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眯著眼睛,仰頭看了看天,喃喃了一句:“剛才是正刻。”


    “的確怨氣深厚。”蔣盤也開了口。


    柳正道半個身體探出馬車,我和蔣盤都下了車,讓柳正道下來。


    遁空則是跟在柳正道身後,小臉上警惕不少。


    “前輩,你小心一些。”盧未言跟下車,捂著胸口,匆匆說道。


    柳正道並沒理會他,徑直走到了那兩棵柳樹前頭,拔下來了桃木劍。


    遁空低頭看著河麵。


    我和蔣盤並行到了河邊。


    烈日高懸,倒映在河麵之上,反射著刺目的強光。


    過了大陰之時,就瞧不見陰氣厚重的模樣了。


    “天黑,我下去看看。將它們引動出來,柳道長你和遁空再用符。”我開口說道。


    柳正道搖了搖頭,說道:“不需要引,震出來即可。”


    我身體微微一僵。


    不過柳家本身就是替天行道誅滅屍鬼,他們自有他們的辦法。


    “盧道長,我們回道觀看看吧。”蔣盤開口道。


    盧未言立即點了點頭。


    我們一行人又上了馬車。


    這一次,蔣盤趕車,盧未言在他旁邊指路,我則和遁空以及柳正道坐在車最裏麵。


    天沒黑,我們自沒必要在河邊等。


    不多時,我們就穿過了村子,這裏有一條路,正朝著山上而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半山腰。


    這裏有一個道觀,其上牌匾寫著朝宗道觀四字,道觀大門緊閉!


    蔣盤和盧未言下車,他又攙扶著盧未言去開大門。


    我們三人在後邊兒。


    柳正道卻忽然說了句:“觀中無活人了。”我臉色微微一變,遁空同樣露出驚色。


    他聲音不大,蔣盤和盧未言已經在門口,應該沒有聽到,所以並沒回頭。


    可我絲毫不懷疑其準確性。


    柳家道士對活人的感應,對陰氣和怨氣的分辨都很厲害,我不止在一個柳家人身上感受過了。


    沉悶的聲響傳來,道觀大門被推開。


    盧未言卻身體猛地僵住。


    他悶哼一聲,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就連蔣盤,整個人也都僵硬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陣風吹來,濃鬱的血腥味從道觀中湧出。


    柳正道目光冷冽,眼中殺機噴薄而出。


    他大步往前,我和遁空緊隨其後。


    直接從盧未言身側進了道觀內。


    入目中的一切,饒是我,眼皮都狂跳不止。


    演武場中至少跪著有二十餘人。


    這些人全都穿著道袍,他們無一例外都苟著頭,就像是在懺悔贖罪一樣。


    血,從他們的下巴不停溢出……


    地麵完全被鮮血浸透了,陽光映射下,這一片血地顯得格外的紮眼,讓人壓抑難言。


    悲慘的懊哭聲,忽而從身後傳來。


    不消回頭我就知道,是盧未言在哭,他聲音悲愴,簡直是痛斷了心腸。


    柳正道徑直往前,走過地上的血,來到了屍體前方。


    我和遁空,還有蔣盤也都跟了上來。


    蔣盤的麵色陰沉似水,隱隱有憤怒閃過。


    柳正道抬手,抬起了一具屍體的下巴,我眼皮更是猛地一跳。


    這是個二十來歲的道士,嘴巴長得極大,其中卻血淋淋,空蕩蕩……


    分明是整條舌頭都被拔了出來……


    “咬舌死,已經足夠痛苦,竟然還拔了舌,下手這人,心腸足夠歹毒。”柳正道低聲道。


    “撞祟之後,人心被鬼壓,毫無良知。”蔣盤也開了口。


    柳正道卻忽然說道:“不是撞祟,是被人殺。”


    蔣盤臉色一變。


    他皺眉道:“柳道長,盧道長之前說的清楚明白,他們都是被撞祟之後的道士傷了的。”


    “這裏的確有一些怨氣未散,但不足以殺那麽多人,道士血,即便是非柳家道士,也透著陽剛氣,這怨氣承受不住。”柳正道又開口道。


    蔣盤不說話了。


    他目光凝聚在被柳正道勾起下巴的那張人臉上。


    我走至旁側,將另一個人的下巴也勾了起來。


    這人的年紀稍微大一些,約莫四十歲出頭,他同樣是被拔掉了舌頭。


    而他的年壽上有赤色,還有青筋。


    我喃喃道:“年壽赤,青筋,遭橫禍死。”


    緊跟著,我去勾起來了下一個道士的頭,也是相同的死相。


    蔣盤從另一個方向去看其餘人的死相,和我得出的結論相同。


    最後看過所有人的臉後,我和蔣盤商議了一下,下了共同的推斷。


    這朝宗道觀的所有道士,都是死於飛來橫禍,並不是盧未言此前說的道士撞祟。


    可這事兒,未免難以解釋。


    將水中凶屍拉回了觀內,先道士撞祟,重創了所有人,緊跟著,就有仇家上門,引來橫禍?!


    這也太過巧合。


    更關鍵的是,為什麽有人要以這麽殘忍的手段誅殺他們?


    這又不像是當年那偷壽的賈生和賈功名,專門看重了道士和先生殺……


    盧未言哭了半晌,才勉強止住哭聲,顫巍巍地朝著我們走來。


    等到了近前,他一雙眼珠子更紅,目眥欲裂。


    “先將屍骨收斂一下,放入大殿,免得日曬,這裏問題很大,凶手肯定要找出來。”蔣盤開口道。


    盧未言重重點頭,他抓住其中一具屍體,就要朝著大殿裏頭拖去。


    我抬手攔住他,說他傷重,我們來。


    結果盧未言卻慘然地說,全觀師兄弟死於非命,他要是連屍骨都不能收斂,夜裏頭都閉不上眼睛。


    柳正道扭頭看我,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


    我就沒有再去攔著盧未言了。


    我們一起拉屍體進觀內大殿中。


    二十多具屍體,約莫花了兩刻鍾的時間,才全部安頓好。


    這時候,盧未言卻不安地說了句:“少了一個,老三……”我和蔣盤的目光,頓時落在了盧未言身上。


    盧未言低聲道:“老三,就是昨晚上撞祟的道士,他把我們打傷,一來是他偷襲,二來,我們不敢下死手……他不見了……恐怕是死在別處了?”


    “我看看你的傷口。”柳正道忽然說了句。


    盧未言臉色雖然煎熬痛苦,但還是聽柳正道的話,將胸口的衣服拉開。


    在他胸膛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在心口旁邊。


    稍微再往左一點點,他就要被劃破心髒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小傷更多。


    “你並非被撞祟所傷。”柳正道眉心的橫紋深邃了起來,他眼中,出現了極為濃鬱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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