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色當即就是一變。


    村長口中的謝小花,就是羅陰婆家裏頭那個死孕婦?


    她找不著羅陰婆,也沒繼續來找到我這裏,回自己家了?


    就在這時,村長也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滿頭大汗,更是急匆匆說,讓我這會兒不要裝瘋迷竅的不說話,能不能馬上去找我二叔,再找到鬼婆子,把這件事情說道說道,妥善解決掉。


    我緊緊抿著嘴,這會兒我才清楚了,其實鬼婆子有的話沒明說,可也做足了暗示……


    我家裏頭的大黑木箱,不就是他帶我去,他帶我拿,並且他也告訴了我,要讓我學會接陰生嗎?


    水裏頭的屍體得撈屍人撈,岸上鬧鬼祟得鬼婆子來辦。


    接陰生的事情,自然就隻能接陰婆來做,我心裏頭一下子就清楚了,就算是現在去找鬼婆子,他也隻會告訴我,這麻煩得讓我自己解決。


    深吸了一口氣,我聲音略有沙啞的說道:“找鬼婆子沒用,村長你先帶我去看看。”


    村長約莫五六十歲,臉上皺巴巴的,常年下水,他眼珠子發黃,年紀大了,皮膚則是發黑。


    此刻他愕然詫異地看著我,眉頭更是緊皺:“李陰陽,你說啥子鬼話?找鬼婆子沒得用,找你就有用?”


    我點點頭。


    村長卻一副看瘋子的眼神。


    他罵了兩句髒話,說他真的是闖鬼了,以為找我能至少幫上一星半點的忙,沒想到白跑一趟浪費了時間。


    語罷,他一甩我的胳膊,匆匆往村路那邊走去。


    我僵在原地,杵了一會兒之後我才搖搖頭,其實我也不難受,村長不信任我也很正常。


    這會兒他肯定得找其他人去對岸的何家村尋我二叔和鬼婆子了。


    我回到屋裏頭,遲疑了半晌,便將那大黑木箱背在了背上。


    陰生九術我粗略看了一遍,要說了解,我大概了解了,看上去接陰生不複雜,主要書上該寫的都寫了。


    要是讓我看更久,學更久,再去嚐試著做一次,可能我會鎮定很多,也熟練很多。


    可現在明顯沒這個時間,要是那謝小花把自家裏頭的人害死了,羅陰婆在下頭估計都不安寧。我邁步從屋裏離開,快步地朝著村路那邊走去。


    約莫一刻鍾後,我進了村。


    對於村裏頭的人我其實不了解,更不認識那個謝小花。


    可我大概也曉得,有事兒的地方,肯定就有不少人看“熱鬧”。


    在村子裏頭繞了約莫又有一刻鍾,在村西頭的位置,我終於找到了一個院子。


    院屋簷上掛著白淒淒的燈籠,其上還有奠字。


    院門是開著的,外頭站著幾個村民朝著裏頭張望,明顯這幾個是膽小的。


    在院子裏麵兒站著不少人,我也瞅見了村長,村長這會兒正在和那些人說道什麽話,不過基本上沒人願意接話。


    我大概就猜到,肯定是村長在問誰能去找我二叔和鬼婆子,沒人想去。


    至於院子後頭的堂屋門口,則是坐了個漢子,他一臉失魂落魄,垂著頭,沒什麽精氣神。


    我邁步走到了院門口,這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門口的那幾個村民一下子就閃躲開了。


    “喪門星來了!躲著點兒!”


    “操……晦氣……”村民罵罵咧咧的聲音自耳邊傳來,我麵不改色,徑直走進院內。


    村長皺眉看向我,他眼中的驚愕頓時更多,尤其是他目光掃過我肩頭的時候,更是被嚇了一跳。


    其餘村民則是神色各異,當然,更多的還是厭惡和排斥。


    “李陰陽……你了偷羅陰婆的箱子?”村長憋了半晌,從牙縫裏頭擠出來這句話。


    這句話我聽著就不太舒服,可一時間,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說。


    索性我沒理會村長,徑直走到屋門口。


    我瞅著那漢子,這應該就是謝小花的男人了。


    他麵色很蒼白,眼神渙散無神,像極了驚嚇過度。


    尤其是在他的脖子上,有兩個黑漆漆的巴掌印,看上去就很瘮人,讓人忍不住心頭發怵。


    我瞅著他,他也瞅著我,就和癡傻了一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我盯著他看了片刻,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他眼珠子也沒怎麽動。


    不知道是哪個村民喊了一句,讓我別在這裏瞎胡鬧搗亂,又有人想要上來拽我。


    我壓根沒理會他們,直接繞過這男人,走進了屋。


    進屋的一瞬間,感覺冷意從四麵八方往身上鑽,除了手腳冰涼之外,還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心慌感。


    那些要來拽我的村民,卻全部停在了屋子外麵。


    他們看我的目光也變了,就像是看傻子似的。


    又不知道誰喊了句:“別管他!他肯定是想逞能,以為偷了羅陰婆的箱子,就能解決麻煩了?讓謝小花掐死他,村裏頭也少個禍害!”


    明顯,這些村民都是因為懼怕,所以不敢進屋。


    我其實也不安,隻不過現在全部強忍了下去。


    屋子左右兩側都有門,瞟一眼就分得清,哪個是住人的,哪個是廚房。


    我徑直走向了右側的屋門,屋門掛著個簾子,掀開之後,我心裏頭就咯噔一下。


    炕頭上的確躺了個女人。


    那女人臉色鐵青蒼白,眉心鬱結,臉上好似更為痛苦,她肚子挺得極大,仿佛都要被頂破了似的。一雙手搭在兩側,手指甲都沒入了床單裏頭。


    尤其是她雙腿微微屈起,明顯是忍受不住那種痛楚,想要生孩子的動作。


    “你是接陰婆嗎?”冷不丁地,耳邊忽然響起個聲音。


    那聲音來得突然,而且就在耳朵後邊兒傳來,帶著呼氣麻麻癢癢的,我被嚇了一跳。


    側過頭,瞅見的就是剛才那男人,他背微微彎曲,腦袋前傾,側頭看著我。


    眼睛裏頭還是渙散無神,聲音也一點兒情緒都沒有,不像是人的語氣。


    我強忍著心頭的不安,硬著頭皮,極力讓語氣平穩。


    “不要來打擾我,我幫她看看。”


    這男人怔怔地和我對視了片刻,他又轉過身,朝著屋子門口走去了。


    我餘光能瞅見,他關上了屋門,屋子裏頭的光線都暗了不少。


    接著他又走回這個偏屋門口,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也反應過來,他肯定是撞祟了,神叨叨,陰森森的模樣。


    不過他好像沒有傷人的意圖,隻是想讓他老婆,也就是謝小花輕鬆生下來孩子?


    定了定神,我到床邊,將木箱子放下來。


    接著我極力回憶陰生九術之中的內容,單手成掌,按壓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其實陰生九術中也記載了怎麽看月份,死了的孕婦,可以憑借手上的觸感,曉得腹中孩子懷孕了多久。


    最好的情況是懷胎十月,這樣怨氣會略少一些。


    如果是胎月未足,女屍不會那麽痛苦,也不會想要生產,反倒是願意當個母子煞,凶煞狡猾。


    謝小花的肚皮就和死豬皮一樣硬,其中卻透著幾分跳動的感覺,我一個激靈,抬起手來。


    接著我又將手放下,細細地摸了一圈兒她的肚子。


    “足月了……”我低聲喃喃。


    不知道什麽時候,謝小花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睜開了,一雙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我。我心頭咯噔一下,一時間想不起來,她是忽然睜開眼睛的,還是其實一直睜開的?


    按道理說,大白天的,不可能白日鬧鬼啊。


    可現在屍體睜著眼睛,那男人也鬼鬼祟祟的。


    我硬著頭皮,衝著謝小花說了句:“我曉得你難受,痛得不行,不過這還是大白天的,沒辦法幫你,羅陰婆現在不在,我給她辦事兒,晚上我試試讓你臨盆?”


    “鬧祟不成,你害了人我就幫不了你了。”


    這套說辭也是陰生九術記載的,大概就是同孕婦有商有量,隻要願意臨盆的女人,基本上都會聽。


    若是聽,有相對應的接陰賦。


    就是最正常記載的那一段產嬰靈,避陽關,胎足月,賦誨名,十二月,香燭貢,接陰生。


    若是不聽,那麻煩就大了。


    懷孕的死女人鬧祟,那就是母煞逞凶,我這個剛看了一點兒書的半吊子,恐怕隻能把自己搭裏頭,哪兒能接陰生?


    語罷的瞬間,我腦子裏頭思緒紊亂,不過卻還是直勾勾地看著謝小花。


    也就在這時,謝小花睜開的眼睛忽然就閉上了……


    這一幕發生的格外突然,她閉眼之後,那張痛苦痙攣的臉,好像都平和了一些,本來屈起來的雙腿也平放了下去。


    我心咚咚直跳,本來心頭還壓著一塊大石,這會兒都稍微鬆懈下去了一絲。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了一個疑惑不定,同時還帶著惶恐的聲音:“李……李陰陽……你啷個在我屋頭?”


    我扭頭一看,剛才那男人,眼睛裏頭已經有了神誌,不像是撞祟的模樣了。


    他看我的目光卻透著恐懼。


    當然,更多的還是看著床上的謝小花,在恐懼之餘,他都像是要哭了,也不知道被嚇哭的,還是說難受地哭。


    “她要生了,我來幫幫她,現在沒天黑不行,會沒事兒的,放心吧。”我吐了口濁氣,心神平穩下來,同樣也勸說他兩句。


    那男人看我的眼神明顯透著茫然。


    他斜靠著門口,似是沒多大力氣,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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