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次晨起“演習”,這天早起,兩人就默契多了。外頭一敲門,兩人同時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收被子。


    明玉的外裳就放在床頭,拿了披上,見齊琛掀了被子便等著自己折,當真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主,探身拿了衣裳給他,“爺先穿上吧,天冷。”


    齊琛倒不覺得冷,但還是接了過來。


    兩人悄聲放好,等下人進來,明玉倒覺他們跟做賊似的。


    洗漱好,出了門姚嬤嬤便低聲問道,“昨夜少夫人可和少爺親熱了?”


    一大清早就被人這麽問,明玉微頓,揣摩她的意圖,聽著蹊蹺,便沒扯謊,“沒。”


    姚嬤嬤笑道,“聽著也沒動靜。隻是頭天晚上沒什麽聲響,屋外守著伺候洗身的丫鬟也是死心眼,沒及時進去。這些事是可以使喚奴婢的,少夫人別覺得羞。”


    明玉還記得以前爹娘在世,家裏的仆婦丫鬟伺候的麵麵俱到,因此在齊家能不自己動手的就不自己動手,這才不會失了身份。可到底當時還是個女童,哪裏會知道夫妻那樣羞恥的事也有人伺候的。真是險些露出破綻,隻是難不成日後兩人還得製造出親熱的假象來?不過……她困惑,親熱後丫鬟們進來清理什麽?


    這種事不好問嬤嬤,也無人可問,明玉又想到孔氏什麽都不教就踢她出門了,心口又疼起來,隻盼今日早早過去,然後早早回來。而今對她來說,齊府才真的是她倚賴一世的家了。


    請安時,孟氏又叮囑了明玉一些規矩,吩咐最重的,還是讓她好好領著齊琛。成親後人是安穩了許多,可就是不愛說話。


    明玉應聲,辰時,總算是一同出門,往林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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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宏遠雖然被明玉坑了一大筆嫁妝,但心裏還念著齊家是個顯貴人家,指不定能讓表女婿幫扶自己一把,也樂的盼著回門。


    孔氏見他從晨起就問了幾次下人他們可到了,忍了兩次,到了第三次,冷笑,“這真是親閨女回門都沒這麽急。”


    林宏遠習慣了她的冷言冷語,儒腐的性子也不敢責備,反而樂嗬嗬道,“我盼的是齊家三公子,我那表女婿。而且過幾日阿賀就要去齊家私塾了,讓表女婿多照顧著好。”


    阿賀是林宏遠兒子林淮的小名,年十八,如今正在外求學,就等著他回家進齊家私塾,為林家光宗耀祖。


    孔氏輕笑,她不盼明玉是個有良心的,那傻子她也懶得攀附,為了兒子前程,才決定待她好顏色。


    過了一會下人來報,說齊府馬車到了巷子。林宏遠立刻去迎,早早等在門口。孔氏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去外頭。瞧見一輛寬大高頂的馬車緩緩駛來,垂緣亮紫,不甚富貴。別家普通馬車都是布簾子,這齊府的卻是兩道小門,那木門還雕刻著大朵精細貴氣牡丹。


    見到此狀,孔氏心情更是不好。


    馬蹄聲停在門前,兩旁婢女將小木門打開,明玉彎身出來,一身新無褶痕的鵝黃繡緣襖裙,簡單而淡雅,盈盈一笑如空山新雨霧散後,明媚動人。


    再瞧齊琛,身形高大無半分孱弱之象,若麵上再多兩分神色,和明玉站一塊,簡直是天作之合。孔氏心中輕笑,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傻子配婊丨子嘛。


    明玉見她眸光閃爍,隻盼她不要當眾出什麽幺蛾子。隻是姨母三番兩次做蠢事,連明玉也不知她會不會失禮。上前欠身,“姨父,姨母。”


    孔氏笑笑抬手托住,笑道,“可回來了,從昨夜起我和你姨父就睡的不好,就盼著你們倆呢。”


    這話齊琛聽來沒什麽,明玉聽的心頭冷笑,讓下人將那禮送進去。孔氏見了,又想起那日被她坑騙的嫁妝,這些回禮,可都是她的錢啊!那日答應了她八十八抬妝奩,被女兒林淼知道後,家裏差點沒鬧翻天。到如今她也不平,算著明玉回門的日子,一大早就跑了,仍對她恨的咬牙切齒。


    林宏遠熱情,孔氏也將禮數做足,在齊琛看來,林家夫妻倒是不錯。林宏遠問一句他便簡短的答一句,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他的形象是傻子,傻子能語句頗長答的文采斐然麽,當然不能。


    林宏遠瞧他雖然句句都能答,但幾乎都是“是和不是”,想著確實是傻了。當初那京城有名的齊家三公子竟變成這模樣,酸腐儒生的同情心就泛濫了。


    孔氏心裏樂嗬,見快至中午,吩咐嬤嬤去備飯。


    午飯吃的頗為和睦,孔氏還給明玉夾了許多菜。連見多了明玉挨罵挨打的水桃看了都有錯覺——這姨母真是貼心人呀。


    孔氏越是表現的自然,齊琛就越覺明玉那天滿目寒涼的說寄人籬下極為違心,這是為了博得他的同情而演的戲?想著她甘願嫁進齊家就已是貪慕富貴,反過來咬親人一口也不是什麽怪事吧。


    孔氏又夾了醋溜排骨給明玉,笑道,“你最愛吃這個,多吃吃。”


    “謝過姨母。”明玉不動聲色吃完,如果母親還在世,看她嫁為人婦,肯定很高興吧。


    快至傍晚,這回門禮總算是該落幕了。明玉慶幸沒出什麽差池,讓齊琛不滿他。誰想和他一塊出來,門口幾個在玩石子的黃口小兒便朝她扔小石子,尖銳童聲滿是譏笑“林家有個表小姐,貪慕榮華嫁傻子。嫁傻子,生傻子,生的孫子又傻子。”


    明玉麵色青白,齊琛皺眉,他是不喜歡明玉,可這樣當眾侮辱個女人,也是過分。偏身護住她,立刻有幾個下人上前將孩童轟走。


    早早倚在巷子拐角處牆麵的林淼聽見那喊聲,冷冷笑笑,一會那四個孩童就過來跟她得應允的糖。這才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的繼續玩去了。


    林宏遠和孔氏麵麵相覷,最後才算是圓場的說道,“哪來的野孩子,真該領回去好好打一頓。”


    齊琛淡聲對明玉道,“你先上馬車。”


    明玉也不想多留,兩人進了車廂,默了片刻。明玉才道,“孩子口無遮攔,三爺別放在心上。”


    齊琛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說。她的重點難道不是“貪慕榮華”這四個字?反而安慰他別在意那譏笑的傻子。


    回到家裏,明玉去孟氏院子裏與婆婆簡要的說了今日的事,聽著沒波瀾,孟氏便讓她回房歇著。


    進了房間,齊琛正拿起墨條,明玉上前笑道,“妾身來研磨吧。”


    說罷要接過墨條,齊琛已不想多和她親近,明玉雖美,可心術不正,他到底不想和她曖昧太多,淡聲,“不用了。”


    橫豎他是個冷漠的人,明玉沒放在心上。可要為他攤紙、添墨、淨筆,甚至晚上壘起楚河漢界,也是一直淡漠著臉。明玉不是笨蛋,幾次要問何故,還是忍住了。等著他給自己好臉色,可卻沒等來。


    因她睡裏頭,先上了床,見他也上來,要熄床頭椅子上的蠟燭,微扯了他的袖子,“三爺,妾身有些話想與您說。”


    齊琛聲調淡淡,“不重要的話改日再說。”


    “很是重要。”明玉真怕他連這都懶得聽,所幸齊琛還算有耐心,見他頓手,這才往他麵前挪了挪,壓在中間的被子上,“您若是對妾身有什麽微言,還是說出來罷,如此相對,妾身心中不安。”


    齊琛沒想到她竟會將話挑明,他不想提是怕折了她自尊,明玉是他的妻子,就算再虛榮,隻要不做出什麽讓人發指的事,他也不會休了她。可她先說,是準備再裝一次小白花?像昨日故意弄丟白貓,使計籠絡下人?麵上柔弱,心底卻非如此。表裏不一的人,他不喜。


    明玉見他不答,又怕外頭的人聽見,微急,“三爺。”


    齊琛這才說道,“你姨父姨母待你不錯,你的說辭卻像是寄人籬下,身不由己進了齊家。空穴不來風,連孩童都唱歌謠說你是虛榮女子,倒不見得是假的。你若安守本分我不和你計較,可你如果再如此矯揉造作,我也不會留你。”


    明玉萬萬不知自己在他眼中竟是這樣的人,簡直就是陰險狡詐欺瞞天下的惡婦,一時愣神。見他眸中冷漠,心如刀割,“三爺……什麽都不知道……當初要嫁進齊家的,並非是我。老太太一心為你求娶的,是我的表姐林淼。可表姐不願嫁你,可姨母想讓表哥進齊家私塾,因此將我推了出來。我承認那時聽見消息百般不願,是,不願嫁個癡傻人。可我又能如何,爹娘已過世,隻能任他們做主。可妾身發誓,真心將您當作自己的夫君,伺候一世,無論富貴貧賤。”


    齊琛聽著這話,冷笑,“私塾裏可沒有一個姓林的。”


    明玉知他不信自己,“表哥在外求學,約摸這幾日回來。”


    齊琛更是淡漠,“那就等他回來再說。”


    明玉愣了愣,將要去熄燈的他攔下,這一扯幾乎扯惱了齊琛,“明玉!”


    第一次聽他喚自己的名字,卻夾了五分薄情,五分惱怒。明玉真覺自己受了委屈,她一心一意對待的人,卻從未信過自己,也從沒將她當作妻子,眸光晦暗,嗓子都有些低啞,“您不傻……至少您在妾身麵前不傻,否則也不會說出那些話來。”


    齊琛默然。


    她又道,“您所瞧見的都對我不利,妾身明白,也不惱您,隻不過是傷心罷了。我若說在姨父家受過許多委屈,常被姨母打罵,吃喝不飽,爺信不信?”


    見他仍是沉臉不答,明玉默了許久。等齊琛再去看她,就見她抬手要解衣裳,更是僵了臉,色丨誘?她是長的好看,可這種舉動更讓他覺得明玉是個蛇蠍美人。


    “不要熄燈。”明玉死死攔住他,在夫君麵前脫衣裳本沒有什麽,可是這男子沒有將她當作妻子,這無異於在一個輕蔑她的陌生男子麵前脫衣。但比起這個來,她更在乎眼前男子對她的看法。他跟別的男子不同,她知道自己長的好看,家裏的男丁對她有意無意的好,都是因為這張臉。可齊琛卻更在意女子品德,這點讓她欣慰。


    齊琛偏頭不看,已準備去熄燈。明玉聲音微顫,“三爺。”


    “穿好衣服。”聽見沒動靜,他又沉聲,“穿好衣服!”


    手驀地被她握住,轉瞬貼上柔軟溫熱的肌膚。身子驀地僵了僵,可片刻就察覺到了不對,掌上觸感微有不順,這才正眼看去,登時愣了。


    潔淨如雪的身上……隱約有傷痕,從肩至胸丨脯,再至小腹,雖然不多,交錯五六道,但卻瞧得出那下手的人力道可不輕。看的他愣神,立刻跪坐起身瞧她後背,別的傷痕沒有,卻有一道深痕從背斜斜而過。


    明玉自認不是個脆弱人,也極少落淚。可見他沉冷眼眸閃過憐惜,不知為何滿腹委屈湧到喉間,衝上雙眸,便落了淚。她也想有個人好好護著自己,可最期盼的這人卻讓她受委屈。


    齊琛怔鬆,謊話可以即說,可傷卻騙不了人。回過神,提了被子將她裸丨露的身子裹住,裹的好好不讓冷風灌入,默了默說道,“抱歉。”


    他不擅長安慰人,尤其是安慰女人。聽著她想哭出喉卻強忍的聲音,慌了會,伸手給她拭淚,動作都輕柔起來,“是我錯怪你了。”


    難得聽他溫柔起來,明玉心下竟立刻好受起來,睜著水潤的眼眸看他,“明玉今生已和三爺係在一起,願交付真心,三爺若不接受,也千萬不要糟踐它。”


    齊琛暗歎一氣,早就愧疚了,摸摸她的腦袋,“不會再如此不辨是非,將你擺在那樣尷尬的地方。”


    明玉眉眼微垂,“還有……希望三爺不要以為妾身是個……輕佻人。”


    齊琛細想,才知她說的是什麽,淡笑,“倒不會。”


    似乎聽見聲音帶笑,明玉抬頭看去,果真見了他麵上帶著一抹笑意,不勝溫柔。心頭微頓,原來這冷漠的男子……也會這樣笑,而且這笑還是給自己的。


    齊琛被她看的略微尷尬,“你可還怪我?”


    明玉笑笑,“妾身哪敢。”


    剛忍了哭,眼眸和鼻尖都微紅,這一笑,嬌媚無比。齊琛驀地想到她方才裸身的模樣,雖然沒刻意看,可到底是烙在了腦海中。生了燥熱,將她挪到楚河漢界後,板著臉道,“睡覺。”


    說罷,就吹滅了燈。一會有手摸來,碰在大腿上,惹的他沉聲,“做什麽?”


    明玉不知他態度驟轉是何故,嚇了一跳,可比起裸丨身睡,她還是大了膽子去摸索,“方才的衣、衣服。”


    說罷,那手真摸錯了地方。這下,他是徹底無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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