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秀向左驕陽和蘭方越告辭,跟著丫鬟到了柳園前門,西門家的人都已經在此等候,有仆人已經先一步去駕馬車。


    柳氏看見她,少不得要嘟囔一句:“成天亂跑,沒點大家閨秀的規矩。”一麵手裏緊緊拽著小紅袖,深怕她又跟知秀混到一起去。


    馬車來了,大家魚貫上車,大房四口人,分兩輛車坐,二房一輛就夠了。


    知秀上車的時候,西門延昭握住了她的胳膊,看起來像是要扶她上車,其實卻壓低了聲音問:“跟蘭方越在一起的那個人,你可知他是誰?”


    知秀回頭道:“大哥跟柳新豐在一起,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西門延昭哼一聲道:“我警告你,身為貴族,不要跟賤民走得太近,別敗壞了我們西門家的門風。”


    知秀也冷哼一聲,道:“大哥比大伯母管的還寬,什麽時候你懂得做合格的大哥了,再來教訓我吧。”


    她甩開西門延昭的手,徑直上了馬車去。


    西門延昭左右看看,見並無人注意到他的尷尬,這才恨恨地瞪了馬車一眼,回到自己的車上。


    一路回到西門家,仆人報說老太爺正在鬆柏堂,兩房人便一齊去見老太爺。


    “金家來信,說是本月二十八動身,二十九便可到白馬城了。他們大老爺在京裏,二老爺也在地方為官,都不能來,這次是大房的夫人帶頭,三房都有人來,你們看看,要怎麽安排他們的食宿。”


    老太爺將金家的信交給大老爺西門宗實看。


    金家的老太爺已經不在了,當家的是老太君皇甫氏,不過年紀大,不便車馬勞動,這次便沒有來。金家大房,大老爺金鳴日在京中為官,自然不會來,大夫人柳氏帶著大公子金伯曰、大小姐金芳月來;二房的二老爺金鳴昀在地方為官,也不來,是二夫人歐陽氏帶著二小姐金芳麗、二公子金仲方來;三房的三老爺金鳴昌,攜夫人張氏、三公子金季平來。


    那麽金家三房一共是九口人,加上隨行的婢仆護院車夫,少說也有三四十人,這麽多人的食宿的確是件大事。


    西門宗實看完就給柳氏。


    柳氏驚喜道:“這次是姐姐帶隊啊!”


    金家大房的大夫人柳氏,正是她的姐姐,也就是柳奔的另一個妹妹。柳奔的父親柳泰共生育一子二女,大兒子就是現任黑矛軍大將軍柳奔,兩個女兒中,大女兒柳香嫁入盧布湖城金家,二女兒柳月嫁入白馬城西門家。


    看完了信,柳氏便道:“金家這次來,少說也有三四十口人,咱們祖宅是住不下的,我想著,東城牆根下有咱們的一個園子,天天有人打理的,這個天,住那邊隻怕比祖宅還要舒服,就拿來給金家住上一個月,豈不正好。”


    老太爺微微眯著眼睛,嗯了一聲,慢慢道:“你們安排就是。”


    這顯然是認同柳氏的建議了,西門宗實和柳氏便答應下來。


    老太爺又對二房的西門宗英和曹氏道:“這次叫金家來,為的就是二丫頭跟他們大小子的婚事,你們也幫著張羅、接待。”


    “是!”西門宗英和曹氏也應了。


    曹氏尤其高興,能讓二房一起張羅,顯然是認同二房在家裏的地位了,先掌事便能後掌權,她曹氏總有跟柳氏分庭抗禮的一天。


    相對的,大老爺西門宗實和大夫人柳氏心裏,自然不會太痛快。


    接下來的兩天,曹氏一麵跟柳氏一起為金家到來的事情張羅,收拾園子,準備各種生活用具,又要在園子裏安排伺候的人手。西門宗實則著手準備菊花盛會,比她們還要忙碌。


    白馬城的菊花盛會,在每年的九月,中間夾著中秋節,從月初到月末,在城中選擇一處園林,由城內各家提供自己最好的菊花、盆景,布置成盛大的菊花園,無論什麽人,都能自由地入園賞菊。一般是從九月初三開園,到九月二十五,會評出本次菊花盛會的花中三甲:狀元、榜眼、探花,並在園中特辟一個展示區域,重點展示三天,直至九月二十八結束。提供出花魁的那一家,可以得到刺史府賞賜的十兩黃金,當然更多的是全城樂道的好名聲。


    往年西門家送去的菊花多則十盆,少則五六盆,卻從來沒進過三甲。這次西門宗實卯足了勁地要得個名次,所以對這件事情非常上心,派出婢仆去多方搜羅上品菊花,若有好的,便不惜重金購買。


    而曹氏也不閑著,不僅跟大夫人柳氏爭權奪利,還要盯著知秀,監督她學習各種禮儀。當初將她認作女兒,是為了她那張酷似西門繡心的臉,但相處後發現,這女孩兒的思維舉止,跟常人總有些不同,太出挑了就怕出問題,所以曹氏決心要改造她。


    而知秀也是苦不堪言,這些個什麽禮儀規矩,有些真是讓她覺得荒唐無人權;而她自己卻也沒有懷疑到,為什麽她的觀念中會接受不了這些規矩。


    這天夜裏又被曹氏給教訓到很晚,知秀睡下的時候,都已經到子時了。


    曹氏一直等著她睡覺,出去之前在香爐裏點了塊香,說是能安神的;又在她床頭掛了一塊類似於八卦鏡的銅牌,說是保平安驅鬼神。


    知秀困得很,也不管這些,倒頭就睡。


    曹氏帶了丫鬟們退出內室,吩咐守夜的丫頭警醒著,留神夜裏有什麽動靜。


    今夜陰,無月無星,暗沉沉伸手不見五指,四下裏一片寂靜。


    內室中,淡香嫋嫋,帳幔低垂,外麵廊下的氣死風燈,將一絲微弱的光透過窗紗射進來,映著花木的輪廓,在簾帳上照出幢幢的黑影,隨風搖曳,變幻不同的姿勢。


    細微的鼾聲,為這明明滅滅的黑影,又增加了一絲恍若遊魂的呼吸。


    山頂、崖邊,急速墜落的身體……


    荒原、烈日,又饑又渴,四肢恍如灌鉛,走也走不出去……


    血霧彌漫,陰風陣陣,這是人間地獄,剖腹女屍、無頭嬰孩,都伸著白森森的爪子,向她呼號……


    突然倒在地上,那些血淋淋的屍體都朝她撲過來。


    那邊土牆後頭,一個麵目不清的女人,朝她留下冷酷的一眼,轉頭而去。


    “啊!”


    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丫鬟推門而入,快速地點起燭火,照亮整個房間。


    “二小姐,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丫鬟湊到床前,用一塊帕子擦拭她額頭的冷汗。


    知秀神思恍惚,愣愣地看著她。


    丫鬟的眉眼,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一絲妖異之感。


    “二小姐,你夢到什麽了?”


    “我夢見……”知秀張了張嘴,喉嚨幹得厲害,夢裏的一切仍然讓她心驚膽戰,那暗紅色的血霧似乎還蒙蔽著她的雙眼。


    “夢見什麽?”丫鬟柔聲追問,眼裏帶著探究的*。


    知秀搖搖頭:“我忘記了。倒杯水來,我口渴。”


    丫鬟眼中露出失望,退下倒了一杯溫水,知秀喝掉以後,躺了回去。


    丫鬟猶豫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說的意思,便隻好問道:“小姐要不要換件衣裳?”


    知秀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丫鬟死了心,吹掉燭火退出內室。


    天上的烏雲不知什麽時候散開了,秋日裏本來就難得陰天。星光灑進來,屋中的視野清晰了一些,至少可以看見頭頂的床帳。


    知秀瞪大了眼睛,沒有一絲睡意。


    夢裏的一切,隨著她頭腦的清醒,反而變得模糊,除了那種緊張恐怖的感覺,細節已經快記不清了。


    但是最後那一幕卻深深地印在她腦海中。


    土牆後麵,一個女人,留給她冷酷的一眼,轉身而去。


    女人的麵目模糊不清,無論她怎樣努力回想,都沒辦法看清她的麵貌。但是女人射過來的那一眼,冷血至極,決絕而去的身影,仿佛將她投身於地獄,又如同墜入冰窟,讓她不寒而栗。


    那女人是誰?


    知秀皺眉思索,她可以肯定,這個女人絕不是她憑空夢出來的一個角色,而是真實存在的人物。雖然她看不清這個女人的五官麵目,但卻能感覺到,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到底是誰呢?


    她努力地想,卻想不起會是她認識的哪一個人。


    她的記憶,是從左驕陽帳篷裏蘇醒的那一刻開始的,從那時候到現在,她所認識的女孩子,隻有寥寥可數的幾個。除了自己家裏的這些年紀差不多的丫鬟,就隻有東方若兒、楊理理、文世蘭、文世玉等人。


    可是,夢裏的女子,卻並非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到底是誰?!


    這個夢,讓她捕捉到了一絲很關鍵的東西,似乎跟自己失去的記憶有關。可是她越是想,那夢裏的情節便越是流失地快,甚至連那女人的身影也更加模糊了。


    想著想著,因夢魘而緊張的肌肉慢慢放鬆了下來,眼皮也漸漸沉重,她終於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外麵丫鬟們激烈的討論聲給驚醒。


    (感謝開書以來支持陶蘇的書友們,特別感謝橫斷瀾雨積極評論、積極投票,陶蘇拜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辣手胭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陶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陶蘇並收藏辣手胭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