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兩三個月等風頭稍微過去。


    我壓根沒想到磷華會被幹掉。或許她是我們之中最令我不放心的,但火力也名副其實是最強的。假如龍童吃了「法官」的子彈,就算沒死也得動彈不得好一陣子吧。


    目前已經兩人出事,若算上玻璃人就是三人。


    等同一半的成員都被幹掉了,糟糕的是之中包含磷華。


    龍童和磷華雙方都是值得依靠的前鋒,玻璃人勉強算個板凳。不過如今三人隻剩一人實在有點不安,早知道就該強硬勸磷華躲好。現在的狀況等於隻有一半水的水壺,「隻剩」一半。所謂「還有」一半的正向思考,在我看來不過跟放棄思考沒兩樣。


    真的,隻剩一半了。


    讓我不得不擔心能否撐過沙漠。


    我也不能一直躲在屋內。由於銘次本來就沒啥幹勁,覺得隻要待在那棟誰都不會靠近的透天厝裏,默默等待事情告一段落就好。盡管我也想這麽做,但銘次似乎不允許。


    不停對我發出一股「你快想辦法」、「你會解決對吧」的氣勢。


    而我倒也沒有抗議,反正終究得去處理。我認為這種時候,為了大家賣命行動就是我的責任。


    畢竟當初提出這個計劃並打點一切的人正是我。


    這整件事就算說是我的「作品」也無妨。大家都照著我的話做,也將錢交由我管理,所以發生問題當然該我處理。老實講,我滿喜歡收拾殘局、管理或應付突發狀況這類的工作。


    把事情丟給他人處理,自己卻隻能靜靜等待的做法實在不符我的個性。


    我駕駛悍馬龐大的車身轉彎,準備前往與龍童會合。磷華在車站前公然遇襲這件事應該出乎他的意料吧,因為也出乎我的意料。在那種地方遭受攻擊誰受得了。


    像銘次那樣躲起來才是最聰明的,隻是藏身地點早已曝光了。


    所以說,磷華當初應該讓她那個在美軍基地內的「男友」保護才對。


    不過我想,雖然和我不太相同,但想必躲起來避風頭的做法也不符她的個性。畢竟她還有個無法克製凶狠脾氣的缺點,大概是因為持有「法官」的驕傲導致的吧。


    當我聽到磷華毫不留情地對警察開槍,我真的很佩服她。


    由於對手不照規矩來,若她不狠下心也沒辦法對付。隻不過,既然最後磷華還是被砍了頭,就表示她在實力上敗給對方。對她而言,這或許是個能讓她滿足的終點吧?


    那麽,能讓我滿足的終點又是什麽呢?我反問自己。


    就是不走到終點。


    最終還是這個答案。拚命不被殺害,不露出破綻讓事情穿幫。我雖然很向往末日,但我不會主動去選擇它。要經過不斷掙紮抗爭後依然迎來末日,才是我最想看到的。


    因此不管磷華本人的意思如何,她能在盡情交戰後死亡真的令我感到羨慕,畢竟她早就想這麽做了。


    我和龍童依然約在車站前碰麵。


    由於之前的那起事件,警方加強了警備布署。和那天毫無預警受到攻擊時不同,如今車站前的氣氛相當緊張。就算是那個兔女郎,恐怕也不敢再以那身顯眼打扮偷襲我們。我猜她是認為就算自己真的動手,我們肯定也早有提防。


    龍童若無其事地站在回轉區附近。


    我把悍馬開到他旁邊,讓他爬上副駕駛座。車內的空間即使塞了龍童這彪形大漢依然很充裕,然而車身的寬度幾乎算是法定規範內的極限,根本開不進小巷弄內。能跟這台完全不適合開在日本擁擠道路上的悍馬匹配的,大概也隻剩龍童了吧。雖然經過模塊改良後的最新款更加小型,不過這樣變得跟高檔車沒兩樣,失去了悍馬的價值。


    隻有美軍淘汰的那批初期款才是貨真價實的悍馬。


    龍童坐上副駕駛座後歎了口氣,而我繼續轉動方向盤。


    彼此沉默了好一陣子。


    「……你有看見磷華被幹掉的樣子?」


    雖然我已用電話問過,不過還是丟出這個問題打破沉默。


    龍童又歎了口氣。


    「我看到了啊,還不隻有我。明著搞出那種騷動,附近的家夥當然都來圍觀了。」


    「殺人兔女郎從都市傳說升格成實際人物是吧。」


    「都被那麽多人看到了,還有人拍下來耶。」


    龍童當時似乎是從陽台看著底下的兩人在小巷子內廝殺。


    「你怎麽沒想過要去救她?」


    「因為來不及啊。」


    「我本來以為你就算不是去救她,也是那種會衝過去大喊『也和我打一架!』的人啊。」


    「這樣做好像不賴。老實講,我滿希望她直接上來房間找我。」


    「畢竟當時警察動員所有警力布下天羅地網,她才沒有久留在現場吧。」


    「再說,我其實以為磷華會贏啊。」


    「怎麽說?」


    「因為磷華射中對手一發,還不是霰彈,是她的王牌麥格農彈喔。結果竟然對那個兔女郎沒什麽用……我猜那身兔女郎打扮大概是某種鎧甲吧。」


    「你是說那身像泳裝的外型是鎧甲?這又在說什麽笑話?」


    「我之前就跟你說了,雖然你笑那是泳裝,但其實那是類似摔角選手的衣服。穿成那樣理由是什麽?是因為既不會限製到四肢的動作,又能保護裝有內髒的軀幹。我覺得把它加以改良成鎧甲並沒有不對到哪去。畢竟不像一般的板狀鎧甲,而是用分離式的蛇腹構造。這樣不僅活動起來輕鬆多了,整體更變得十分輕薄。」


    「麥格農彈沒射穿她的薄鎧甲嗎?那玩意可是連鐵門都能貫穿呀。」


    「那兔女郎應該沒有正麵挨到那一槍吧,我記得她當時像在跳舞一樣……真要說起來,她那件薄到跟黏在身上沒兩樣的衣服,照理來說連一擊都撐不住才對啊。」


    「那為什麽子彈沒效?」


    「……在我跑到陽台看的時候,磷華脖子上已經被刀架著了。不過磷華接著把刀彈開,打開彈倉補充射完的子彈,瞄準目標要扣下板機的前一刻,就從脖子的另一側被砍頭了。」


    「……所以你是指?」


    「代表磷華把子彈通通射出去了。」


    「可是不是都被躲開了?」


    「當然也有這種可能,但這樣兔女郎的鎧甲應該會完好無缺,結果她卻被磷華射的子彈打中,成了兩敗倶傷。你懂這表示什麽嗎?」


    「不懂。」


    「表示當時鎧甲已接近極限,然後又挨了屍體突如其然開的一槍。」


    「死人有辦法開槍?」


    「人死亡的瞬間關節會收縮,所以磷華還放在板機上的手指一縮就開槍啦,那兔女郎萬萬沒想到吧。我是不知道射中哪裏,反正絕對命中一槍。當時兔女郎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明顯起了作用。」


    「……射中鎧甲以外的部位?」


    「我沒看很清楚,不過大概正中她那該死的肚子了。」


    「結果還是沒死成嗎?」


    「因為剛好有救兵趕來,三兩下把她運到車上逃掉了。要是沒那個救兵,兔女郎早就被警察逮住,事件也告一段落了啊。」


    「為什麽又有效了?」


    「這個喔,大概是為了追求輕薄,采用了自然崩壞式的鎧甲吧。不是承受或抵銷衝擊,而是把受到攻擊的部位破壞來讓衝擊力道分散。我之前打中她好幾次都是相同的感覺,然後看到她在中了磷華的麥格農彈後化解這一擊,我才發現到這點。」


    「類似摩托車的安全帽嗎。」


    「很接近了。」


    自然崩壞式——摩托車的安全帽受到衝擊時並非承受,而是采取自然崩壞來


    保護內側。雖然無法重複使用,但分散衝擊的效果相對變高。話說回來,既然足以抵擋龍童的打擊,又吃下「法官」的一擊,表示也絕非多脆弱的衣服。


    「也就是說,兔女郎穿著被『法官』的子彈逼近極限的鎧甲,砍下磷華腦袋,卻在鬆了口氣的同時被她沒了頭的身體開了一槍,正中紅心是嗎?」


    「算是磷華的怨念獲勝了啊。」


    「這樣一來,那個棘手的兔女郎目前很有可能負傷在身,你能贏嗎?」


    「就算不揍肚子,也有很多能打倒她的辦法。隻是我說憐……那些家夥事到如今到底為什麽開始針對我們,想把我們通通殺光啊?是想逼我們把錢通通吐出來?」


    我沒有回答。


    因為這等於要我承認失誤。


    話雖如此,不老實說出來也不行。


    「……我們搶了他們的錢對吧。」


    「要從那裏開始喔?」


    「沒錯,就得從這裏開始講起。」


    我用錢買來情報,也求證過了。我自己計算後,付給提供情報給我的那群家夥潛逃費、治療費和滯留費等等。反正他們逃亡的路線就那幾條,我幹脆直接把錢無條件進位施舍給他們。也就是說光訂金的部分,就足以讓他們收支打平甚至稍微獲利。如果這樣他們的收支還是赤字,就表示他們的做法完全錯誤。畢竟若再算上完事後的報酬,怎麽算都會獲利,就算最差最差也不會是赤字。


    我做了這樣的一筆交易。


    當時我可是精打細算過的,沒算到的大概隻有對方在電話另一頭不悅咋舌這點。


    畢竟我可不是外行人。


    最後我噴了一千萬,我本來做好得噴五千萬的覺悟,所以已經算不錯了。


    「那時我得到的情報是那些黑幫出了點問題,沒辦法用電子轉賬把在日本的三億圓洗回祖國,因此打算暫時以現金的形式保管。不過事實上,這隻是透過那群想黑吃黒的家夥們推算出的情報,但我沒有時間好好查個仔細。」


    「難得你會替自己找借口啊。」


    「如果你聽起來像借口,那我也沒辦法。」


    其實就是借口。保管地點乍看之下隻是間普通民宅,所以我掉以輕心,認為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再加上當時除了龍童以外,我們其他人都進行得很順利。雖然聽說和龍童交手的老頭強得離譜,不過我們也沒親眼看見,就在沒什麽真實感的狀況下湮滅證據。


    警察那邊原本也在著手調查,並且預計要在兩幫人馬衝突時一網打盡。由於我的計劃正是利用這點,因此絲毫沒有時間上的充裕。畢竟我們等同程咬金的程咬金,絕對不能錯過那次機會。隻要成功,就能讓那群無路可逃的家夥背黑鍋。就算沒有被一網打盡,那反倒正合我意。


    這樣一來不管被逮捕的人怎麽解釋,警察都會覺得是落網之魚拿著那筆被搶走的錢。


    案發現場也被當地的小混混搞得一團亂。


    最後銘次甚至一把火燒了它,那家人沒有半個活口。我認為隻要現場一團混亂又被火燒過,就不可能留下關於我們的線索。就算真的被找出來,也能夠推給那些逃掉的中國黑幫分子。實際上,那群人直到最近都還一頭霧水,但反正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逃亡理由,隻要發現警察一把苗頭對向自己,都會先逃再說。


    明明沒搶到錢,卻被誤認為是搶劫犯追捕。因為被抓到就完蛋,當然說什麽都得逃。正由於他們逃了,我們這六人的存在才越沒引人注目。


    「我原先知道的隻有那間民宅等於黑社會的金庫,以及雖然很久沒碰過,但那家人還是接下了保管三億圓的委托,就這點消息而已。畢竟誰會去仔細調查那種鬼地方?」


    「那個,我覺得憐你不用找借口啊。我們幾個都隻是聽你命辦事,沒人能跟你一樣思考安排計劃,所以也不會抱怨你啊。」


    但我還是得說。


    正因為徹頭徹尾都是我製訂的計劃,走到這一步還被反將一軍的錯當然在我。現在人已經死了一半,雖然看在銘次眼中,他隻會認為每人能分的錢增加了,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不在意能分多少。


    完美的計劃,完美的善後,這些才是我所追求的目標。


    「……所以說,那個兔女郎和你這些話哪裏有關?」


    「如果你問呂小醜,我馬上要講到了。」


    「她是那個像厲鬼的老頭子的女兒還是誰嗎?」


    「那個老頭隻是剛好出現在那,而那家人代代都是日本人,但是重點就在這裏。他們是從第二次大戰期間從事保管各國黒錢的家係,不會犯國籍不同這點小錯。」


    「所以老頭那天偶然去找那家人,是在錢的管理還是什麽地方發生問題了嗎?」


    「再怎麽說都是三億巨款,鐵定會派些牛鬼蛇神來當保鏢。這人正是呂商會的小醜……所謂『小醜』代表『pierrs』,『呆子』或『笨蛋』,怎麽想都不可能會拿來當名字叫。不過據說這小醜更像是種家號,雖然不曉得現在這人是第幾代,總之代代都叫小醜,在中國算是小有名氣黑幫首領。」


    「好耶,事情變得有趣了呀。」


    看到坐在副駕駛座的龍童開心地笑,我一點都笑不出來。


    「要說小有名氣的黑幫也算不上,比較像是獨自經營個人商店的惡棍啊。其實呂家是個保鏢家係,所以像這種等同在賣實力的店傳出保鏢被人殺死而錢被劫走,絕不是幾句抱怨抗議就能了事,弄不好可是得歇業的。對呂商會來說,這已不是錢的問題,非得自掏腰包挽回汙名。」


    「……事先要知道這麽複雜的事根本不可能吧?」


    「你說的是沒錯,但其實呂商會滿有名的,要是我當時再認真一點,或許就能提防他們了啊。」


    「這也沒辦法吧,畢竟我們時間不夠不是嗎。」


    龍童依然認為隻是我想太多,太過自責罷了。


    老實講當時就算讓我來查,也沒把握能查出來。所以隻花一千多萬就能換到這些情報,已經稱得上最快的快捷方式了。雖然代價是如今損失了一半的夥伴。


    「……說真的,我和磷華早做好最近就會死,還是不得好死的覺悟。像玻璃人和來霧那種沒有自覺的家夥,被殺掉當然沒話說。銘次雖然看起來沒什麽關係,不過最後放火燒屋的人是他。至於憐你這個主犯更不用說。」


    「你想說什麽?」


    「我們是隨時被殺都不奇怪的一群人,所以不必為了死了人在那大驚小怪啊。」


    「我還是覺得這像是我的失分啊。」


    「能把夥伴的命看成分數,憐你也夠人渣了啊。雖然我認為你明明可以選擇不當個人渣,銘次也一樣……而我們其他四人是不得不當個人渣。沒辦法啊,畢竟我們自己也想這麽選擇。要我們好好工作不給社會添亂?根本辦不到好嗎。」


    「我和你們一樣啊。」


    「憐,你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國中時的竊盜特賣會。


    還是算了,說出來應該會被笑。那不過是個契機,之後還參雜了許多因素,今天才會有我這個人渣。仔細一想就知道,搶了根本就不想要的錢,把罪怪到其他人身上,還殘忍殺害毫不知情的一家人。策劃這一連串計劃的人就是我,不是人渣還能是什麽?


    要我死沒差。


    被殺也沒話說。


    但我想親手把我的計劃導向成功,要是放棄努力,等同把實行這種狂野計劃的事實付諸流水,也等同向老爸低頭。我想親口嗆他:「你看我照你說的,聰明地把這起犯罪加進規劃好的人生裏啦。」


    假如這些都成功了,我很樂意被判死刑,當作是我努力過的結


    論。


    「……所以你是指那個呂商會拚了命地調查我們的事,沒說錯吧?」


    「虧你猜得到啊。」


    「真要比情報搜集力的話,中國的惡棍比起我國的厲害多了。不過當然,表麵上我們雖然跟那起事件沒有關聯,但還是有些可疑之處。」


    例如實力高超的呂商會首領從正麵被人打死這點就是。因為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更別提那些被當成主嫌犯的小混混們,怎麽樣都不可能。


    「……可疑之處會成為對手調查我們的空隙。他們比成天隻想著提高當月破案率的警察認真多了。」


    「也比憐的老爸認真?」


    「畢竟是個公務員,光照上級指示盯著目標就夠他受了。」


    「不過情報不就是從你爸那裏泄漏出來嗎?真虧你沒穿幫啊。」


    「理由雖然包含我本身手段不錯,不過就算穿幫了也沒差。如果他對此隻字不提那更好。」


    「如果提了呢?」


    「隻要說我有興趣就好。」


    「這種理由他會接受?」


    「會啊。」


    我敢打包票,因為老爸的行動準則就是讓我人生過得順遂。要是三兆圓還沒話說,但他不會隻為了區區三億圓程度的黑錢就選擇斷送我的未來。這種不「損我」的念頭正是老爸唯一的弱點。


    我的未來本來不會有任何破綻,畢竟隻要乖乖上大學並考上公務員,就算不背負任何風險也能賺到三億圓,而一般人都會這麽做吧。假如我的人生已經跌落穀底,還有可能因為自暴自棄而實施計劃,不過我的前途可說一片光明。


    老爸永遠不會理解我開始追求風險和毀滅的自虐心態吧。


    我隻是想在老爸為我鋪好好的平順道路上拉坨屎,再若無其事照他的意思繼續往前走,一種既渺小又無聊的反抗意誌,但它讓我愛不釋手。


    「……包含你殺掉的那個老頭在內,每代呂商會所謂的『主打商品』都強得跟怪物一樣。據說他們在甲午戰爭中不知靠近身戰殺了多少人。」


    「這種家夥待在日本幹什麽啊?一般根本不會過來吧。」


    「畢竟是戰爭,戰爭完後當然就該賺錢,為此也得跟昨日的敵人握手言和。商人就是這種生物不是嗎?反正又不是因私怨戰起來的。」


    「那個老頭的名字是?」


    「不知道,隻知道那群黑幫稱他為『破軍』。」


    「那是啥啊?」


    「說是那個長得像勺子狀,象征凶兆之星的北鬥七星。」


    「又是個嚇人的名字啊,是綽號嗎?」


    「似乎是,據說向著那北鬥七星進軍的軍隊都會戰敗。」


    「換作是我的話,隻要能全力戰死沙場,不管是贏是輸我都甘願。」


    龍童的確這樣就夠了。


    即使提到錢,他也隻需要能讓自己專心鍛煉身體的金額就夠了。這世上不管是多有才華的人,都不得不為了生活工作賺錢,久而久之容易本末倒置,無數人的才能都因此荒廢。而龍童在參加那場騷動後,不隻遇見顛覆自己格鬥理論的強敵,同時也變得不愁吃穿。


    就算現在告訴龍童其實錢就藏在這輛悍馬之中,他也不會起貪念殺了我。


    錢隻要夠他練身體,對龍童來說就夠了。這種作風碰上我這個負責幫他管理錢的管理者,在他看來可說省了不少麻煩。


    「……所以說,那個兔女郎就是下一名『破軍』?」


    「那可是最後的王牌啊,就像處理顧客抱怨時提禮盒登門拜訪那樣,隻是她帶的是怪裏怪氣的鎧甲和利刃。至於斬首後公諸於世則是呂商會一直以來的伎倆,為了要向世間宣稱『是我們幹的』,他們一定會把目標的頭砍下。」


    與其說是複仇,不如說更像種示威行為,所以才特地選在車站前那種人潮眾多的地點明目張膽襲擊磷華。不單純為了殺掉她,而是要宣傳「是我們幹的,以此為先前的失敗負責。」向知情者謝罪。


    直接用暗殺的做法肯定輕鬆千百倍,但呂商會卻選擇如此大費周章的方法,理由不外乎牽扯到商會信譽。或許這正是讓我趁隙而入的機會。舉例來說,兔女郎選擇故意在顯眼處襲擊磷華,雖然明智地準備好撤退手段,但怎麽想風險都還是太高。


    本來是想象專家那樣表示負責而出手威嚇,結果仍然像個業餘般毫無計劃性。因為他們大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直接下毒,偏偏又執著於不能隻把人殺掉等等,怎麽看都是綁手綁腳的束縛。


    不過也多虧如此,我多了不少線索可以追。光是明白背後主使者是呂商會,就是一個天大的機會。業餘惡黨從沒在留意會被人抓小辮子,一心隻想著打響名聲。


    「……那個兔女郎的動作看起來如何?」


    「我隻有從陽台上看到。說是這麽說,能像那樣站在客觀立場觀察也算是種收獲,因為她的動作擺明跟那個老頭沒兩樣,體格又相近啊。」


    「不單純隻是中國拳法的動作?」


    「我沒辦法一口否定,更別說她當時的對手是磷華了。要是兔女郎是和稍微摸過格鬥技的人對打我還看得出一二,對上拿著手槍的女人時那種反應我真看不懂。例如玻璃人不是有在練踢腿和綜合格鬥技嗎?如果是跟他對打,狀況又會不一樣了。」


    「說到玻璃人,目前隻有他是『下落不明』這點讓我很不爽。」


    「或許隻是去旅行了也不一定,畢竟他是個隨心所欲的家夥。」


    「那至少會來找我要錢吧?」


    隻要錢是由我控管,所有人大致的行動就會在我掌握之中。


    如果隻是去旅行個兩三天,我既不想管也管不了那麽多。但若去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當然得需要用錢,打通電話過來要我匯款也不奇怪。


    「對方在情報上遠遠勝過我們,才搞得我們被各個擊破。」


    「我們沒辦法跟他們好好對幹嗎?」


    「畢竟他們不隻有中國,還收了來自世界各國的黑錢,我實在不曉得這群人的人脈有多廣。說是這麽說,不過假如他們這次是為了替死去的人報仇和爭麵子,應該也不會叫其他人來幫忙。」


    錢。


    這種時候最簡單明了的理由當然是錢。


    而且還是那種沒辦法見光,和藏在這輛悍馬內的錢屬於同一類,不隻得找個地方藏,也得好好管理才行。最重要的,是在成功打垮我們之後,得順利將這筆錢交給該給的對象。


    我不認為一個死人有辦法掌控這些問題。


    就算真能掌控,也隻剩遺產這種合法手段。我雖考慮過其他可能,但這個方法大概是最輕鬆的,何況合法的錢比起黑錢價值更高。我之所以特意掌管所有的錢並一點一點分給其他人,又沒存放在一般銀行的理由,當然就是怕被人發現黒錢。要是這筆錢合法,根本無需顧慮這麽多。


    例如說土地、還有不動產。我開始後悔當初應該花點時間調查我們燒掉的那間民宅,土地究竟登記在誰名下,或許還能進而查到那間不動產的所有者。我現在正要前往的地方也是如此。


    「……所以說,那個呂商會的日本分店還很遠嗎?」


    「在很鄉下的地方,得上高速公路。」


    「你覺得他們是從那裏往返來襲擊我們?」


    「當然不可能,不過去確認看看總不是壞事,由我們主動出擊也能當成下馬威。這正是我找你一起來的原因,畢竟隻有我一人什麽事都做不了。」


    「開這麽招搖的車去踢人家館喔。」


    「很有趣吧?」


    「有趣極啦。」


    磷華、玻璃人、來霧已經不在,而我和銘次幾乎派不上用場,所以僅存的


    龍童是我目前能動員的最強武力。加上現在那個兔女郎很可能有傷在身,可說是唯一能逆轉的機會。


    呂家作為組織的實力就好比個人商店,沒什麽大不了的,發揮的影響力也會輕易遭金錢背叛。其實真正強的隻有呂小醜一人,根本沒帶能派上用場的同夥過來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才會雇用那些中國人去襲擊銘次的住處,龍童則是親自動手。


    那我現在該做的,就是讓對手再襲擊我們一次。


    如果提到藏車,悍馬絕對是最難搞的車,不過同時卻也沒有比它更適合闖進敵陣的車。畢竟若光寄托在龍童一人身上,當他真的萬一敗陣下來,不隻我能獲得的情報變少,能運用的手牌也跟著大幅減少。


    「……話說回來,就算我相信你說那身兔女郎衣是種不限製行動的鎧甲這種亂七八糟的說法好了,可是那頭飾又是怎麽搞的?」


    「這點我也搞不懂,或許隻是她想戴看看而已?」


    「我們可真是被她耍得團團轉呀。」


    「那她是否該替那些被她耍到腦袋搬家的人著想?」


    「我不管她是鬧著玩還是怎樣,龍童,你能贏嗎?」


    「我一方麵想趁她還在玩的時候收拾她,另一方麵又希望她認真起來。不過我擅長的就是沒有規則的打架,至少體重上我一定贏她。」


    把勝利的可能性局限在越單純的範圍內越好,這樣才不會有任何迷惘。


    下了高速公路後,我開著悍馬進到山路。


    雖是條沒有紅綠燈、也沒經過柏油鋪設的平緩道路,但路寬有夠窄,要是對向一有來車,悍馬根本過不去,真的遇上就隻能往前硬碾。若碰上砂石車隻能投降,不過假如是和卡車對衝的話,悍馬還是擁有硬把它壓回去的馬力。盡管擔心起來可說沒完沒了,先模擬一下狀況也不是件壞事,畢竟心理準備很重要。


    一開始仔細思考,可能性便像蜘蛛網般在腦海中分歧擴散開來。


    要是手上握有的正確答案不夠多,馬上會在半途迷路,被逼得停下腳步。


    但我必須硬闖出一條路才行。


    悍馬衝進公路旁的一條未經整備、稍微有點坡度的路。想開著悍馬到任何能去的地方——如果是這種條件,這台車能抵達的地方真的不少,畢竟它可是台軍用suv車。


    (插圖p193)


    開在絕對稱不上舒服的路麵一段時間後,我感受到車子開進鋪設過的路麵。再繼續往前開,眼前出現了一棟破爛的平房。乍看之下是挺大間的,不過它的外牆與山林融為一體而看不清楚,因此無法判別出究竟有多寬敞。假如光就能見的房屋部分來看,大概像是把一棟二層樓房屋的二樓拆下,排放在一樓旁的大小。


    現在我們主動找上門了。


    對方會怎麽出招?透過我們主動出擊,或許能掌握到一些線索。


    龍童在我一把悍馬停下來就往下跳,但我沒有跟他一起下車。反正兩人一起下車也沒用,所以我選擇不把引擎熄火,坐在駕駛座上看著龍童大剌剌地按起電鈴。毫無反應,甚至根本沒有電鈴聲。


    沒有人的氣息。


    感覺起來也不像銘次現在待的那棟房屋一樣擁有足以對付入侵者的萬全設備,真的就是間被舍棄的房屋。眼看龍童在探查了周遭一圈後走回車旁,我打開駕駛座車窗探出上半身。


    「屋後有個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我猶豫的點在不知是圈套還是真的要害啊。」


    「……要我進去看看嗎?」


    「不用,你上車。」


    我叫龍童回副駕駛座上並綁好安全帶。反正馬上就能知道有沒有人在裏麵了。


    我狠狠踩下油門,用悍馬的車頭撞進玄關,靠的不是馬力,而是扭力破壞障礙物,如同工程車那樣。就像推土機緩緩弄垮沙堆再挖起來同樣道理,我撞壞玄關後先把悍馬往後開,再度衝了進去。這讓整間房屋開始搖晃,感覺簡直要垮了。相較之下悍馬幾乎沒受到任何損傷,宛如鐵塊的化身。


    破壞玄關之後,可以看到億塊寬敞的裸土地板。


    看起來沒有任何機關,也沒有人會蹦出來。


    大量粉塵像濃煙般揚起,幾乎要徹底覆蓋掉眼前的空間。就算我們是破壞了一些地方衝進來,灰塵照理來說也不該這麽厚。如果是垃圾還說不準,但是若一個地方的灰塵積得越厚,表示那裏越久沒人看管。


    看來這棟建築物真的隻是間破爛平房。我於是開著悍馬來到屋後所謂的地下室入口,看到的是一道與地麵的角度有點傾斜的雙開大門,似乎是地下倉庫的入口。


    「悍馬再怎麽厲害都破壞不了那個吧。」


    「……會不會一打開門,上頭就掉下來陷阱把我們壓死?」


    「有那種陷阱哪能住人啊。」


    「說得也是。」龍童再次下車走近入口,而我依然待在悍馬上看著他。隻見他輕鬆打開了雙開大門,不過從我這看不到門後的模樣。


    「有架梯子。」


    龍童這麽說。既然不是繩子而是梯子,就表示應該不隻是座普通的倉庫。因為若是倉庫,考慮到搬運貨物的需求,一般而言不會用梯子才對。


    龍童毫不猶豫地走進門內,從我眼前消失。


    我靜靜在車內等著,結果沒多久敞開的雙開大門竟自動關上,看來對方隻有在這裏設置電子控製係統。雖然我早就把被發現的可能算進去了,不過像現在這樣被誘導過來的感覺真有點讓我靜不下來。說是這麽說,我當然也不可能和龍童一起進去。


    一陣噪音,強烈的引擎聲傳進耳內。


    我緊張地把手放到方向盤上,做好隨時能踩油門的準備。把手煞車從p檔拉回並采著煞車板,引擎聲就在一陣金屬塊移動的聲音後停了下來。


    四周又變回一片寧靜,所以我又打回p檔並熄火,為的是能聽到更多聲音。


    足以判斷周遭發生了什麽事的聲音。


    連續有東西倒下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也夾雜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是從屋內傳來,一聲踩碎玻璃的「喀啦」聲正是有人從我們破壞的門口走過的證據。看來我們彼此都明白對手的位置,我再度發動引擎,以便能隨時開車。


    等到這人一出現,看我開車把他碾斃。


    隻要用悍馬撞過去,不管是怎樣的人都會命喪黃泉。


    然而,看到從房屋轉角處出現的人影,我不禁皺起眉頭,開始懷疑這家夥真的是人嗎?畢竟他怎麽看都跟隻僵屍沒兩樣。全裸,右手拿著滿是血跡的蝴蝶刀,整個身上似乎就是被刀上的血濺到,以右臂為中心染得通紅。


    他走得搖搖晃晃,難以想象他還活著,因為全身布滿化膿出血,日後絕對無法抹滅的傷口。還有那身壯得像異形的肌肉是怎樣?根本就是把體內脂肪削減到極限,害他全身上下爆出血管青筋,下體甚至持續勃起,惡爛醜陋到一個極致。


    布滿黃斑的混濁雙眼從又油又髒的長發底下瞪向這裏。


    全身是血的裸體僵屍緩緩朝這裏逼近。


    「……玻璃人?」


    臉長得很像。


    散發出的感覺也很像他,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讓他變成這副德性?


    其實玻璃人早已被殺,而在我眼前的是他從墳墓中爬起來遊蕩的屍體——我甚至認為我會願意接受這種理由。


    我按了喇叭,而不是打開車窗喊他。他完全沒認出我,或是應該說他根本搞不清東西南北比較正確。因此我這聲喇叭唯一的作用,就隻是激發了他的敵意。


    結果,玻璃人發出絲毫不屬於人類的怪吼,筆直朝我這輛悍馬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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