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過門檻,走到了屋子中央。


    當初在這屋子裏學摸骨的一幕,逐漸從腦海深處被回憶起來。


    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我甚至能清晰想清楚,這一百三十多顆頭顱,每一顆大致的位置,以及它們大致的骨相!


    我走至北牆之前,順著木架第七個中央的格子,這裏放著一顆凶屍頭顱。


    此頭雙目緊閉,頭頂光滑無發,頭頂有幾個燙傷的疤痕。


    他的皮血中泛青,眉骨極長,眉毛也長出來很多。


    我伸手摸到它後腦勺,如同我記憶中的一樣,他的巨鼇骨高聳,宛若一顆凸起的小雞蛋一般。


    將它的頭顱捧了起來,我翻轉過來,看著它後腦勺。


    我看了很長一段時間,呼吸從平靜變得急促。


    然後我沉默,將其放回了原地。


    又掃了一圈屋內,我撇開了心頭的那點兒念想,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回到我住的房間,躺在床上,我才堪堪將雜念驅散。


    我其實升起了尋覓一個相仿的巨鼇骨,再補骨的念頭。


    可那樣一來,我還是得找蔣盤,並且這些凶屍都是帶著怨氣的,我用不了。


    或許用了,對於我本身陰氣還會更加重。


    師尊的法子已經被毀了,我隻能耐下性子,先將地相堪輿的陰陽術鑽研精通……然後自己再尋覓辦法。


    閉上眼,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開始倒是很平穩。


    隻不過等我睡得深了,我就覺得怪異,好似耳邊能聽到劈劈啪啪的聲響,似是有人在撥動算珠。


    迷迷糊糊的我睜開了眼睛,那劈啪聲又消失不見了……


    我側身起來,從窗戶往外看了看,剛好能瞧見堂屋,其中空空蕩蕩,什麽人都沒有。


    老雞在院內轉悠,老黃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地相廬不比其他地方,這裏處處是鎮物,饒是那一百多顆凶屍頭顱都不會撞祟,還有老黃在,不可能進來什麽髒東西。


    我師尊,他也不可能會化煞……


    困頓之下,我又閉眼睡了過去。


    再等我醒來的時候,是陽光照射進屋內,刺的眼皮發燙。


    我起身緩了一會兒,思緒清晰了,這才下了床。


    進院子之後,我才瞧見何雉在院內打掃,她抬頭見了我,卻匆匆朝著我走來。


    何雉的麵容上,有幾分不安之色。


    “怎麽了?”我沉聲開口問詢。


    “桌腳……斷了,我沒敢去碰,你去看看。”何雉微咬著下唇,視線看向堂屋內。


    我愣了一下,猛地扭頭看看過去。


    果然屋內的木桌,桌腳斷了,整個桌子傾斜到一旁。


    我瞳孔緊縮了一下。


    上一次木桌斷過,那時候是我用第一卦給柳化煙撥亂反正,結果沒撥回來,算盤直接落了地,成了亂卦!


    之後何雉修補了木桌,可這一次又斷了,是什麽原因?


    快步走進堂屋內,木桌傾斜,隻不過桌上的東西卻沒掉下來,隻是滑落出來不少,全部被金算盤和長木匣給擋住了……


    我正想將桌子扶正,鬼使神差地看著金算盤,卻發現其上竟然形成了一副卦象?!


    而定羅盤的指針在轉動,不過形成的卻是兌針,此針為福神護法!


    我驟然回頭,看著院內的棺材,心頭更是顫抖激動了起來。


    我將金算盤小心翼翼地捧起,沒有動到其上的卦象,更是將其算珠的排列記死了,然後才快步走到了靈堂前麵。


    將金算盤放在了靈堂上,我恭敬無比的跪下,磕了頭,才喃喃道:“師尊,您在天之靈,給我提示?”


    結果旁側卻傳來了一聲牛哞,我才發現,老黃並沒有如同苟律所說的那樣離開院子。


    餘光也能瞧見老黃的尾巴在煽動。它尾端的皮毛上,卻有不少的木茬。


    我又愣了一下,再扭頭看靈位。


    心中卻有幾分茫然,老黃的尾巴抽了一下木桌,將其桌腿弄斷的?


    卦象,是巧合?


    我眉頭緊皺,望著金算盤,此時我才發現,這個卦象我隻知道成了卦,但其中太複雜,我看不明白……


    我呼吸粗重,過了許久,才下了一個判斷。


    這世上的事情,不應該用巧合來做決斷,而是命數自有天定。


    更何況這是在地相廬之中?!


    我沒有再去動金算盤,而是打定了注意,我要盡快多研讀骨相,加深陰陽術的同時,解開這一卦!


    站起身來,我思緒才稍稍平緩。


    何雉到我身旁,小聲問我怎麽樣了?


    我沉凝片刻,和她說了無礙,接著又說我們去找許叔和二叔,將宅院點了,事情一件件的辦。


    何雉立即點頭,她微咬著下唇,似乎欲言又止。


    我正想問何雉要說什麽,結果院門處卻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還有一個恭敬的喊話聲:“唐鎮鎮長,唐鬆求見小李先生。”


    我眉頭微皺,邁步朝著院門前走去。


    打開門之後,院外站著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男人,他穿著朱紅色的袍子,疊起了好幾層。


    耳朵掛著飾品,脖子上也掛著一些珠子,短寸的頭發上滿是灰塵。


    此人身後還跟著幾個普通的鎮民,他們眼神略有惶然,小心的看著我。


    我先抱了抱拳,結果那幾個鎮民趕緊躲到了旁側,至於唐鬆,他更是立即伸手擋住我。


    唐鬆略有緊張,小聲道:“您就是蔣先生的徒弟?小李先生,李陰陽?”


    我大致明白他們不受禮的原因,我師尊這些年在唐鎮做的事情不少,早已經被這些人奉若神明……


    我鄭重點了點頭,也略有疑惑,道:“鎮長帶人來地相廬,是有何事?”


    唐鬆得了我確切回答,他眼中頓時有了喜色,才道:“此前我來過地相廬已經數次了,全鎮人也都悼念蔣先生多時,隻不過那苟家的苟律,說小李先生您遵循蔣先生遺囑,外出曆練,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這段時間,鎮上出了不少事情,還有一件事,極為難辦,若是小李先生您不回來,我恐怕都得去外麵找先生了。”


    我麵色頓時一凜,沉聲道:“你說,什麽難辦事兒。”


    唐鬆黝黑的臉上閃過幾分蒼白,才道:“蔣先生有個習慣,要在屋子外等孕婦生產,尤其是病婦,或是胎位不正,或是有其他風險,蔣先生更慎重。”


    “一個月前有個孕婦分娩,結果難產,孩子沒生出來!穩婆說成了死胎,這都足足一個月了,那孕婦垂死邊緣掙紮,還變得很怪異……”


    “她家裏,昨夜還有人上吊了……”


    我眉頭緊鎖,何雉臉色一變,道:“現在死胎還在孕婦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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