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和蕭逸第二次見麵,是在秦家後花園裏,並非湊巧,是顧傾城有約見他。


    顧傾城是個明白人,當然懂蕭逸在當今聖上麵前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如今的一句話,怎麽也抵得上秦家人說十句,所以若他能在當今聖上麵前為秦家美言,那秦家也不至於太難過。


    隻是如今秦夜和蕭逸可謂輕敵見麵分外眼紅,而秦夜又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想要他開尊口,想必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顧傾城決定親自出馬。


    這事由她開口再好不過。秦夜為她做了那麽多,她作為他的女人,怎麽樣都要替她分擔一些。看在她的份上,說不定蕭逸念及舊情,也不至於對秦家過於苛刻。


    “你約我?”蕭逸因顧傾城邀約激動得很,平日裏喜怒不形於色的一個人,此刻卻眉眼帶笑的,聲音也因極度壓抑而略顯沙啞。


    顧傾城卻聲音卻淡淡的:“蕭大人請坐。”


    蕭逸因這禮貌的生疏略顯不安,但他還是與她麵對麵地坐了下來。


    顧傾城將早已準備好的酒替他滿上,專注的小臉帶著淡淡的笑意,在月光下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她聲音輕柔道:“前兩日舍妹無禮冒犯,我這個做姐姐的今日親自斟酒謝罪,還望蕭大人不要怪罪。”


    說罷,便端著酒杯送到嘴邊。


    蕭逸在那刻將她攔下,他是記得的,她向來滴酒不沾,說厭惡那個味道,但此刻她卻隻是笑笑,推開他的手,將酒喝下。


    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讓蕭逸心一陣發涼,口氣變得有些冷,他沉不住氣道:“你今天約我來,應該不是替你妹妹賠罪那麽簡單吧?”


    顧傾城淡淡笑了下,也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道:“蕭逸,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說過,隻要我要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你也會摘給我?”


    蕭逸點點頭,他當然記得,那是他第一次見她,那時她還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爬高爬低的,沒有一絲千金小姐的優雅樣子,那時的蕭逸隻覺這個刁鑽古怪的小丫頭很不討喜,可當他身邊的人卻對他說那是顧家的大女兒的時候,他卻義無反顧地走了過去。


    是的,那時的他有意接近她,於是乎他隻是稍稍動了動手指,那個風箏就從半空中墜了下來,然後半吊在樹上。那時的顧傾城並沒懷疑什麽,焦急地就爬到樹上去抓,人是上去了,可是很不幸,她下不來,隻因為那樹太高。


    蕭逸看著她不上不下眼眶紅紅的模樣,一臉快意的。他想看著她求救,然後他順理成章地...


    可是那小姑娘倔強得很,明明很害怕卻依舊頑強而狼狽地往下滑。


    蕭逸的心在那一刻莫名有些鬆動。


    後來蕭逸他還是如願以償地接住了她。因為她爬到一半掉下來了。


    小小的姑娘就這樣被他卷在懷裏,小臉皺成團,咿咿呀呀的,待蕭逸仔細去看,才知道她兩雙小手都被磨破了皮。


    慢慢把她放了下來,她卻一句感激的話也沒有,指了指樹上的風箏,一臉期待的:“大哥哥,你幫我拿下來好不好。”蕭逸點點頭,稍稍使力就飛到樹上把那風箏拿到手裏。顧傾城眼神中滿是崇拜,卻在他把風箏遞到手裏的時候臉沉了下來,風箏壞掉了。


    他一臉抱歉的,她卻垂下頭一言不發地走了。於是乎,那一整天,蕭逸明顯心虛不寧的,腦海中總浮現著那個小姑娘垂頭喪氣的樣子。思前想後,他決定親手做了一個給她。那個下午,當他的隨從看著他一個大男人在那紮風箏的時候,驚訝的下巴都要掉下來。


    虜獲顧傾城的芳心真的不難,這不,他不過略施小計外加一個小小的風箏,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就開心得找不著北,然後對他死心塌地了。那時連蕭逸自己都感慨,到底是年少方艾的小姑娘,真是好騙。


    之後顧傾城便把那風箏當寶貝似的收藏著,蕭逸看著覺得有些好笑,便逗趣她:“不過一個風箏,至於嗎?隻要是你想要的,天上的星星我都摘給你。”那時蕭逸一心討好她,什麽甜言蜜語都不假思索地說出口,卻忽略了顧傾城在聽他這話時眼底亮起瑩瑩的光。


    “怎麽,你想要天上的星星?”蕭逸在回憶裏緩過神來,表情略帶頑皮地打趣。


    顧傾城卻搖搖頭,一臉認真的:“我不要什麽星星,我隻要我夫家平安,你能辦到嗎?”


    蕭逸的笑意在那一瞬間僵在嘴角:“他就這點出息,要一個女人來說這些?”


    “我不許你這麽說他。”顧傾城因他這話來了火氣,看著他越來越沉的臉,她盡量隱忍,壓低語氣:“他並不知道我來找你。”


    蕭逸知道她這是在護短呢,嘴角勾起冷笑:“你就那麽肯定,我幫得上他?”


    顧傾城搖搖頭:“我不肯定,但你如今是唯一能在聖上麵前說得上話的人,你的一句話,可以左右聖上的決斷,所以,我想請你,幫幫我夫君一家。”


    蕭逸眼神一明一滅的,忽然有些看不透她。他記得以前她是從不過問與她無直接相關的事情的,也特別討厭聽那些繁瑣的公務,可是如今,她倒能頭頭是道地分析起朝堂之間的事來。


    “傾城,你好像變了,我記得以前的你不諳世事的。”


    顧傾城笑著搖搖頭:“蕭逸,其實我沒有變,一直都是那樣,隻是從前有我爹的庇護,後來又有你保我周全,所以我有不諳世事的資本。”


    “難道你現在就沒有了嗎?你不是說他對你很好嗎?難道都是假的?”


    “現在也有,隻是我卻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了,我長大了,也嫁人了,明白了生活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我要在他身邊,竭盡全力地幫他,即便幫不上他,起碼也能陪著他。”顧傾城自顧自地說著:“況且在你身上已經栽過一回了,我怎麽可能再栽第二次?”


    “你的意思是,在他身邊你才有用武之地嗎?”蕭逸因她這話起了火氣,那個男人好本事,短短五年間讓她變了這麽多。


    “可以這麽說把。”顧傾城倒不是沒聽出他話裏的諷刺之意,但她語氣還是淡淡的,絲毫沒受他影響。


    “所以今夜你就充分發揮你的效用,為你夫君分憂解難,所以才會找上我,想讓我念著昔日的情分,在朝堂上幫你夫君一把,是這樣沒錯吧?”


    “恩。”顧傾城點點頭,蕭逸的眸光轉瞬即暗。


    “既然如此,我答應你。”蕭逸答應得爽快,顧傾城始料未及,想要起身道謝,蕭逸卻來了一個轉折:“但事成之後,你要跟我走。”


    唉...她就知道他答應得那麽爽快一定有問題,果然不出她所料。


    頓了頓,她整理衣袖,起身站直,嘴角掛著淡淡地笑容:“那蕭大人,當我沒說,今夜的事就此作罷。”


    然後優雅一轉身。


    “你愛他?”蕭逸的聲音從她後方傳來,顧傾城背對著他,沒能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但她卻從他話語裏聽到一種不安。


    “是。”


    “那我呢?”蕭逸眼神閃過絕望,然後是不甘:“我承認我曾經利用過你,欺騙過你,但我們也好過,不是嗎?”


    “這還不夠?”顧傾城打斷他。她要的就是一份純粹的愛,他在她的感情裏加注了這麽多雜七雜八的東西,現在還大言不慚地說我們也好過?怎麽可能好?那些好可是造就了她後來的痛不欲生。


    “我知道是我錯,我不是悔得腸子都清了嗎?我會用我餘下的一生竭盡全力地補償你,難道這都不可以。”蕭逸還在做垂死掙紮,口氣將近抓狂。


    顧傾城終於忍不住轉身直視他,眼裏泛著無關緊要的淡然之意,蕭逸看著,心泛起陣陣涼意。


    “蕭逸,你為什麽不明白呢?”顧傾城歎了口氣,語氣平緩:“有些事不是你一句補償一句後悔就回得去的,最重要的是,我的心不在你那了,你懂嗎?”


    蕭逸不懂,因為五年前那場夢,深陷的不止是她,他陷得更深,難道就因為覺悟太晚,他就要永遠地失去她嗎?


    蕭逸眼中似有水跡,顧傾城看著難受,可能是念及昔日情分吧,她其實不希望看到他不好,所以她開導道:“蕭逸,過去已成定局,我們不能為力改變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讓過去困擾自己,我已經走出了,你也要嚐試釋懷,好嗎?”


    蕭逸聽完不再說話,二人就這麽隔著一張桌子對視。


    “我盡量試試吧。”再度開口時,蕭逸語氣平緩了許多,但眉宇間的痛楚卻絲毫未減,反而有加深的趨勢,苦笑了下,他輕輕問道:“我們是否還是朋友?”


    顧傾城雖然知道他未能正在釋懷,但既然他能勇敢踏出這一步,那怎麽都是好的,所以她向他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


    然後才轉身離去。


    蕭逸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好多年前,他帶她逛集市,在小巷拐角路口,看著一個少婦在那彈著琵琶低眉淺唱: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必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原來命運早在一開始,就為他們墓定了結局...


    蕭逸終於忍不住,灼熱的男兒淚在那刻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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