」


    「唔……」他說的確實沒錯,但這樣對修作來說很不妙。這扇門非得打開,否則他無法進行詭計的最後收尾程序。「沒有啦,所以說,這個……咦?唔唔!」


    「怎麽了?」


    「動了!」修作抱持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大喊。「鏡子裏的叔叔身影動了!他還沒死!」


    「咦?」鵜飼疑惑蹙眉。「慢著,再怎麽說,在那種狀況哪可能還活著……」他說完從門縫看向室內,立刻發出類似尖叫的聲音。「真的耶!剛才確實動了!」這個反應率直到連修作都嚇一跳。


    鵜飼杜夫這個人,似乎意外地容易遭到暗示。實際上,屍體不可能會動,隻是上吊的屍體雙腳著地不太穩,鏡子映出屍體微微搖晃的樣子。


    不過,修作把握良機進一步說服。


    「對吧!叔叔肯定上吊沒多久,現在或許還來得及救他,不對,肯定來得及!既然這樣,就沒空悠哉叫警察過來了。好,所以我得盡早打開這扇門救叔叔……唔?」


    回神一看,鵜飼稍微離開門,並且放低重心,看起像是準備擒抱的橄欖球員,也像是即將對決的相撲力士。修作來不及詢問他想做什麽,鵜飼就維持這個姿勢用力一喝,猛然撞向門板。片刻之後,他的身體隨著「噗哈!」的慘叫被門板彈回來,如同玩具娃娃在走廊地麵滾動,手腳朝奇怪的方向扭曲。這個人是怎樣?


    修作抱持近似恐懼的情緒而語塞,鵜飼無視於他,納悶起身。


    「奇怪,密室的門隻要是由偵探撞,大多會打開才對。」


    「不、不可能打開的。門這麽厚重,一個人不可能撞得開……」


    「既然這樣,這次你也一起來。上吧!」


    「上什麽上,兩個人也撞不開的!」修作駁回鵜飼的邀請,並且提出預先準備的方案。「不提這個,使用工具吧。記得這間儲藏室,剛好有個適合開門的工具。」


    修作說完打開旁邊的儲藏室


    ,鵜飼隨即爭先恐後般衝進室內。陰暗空間雜亂擺放各種工具,看著這一幕的鵜飼展露激動情緒。


    「原來如此,這個倉庫的工具挺齊全的。啊,你說適合開門的工具就是這個吧?嗯,任何門用這個都打得開,真的很適用。」


    「對吧對吧,立刻用那個工具將鏈條……呃,等一下!你手上拿著什麽?」


    「嗯?還會是什麽,就是斧頭啊?」偵探如同展示般,高舉手上的大斧頭。「以斧頭劈開密室的門,這簡直是定例。好啦,很危險喔,快讓開!這扇厚實的門,我一次就會劈出一個大洞給你看。」偵探站在門前,高舉手上的斧頭。「預備……!」


    「住手啊啊啊啊!」


    修作忘我鑽到偵探與門之間,偵探順著氣勢一鼓作氣劈下斧頭。血腥慘案即將發生。然而修作有樣學樣伸出的雙手,在頭上數公分處接住揮下的斧刃,簡直是奇跡的一瞬間。


    「喔喔!沒想到你有空手奪白刃的造詣!」鵜飼佩服到聲音變尖。「但這樣很危險,請別表演這種不知死活的才藝。」


    「這不是才藝!還不是因為你拿危險的東西亂揮!」


    「是你說有個適合開門的工具吧?」


    「誰叫你用斧頭破門?不是啦,是這個,這個。」修作主動從儲藏室拿出那把工具給鵜飼看。「是要用鏈條剪。隻要用這個,就能瞬間剪斷任何門鏈鎖,是非常優秀的工具。」


    「鏈條剪?一般家庭的倉庫為什麽有這種東西?即使假日嗜好是木工,這種工具也太特殊了。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有這種東西?」


    「你、你問我我問誰?」


    啊啊,好煩。不該把這個家夥卷入案件才對。修作事到如今後悔自己判斷錯誤。「總之,原因不重要吧?既然這東西實際擺在眼前,就沒有不用的道理。好了,請開門將鏈條拉成筆直吧,我來剪鏈條。」


    「好,知道了。」鵜飼率直依照修作的吩咐,以雙手抓住門。


    修作將刀刃放在拉直的鏈條正中央,用力按下握柄。雙手傳來確實的手感,鏈條在修作與鵜飼麵前斷成兩截。


    就這樣,密室的門開啟了。


    門還沒完全開啟,鵜飼就如同射出去的箭衝進室內。


    「啊啊,果然……」


    鵜飼一看見牆邊吊著的喜一郎就立刻跑過去,修作站在門邊,飾演嚇得佇立在原地的侄子,看起來像是過度恐懼與悲傷而無法跑向屍體。偵探在修作的守護之下開始驗屍。他應該會在把脈、聽心跳、確認瞳孔之後,確認喜一郎已經死亡。


    大好機會來臨。修作趁著偵探專心驗屍,進行最後的收尾程序。


    修作從口袋取出最後結尾用的小道具。是一條以手帕包裹的鏈條。和地下室門鏈鎖使用的鏈條種類相同,長度卻隻有一般的一半,其中一邊係著黑色鎖頭,鎖頭已經預先留下喜一郎的指紋。修作在殺害熟睡的喜一郎之前,將鎖頭按在他右手的手指。


    接著,修作看向門板內側的滑軌,上麵當然也有同樣的鎖頭。剛才剪成一半長度的鏈條,以鐵絲和鎖頭相連。這東西不能落到警方或偵探手中,因此需要最後的收尾程序。


    修作從滑軌抽出鎖頭收進口袋,以手帕裏的黑色鎖頭送進滑軌取代。這個鎖頭不是以鐵絲,是以正常形式和短鏈條相連。


    修作眨眼之間換掉鎖頭。


    轉身一看,鵜飼正專注檢驗喜一郎的屍體,看起來沒懷疑這邊的行動。沒問題。修作鬆了口氣,遲一步跑向喜一郎的屍體,提出他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叔……叔叔果然死了嗎……」


    「很遺憾。」鵜飼搖頭回應。「剛才屍體看起來在動,似乎是我們如此期望產生的錯覺。」正確來說,是容易被騙的偵探產生的誤解。「好啦,既然這樣……」


    鵜飼從西裝口袋取出手機,但修作出言製止。


    「你要報警吧?那由我來吧。你不是這個家的相關人士,我報警比較自然。我去用一樓的家用電話打一一〇,請你留在這裏。我立刻回來。」


    修作單方麵告知之後,逃走般衝出地下室,就這麽快步跑上一樓,穿過電話所在的客廳,筆直前往廚房。他蹲在古老地板一角,朝地板伸手以指甲一抓,就拿起一塊木板,底下是一個洞。這是修作以前就知道的秘密空間。他將那條以鐵絲動過手腳的鏈條藏進去,再把木板塞好,看起來隻像是平凡的平坦地板,這樣應該就不用擔心有人發現。


    修作完成密室詭計收尾的最後工作之後,不由得振臂擺出勝利姿勢。接著他回到客廳,坐在單人沙發翹起二郎腿,將旁邊的話機拉過來,以拿話筒的手撥打一一〇。


    「啊,喂,警察先生嗎?不得了,我叔叔上吊自殺……」


    3


    修作報警之後,意氣風發地回到地下室,發現鵜飼站在門前,專注看著剪斷的鏈條。修作不太安心地詢問。


    「那個門鏈鎖哪裏可疑嗎?」


    「不,看來沒動過手腳。門鏈鎖原本就沒什麽動手腳的餘地,畢竟不可能從外側使用針線上鎖。」


    鵜飼說完,再度走向吊在牆邊的喜一郎屍體。


    「看起來是自縊,也就是上吊自殺。四肢末梢開始出現屍斑,可以推定死亡約三十分鍾,也就是說,我們察覺地下室異狀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這樣啊……」修作佯裝失望,微微歎了口氣,接著以右手拍向牆上某知名歌手的海報。「混帳!我無法相信,叔叔居然……居然用這種方式自殺……」


    「是的,我也無法相信。而且這應該不是自殺。」


    這一瞬間,修作驚訝過度導致右手使力,縱向撕掉海報上知名歌手的臉。鵜飼愕然看著修作突如其來的反應。修作左右搖晃撕下來的海報碎片掩飾。


    「不不不不……這是自殺吧!怎麽看都是自殺。因為你也看見了吧,這是密室,密室!而且是門鏈鎖的密室。叔叔在這間完美密室獨自上吊身亡,如果這不叫自殺,還能叫什麽?」


    「叫命案。」


    「……呃!」被說到痛處的修作,不由得將海報碎片撕成兩半。「你、你為什麽認為是命案?請告訴我推測的根據!」


    「這原本是機密……」鵜飼以此為開場白開始說明。「喜一郎先生委托我調查某件事,我今天是來報告的。我剛才就這麽說過吧?至於調查內容,具體來說就是確認某位年輕女性是不是喜一郎先生的親生女兒。是的,喜一郎先生沒有妻小,但確實有一位女性繼承他的血統。喜一郎先生想和這名女性一起生活。不過凡事都有萬一,所以他為求謹慎,委托我調查這名女性的身家,就是這麽回事。是的,我確認這名女性無疑是喜一郎先生的親女兒。」


    修作聽到「女兒」這兩個字,心裏就有底了。喜一郎突然想改寫遺囑的理由、突然開始在意服裝的理由,果然是因為女人。然而雖說是女人卻是私生女,這一點令他意外。「就算叔叔有女兒,哪能斷定他不是自殺?」


    「因為,夢想和女兒共度新生活的喜一郎先生,沒理由在這個時間點自殺吧?在心情上不可能。」


    心情?什麽嘛,原來是這樣。修作暗自竊笑並且反駁。


    「原來如此。不過人類的心理,他人終究無從窺知。以叔叔的心理為理由否定自殺的可能性,是不是有點強硬過頭?」


    「確實。」鵜飼出乎意料乾脆地點頭。「那麽,我再提一個具體的根據。請看這條用來上吊的繩


    索,用來勒住脖子的繩結。」


    「繩結?繩結怎麽了?」


    「有時候,繩結會反應這個人的職業或人生經驗。看,這個繩結醜得像丸子吧?真要說的話,根本是個爛繩結。這不是喜一郎先生綁的繩結,因為喜一郎先生成功故事的出發點,是烏賊海釣船的船員,換句話說,他原本是漁夫。既然是漁夫,以繩子結圈易如反掌,例如有種基本繩結叫做『單套結』。不過這個繩結完全不一樣,應該是沒接觸過繩索相關工作的某人打的結,藉以將喜一郎先生的死偽造成自殺。」


    「唔……」


    修作對眼前的偵探刮目相看,這個推理很漂亮。這確實是命案,凶手是不會使用繩索的平凡上班族。修作對鵜飼意外敏銳的判斷力感到驚訝,卻依然老神在在。


    「原來如此,或許叔叔確實如你所說,是被某人殺害。不過你也知道,叔叔是別名『烏賊川老千』的人物,肯定賺過黑心錢。在這座城鎮上,憎恨叔叔到想下殺手的人應該成千上萬。」


    「不,應該沒上萬。考量到烏賊川市總人口,上萬太多了。」


    「『上萬』隻是譬喻!我的意思是很多人有嫌疑。何況,對,還有密室的問題。你對密室有什麽想法?」


    修作半挑釁地這麽說。如果喜一郎的死是命案,凶手如何逃離鎖上門鏈的地下室密室?這正是本次案件的核心。偵探隻要沒解開這個謎就無法破案。完美密室總是對凶手有利。


    修作以嘲笑般的目光看向偵探。


    「嗯,這或許是在完美密室發生的命案吧。」不曉得偵探是否知道修作的想法,他悠哉低語之後忽然改變話題。「話說回來,你報警了吧?哎,這裏是深山,警察應該還要一段時間才到,我們到上麵等吧。畢竟要是繼續弄亂現場,警察不會給我們好臉色看。」


    鵜飼指著散落在地上的海報碎片這麽說。他的提議確實很中肯,修作要是繼續在案發現場和這個人共處,他沒自信確認自己將會做出什麽事。修作和鵜飼一起離開地下室,沿著階梯上樓。然而在前往客廳的途中,修作視線不經意投向門廳的瞬間……


    「哇啊啊啊啊!」


    修作再度驚訝大叫。本應沒人的玄關有他人的氣息。應該說,又出現一名陌生男性。身穿羽絨外套的年輕男性,坐在門廳招待客人的椅子,張開大腿悠閑吹著口哨。


    聽到叫聲的年輕男性緩緩轉過頭來,說聲「嗨,你好」輕輕舉起右手。看著這一幕的修作,已經完全不認為自己認識這個人,這家夥肯定是偵探的朋友。兩人的行動模式酷似,所以修作一眼就看得出來。


    「你是誰?」


    修作詢問陌生青年,對方隨即緩緩起身,搔了搔腦袋回應。


    「啊,我叫戶村流平,任職於鵜飼偵探事務所,類似偵探助手。我至今都在宅邸旁邊的車上待命,但鵜飼先生剛才打電話給我,我就這樣進來了。」


    「打電話?」修作詢問站在身後的偵探。「你幾時打電話的?」


    「當然是你打一一〇報警的時候。」


    鵜飼隻如此說明,就走向戶村這名青年,接著兩人隻進行一次簡潔至極的對話。


    「怎麽樣?」


    「沒有!」


    鵜飼似乎很滿意助手這句話,再度轉身麵向修作。


    「這樣就水落石出了。喜一郎先生果然是在密室遇害。」


    鵜飼再度宣稱本次的案件是密室殺人。修作露出「事到如今還講這什麽話」的疑惑表情,鵜飼隨即指著修作的臉,以犀利語氣放話。


    「藤枝修作先生,你殺了喜一郎先生。」


    4


    修作就這麽默默交互看向鵜飼與助手戶村。他不懂個中意義。


    自稱偵探助手的男性突然出現,和鵜飼簡短交談,緊接著,鵜飼抱持確信斷言修作是凶手。為什麽?他為什麽能如此唐突看穿真相?難道眼前這名不起眼的三十多歲男性——鵜飼杜夫擁有超越人智的推理能力,是出神入化的名偵探?不可能。


    修作繃緊表情,拳頭因為憤怒與不安而顫抖。


    「不、不是我。你們說我是凶手隻是胡扯。有證據嗎?你剛才也看到吧,現場是完美的密室啊!」


    「是的,現場確實是完美密室。」鵜飼承認修作的說法之後,說出意外的話語。「所以你是凶手。」


    「所以?『所以』是怎樣?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請別這麽激動。」鷓飼厚臉皮地親切搭著修作的肩。「你肩膀從剛才就在發抖喔,會冷嗎?」


    「哪、哪會冷!」修作撥開鵜飼放在肩膀的手大喊。「我反而會熱。我之所以發抖,是因為你亂講話激怒我!」


    隨即,鵜飼朝修作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窺視他的雙眼。


    「不,應該會冷,肯定會冷。明明是櫻花的季節,今晚卻特別冷。」


    「啊?」大喊的修作,氣息像是霧一樣白。


    修作見狀,才晚一步察覺鵜飼這番話是真的。直到剛才,他都因為不斷緊張與激動而沒注意,但今晚確實很冷,也就是所謂的「春寒」。不過這又如何?這是櫻花季節常見的現象吧?慢著,話說回來真的很冷,太冷了,簡直像是季節回溯到寒冬……


    這一瞬間,修作腦中掠過不祥的預感。難道,不會吧,怎麽可能!


    修作佇立不動,鵜飼側移一步讓路。修作麵前是宅邸的玄關大門。修作蹣跚走向大門,一鼓作氣打開沉重的門板。隨著吹進屋內的寒風,映入修作眼簾的光景是……


    屋外是一整麵的銀色世界,


    「這、這怎麽……可能……」


    修作愕然地無力靠在門邊,身體發抖不是因為憤怒或寒冷,是因為驚訝與恐懼。鵜飼無聲無息來到他身後。


    「下到傍晚的冰雨,入夜之後變成雪。你似乎沒察覺,但我來到這座宅邸時,積雪已經完全覆蓋宅邸周圍。」


    「…………」修作說不出話,鵜飼繼續平淡說明。


    「請看那裏。外門到這個玄關有兩道足跡吧?一道是我的足跡,另一道是流平剛才留下的足跡。哎呀,這麽一來,殺害喜一郎先生的凶手足跡在哪裏?喜一郎先生大約在三、四十分鍾前遇害,但當時雪已經停了,月亮在天空露臉。要是凶手從玄關逃走,雪地沒留下任何人的足跡就很奇怪。那麽,凶手難道不是從玄關,是從窗戶或後門逃走?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命令流平沿宅邸繞一圈,尋找是否有別人的足跡。他繞宅邸一圈的足跡,從那裏就看得見。」鵜飼指向沿著宅邸周圍延伸的全新足跡。「流平搜索結束之後,回到我們麵前。你也聽到他報告的結果吧?」


    修作確實有聽到。他也總算得知「怎麽樣?」「沒有!」這段短暫對話的意義。原來「宅邸周圍沒有任何人的足跡」是這個意思。


    「這樣你應該懂了。我造訪這座宅邸的時候,整座藤枝公館是以大雪覆蓋的完美密室。當時屋內隻有看似自殺身亡的喜一郎先生與你兩人。密室裏隻有兩個人,既然一人是遇害者,另一人肯定是凶手。換句話說,你就是凶手。藤枝修作先生,我有沒有說錯?」


    「…………」


    沒說錯。他的推理是完全依照常識的辦案推理。雖然距離出神入化的名偵探推理還差得遠,卻完全說中事實。修作差點軟腳跪下,卻還是拚命尋找偵探推理的破綻。此時,他腦中亮起一絲微光。


    「對、對了,凶手或許還沒逃走


    ……或許還躲在這座寬敞的宅邸伺機逃亡……」


    「原來如此,並不是不可能。」鵜飼以從容的表情說下去。「既然這樣,請即將湧入這座宅邸的警察們確認這件事吧。隻要他們找遍宅邸每個角落,或許會揪出我們不知道的真凶。」


    如同等待鵜飼這番話說完,遠方響起警笛聲。烏賊川市警察登場了。修作像是不想再聽到警笛聲般關門,搖搖晃晃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不,無須搜索宅邸。除了我,這座宅邸就隻有你們。陌生的真凶不可能出現。對,凶手是我,我殺了叔叔。還偽裝成他在密室上吊自殺……混帳,我明明覺得一切都會順利啊!」


    然而,他徹底失敗。自以為將地下室打造成密室,上演一場完美犯罪,卻不知不覺和遇害者一起囚禁於名為「藤枝公館」的密室!


    自己都覺得過於脫線,甚至無法當成笑話。


    掛著自嘲笑容的修作,忽然抬頭看向鵜飼。對了,在扭送警局之前,想詢問這個可恨的偵探一件事。


    修作詢問偵探:「你解開了那間地下室的密室之謎嗎?」


    鵜飼隨即以名偵探不該有的冷漠態度回應。


    「我不知道那種事。肯定是使用某種巧妙的做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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