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水落石出


    巳時,孟平璋忽然來訪。


    因事先未送拜帖,隻說先前和齊琛約好了的,孟氏一聽,擰眉,“孟二公子品德兼備,怎的這般不懂規矩了。”


    齊琛去迎他時,見著他身後跟著的兩個隨從,不正是吳逢清雪,抿了抿嘴未說。


    孟平璋與孟氏問了安,又多看了母親幾眼,心裏默默有些唏噓感慨。到底還是忍住了,隨齊琛去院裏時,一路景象映入眼內,閉著眼都能說出哪根柱子雕刻了什麽花紋,用的是什麽木材。


    齊琛領他去了書房中,剛到那孟平璋便似恍然的說道,“清雪,快將那支上好的人參送去給齊少夫人。”


    齊琛說道,“嬤嬤領她去少夫人房裏。”


    清雪立刻笑笑,抱著錦盒隨嬤嬤過去,臨走時還與孟平璋交換了眼神。齊琛看了兩人一眼,即便對兒女情長的事再怎麽不擅長,可隱約覺得,孟平璋對明玉與對其他人不同。單是上次脫口而出問了明玉安危,事後又佯裝掩飾的模樣就可窺一二。這麽一想,心裏十分不舒服。


    孟平璋使了眼神讓吳逢去外頭看守,這才問道,“事情進展如何了?”


    齊琛回了神,淡聲,“已確認是鳳溪下的毒,但是否是朱姨娘指使,仍不得而知。”


    孟平璋笑道,“鳳溪脾氣倔強,恐怕嚴刑逼供也是無法的。不過我今日來,是想與你說一件事。那日不是說了那出現在鹿山的大漢麽?那漢子找到了。”


    齊琛神色一凜,“不是一直尋不見麽?”


    孟平璋略有不甘,到底還是開了口,“你們不是說那人為何不露臉卻屢次露出有黑痣那般明顯的手背麽?一直以來查的方向也是那個。後來仔細一想,便撇開那束縛,轉而往其他方麵查,果真就查到了。”


    齊琛問道,“是誰?”


    “一個鏢師。”孟平璋笑了笑,笑意卻頗沉,“我讓吳逢假意醉酒纏上他,那武功路數,可跟刺殺我的人一模一樣。”


    齊琛見他不繼續往下說,吊人胃口的在那品茶,真想將他丟出這書房。


    孟平璋見齊琛耐得住氣,自己先忍不住了,正要說,吳逢已敲了門,“有人過來了。”


    這一打斷,齊琛倒還沒什麽,差點沒把孟平璋憋壞。進來的是秦護院,一見他,孟平璋又生了親切之意,見他往齊琛那抱拳,又感傷的暗歎一氣。


    “少爺,鳳溪的飯裏果真被人下了毒。”


    齊琛問道,“可捉到了下毒的人?”


    “仍在查。”


    齊琛點點頭,“不要驚動我爹娘。”


    “一切都會秘密行事。”


    看著秦護院對齊琛馬首是瞻,孟平璋是又得意又不痛快。到底是自己招攬的人,如今被他用了,感覺微妙。瞧見桌上宣紙上的字,說不上好看,但也工整,字字認真,倒像是在練字。不由擰眉,“一直未問你,你到底是何人?”


    齊琛淡聲,“不是這處的人。”


    孟平璋笑笑,“我瞧著也不像,字寫成這般,定不會是我大燕國的人。”


    齊琛瞥他一眼,沒告知他自己的身份。等那秦護院回來,麵上是難得一見的欣喜,“孫護院已查得那向鳳溪下毒的人。”


    齊琛和孟平璋同聲問道,“誰?”


    “朱姨娘的近婢,蓉雁。已讓嬤嬤誘她到側院擒住,挨了幾鞭就招了,是朱姨娘指使。”


    齊琛默了片刻,“讓嬤嬤想法子將朱姨娘誘出府,不要驚動旁人。”


    秦護院頓了頓,仍是應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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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玉這兩日睡的腰都疼了,起身又不見齊琛,接過水桃擰幹的臉帕,問道,“三爺又在書房?”


    水桃答道,“回小姐,這倒不知,近日三爺不去私塾,裏裏外外的跑,府裏都不知三爺在忙活什麽。大概呀,隻有幾個護院知曉。”她忽然笑了笑,“小姐若是想姑爺,奴婢這就去請示。”


    明玉瞪了瞪眼,“胡鬧。”


    水桃笑笑,已有些感歎,“小姐,剛隨您來這時,心底還有些不願,瞧著姑爺冷落您,更是不痛快。還好苦盡甘來。”


    明玉默了默,淡笑,“這些話說一次便好,可不能教人聽了去。”


    “聽小姐的。”


    朱姨娘聽見嬤嬤說齊杭在外頭犯了事,急忙隨她去瞧。結果拐了幾條小路,心覺不好,轉身要回去,嬤嬤已拉了她的手腕,“三少爺有事尋您,還請姨娘隨奴婢過去。”


    朱姨娘愣了愣,麵色淡淡,也不慌亂,“嬤嬤這話是什麽意思?少爺在外頭見他爹的姨娘,傳出去可是要敗壞名聲的。”


    這老嬤嬤是瞧著齊琛長大的,於他感情也深,忠心於他。他說帶朱顏去,定不會做那種糊塗事,更何況身旁還有那品德聞名京城的孟家公子,“朱姨娘可要想清楚了。三少爺說了,您若是不在外頭見,那便在家裏將話攤開了說。”


    朱顏怔鬆片刻,自知大限已到,伸手攏了攏烏雲發髻,腰背挺直,毫無怯意,“嬤嬤領路吧。”


    一路又過了三條小巷,直至到了一座農戶小院,聽著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朱顏抬眸看去,那窄小院落中,已等著兩人。見著齊琛她不覺奇怪,但見了孟平璋,卻十分意外。


    緩步入了裏頭,嬤嬤又將門關上。


    齊琛並不指望朱顏立刻就認了,孟平璋笑道,“朱顏,你如果要讓人投毒,至少找的人都得像鳳溪那樣不鬆嘴的。可你卻找上了榕雁,實在是太失策了。”


    朱顏看了看他,這說話的語氣實在耳熟,“孟二公子這話是何意?”


    孟平璋冷笑,“意思便是你不該謀害你們欺負的三少爺。”


    朱顏淡然道,“孟二公子的意思是,此次少奶奶中毒,那投毒的幕後人是妾身?”她笑的極淡,“妾身今日來,也知三少爺的意思。隻是你們錯了……鳳溪的毒,不是我指使的,而是她自作主張。讓榕雁去下毒確是我指使,可誰讓她那血口要噴在我身上,今早可讓太太好好一頓教訓。我為了自己的清白讓她閉嘴,倒不見得有錯。”


    孟平璋神色凜然,“倒瞧不出你這般嘴硬。”


    齊琛見孟平璋又代入了“他”的角色,沒有開口,這話誰問都一樣。朱顏搖頭笑笑,“孟二公子可不能這般冤枉人。您要為三少爺說話,那也得講道理不是?我害鳳溪不假,可說到底,也是害了個廚娘。可您若拿不出鳳溪是我唆擺毒害三少的證據,便是汙蔑了。毒害嫡子與毒害廚娘的罪名,可是不同的。”


    孟平璋脾氣暴躁,聽了這話氣的肺疼。齊琛早料到她不會承認,讓秦護院將鳳溪押了過來。


    朱顏一見渾身是血的鳳溪,愣了片刻,又恢複如常。


    齊琛見她不避眼鳳溪,更似強裝自然。可偏是如此才暴丨露了她的心底所想,否則普通姑娘早就別開臉,哪裏會這樣直視。


    孟平璋走到鳳溪近處,蹲身歎道,“鳳溪呀鳳溪,我們齊家待你不薄,可你卻下次毒手。而讓你辦事的人,還要害你性命,這樣的主子,你當真要繼續嘴硬?”


    鳳溪癱趴地上,垂亂的發遮了大半張臉,瞧不出神情,“此事與朱姨娘無關,全是我一人所為。”


    孟平璋笑的更冷,伸手握住她的手,生生摁在鞭傷上,痛的鳳溪渾身哆嗦,“看來秦護院的手段也不過如此了。阿逢,拿把不利索的剪刀來。”他瞧著這隻還算白淨的手,笑道,“真是可惜了你的好廚藝,日後便要你再拿不起鍋鏟。”


    齊琛不予阻攔,也不搭手。論狠心,他比不過孟平璋。


    吳逢很快拿了剪刀來,孟平璋拿在手上哢嚓哢嚓的剪著,放在她的拇指上,便要往下剪。鳳溪死死盯著那剪子,想縮手,仍被他緊握,“鳳溪,你若不招,我便從這裏開始,一根一根,一分一分的剪。十根手指的話,約摸剪個七八十次,便能剪完了。”


    鳳溪顫聲,“此事真的是我一人做的。”


    孟平璋笑笑,“那你說,為什麽要下此毒手?”


    鳳溪默了默,隻見剪子一合,驚的臉色白如紙張,那哢斷的,卻是一點指甲邊緣。孟平璋笑道,“再不說,下回就見肉了。”


    鳳溪這才說道,“朱姨娘父親於我們鳳家有恩,又纖巧搭線讓我進齊府做了廚娘,可以得錢還債,不至於被債主逼瘋。後來我爹娘過世,棺材錢也沒有著落,幸得朱姨娘幫扶。她從未要謀害少爺,是我想報答她,又知朱姨娘最在意的便是四少爺,因此才對三少爺投毒。”


    孟平璋收了剪刀,歎道,“真是傻的可以。不過……你以為善良的朱姨娘,其實心腸歹毒得很。”


    齊琛默了默,說道,“她若不對你透露她嫌惡我的事,你又怎會想毒殺我?你知恩圖報,卻是報錯了地方。”


    朱顏輕笑,“三少爺……即便真是有流露我不樂意你這嫡子,但總不能因此說是我唆使的。”


    事到如今,鳳溪再說什麽,就是屈打成招了。孟平璋真逼迫她說這種話也沒用,歎了一氣說道,“好吧,這事就算是鳳溪蠢鈍如豬,那上回你殺嵩元的事又當如何?”


    朱顏頓了頓,“孟二公子這話是何解?”


    齊琛本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這話,可片刻便明白過來,方才孟平璋在書房裏要說的事。莫非就是找到了真凶?而那人,便是朱姨娘?


    孟平璋笑笑,“嵩元遇刺時,有個蓬頭垢麵的大漢在附近徘徊。那鏢師,貌似與你是老相好?”


    朱顏緊閉眼眸,不再作聲。


    “他故意混淆我們視線,也的確是讓我們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可天網恢恢,到底還是捉住了他。”孟平璋笑道,“他對你倒真心,可惜將他妻兒拎出來一說,便全招了。你說,要不要我將捉到齊老爺麵前好好與你對質?”


    朱顏重歎一氣,終於睜眼,“罷了,我認便是。隻是此事與阿杭采音無關,全是我這做親娘的一己私心,隻求三少看在他們喊你哥哥的份上,讓我死的體麵,無人知曉內情,否則他們日後也無法在齊家安穩過活。”


    齊琛說道,“若真查出他們並不知內情,我不會為難他們。”


    朱顏微微欠身,麵上瞧不出其他神色,仍如往常,可聲音卻已低啞,“謝過三少。”


    齊琛見孟平璋不再說話,知他終於問完,這才道,“我仍有一事不解,你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讓齊家和刑部都停步不查?”


    孟平璋心裏暗道他竟忘了這茬,真是不該。出了一路風頭,最關鍵的事倒忘了。


    朱顏緩聲,“老爺那日在身上別了一塊別致的玉佩,我問他了這玉佩。他道是聖上賞賜的,當今唯有兩塊,一塊賞了給皇後,一塊賞了他。我偷偷將那玉佩偷出,幾乎傾盡積蓄讓玉匠造了一模一樣的。”


    齊琛說道,“你將那仿造的玉佩給了鏢師,讓他在刺殺時將它故意落在現場?”


    朱顏微點了頭,“如我所料,他們未徹查。”


    孟平璋冷冷一笑,“表麵上此事關乎皇後,刑部那幫飯桶又怎敢繼續查。齊家怕是以為安貴妃得罪了皇後,更不願為了這類似於無的證據和皇後有衝突。”


    齊琛頓了頓,也就是說,齊家大概知曉這事會危及齊桉,可是為了他這個兒子,棄女保兒,因此沒再深究?怕是朱姨娘也算準了他們的心思,才敢偽造玉佩。


    朱顏說道,“一切皆是我的過錯,我有兩件事想求三少。”


    “說。”


    “一事是這事與阿杭采音無關,隻願三少查清後,待他們如常。”


    “好。”


    “另外還有一事,請三爺放過黎鏢師與鳳溪。”


    齊琛聲音冷清,“絕無可能。”


    黎鏢師的命不能留,否則難以對真正的孟平璋交代;鳳溪也絕不能留,她幾乎要了明玉的性命,他如何肯放過。


    朱顏看著鳳溪許久,彎了彎腰身,顫聲,“是我斷了你一世,來世便與你做了牛馬,以償恩情。”


    鳳溪默然不答,都是將死之人,已無話可留。她身無牽掛,死不足惜。


    已是夏日,酷熱悠悠,強光映的滿院亮堂,卻照不亮人心。


    翌日,齊琛將此次下毒一事的始末說與齊承山和孟氏聽,中間隱去了朱姨娘的事,孟氏當即讓人將鳳溪沉塘,齊府重歸安寧。又過兩日,朱姨娘在後院失足落水,未留下隻言片語,就這麽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遇刺的事和投毒的事就此告終了~【再寫這些就變成破案文了(/ □ \)】


    等同進入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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