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乾清宮裏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太醫扶過脈,小心問道,“不知皇上白日裏都進了些什麽?”


    聽得皇上身邊的小太監一一報出了紫薯、南瓜、玉米麵、蟹黃等物,太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幾個太醫討論一番後,開出了一個方子。


    又有太醫回稟道,“皇上的腹痛乃是白日進食所致,南瓜、紫薯與玉米都是潤腸通便之物,兼之有排毒功效,皇上平日少食這些粗糧,驟然多食,難免腸胃不適,且食用南瓜、紫薯與玉米時最忌寒涼,聽聞皇上食用的一道點心本就是涼物,又與性寒的蟹黃同食。故而引起腹痛。”


    太醫說完後,又一臉為難道,“皇上腹痛之後,恐怕還會腹瀉,一是因為受寒,二也是在排毒。因此臣等開的方子較為舒緩溫補,不能立即止瀉,強行止瀉反而對皇上聖體不利。”


    皇上蒼白著一張臉,“朕知道了。”


    太醫又道,“還請皇上記住,螃蟹不可與紅薯、南瓜、蜂蜜、橙子、梨、石榴、香瓜、花生、同食,一個時辰內忌食生冷,忌飲茶水。”


    皇上喝過藥後,腹痛減輕了些,但片刻之後果然如太醫所言,開始腹瀉。腹瀉從後半夜到第二日早上一直沒停,皇上整個人都脫力了,隻好罷朝一日。


    榮嬪消息還算靈通,不到晌午便知道皇上因用膳用的不對,腹痛腹瀉,宣了太醫,還因此罷朝一日。


    一時間又驚又怕又怒,將路仁嘉叫來,讓她跪下,一盞茶摔過去,擦著路仁嘉的頭皮砸到了地上,“小路子,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等膽量。”


    路仁嘉心中害怕,又一頭霧水。


    榮嬪喝道,“昨日的晚膳,你是不是動了什麽手腳?敢在皇上用的菜裏動手腳,不要命了?”


    “還是你打著自己賤命一條,要拖本宮一起死的主意?”榮嬪恨恨道。


    路仁嘉雖然還不太明白,但也聽出來,自己攤上大事兒了!


    媽呀,皇上不會昨晚從榮嬪這裏吃完飯回去後死了吧。這毒死皇上的罪名,可不能落在她身上。


    小路子忙磕頭,“娘娘明鑒,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謀害皇上啊。何況昨日的菜,都是試膳太監先嚐過的,還有娘娘您不也一起用了嗎?您不也好好的?”


    榮嬪聽了路仁嘉的辯解,略平靜了些,看來應該不是小路子故意要害皇上。“就算你不是故意的,傷了皇上的龍體,也不是小罪。”


    “當初我為何竟信了你的花言巧語?如今我怕是也脫不了幹係。”榮嬪轉頭對身邊的太監道,“先將小路子給我關起來,把她給我看好了,等著皇上來審。”


    路仁嘉聽到等著皇上來審,猛地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榮嬪,誒?這麽說來,皇上沒死?


    還好還好,皇上沒死,查出鬼魁禍首後,自己還有條生路。要是皇上死了,恐怕自己直接就給皇上陪葬了。


    榮嬪實在不懂路仁嘉聽說要被關起來後,一臉輕鬆欣慰的表情。


    路仁嘉被關在小黑屋裏後,閑來無事自言自語,“係統,你說害皇上的罪魁禍首是誰呀?”


    係統不理路仁嘉,她也習慣了,沒指望著惜字如金的傲嬌係統陪自己聊天。


    “唉,下毒的人真是缺德,還連累了我。”路仁嘉歎氣,“到底是誰這麽缺德啊?”


    【是宿主你。】


    路仁嘉嚇了一跳,“啥?我下毒?開什麽玩笑?”


    【誰告訴你皇上中毒了?】


    “……不是中毒嗎?那皇上怎麽了?”


    【拉肚子。】


    “拉肚子怎麽能怪我?”


    【你想想昨晚給皇上吃了些什麽吧。】


    路仁嘉認真回想了一下,然後默默的垂下了頭。嚶嚶嚶,不知道皇上吃飯吃的拉肚子,會不會把廚子拖出去砍了啊。


    皇上的肚量還是足夠大的。自己拉肚子拉得直不起腰的時候,還派了太醫去給榮嬪診脈。榮嬪得知皇上不但沒有怪罪自己,還關心自己的身體和腹中胎兒,心中一鬆。太醫道榮嬪身體並無不妥。因為榮嬪有孕,自然沒有吃昨日的蟹黃豆腐羹,也沒吃冰凍的冰淇淋球。


    榮嬪為了示自己的清白,與禦前的太監道,“還望公公告訴皇上,小路子做的膳食不妥,傷了龍體,乃是大罪,本宮已經將她關押,待皇上定奪。”


    榮嬪的話,禦前太監還是要帶到的。皇上剛聽小太監說完,腹中又一陣絞痛,忙向淨室走去。皇上後來便把這件事忘了。一個妃嬪的小宮女,也不是蓄意謀害皇上,實在不足掛齒。


    皇上的旨意不來,榮嬪就隻能關著路仁嘉。路仁嘉每天在小黑屋裏有吃有睡沒人虐待,感到自己像是一隻養肥待宰的豬。


    兩日後,皇上不再腹瀉。又過了一日,身上也不再無力,反倒覺得神清氣爽。臉上不再一天到晚冒油光,嘴裏也不再常常發幹,要不停的喝茶。


    太醫給皇上扶脈時,皇上問道,“朕覺得身上反倒比以前更好,這是為何?可是太醫調理之效?”


    太醫回道,“臣等不敢居功,皇上身體原本偏燥,前幾日所用食物有排毒功效,腹瀉正是在排毒,隻是皇上同時又食用寒涼之物,才加重了腹瀉。臣等溫補調理,已除去皇上受的寒。這一番歪打正著,去燥排毒,因此如今皇上的身體,確實是比之前更好了。隻是皇上萬金之軀,之後飲食,務必要仔細。”


    皇上聽了大笑,“竟是這樣。”隨即道,“擺駕體和殿,朕去看看榮嬪,省得她孕中胡思亂想,再傷了身體。”


    榮嬪聽聞皇上要來,一時既忐忑又期待,見到皇上臉色不錯後,才鬆了口氣。


    皇上心情看起來也不錯,進門便免了榮嬪的行禮,“朕聽宮人說你身體無恙,便放心了。今日朕也好了,來看看你,也好叫你放心。”


    榮嬪心中一喜,又聽皇上道,“朕這次的病,絲毫不怪你,你切莫多心,孕中多思傷了自己與胎兒。”皇上握住榮嬪的手,“朕答應過你,要給你一個兒子,你養好身體,切莫再傷了身子。”


    榮嬪眼圈一紅,皇上始終認為,長華生下後一日便夭折,是因自己懷著長華時,兩歲的兒子賽音察渾折了,自己傷心太過,傷了孩子。可她知道,她因為肚子裏還懷著一個,連哀傷都十分節製,決不至於傷了腹中胎兒,她心中明白的很,賽音察渾已經沒了,肚子裏的孩子才是自己的希望。


    孩子在她肚子裏,她最清楚孩子好不好,何況長華生下來時的哭聲她也聽到了,洪亮的很,絕對不是先天不足的孩子,怎麽會一日不到便夭折了?


    自己的長華,是被人害死的。


    她要為長華報仇,隻是現在還不行。她必須牢牢抓住寵愛,牢牢抓住權力,才能為長華報仇,或許還要加上她的承瑞和賽音察渾。


    承瑞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她現在還記得當年生下承瑞時皇上的欣喜。若是承瑞能保住,如今便是皇長子了,可惜他年紀小小便去了,連排序都不在其中。


    賽音察渾是唯一一個得了蒙古名的孩子,是太皇太後取名,名字的含義便是希望這個曾孫子能夠強壯。可惜這個孩子還是沒能留住。


    自己生了三個兒子,又沒了三個兒子,這麽多些年來,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一無所有。榮嬪還記得承瑞沒了之後,皇上的痛哭,但到了長華沒了之後,皇上的心顯然已經冷硬多了。


    皇上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像一個帝王。自己的孩子們不斷的生了又死,不斷的讓皇上從充滿期望再到失望,磨去了多少皇上對自己的寵愛。


    皇上見榮嬪眼圈紅了,知道他想起了以前的傷心事。那些事情皇上不願想起,前些年他根基未穩,後宮也是一團亂,一個皇子也保不住。他暗中查探了,雖然沒查清楚,但是蛛絲馬跡都顯示,或許並不是有妃嬪不讓榮嬪有兒子,而是有人不想讓他有阿哥。


    或許那些人有著讓自己無子,從中獲利的打算,或許隻是想將皇宮攪和的一團亂,無論哪樣,都是對一個帝王莫大的侮辱和挑釁。


    近年來,前朝後宮才基本上被皇上握在手裏,之前的事情,皇上每次想起都一口氣堵在胸口。皇上不想繼續想下去了,便轉了個話頭,“那日為咱倆下廚的小宮女,你怎麽處置的?”


    榮嬪一愣,“臣妾請示了皇上如何處置,皇上一直沒說,便隻是關著她呢。”


    皇上半天才隱約想起,身邊的太監為榮嬪傳過話,笑道,“是朕忘了。關了她幾天,也就夠了,這一番歪打正著,倒是讓朕的身體比以前更好了。朕便不罰她了。”


    榮嬪自然順著皇上的意思,“皇上仁慈,那臣妾今日便將她放出來。”


    每日被養肥,已經做好被宰的心理準備的路仁嘉,突然被放了出來,十分意外。隻是榮嬪道,“可是不敢再吃你做的東西了。皇上萬金之軀,本宮雖沒多尊貴,可如今也懷著龍種。要是再吃出什麽事來,你十條命都賠不起。你便去外院灑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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