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永瀝回去後是怎樣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隻說賈元春回了鍾粹宮就有一堆麻煩事兒等著她呢。


    小馮氏依舊是吃不下飯,如今看到湯水竟也受不住了。


    這倒也罷了。


    慘的是皇帝過來,看到她裏麵穿的孝服了。


    賈元春一回鍾粹宮,就直接被齊嬤嬤帶到正院去了。


    屋裏早跪了一地的人,個個戰戰兢兢。


    玉棗見她進來,慘白著臉望過來,嘴唇微動眼中有淚隻不敢流,待她走過身前輕聲哀求,“女史救命。”


    賈元春也想找個人喊“救命”呢,見她這樣,不及安慰,定了定神進了內室。


    裏麵倒沒有她想象中一室硝煙的樣子。


    皇帝正歪在床上,倚著靠枕,手中持著一卷書,正漫不經心的看著。


    小馮氏仿佛是癱在床腳了,外裳襤褸,露出裏麵麻質的孝服來。她一動不動,直如死了一般。


    賈元春進來,跪下行禮。


    皇帝依舊看著書,隻揮揮手,口中道:“起來,坐。”


    賈元春摸不準皇帝什麽情緒,依言找了靠牆的一把玫瑰椅,欠身坐了。


    皇帝仍舊是看書。小馮氏還是軟在地上。


    屋子裏靜得隻能聽到翻書的聲音,一聲聲都像利箭般夾著風聲射來。


    過了不知多久,小馮氏啜泣之聲漸漸響起。


    皇帝將手中書半掩了,看向賈元春,溫和道:“尋常日子後妃不可著孝,賈女史你可知道?”


    賈元春回道:“回皇上話,臣女知道。”咬一咬牙,望著皇帝懇切道:“隻是嫣貴嬪堅持如此,臣女亦知不妥。但是嫣貴嬪住在鍾粹宮,想到仙去的姊姊,總是難掩悲痛,定要在此為之守喪一年。臣女憫其親情,沒能繼續規勸。”說著跪下來,“臣女有罪。”


    皇帝沉默片刻,仿佛神遊物外,麵上惆悵之色一現即逝,他問小馮氏,“果真如賈女史所言?”


    賈元春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恨不能按住小馮氏的嘴代她回答。


    又是一陣哽咽,小馮氏最終低低應了一聲“是”。


    賈元春無聲出氣。


    皇帝坐直了身子,揮手示意賈元春坐下,語重心長道:“古往今來悟道者有兩境,一為‘迷時師渡’,一為‘悟時自渡’。朕看你已是自渡了,嫣貴嬪卻還需要有人指點。”他加重了語氣,“朕要你來鍾粹宮的意思,你要明白。”


    這話將賈元春瞧得太重了。


    賈元春忙起身,顫聲道:“臣女從未涉足悟道,便是連‘迷時師渡’的境界都沒能企及,又如何能當皇上如此期許。”她知道自己一定已經額頭冒汗了,“臣女在閨中時,乃是眾姊妹中第一糊塗之人,萬望皇上明察。”


    皇帝已經站起來了,在床邊走動著舒展筋骨,聽了賈元春的話“哈哈”一笑,“聽聽,你說得出這話便是悟了。”又道,“竟說自個兒是第一糊塗之人,朕看你竟是如今第一明白人了。”


    賈元春隻覺得小腿兒都在轉了。


    “朕走了,好好開導嫣貴嬪。朕準她給她姊姊再守喪七天。”最後一句,皇帝說得斬釘截鐵,隱約透出久居上位者的殺伐決斷來。


    賈元春跪地送皇帝離去,轉過頭來床邊還趴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馮氏呢。


    沒別的法子,賈元春隻好上前扶她起來,眼神一溜便見小馮氏前襟大開,跳出一雙淑*乳來,如凝脂般的肌膚上透著幾處發紅發紫的指痕。她登時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心裏對小馮氏原本存著的那一份不滿也淡了。


    等了片刻,約莫著小馮氏已經整理好衣衫,賈元春這才轉過臉來,拉著她坐到床沿上,歎息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小馮氏方才哭得狠了,原本的花容月貌此刻折損了八成,像個行屍走肉般的木美人一樣聽賈元春說著。


    “我也不同你講什麽為家人計的話,你沒有自縊,可見心裏還是有親人的。”賈元春有些涼薄道:“那你怎得不再聰明些,將這孝服穿在心中,規矩束縛了你的身子,難不成也束縛了你的心?偏偏要著了痕跡,落在皇上眼裏——豈不是要害了鍾粹宮上上下下幾十條性命。皇太孫最是慈心的一個人,取你的一片心難道是為著你能害人不成?”


    最後一句終於觸動了小馮氏,她猛地抬起頭來望著賈元春。


    “況且太孫不同於廢太子。廢太子的詔書已經昭告天下了,太孫卻隻是被皇上囚禁起來了,外人一點兒風聲都還不知道呢——焉知沒有卷土重來的可能?”賈元春知道上一世太孫在馬廄就死去了,隻是此刻卻要激起小馮氏求生之念,又道:“你此刻為了太孫要死要活,你當皇上不知道麽?”


    隻見小馮氏原本已經慘白的臉上又白了一層,賈元春索性將話說透,“不然,你覺得皇上為何要我來這鍾粹宮?”


    “自古英雄帝王都難過美人關。你這樣絕食,服喪,乖戾,皇上也隻是私下……”賈元春頓了頓,“並沒有要記錄在冊,轉告皇後太後之意,若是那兩位知道了,此刻豈還有你的活路?”


    小馮氏轉了轉眼珠,靜靜聽著。


    “你如何還不明白?你便是皇上的‘美人關’。現如今太孫被關在馬廄,誰能救他?太子已廢,太孫的叔伯兄弟隻盼著太孫一直被囚禁下去、甚至索性就死在裏麵才好,他的幕僚屬官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聲援。如今還有誰能救太孫?”賈元春見小馮氏已被說動,更是趁熱打鐵,“你死了便死了,你活著卻是唯一能救太孫之人。”


    小馮氏明顯是聽進去了,半響卻又搖頭淒涼道:“連太後娘娘的話如今都做不得住了,我一個小小的貴嬪又有什麽能耐……”


    賈元春覺得這小馮氏看起來玲瓏剔透一女子,偏偏走進了死胡同就變得榆木腦袋不開竅,耐著性子解釋道:“原本是不是你要什麽,要做什麽,皇帝向來沒有不許的?”


    小馮氏仔細回想一番,似乎的確如此。


    “你隻要將皇帝對你的這份習慣一直延續下去,待到某日,你求他放太孫出來,豈非也有可能?”賈元春又道:“隻是那時,卻要你能讓皇帝相信你對太孫已無情誼,完全是為了皇上後世慈愛之名,才有可能成事。”


    小馮氏不吱聲,隻默默地注視著自己足尖,低聲道:“那我脫了這孝服。”


    “那倒也不用太急,總還有七日呢;再說你變得太快,皇上豈不起疑。”賈元春勸道,心中想著;小馮氏對太孫的心魔是兔子,她就是那追兔子的獵犬;這兔子太快追到,獵犬的下場總不太妙。


    齊嬤嬤在外麵請示晚膳。


    小馮氏慢慢道:“讓他們按例送膳吧。”想一想,又道:“要一碗煮爛了的白米粥。”


    到了用膳之時,小馮氏便吃那白粥,雖吃得極慢,到底卻還是全吃進去了。


    喜得玉棗簡直要念佛。


    第二日賈元春一早起來,門外已是守著個小太監,見她出來抱著懷中小壇子利落得行個禮。


    “女史,您看這壇子放哪裏合宜?”


    賈元春看一眼那小太監,是個麵生的,看那壇子上貼的字條,不由一笑,這次卻是“莫埋我”三字,與昨日字跡相同,想來還是永瀝左手所書。她讓開門口,吩咐道:“擺到西間桌上吧。”又讓如梅賞了那小太監。


    用完早膳,小馮氏示意賈元春同她入內。


    賈元春便覺不妙。


    果然一進去小馮氏又抱著她雙腿跪了下去。


    賈元春簡直牙疼,這貴嬪的膝蓋也太軟了點吧。


    “求求姊姊,替我去看一眼太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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