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懸河裏頭死了二十多年的母煞,凶厲當真是凶厲。


    死倒跟前她能救我,昨晚那麽凶險的局麵,她竟然都能讓我們先走,自己站在那裏擋住……


    可我怎麽都沒想到,這個風水先生的目的,竟然是我娘!


    此時院內之中很安靜,安靜得幾乎是落針可聞。


    鬼婆子夾著煙沒有吸。


    紙人許的臉色有幾分陰晴不定,他眯著狹長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抿著嘴皮,依舊神色不解地看著苗光陽,還問了句為什麽。


    苗光陽睜開眼,獨眼之中更是閃過幾分銳色。


    他沉聲開口道:“屍若化煞。分白、黑、血、青,在此之中又分煞、破、活。越凶的屍體越難對付,所有化煞屍體都是煞屍,皆可憑借怨氣撞祟,或是尋人報仇雪恨,找替死鬼。煞屍報仇害人之後,才會被怨氣驅使,去害其餘無辜之人。”


    “可若是直接破屍,便見人則害。”


    “很多心術不正的風水師,擅驅使風水害人性命,謀奪錢財,更有甚者,會覓來煞屍,破屍。”


    “凶屍在手,便沒人能對付他們,即便是想要匡扶正義的風水師,道士,也會慘死於他們手中。”


    忽然,苗光陽拉開了胸口的衣服。


    入目的,是他胸腔上一道虯結猙獰的傷疤,似是被什麽東西貫穿了一般。


    這一幕看得我更是心驚。


    雖然苗光陽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但是他所說的,卻也是我不知曉,並且渴求知曉的東西。


    我便沒有開口出聲去打斷他。


    “我當年的同門師兄誤入歧途,我想勸他迷途知返,卻被他養的一具活屍險些掏了心肝,幸得一位高人救命。”


    “這些風水師,無一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滿天下的找凶屍。你爹固然是凶,我本以為這是巧合,因為你勘陽關,他自殺在懸河之中,之後又掛屍於山崖之上,被村民弄下山崖。”


    “你們當局者迷,請我進來,我也成了當局者,甚至發現有人在推波助瀾的時候,還認為是路過的風水師發現你爹的凶,所以插手。”


    “當然,這也和你爹足夠凶,足夠吸引‘人’有關。”


    “可當眾射水的風水局完成之後,未免夜長夢多,他已經可以取屍走人。我們還在村裏,他不可能現在和我們鬥,可他不但不走,甚至不殺何雉,這分明就是要引誘我們回來……他不可能平白無故給自己惹麻煩,那就絕對有目的!”


    “你李陰陽雖說是陰生子,但是對於風水師來說卻無用,隻要手裏頭有你,你娘就必定會出現,若是早些知道你娘竟然化青,我便不會是如此計劃了……”


    “你爹的的確確是個意外,他也是個附帶,恐怕就連當初那接陰婆忽然下水……也不是因為你娘。”


    苗光陽這一番話說的內容格外之多,我還是有很多地方聽不懂,可那些不懂的,也隻是不懂風水師而已。


    我聽明白了那人做的一些事情……


    並且,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一點。


    羅陰婆為什麽會被我娘害死,還有她既然是被我娘害的,為什麽能在村民說她下水之後,又來找我……


    苗光陽雖說沒有說出來確確實實的證據。


    但有疑點,和可能的原因,並且原因隻有這一個的話,那恐怕就是事實!


    此時我心就像是被死死揪住了一樣,眼眶發熱,發燙。


    我心頭盡是恨,恨不得將那人剝皮抽骨!


    我後背更是冷汗流淌,因為直到昨天,我們都不曉得,我背後竟然還有那麽一隻手。


    若非是何雉忽然來到,若非是那人沒殺何雉,把她作為誘餌,若非是我娘最後不出現擋著,這些事情都不會被苗光陽察覺到,並分析出來……


    恐怕等我被那人抓到手中,才會知曉原因……


    除了恨意之外,我這會兒心裏頭卻更煎熬難受了。


    那人沒有抓到我,手頭卻有二叔,我爹,甚至於我娘也在他眼前……


    我是逃出生天,和我親近的人卻一個都沒逃掉。


    雖說我娘給我帶來的一直是恐懼,可她這幾次救我,已然能看得出來一些東西……


    百善孝為先,我不可能明知道那人的目的是我娘,卻不管她!


    “苗先生……你說的更厲害的先生,要怎麽才能讓他……”我聲音格外沙啞地問道。


    苗光陽的目光從銳利變成了深邃。


    “真要請足夠厲害的先生,你請不起。”


    苗光陽這番話,頓時讓我的心頭又是一窒。


    雙手抓著衣角,我死死攥緊,指關節都發白了。


    心裏頭更難受得像針紮刀絞一樣。


    可苗光陽還真沒說錯,我請他的時候,就和二叔卯著勁兒去撈屍賺錢。


    還是最後朱家那裏我拿到了一條大黃魚兒,不然都不能立刻請來苗光陽。


    比他還厲害的先生,固然是能通過他請到,可酬勞呢?我出得起嗎?!


    就在這時,苗光陽忽然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可以介紹你去認識我一個朋友,你是吃死人飯的陰生子,活人的事情你辦得,死人有事也願意找你幫忙,他或許會看得起你。”


    “若是他出手,這李家村的事情,便是小事兒。”


    苗光陽這話,當真就像是我的救命稻草,我眼中立刻有了期翼和驚喜,同樣還有抑製不住的渴望。


    我馬上就追問苗光陽,那什麽時候能去認識他說的人?


    這時,紙人許卻忽然開口說話了。


    他看向我,沉聲道:“陰陽,你們遇到的事情不小,那姑娘受傷不輕,鬼婆子也很疲憊,這位先生更是受了創傷,你們先去休息休息,等夜裏頭醒了,再從長計議。”


    “你二叔的事情,我不可能不管,還有一句話,無功不受祿,錢,你許叔存得不少,先生,請得起。”紙人許語氣很慎重,同樣,這其中我分明聽到了幾分警惕……


    很明顯,這警惕是針對苗光陽的。


    我身體微微一僵。


    這年頭交情歸交情,說上錢了,兄弟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紙人許直接說錢存得不少,先生請得起,這話就當真讓我感動不已。


    苗光陽頓了頓,他語氣依舊平靜地說道:“那就勞煩在這裏借宿了。”


    說話間,苗光陽還對紙人許微微拱手。


    紙人許點點頭,卻皮笑肉不笑地抽動了一下嘴皮。


    接著,紙人許便給鬼婆子和苗光陽都安排了房間,再之後才是何雉。


    我還是小心地攙扶著何雉進屋,可臨了我要走的時候,何雉卻不鬆開我的手。


    她蒼白著一張小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兒,怯生生地小聲說道:“我爺爺肯定要回去,你們這件事情,他管不起了。可我不想回去,他會把我腿打斷的。李陰陽,我可以跟著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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