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喜得麟兒


    齊府倒還沒亂作一團,吳氏脾氣溫婉,行事卻還是當家主母的作風,有她指派,府裏也是按部就班。


    季芙想著籃子艾草都還被丟在前院,免得礙著人,在這急也沒用,就跑回前院去清理。


    齊琛已經快馬加鞭回來,一進院季芙便和他說了事,見他要進去,急忙拽住他,“使不得,齊大人是男子,不能過去。”


    齊琛忍了忍,“丈夫也不能?”


    季芙苦了臉,“不能吧,連我這姑娘家都被那位夫人攔下了。院子裏現在沒一個男的,都在外頭候著呢。而且……姐姐好像疼得很,您要是過去,聽著瞎著急,又幫不上忙,會心疼的。”


    齊琛想了想,還是想去陪著,“我在屋外,不進去就好。”


    季芙隻好鬆了手,一會見孟平璋氣喘籲籲跑進來,一個箭步就衝到她跟前,“你、你怎麽在這撿東西?”


    “想送些艾草來,結果姐姐就要生了,慌的摔了籃子。這不,他們都忙著,我怕礙著人,就來收拾收拾。”


    孟平璋鬆了一氣,和她一塊收拾。院後的痛叫隱約傳入耳,季芙又是哆嗦,“聽說……生孩子很疼,非常疼,跟割肉差不多。”


    孟平璋淡笑看她,“那你日後是不是不願生?”


    季芙看他,沒好氣道,“不許問這些話,你真當我沒羞沒臊。”


    孟平璋立刻不再說,忽然想,母親去了哪裏?她們見過麵了沒?這頭一遭見,可沒鬧什麽誤會吧?


    吳氏聽見婢女報齊琛在外頭等,開了門出去,片刻讓人關好。見他麵上鎮定,額上卻滲了汗,說道,“不必著急,你勞累一日,明日可還要去衙門?先去歇著吧。”


    齊琛說道,“無妨,我等等,有勞孟夫人了。”


    他看著那緊閉的門,明玉的痛喊聲每每傳來,殊不知他自己的臉色也隨之變化。負手而立,拳已是緊握,一言不發站在外頭。


    孟平璋拾著艾草,手裏也染了一股味。季芙見他皺眉,問道,“你討厭艾草嗎?”


    連半分掩飾也沒有便點頭,“嗯。”他擰眉道,“家裏偶爾會做艾板,但我從來不碰,看著顏色聞著味就覺怪異。”


    “往裏麵放些餡料,還是挺好吃的。”


    孟平璋笑笑,“你做的我可以考慮嚐嚐。說起來,你還欠我好多吃的。”


    兩人仍蹲著,像兩個樹樁在說話。下人都去廚房後院忙了,前門也沒人,隻拴著一條大黃狗,早就認得兩人了,蹲在那吐舌頭,前院靜悄悄的。


    季芙說道,“我一弄那些東西,我娘就問是不是你來鄧州了……而且你少來這,待一天就走,來不及弄好吃的。”


    孟平璋摸摸下巴,“你爹對我的印象倒是挺好,等改日去拜見拜見你母親吧。”


    季芙大驚,見他忍笑,恍然,將手裏的艾草扔他身上,“又欺負人。”


    孟平璋朗聲笑著,餘光瞧見有人往這看來,抬頭看去,頓了頓,“娘。”


    “娘?”季芙驀地站起身,見了那美婦人,微咽,“完了……”


    那一身泥的模樣被瞧見了,還執拗的不肯坐馬車,還跟她兒子大庭廣眾嘻嘻哈哈的。聽說大戶人家規矩多,她這是要被討厭了吧。


    吳氏看了兩人一會,聲調淡淡,“在別人家裏,還是安分些好。齊少夫人臨盆,你一個男子過來做什麽,快回官舍去。”


    “嗯。”孟平璋轉身,拉了拉還傻愣的季芙,“走吧。”


    季芙提著籃子訕笑,和他一塊往外走。走出大門,已帶了哭腔,“完了……”


    孟平璋笑道,“什麽完了?”


    季芙重歎一氣,已十分憂傷,“隻怕就是野丫頭的印象了吧。”


    別說她擔心,孟平璋也覺方才的見麵不妥,他真不該一時忘了事,和她在前院嬉鬧。斂了擔憂之色,笑道,“我娘不會那麽想的,放心吧。”


    季芙心裏稍微好受些,孟平璋一直送她到巷外,讓清雪送她回去,自己領著吳逢回官舍。


    魏嬤嬤方才也在一旁瞧見了,見吳氏坐在正堂有些失神,小心問道,“夫人是想著方才的事?”


    吳氏點頭,“想必那位就是季家姑娘了。”


    魏嬤嬤說道,“看來齊夫人說的不錯,那季姑娘確實沒什麽規矩,在別人家裏頭那樣大聲說話。”


    “聽聞她與齊少夫人關係甚好,方才又一口一個姐姐,想必是熟人了。隻不過……”


    “太太在想什麽?”


    吳氏揉了揉額頭,“我倒不曾見過鶴先笑的那樣開懷過……當真是喜歡那姑娘吧。看白日一事,季姑娘品行倒也是好的……”


    末了又歎一氣,魏嬤嬤見她煩心,想著也是在猶豫。摸不準她的心思,便不再多言。


    明玉仍未生下,那痛喊的聲音都愈發的弱了。齊琛見下人端出來的水皆是鮮紅,看的心驚動魄,幾次想衝進去,都被把關的姚嬤嬤攔下,念著“使不得”,又道,“這頭胎都是如此,但穩婆說並無礙,少爺再等等便好。”


    齊琛吐納一口氣,“痛成這樣無礙?快去叫多幾個穩婆,不對,叫大夫進去看看。”


    姚嬤嬤忙擺手,“使不得,大夫是無法了才進去瞧的,有穩婆便好。少爺莫急,再等等,再等等。”


    齊琛背靠牆壁,隻能繼續等。


    穩婆一直說沒事,明玉倒覺自己的半條命都要疼沒了,活生生被撕裂,還一直在持續。越想越覺活不了了,痛死得了。也不知穩婆的手怎麽一推,痛楚更大,幾乎暈了過去,全身都空了般,一聲嬰兒啼哭響徹齊府。


    明玉也是全身一鬆,清淚直落。


    穩婆拿著銀剪子剪了臍帶,笑道,“是位公子。”她抱的穩妥,伺候的穩當,公子好,公子拿的賞錢多呀。


    明玉神智仍不清楚,說不出話來。已出去報喜的仆婦進來,說道,“三爺已知,讓夫人好好歇著。”


    聽見這話,明玉才安心閉上眼,聽著孩子響亮啼哭,再沒有比這更好聽的聲音。那是她和齊琛的兒子,和所愛之人的孩子。


    暫無掛念,終於安心睡下。


    因齊琛不能入房,怕見了紅染晦氣,姚嬤嬤便將孩子抱出給他看。


    “少夫人如何?”


    “已經睡下了,今晚還請少爺在偏房將就將就,等下人清理幹淨了,您再進屋。”


    齊琛點了頭,接過孩子半身抵了牆,怕風吹了他,將孩子小心抱在懷中。隱約露了腦袋,臉還褶皺著。第一回看剛出生的嬰兒,不敢騰手碰他。還看不出像誰,眼也沒睜開,手上隔著布帛都能感應到溫熱。


    隻是一會,姚嬤嬤便輕聲說道,“少爺,將孩子交給奴婢吧,剛出世,吹不得風。”


    齊琛忙讓她接回屋裏,等她進去,才想起方才抱著孩子,一點也沒覺嫌惡。更不曾想過他會尿在手上。原來不是不喜歡孩子,隻是還沒有碰到他喜歡的。明玉生的,他怎會抗拒。


    吳氏也過來看了孩子,又提醒齊琛趕緊寫家書送回京城,報母子平安。


    明玉這一睡就睡至翌日午時,生了孩子,隻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吃了些東西,才慢慢恢複了力氣,連坐都不能坐,隻能繼續躺著。


    屋裏點了微香,散了一屋子的血味。姚嬤嬤仔細查看過,沒留下血跡了,才“特赦”齊琛進來。


    齊琛進屋時,明玉側躺著身看放在枕邊的孩子,見了自己,抬手抵唇,示意他輕聲。不由笑笑,坐在床前凳上,摸了摸她的臉,將那散在麵上的幾縷發撥到後麵。再看孩子,已跟昨日不同,似一夜間就白嫩起來,更是喜人。隻是眼依舊未睜開,呼吸很輕,他還是不敢碰他。


    姚嬤嬤將孩子抱開,等走了遠了,明玉才說道,“是個兒子呢。”


    見她是掩飾不住的歡喜,齊琛倒沒對她進行什麽重男輕女的教育,於他而言男女都無所謂,但較之明玉,頭胎還是兒子的好,她安心,齊家長輩也少逼問,擔子輕些。俯身印了她眉間一記,“日後再生個女兒。”


    回想起昨夜痛的生不如死,明玉差點哭了,“不生,再不生了。”


    齊琛失聲笑笑,“好,不生了。”


    明玉這才滿意,“三爺打算何時給他取名?”


    “臘月爹娘過來時,父親曾隱約透露過孩子的名字想由他定,我在家書裏有提,讓父親賜名。等回了信再看看。”


    明玉了然,“那乳名呢?這個總可以我們自己取吧。”


    “你有什麽想叫的?”


    明玉想了片刻,“孩子嘛……但求福祿多多,事事順意。”


    “那便叫多多吧。”


    明玉也是讚成,齊琛又道,“別多想這些事,好好養身體才最重要。”末了俯身,又克製的在她額上落了一記吻,“芝芝,辛苦了。”


    明玉看著他,低聲,“謝三爺。”


    平日裏的寒暄話,在兩人這裏,卻是由心而發,謝著彼此的相知相守,相隨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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