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婚禮”兩個字,邊不負的臉上掠過厭惡之色,楊令儀愣了愣,似乎有點不相信,訥訥道:“你是不願意和我成親麽?可是我從小便知道,我將來要嫁的人是你。這麽多年,我在昆侖山上都是為了等待你。師父說,隻要和你成親以後,我就可以到外麵去玩。你不可以討厭我,因為我喜歡你。”


    邊不負冷笑道:“笑話!”


    聽到他終於和自己說話,楊令儀頓時覺得有些歡喜:“你和我說話,證明你便是不討厭我的。我知曉,和我成親,你肯定和我一樣歡喜。”


    這話頓時讓邊不負無語,他真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奇怪的想法。用師姐的話說,便是那個“神邏輯”。


    “你為什麽又不說話了?”見到邊不負沒有回應,楊令儀的眼圈一紅,潸然欲泣,那模樣,說不出的楚楚可憐,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看了,定會覺得是有人欺負了她去。隻是,邊不負明明就什麽也沒有做。


    “少君,您不可以這樣對待聖女,聖女大人這麽多年來一心一意等待您,況且,聖女是大尊為您親自訂下的親事,您不可以這般對待您的妻子。”


    *似乎極為憤怒,她同楊令儀從小一起長大,早已經把這個女孩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疼愛,更何況楊令儀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她便是見不得有人欺負了她。以前有個十三,現在又是……


    “*,你莫要和少君哥哥這般說話。”


    “少君哥哥”!聽到這個稱呼,邊不負更是無語,莫名其妙的主人便是有莫名其妙的仆人麽,隻是,想到現在還不知是什麽情況的祝玉妍,邊不負忍了忍,忽而對著楊令儀微微一笑。隻是,這一笑,就仿佛是融化了一池春水,刹那間的溫柔,卻讓人仿若感到了燦然的桃花綻放。楊令儀和*都有些看呆了。


    卻聽見邊不負道:“聖女妹妹,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聽得他溫言細語,楊令儀哪裏還會反駁,連忙點頭,便用眼神示意*出去,*心中惱恨,但是又莫可奈何,隻得憤憤地走了出去。


    等到*一離開,邊不負的眼中頓時湧上了一層憂鬱之色,這憂鬱出現在這張漂亮俊俏的麵容上,卻是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看了都心疼。楊令儀亦是這般。


    “聖女妹妹,我不是不樂意娶你。隻是,你當是見過我師姐的,她同我一同長大,我從小就和大尊分離,一直以為自己是無父無母的,陪伴在身邊的便隻有師姐了。”這幾句倒似邊不負的真心話,因此聽來也格外的真誠和讓人動容,“我自小便當師姐是我——親姐姐。現下,她為了救我,生死不明,被大尊關押起來。你說,我又如何能與你在這種情況下成親呢。我當師姐是我的——長輩,在這種大事上自然是希望她能夠親眼看見的。至少,我要確認她是安全的。”


    楊令儀性子本就天真爛漫,聽到邊不負的話,絲毫沒有懷疑,然而不知為何聽見他如此關心他師姐,心裏麵卻有些悶悶的:“少君哥哥,原來那個十三是你這麽親近的人啊。你告訴師父,師父一定會很感謝她的。”


    感謝,他恨不得殺了她才是。邊不負耐著性子,聲音愈加溫和了幾分:“我一見你,便知道你是個好心的姑娘。大尊將他們關在石室,除了我師姐之外,還有我師姐的……戀人……你幫我去瞅瞅他們,幫我給我師姐帶一句口訊,讓她知道我平安,好麽?”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邊不負說他的師姐和她的戀人在一起的時候,楊令儀心裏麵的那股子悶氣頓時煙消雲散,點頭爽快道:“那可不就是一件小事麽?”


    邊不負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那請你告知她,月圓之夜是不負洞房之喜,不負感激師姐十一年看顧之恩,到時務必請師姐喝上這杯喜酒。”


    聽到邊不負言語之間已經同意與她成親,楊令儀很是開心:“離月圓之夜不過區區五日,到時候,我一定說服師父讓你師姐來喝我們喜酒的。”


    “如此,多謝了。”


    楊令儀走了幾步,似乎又想到什麽,回過身來,麵頰有些羞紅,卻是靠近了邊不負,手指快速在他身上點了幾處穴道,輕聲說:“血脈不通很難受的,我便隻能幫你到這裏,師父點的穴,我可解不完。”


    雖然她沒有將他的穴道完全解開,卻也不是之前莫可奈何的地步,體內真氣隱隱可以提起,隻要慢慢導入,便隻是時間問題罷了。邊不負又對楊令儀笑了笑:“你真是個好姑娘。”


    楊令儀麵色更紅:“你隻要和我成親,師父和師娘便不會為難你的。”


    言罷,楊令儀嬌羞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跑了出去。等到她一離開,邊不負麵色的笑容驟然收緊,手指握了握,從體內收斂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真氣,凝結成氣流,試圖衝破穴道。他心知,若是不想出辦法,大尊必然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他和楊令儀……


    ……


    ……


    石室之內,祝玉妍和宋缺皆打坐運功,二人的額頭都沁出汗水,祝玉妍隻覺周圍的時間似乎都靜止了。而她唯一能聽見的便是自己的心跳聲,漸漸的,身體似乎升起來了,在空中慢慢飄浮,遊離在雲層之上,恰在此時,日出東方,金光萬丈,她被刺得眼睛一閉……幾乎在同時,祝玉妍和宋缺睜開眼睛,看著對方,而他們敏感地感到在對方的身上似乎多了幾絲不同,眼神中也更斂光華。


    “宋公子,恭喜你。”


    “同樣也恭喜你。”


    極致的受傷也可以是一種契機,而他們都是善於抓住契機之人,大尊的功法在她的內力之下,被她漸漸導引吸收,反而成就了她武學的突破。如今,天魔*便是又更進了一層。果然,他的話沒有錯,如果昆侖山的武功與陰癸派的完美結合,那麽,必然可以達到一個至高的境界。


    “有人來了。”她聽見遠處傳來的聲音,其實那足音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然而此時的祝玉妍已經能夠感知了。


    不消片刻,清脆的足音響起,楊令儀一襲白衣,快步閃身而入。她徑直走到祝玉妍的麵前,卻是細細打量著她的玉容,不禁道:“姐姐,你當真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了。”


    之前,祝玉妍易容,她未曾見過她真容,待到恢複真容時,楊令儀也隻是遠遠的驚鴻一瞥,隻覺得祝玉妍必然是個極美的女子,而直至今日在這石室之內,楊令儀才會這般近距離地打量她,卻是越看越覺得祝玉妍美。她的心中也隱隱升起一絲不安,隻不過,她卻不甚明白。


    祝玉妍眼神複雜地看著楊令儀,道:“我當時挾持你,你為何便要來看我?你心中當真對我沒有怨恨麽?”


    楊令儀搖搖頭:“我為什麽要怨恨你?你挾持我是為了救出少君哥哥。你是少君哥哥的師姐,必然也是我的姐姐。”


    她的話一派天真,也不知是單純還是癡傻。聽到她說“少君哥哥”,祝玉妍心知便是指邊不負了,心裏因她如此親切地稱呼邊不負,隻覺得心中酸酸的。


    楊令儀這個時候,卻又好奇地回頭打量宋缺,道:“哥哥你也生的好俊,難怪姐姐會喜歡你!”


    “你說什麽?”


    祝玉妍和宋缺一震,祝玉妍是覺得莫名其妙,而宋缺隻覺得心髒一下子跳的極快。


    楊令儀摸了摸頭,茫然道:“我說的不對麽?少君哥哥說,你們是戀人,戀人不是應該相互喜歡的麽!”


    祝玉妍一聽,便知曉必定是邊不負對楊令儀說了什麽,她眼眸一轉,走到宋缺身邊,挽著宋缺的胳膊,宋缺的身子頓時一僵。


    卻隻見祝玉妍對楊令儀嬌笑道:“既然如此,也不瞞著妹妹了,我與宋大哥便是心悅對方。”


    宋缺一怔,卻是覺得心髒跳得更快了。


    當下,楊令儀再無懷疑,便將邊不負要傳達的話告知了祝玉妍,末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對祝玉妍道:“姐姐放心,我必然會說服師父,放你們出來參加婚禮的。等我和少君哥哥成親以後,就放你們離開昆侖山。”


    “謝謝你!”


    傳話帶到,楊令儀覺得自己完成了邊不負交給她的任務,開開心心地離開了。望著她的背影,祝玉妍一時百感交集:“若有可能,我便是不願傷害你這個單純的姑娘。隻是,我是絕對絕對不會把不負讓給你的。所以,楊小姑娘,不會有什麽婚禮的。不負也不會娶你的。”


    宋缺的聽力極好,即使祝玉妍的聲音很小,但是也被他聽得清清楚楚。剛才因為楊令儀的話而產生的歡喜卻在此刻仿佛被潑了一盆冰涼的水,隻是覺得心冷冷的。一時仿若飛翔在雲霄之上,一時又仿若墜入深穀。這種起起伏伏的情緒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體會到……


    “大尊可能會答應楊令儀的請求,他或許想看看我們都痛苦的樣子。既然如此,那麽我們就裝給他看好了。”不管宋缺此時的心情遭受從未有過的衝擊,祝玉妍依舊冷靜地分析當下的情形,“月圓之夜,洞房之中。不負是想告訴我,洞房之中是大尊最放鬆的時候,也是我們最容易脫身之時。他必然也在想盡辦法,那麽,到時候我們方可隨機應變。宋缺……”


    宋缺根本沒有聽祝玉妍說些什麽,他此時的腦海中已經是一片混亂了。等到祝玉妍大聲叫了他的名字。他仿佛才回過神來一般,卻是背過身去,不願意再看祝玉妍一般。就在方才,他突然意識到——他對待祝玉妍,已經沒有辦法,從最初一樣了。而有些事情,是不能為的。他握了握拳頭,低聲道:“等我們從這裏脫身,我就回中原去了。”


    不知道宋缺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一時之間,祝玉妍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


    “不可以在這樣了。宋缺在行走江湖之前,家中為我訂下了一門婚事。但是我一心向武,根本無心此事。便決定出外遊曆,不料遇見了慈航靜齋的弟子……”說到此處,宋缺真的覺得梵清蕙的影子越來越模糊,“那人拜托我盡可能地監視你們,這一點,祝姑娘早已經了然於心。名義上是監視,實際上還暗示我在可能的情況下殺掉你。隻是,宋缺不屑於暗中下手,一路與你們走來,卻覺祝姑娘並不同外界所說的那樣。正與魔,當真是難分……”


    宋缺歎息一聲,這歎息帶著無盡的心事,祝玉妍聽到宋缺這般歎息,竟然感到了一種他語氣中的悲涼之感。柔聲道:“宋公子,每個人從小生活的環境不同,接受的思想也是不同的。”


    聽到她柔聲安慰自己,宋缺轉過頭來,緊緊看著祝玉妍。一路上,他無數次地看過她,或是戒備、或是懷疑、或是鄙夷……但是從來沒有一次向今天這般,似乎暗含了千言萬語。然而,隻是這一眼,祝玉妍就忽然明白了宋缺眼中的深情。


    宋缺看著祝玉妍,卻是從未有過的專注,也有某種決斷的痛苦:“祝姑娘,今日的話,宋某終我一生也隻說這麽一次。似你這般的女子,沒有男人不會心動。更何況,與你朝夕相對、同生共死。宋某自問光明磊落,對你,是心動的。宋某自問不必你師弟差,若我不是宋閥嫡子,便是要與你邊不負爭上一爭,可惜……”


    他的聲音裏有些遺憾,祝玉妍容顏絕世,而看在他眼中,卻覺得一陣陣悲涼:“這九個月的時間,是我二十年來最開心的時候,我也會一輩子記在心裏。你與你師弟兩情相悅,我拚勁全力,也會幫助你們的。待到回到中原,宋某便會……娶妻生子,繼承宋閥。即便此生與你再無相見之日……也會一直祝福你每日過得開心快樂。若我在一日,宋閥也不會和陰癸派為敵!”


    宋缺低沉悲傷的話傳到祝玉妍的耳中,對她是一種衝擊。她怔怔地看著宋缺,這個絕世佳公子,他說他……


    聽完他的話,祝玉妍嘴角微微勾起,宋缺,真不愧是宋缺。即便……也是光風霽月,一片磊落。


    他們二人皆是決斷果敢之人。宋缺深知若是這樣的情緒一直困擾著他,那麽無法參透一個“情”字,會與他武道有礙,若成心結,後果更是不敢想象。而他本是宋閥繼承人,而她是陰癸派傳人。莫說是她心裏有了邊不負,即便沒有,他和她根本就是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在得知自己心意的一刹那,宋缺也在瞬間決定將這種感情扼殺。宋閥的繼承人,本該如此!


    那一眼,便是萬年,那一眼,還未開始,便已結束。


    沉默,她或者是他,都需要用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石室中響起了祝玉妍溫柔如水的聲音:“如此,多謝宋公子。無論如何,在玉妍心中,已經將宋公子當作知己。”


    “知己。”聽到這兩個字,宋缺的嘴角也露出釋然的笑。


    他們看向彼此的眼中,一片光風霽月,是,知己……


    ……


    ……


    月圓之夜,昆侖山在月色之中,更顯得聖潔和巍峨。千載歲月流轉,也唯有昆侖山與日月同輝。昆侖山上大光明宮,在這一夜,注定不平凡。一場婚禮,是大明尊教自十八年前大尊大婚後,從未有過的喜氣。大尊之子,大明尊教的少君與聖女楊令儀的婚禮。教中人皆知大尊有一愛子,自出身起便到了一處秘密之地練功。如今,重回教中,以少君的身份回歸。而在大光明宮最尊貴的一處,卻是安靜地詭秘。


    “恭喜您,籌劃了近二十年,心願終於要達成了。”莉娜依雅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宮殿中顯得尤為陰森,“隻是,我不明白,按照您的性子,為什麽會一而再地放過祝玉妍那個丫頭。”


    大尊的抬起手,月光灑在他的手掌上,他用手握了握,似乎想要握住這月光,卻什麽都得不到:“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不是你想要掌控便能掌控。”


    “哈哈哈……”聽到大尊的話,莉娜依雅仿若聽見了這個時間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真是好笑,這個話竟然會是出自於您之口麽。大尊,您知道嗎?就在剛才我為令儀穿上吉服的時候,我想起了一個女人。還記得十八年前,也是一個月圓之夜。我也看見她了。今日,她的孩子要成親,你說,她會看見嗎?她會高興嗎?”


    莉娜依雅眼中流露出傷心和絕望:“不,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您為她的孩子謀劃了一切,您作出了這些犧牲,不管別人如何看待於你,你也不曾解釋過一句。這便是您的愛!我很羨慕她,可惜她卻什麽都不知道。大尊,我也為您不值啊,為什麽不說出來呢?為什麽不留下她呢?不過,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


    “莉娜依雅,你逾矩了。”


    “是,我知道。隻是,有些話,我再不說,便沒有機會了。”莉娜依雅突然落下淚來,“我知道,您這麽多年來,冷落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那件事。雖然,我,包括她都以為是這樣。可是,後來,我卻知道,您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您心中所愛隻是她而已。可是,因為愛您,所以,這麽多年來,我都忘記了自己曾經是昆侖山上驕傲的聖女,是回紇任性的公主。約定的日子便要來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大尊,如果我沒有猜錯,我……也罷,也罷!即便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莉娜依雅歎息一聲,聲音裏全是歎息和不舍:“我恨你,但是我更愛你,我從未喚過你的名字,今日,我便逾矩這麽一次。我也想喚您的名字,就如同她一樣!”


    大尊依然在那裏,背對著她,而這姿態如同默許。


    莉娜依雅的臉上綻放出少女一般甜美的笑容,聲音纏綿而溫柔:“楊修齊、修齊……”


    便在此時,象征吉時的鍾鼓之聲驟然響起,在昆侖山頂響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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