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悍馬迎擊衝過來的玻璃人。


    我隻打算把他稍微往回推,不過他竟連躲都不躲,簡直像直直衝去撞牆的感覺。雖然速度沒說很快,而他撞到悍馬後也跌倒在地,但卻又像完全不感到疼痛瞬間站起,過程中更是緊抓著右手的蝴蝶刀不放。


    隻見他像隻猛獸般撲上駕駛座的門,對玻璃又抓又拍,或者拿蝴蝶刀猛敲。就算這輛附有強化玻璃的車根本不怕,可是看到黏稠的血大量沾到玻璃上就很不舒服。


    玻璃人的幾片指甲還在途中脫落,跟著血一起黏了上來。


    接著他甚至開始用牙齒啃咬車頂置物架,看來已經不是溝通就能解決的狀態。就算想把他車上甩開,悍馬又實在太大台了,無法在這附近加速到足夠甩開他的高速。


    所以我決定往那間破爛平房衝去。


    牆壁頓時被撞開一個大洞,整間房開始搖晃,而我當然毫不遲疑繼續催油門。悍馬創造出有如怪物般的扭力,不隻將車身硬是擠進屋內,沿途更把它所接觸到的物體通通破壞。


    整輛車完全開進了屋內。


    我仍繼續往前開,而這時就算堅如悍馬,屋內倒塌的牆壁和梁柱還是造成它車身凹陷,部分樹脂製的零件也破裂開來。不過我沒閑工夫理這種事,反正就是往前直直衝,把房屋鑿出一條大洞後開出外麵。


    玻璃人不可能受得了我這樣強硬的暴行。雖然在撞破牆壁時他還勉強攀在車上,等到我開進屋內後他便卡到倒塌的牆壁梁柱,整個人硬被扳離開車身。


    我把車斜停之後,瞪向搖搖欲墜的房屋。


    結果我看到的是幾乎要崩塌的房屋大洞對麵,手腳彎向詭異方向的玻璃人依然緊握蝴蝶刀站在原地。


    我於是又把車往他開去,這次得確實碾過才行。那個已經無藥可救了,雖然他正在吼著某些話,不過我根本聽不懂他想說啥,甚至連那到底是不是具有意義的話都分辨不出。


    而就算玻璃人真的非殺不可,要我親自下手也有點良心不安。


    因為他在所有夥伴之中,算是和我認識最久的一人。


    他是從國中就和我一起為非作歹的同夥。相較於被逮後隻有我一人得救並離開那條歧路,玻璃人則是一直線地墮落。話雖如此,我這次邀他一起加入這個搶錢計劃,理由絕非想分錢幫助他。


    我單純是想看玻璃人這種人一旦拿到巨款,會變成什麽德性。而在看到他一成不變之後,我深感安心。因為能如此持續墮落的人基本上不會去思考怎麽回避窮途末路。


    至死都不會變。


    事實證明直到今日,他從未改變過。


    然而,我的目的是想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他自取滅亡,親自動手絕非我本意。


    沒辦法。


    我當然可以就這樣開車走人,但其實玻璃人的威脅性也沒高到我必須棄龍童於不顧。一把兩人放在一起比較,龍童肯定比他更具價值。所以假如玻璃人能清醒過來是最好,不過看來希望渺茫。


    他的身體已經被人搞到回不去了。


    即便讓龍童對上如今的玻璃人,可能都得費一番工夫。玻璃人自己就算再怎麽努力都無法練成這副模樣,畢竟人都有極限。假如超過了那個極限,肯定得付出燃燒健全身心的代價。


    眼看房屋不斷瓦解,噪音越來越響亮。


    就算放著不管,這間房屋也垮定了。


    讓玻璃人逃出屋內的話不太妙,最好還是再開進去碾他一遍。


    這一瞬之間的猶豫,讓我錯失踩油門的時機。


    因為就在我猶豫的瞬間,玻璃人的身體消失在即將垮下的屋內。原來他被來自一旁飛出來的人影狠狠一踹,脖子遭鞋跟貫穿而往旁邊倒,結果一眨眼又像裝了彈簧般彈起身來,對著飛出來的人影狂揮蝴蝶刀。


    他的的確確被刺穿了脖子。


    可是卻沒有死。


    在周遭充滿粉塵和土煙的環境中,玻璃人持續戰鬥著。


    和兔女郎戰得不可開交。


    直接把兩人一起撞死。


    我之所以慢一步才想到這點,是因為看他們的交戰看到出神。兔女郎真的人如其名,就是個兔女郎,我既沒看走眼也沒誇大其詞。


    我踩下油門讓悍馬往兩人衝去,速度沒想象中的快,畢竟就算把油門催到底也無法瞬間提升速度。不過比起剛才撞穿房屋的時候還是快了些,足夠把他們兩人同時碾斃。


    此時房屋終於崩塌。


    我駕駛悍馬再度往房屋內衝。不親手把他們碾斃就無法安心。我感覺車身壓到了柔軟的物體,一般的車會在此被阻擋下來,不過悍馬卻能憑它的扭力粉碎障礙,保持住驅動力。


    車子衝過貫穿的大洞。


    身後的房屋已完全瓦解。


    我把距離拉遠後才停下悍馬,深深吐了口氣調整呼吸。


    玻璃人的頭顱從悍馬停止轉動的前輪鋼圈部分順著慣性彈了出來。滾到密集樹群旁的頭顱上不隻頭發被扯爛、頭皮被連根拔起,頸部斷麵上的傷口更是斷得相當工整。


    他的頭是被砍下來的。


    我趕緊讓悍馬掉頭,旋轉半徑相當長。這輛車麻煩的地方就在細過頭的操縱方式。山道入口的空間還夠寬敞,但若開進如此深山,不反複倒車數次便無法轉回正麵。而就在我這麽做的同時,車頂置物架傳來衝擊。


    隻是陣輕微的衝擊,和剛才我衝破房屋時的震動完全不能比。


    再來是一個踏步。


    當我看見兔女郎落在引擎蓋上時,我還來不及將悍馬掉頭。車頭現在朝向一個奇怪的方向,就算踩油門也隻會開去撞樹。即使強如悍馬,也不可能直接衝過山林間。


    也不管慌慌張張想重整態勢的我,兔女郎開始用鞋跟連續踹向前車窗。


    眼見剛才玻璃人拚了命都無法動之分毫的強化玻璃上逐漸浮現微小裂痕,接著不斷擴展,又細又密的白線把車窗染得一片白。期間盡管我不停倒車前進想甩下兔女郎,她不隻無動於衷,甚至還能繼續出腳踹車窗。


    不會錯,她真的是隻怪物。


    我這時總算體會剛才能和她正麵交鋒的玻璃人,身體究竟是發生多劇烈的變化。然後也難怪磷華會毫無招架之力被她幹掉,至於來霧想必更不是她對手吧。


    龍童。


    非得要龍童才有辦法正麵迎戰這隻怪物。


    即使我手上有武器也沒用,就像磷華用了霰彈槍,最終還不是慘遭殺害?


    可是,目前龍童不在這裏。


    我手上也沒有「法官」。


    連進化到與這隻怪物相近的玻璃人都還是敵不過她。


    要被殺了。


    恐懼和喜悅同時竄上我的脊椎。眼看我不想在此劃下句點的心願將被強製終結,我竟感到莫名興奮,因為我終於完成,然後搞砸了一件事,並且得為事情的失敗負責。


    連老爸都救不了我的困境。


    表示我得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籌碼來想辦法逃出生天。


    高跟鞋的鞋跟於此時踹破了玻璃,玻璃碎片瞬間噴到我操縱方向盤的手。其實,強化玻璃都被設計成能夠被敲碎為這種細小顆粒,而現在眼見這些顆粒越來越多,我隻能一邊操縱杆馬,一邊空出左手往前伸。


    要我死沒差。


    被人殺掉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過我會全力掙紮抵抗。若在用盡各種手段,做足各種準備後還是敗得體無完膚,我將高興地任人宰割。我已經受夠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因為某些人動的小手段而使我受到特別待遇。


    帶著一副不死之身上戰場毫無樂趣。同時我也無法忍受隻待在安全的王位上擺出國王架子逞威


    風,最後卻莫名其妙被送上斷頭台。


    這時玻璃碎裂一大片,被白色裂痕塗滿的車窗前再度出現景色——一名活像傻子的兔女郎正持續用高跟鞋硬把整片車窗踹碎。從如此近距離即使隔著一層褲襪,也能清楚看到她結實壯碩的小腿。


    她運用簡直就像把兩個拳頭塞在一起形成的小腿,單腳踮起腳尖站在極不平穩的悍馬引擎蓋上。


    接著她拿刀子從破開大洞的玻璃另一頭揮來,全心全意想取我首級。假如刀劃過我的脖子,首級也許會被擺放在和我犯了同一案件的玻璃人旁邊,和他繼續當哥倆好吧。


    聽起來不錯,如果這就是我的結局也沒差。


    我的右手已沒握著方向盤,眼前遭破壞的車窗玻璃不再具有障礙的功能。而比起兔女郎揮過來的刀或一腳踹來,絕對是我扣板機的速度快。


    龍童能躲過子彈。


    磷華的子彈幾乎沒能射中你。


    那嚐嚐我的子彈如何?


    激烈的後座力和龐大熱能侵蝕我的手掌,我隻能死命壓抑住這股直達骨頭的強力震動,把恐懼及興奮透過板機不斷往外傾瀉。我總共射了三十發九厘米彈,雖然起初的幾發就讓兔女郎往後彈開,不過我並未停止射擊。


    斯泰爾衝鋒槍。


    tmp。


    全自動機關槍。


    這是我用盡心思準備的防衛手段,拜托磷華要她那名美軍「男友」偷偷賣給我。說起來也真諷刺,比起製造給民間使用的款式,適合公家機關使用的全自動式反而比較容易流入黒市。


    看來無論到哪個國家,公家機關都是漏洞百出。


    就算她能躲一發子彈,在如此近距離、站在不平穩的引擎蓋上朝我砍來的當下連續挨上三十發,相信再怎麽樣都躲不開。


    我目睹數發子彈確實射在兔女郎的身體上。


    即使打到其他部位也不足為奇,好運一點甚至可以讓她腦袋直接開花。


    我花了好一會才克製住興奮的情緒。被彈飛的兔女郎看似沒有再往這裏衝的意思。悍馬的高車身雖然能讓我看得較遠,但是車頭前反倒化為死角,因此要是她人倒在車身下方,從駕駛座是看不到的。


    飛散在車內的三十發彈殼還很燙,我冷靜地不去碰到它們,換上僅存一個的預備彈匣。


    雖然子彈還剩一點,不過我還是得換上新彈匣。


    用左手交換彈匣,同時握住握把加以固定。表麵用特殊材質塑料製成的握把讓我握得手都冒汗,既滑手又抖個不停。不過我仍得揮除襲向大腦的強烈疲勞感來保持戰鬥意誌。


    不一會,傳來引擎轉動的聲音。


    伴隨著巨大金屬移動的沉重聲響。


    兩股聲音緩緩往地底下沉去。


    原來是電梯的聲音,那玻璃人出現那時隻差在方向相反。


    被她逃掉了。


    不過我真的沒有自信這到底是我讓她逃掉,還是其實是她放我一馬。但由於心跳完全靜不下來,我隻好稍做休息,期間不忘替空彈匣補滿三十發新子彈。而當我打開悍馬車門下到地麵後,發現周遭完全沒有人的氣息。


    此時,我和孤伶伶被擺在樹根旁的玻璃人頭顱對上眼。


    最後忍住了想連續發射九厘米彈把他轟碎的衝動。


    我決定去找剛才那台在倒塌房屋內還能動的電梯。


    我這時當然可以選擇撤退,選擇就這樣開著悍馬逃離,不過該出擊的時候不出擊,永遠都隻會被人壓著打。既然都已決定要由我們主動出招,那就該盡力戰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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