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不來岸了,冤屈卻沒洗脫,你說清者自清,好,我跟著黃七,送你去一個地方,真要是清者自清,就啥事兒都沒有,要不是那樣,你就要給一個交代!”我眼中淩厲,語氣都重了更多!


    呂小琴明顯愣了一下,她眼皮狂跳起來,明顯,她眉眼中還透出幾分尖銳,不過很快又壓了下去。


    “小李先生……你說的話,我怎麽聽不懂?再說……”呂小琴明顯在笑,不過她笑得很勉強。


    二叔也是皺眉走到了旁邊,他倒是一言不發。


    黃七常年在碼頭上廝混,是個聰明人,他欲言又止。


    “小李先生……是不是沒這個必要?其實吧……”躊躇之間,黃七還是開了口。


    我眉頭緊皺,目光落在黃七身上。


    二叔摸出來了酒瓶子,滋了一口酒,他忽然說道:“酬金是酬金,是解決這件事兒的錢,撈屍人給人申冤,陰陽說得沒錯,蘇素素是上不來岸了,可這事兒,總要有個交代。”


    “黃七,你不要見錢眼開瞎整,送呂小琴去局子裏頭,陰陽就不跟你去了。”


    “事兒我給你交代清楚,你原話照說過去,要是我發現你沒把人送到,以後這懸河邊上的碼頭,你就甭混。”二叔聲音更冷硬。


    黃七額頭上明顯見了汗。


    此刻,呂小琴臉色徹底變了,她瞪大了眼睛,陡然開口,便是破口咒罵。


    說我和二叔拿了錢,轉頭就變臉,要是我們敢送她去警局,她能拿錢請我們下水去辦事兒,就能夠請人把我們綁了去遊水!


    二叔不怒反笑,他淡漠地說道:“拿錢辦事兒,辦的是解決你要被死倒害死的事兒,現在你不會死,這事兒已經了了,去警局說清楚,也是你該去的,不用像是個潑婦一樣罵街。”


    呂小琴眼神更尖銳,咒罵之餘也在掙脫黃七。


    二叔瞪了一眼黃七,黃七身體哆嗦了一下,他瞬間用力抓緊了呂小琴的胳膊肘。


    呂小琴痛得又尖叫了一聲,罵道:“你這個賤民!你敢!”


    黃七倒是不生氣,他隻是一邊訕笑賠笑,一邊還和呂小琴道歉,說讓她先別氣,他在碼頭上混飯吃的,哪兒敢得罪撈屍人?反正就是進一趟局子,把事情說清楚就成。


    黃七說歸說,他動作倒是真麻利,三兩下,竟然就抽了一根繩子將呂小琴給綁了個嚴嚴實實。


    呂小琴還在掙紮咒罵,他更是抽了腰間一條布,直接把呂小琴嘴巴給堵了。


    二叔這時候才稍微滿意了點兒,他三言兩語,大概將蘇素素的事情說了。


    黃七聽著,眼神一直變,他明顯也被嚇到,再看呂小琴的眼神就透著愕然和驚懼。


    並且黃七額頭上也在冒汗,汗珠大顆大顆的。


    我當時就覺得,這不太正常。


    二叔說完了之後,黃七才不自然地小聲道:“劉老倌……其實昨兒我還聽說了,下頭村裏邊兒有幾個刺頭給淹死了……不過這事兒是聽說,有人報警了,還沒聲張出來呢。”


    我心頭咯噔一下,二叔則是擺了擺手,讓黃七帶著人去。


    臨了,他還從兜裏頭摸出來兩三塊錢塞給黃七。


    又隨手指了指碼頭上黃七帶過來的公雞,讓黃七帶走,這玩意兒用不上,這一茬不祭河神。


    黃七的臉,頓時就笑開了花兒。


    他興衝衝地去把雞提了,這才推搡著呂小琴走。


    這會兒我還想著黃七說刺頭兒被淹死的事情。


    聯想到呂小琴找流氓淹死蘇素素……難道說,那幾個人也是……


    餘光掃過已經快消失在視線中的黃七和呂小琴。


    我其實還有點兒擔心。


    二叔仿佛看出來了,他讓我不用多想,黃七肯定不敢蒙他,在懸河討飯吃的人,哪個都不敢蒙撈屍人,除非他這輩子以後都不下水。


    我這才鬆了那口氣。


    這會兒太陽穴都一陣一陣地抽痛,手腳還很冰涼。


    我低頭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頭細密的傷口可不少……有的還在滲血,剛才我都沒反應。


    至於腳腕的疼痛有褲腿子擋住,也不曉得傷成什麽樣子了。


    “走吧,陰陽。”二叔喊了我一聲。


    “去哪兒?紙人許那裏?”我詢問。


    “不去了,當二叔還是你這麽年輕?身子骨比不得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了,回村裏頭,讓二叔喘口氣兒,歇兩天。”二叔搖搖頭。


    “那孟家……”我不自然道。


    “要找我們的時候,他們肯定找得上門。”二叔說完,便朝著撈屍船上走去。


    此刻天色不知不覺,就過了最漆黑的那一段兒,天邊蒙上一層淡淡的紫意,再下一瞬間,就得天亮。


    碼頭上陸陸續續的開始來了漁民,船夫。


    我讓二叔先上船等等我,然後我轉過身,朝著碼頭另一側跑去。


    這會兒碼頭上已經有鋪子在開門營業了,跑近了,蒸菜的肉香,就一直往鼻翼裏頭鑽。


    我一股腦兒買了不少吃食,打包好了,才咬著一個燙嘴兒的包子,朝著撈屍船上回去。


    上船之後,二叔還愣了一下,說了句德行。


    我訕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包子。


    二叔則是去撐船。


    等到村頭碼頭時,天色都已經大亮了。


    回到我家裏頭,二叔也沒立刻去睡,從我爹房間裏頭拿出來了包紮傷口的藥粉,給我手上受傷的地兒都抹了,再包紮起來,我疼得齜牙咧嘴的。


    完事兒,他才讓我去休息。


    我著實是累得夠嗆,隨便脫了衣服就上了床。


    幾乎沾著枕頭,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我睡得很死。


    隻不過之後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夢境還是沒變,一個女人站在懸河邊上,她怔怔地看著我,讓我別下水。


    那股子悲愴感覺,讓人心頭格外的壓抑。


    並且之前這女人的容貌模糊,現在就稍微清晰了一些,皮膚透著淡青,容貌也算是姣好。


    這夢短得我都說不清是多久,總之,也就是一閃而逝。


    那會兒我還醒了一下,破窗戶照進來熾烈陽光,眼睛晃得生疼。


    腦袋還是昏沉,我拉了一件衣服遮住頭臉,又睡了過去。


    再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然是天黑了。


    腦袋清醒了不少,整個人都仿佛活了過來。


    二叔這會兒還在睡,我爹房間裏頭不停地傳來呼嚕聲。


    我去熱了點自己買回來的菜,吃了一盒粉蒸肉,還對付了半隻荷葉雞,簡直是吃得心滿意足。


    去抽屜裏頭摸出來根蠟燭點燃,我到門檻的位置坐下,正準備看看陰生九術。


    家外頭的村路上,卻匆匆地來了個人。


    遠眺看,我就認出來,這人不正是村長嗎?


    我心裏頭咯噔一下,他來我家,得有啥事兒?


    這肯定不是偶然來的,多半是有人瞅見了碼頭的撈屍船。


    同樣我還回想起來一件事兒,就是前幾天撈起來那五個漢子之後,二叔是讓村長去商量賠償的,這錢得給。


    村長多半就是來講這事兒的。


    片刻後,他就到了我家門口。


    我站起來,喊了他一聲,村長氣喘籲籲,扶了扶胸口,說了句:“李陰陽,你二叔呢?”


    “睡呢。”我回答。


    “得虧你們回來了,這兩天,那幾家人都要把你家房子拆了,他們以為你們兩跑了呢,我得把你二叔叫醒,賠錢的事兒都說通了,給了就完事兒。”村長匆匆說道。


    “你別喊二叔了,告訴我就成,多少錢?”我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村長眉頭緊皺,他搖搖頭道:“你能做啥主?”


    不過說這話的時候,明顯他臉色微微有變化。


    因為我剛好在和他對視,他明顯往後推了推,眼皮都在微跳。


    “我能。”我極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


    村長嘀咕了幾句,我也沒聽多大明白,不過很快,村長就比了個數兒,說道:“一戶人十五個大錢,要得已經不多,我算是盡力了,這事兒還是看在你幫了謝小花接陰的份兒上,不然的話,那五戶人是繃死了一家三十塊。”


    “等你二叔醒了,你就告訴他吧,你們想辦法籌錢,錢給了就完事,都是一村子的人,沒必要鬧得……”村長繼續道。


    “一共七十五,村長你等等。”我說完之後,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很快我就出來,手裏頭攥著一個錢袋子。


    我將錢袋子遞給了村長,村長明顯是沒反應過來,他掂量掂量,又打開瞅了瞅,眼珠子都瞪得滾圓。


    馬上村長就把錢倒出來,一枚一枚地仔細數著。


    他來回數著得有七八次,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眼神透著複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告訴我他去把這事兒了了。


    轉身,村長臨要走,他又頓了頓,回頭瞅了我一眼,說道:“李陰陽,村裏頭誰都沒想到,你竟然會接陰,羅陰婆教你這手藝,可不是誰都能會的啊,要是你能幹得好,村裏頭的人,哪個都不會再對你有眼色,還有就是羅陰婆在水裏頭也憋屈,你咋不把她撈上來呢?”


    我胸口像是被堵住了,想說話卻沒說出來。


    村長反倒是匆匆地走了,很快消失在我視線中。


    我待在門口坐了半晌,想著他的話,心裏頭卻不大是滋味兒。


    也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響,像是細碎的腳步聲。


    二叔還在睡,呼嚕聲還沒斷。


    誰在我背後走動?


    我眼皮狂跳,猛地回過頭。


    卻發現在我身後,站著個毛紅的發黑的公雞,一雙血紅血紅的雞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我。


    它喙子上似乎還有幹涸的血跡,當時就讓我頭皮麻了不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險些沒有撞著門檻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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