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金少女,回家。
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作者:CHIROLU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拉緹娜在與迪爾及芙莉索斯兩人表明內心決定之後沒多久,在某個風和日麗的早上,迪爾跟拉緹娜決定返回庫羅茲。
在拉邦德國正規使節團造訪凡斯略的時候,要是被人知道迪爾身在其中,也會造成麻煩。被視為救國英雄的「勇者」受感情驅使,前去刺殺友好國君主這種事,就算是未遂,也絕對不能留下正式紀錄。
在拉緹娜沒有察覺的時候,季節也有所轉變,氣候炎熱的凡斯略在春季時也進入相對舒適的氣候。寬廣的天空塗滿了柔和的淡藍,陽光讓送行的芙莉索斯感到稍稍刺眼。
伴隨著振翅聲,在逆光下就像是黑色剪影的灰色幻獸拍動雙翼,載著兩人往庫羅茲飛去。載著拉緹娜與迪爾飛過天際的幻獸是哈格爾。
跟隻有載迪爾時相比,哈格爾之所以會更加感覺不到負擔,是因為有善用魔術的拉緹娜提供幫助。不過擔心持續施展減輕重量魔法的拉緹娜會有太多負擔,讓迪爾帶著不安的語氣開口問道:
「你身子還沒痊愈吧?可別太逞強喔。」
「不須要總是那麽操心啦。我總是躺著,我還擔心自己會不會把腦袋都睡笨了呢。」
帶著微笑這麽響應的拉緹娜,正依偶在迪爾懷中。
哈格爾身上的盔甲雖然是使用耀眼的白金色,以華麗外觀為重點所打造,不過那在迪爾騎乘時也提供鞍座的作用,因此是包含實用性的裝備。
不過那在迪爾獨自騎乘時保有充分空間的裝備,在與拉緹娜兩人共乘之時,也不免有些擁擠。不過對於認為既然擁擠,隻要緊緊抱著拉緹娜就好的迪爾來說,這絲毫不是問題。
對於空路之旅充滿好奇心的拉緹娜,她那不時探出身子張望的動作,是會讓身旁的人遠比她本人要擔心許多的危險舉動。所以像現在這樣摟著拉緹娜的身子,也是非常合理的行為。
賓特則是不時飛在哈格爾的前方、側麵、斜前方等位置,隨著心情任意地領在前方隨意飛行。那樣的飛行方式也反映出當事犬的個性。
那樣的賓特在這時放慢速度,來到與哈格爾並列的位置。
「汪!」
在發出這樣的叫聲之後,賓特便降低高度。那是明顯有特定目的的動作。
「賓特?」
「怎麽了?」
在哈格爾背上的兩人對賓特的舉動感到不解。拉緹娜轉頭回望在自己身後的迪爾。
「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雖然對提問的拉緹娜不太好意思,不過迪爾自己也毫無頭緒。
在前往凡斯略路途上的迪爾,不僅被怒氣衝昏了頭,內心還充斥著迪爾怎樣都不願拉緹娜看見的灰暗情緒。當時的迪爾實在沒有能悠哉觀察周圍景色的閑情。
「要去看看嗎?」
「可以麻煩你嗎?」
拉緹娜對他們騎乘的哈格爾這麽確認之後,哈格爾以不容迪爾插口的速度迅速響應。
「好。」
雖然對外哈格爾是「迪爾的座狼」,不過實際上它視為最優先的,仍舊是拉緹娜的意向。
(嗯,也是啦……我早知道了。)
盡管是早已知道的結果,但迪爾的表情還是難掩尷尬,不過騎在降落時姿勢較不安定的哈格爾背上,迪爾的意識還是不忘顧慮拉緹娜的平衡。
隨著高度下降,兩人也逐漸能辨識地麵的景象。在下方能看見複數的人影。那並不是一座城鎮。地麵上有著複數尺寸可觀的帳篷,還能看見有人在四周戒備,感覺就像是某種據點。
看見地麵的景象,讓迪爾明白那應該是希爾維亞曾經提過,在通往庫羅茲途中的據點。
「就是那個嗎……」
既然這樣,在返回庫羅茲的漫長旅程當中,那裏應該也是可以讓他們安全休息的寶貴場所。雖然自己不成問題,不過拉緹娜還是得多多休息的。跟往常一樣,迪爾那以拉緹娜為中心的思考回路這麽想著。
在地上戒備的衛兵看見從天而降的兩頭幻獸,並且還認出其中一頭是他們熟悉的賓特時,也放下戒心迎接他們到來。
看見前來迎接他們的人物,讓迪爾難掩驚訝。
「格雷戈爾。」
「看來你似乎完全恢複原狀了。」
「這是什麽意思?」
「這還用問嗎?就是我說的意思。」
格雷戈爾一與迪爾視線交錯,便立刻說出如此感想,讓迪爾有些不是滋味。
「好久不見,格雷戈爾先生。」
「以我的立場來說,凡斯略的王妹殿下對我其實是不須使用敬稱的……」
「怎麽連格雷戈爾先生都這麽說,拜托別再這樣了啦……」
從格雷戈爾那平淡的表情當中,實在讓人很難分辨他說的話有幾分是玩笑。因此拉緹娜隻能羞紅著臉,露出困擾的表情。
隻見迪爾動作利落地躍下鞍座,接著伸手協助拉緹娜離開哈格爾的背部,當哈格爾抖動身軀讓身子放鬆的時候,迪爾還不忘拍了拍哈格爾的脖子以示慰勞。
「……拉邦德國的軍隊已經來了嗎?」
格雷戈爾會在這裏,那麽應該就代表軍隊也在這裏,因此迪爾才會提出這個作為確認的疑問。迪爾在凡斯略得知庫羅茲的冒險者們設立了這座據點,並在此據守。不過看現在的狀況,與「七之魔王」交戰的軍隊似乎已經順利回國了。
這個地點的地理位置,據說在拉邦德國與凡斯略開始建立邦交時,能夠作為整備幹道的中繼基地,而且是在之後甚至還可能開拓成為城鎮的地區。
「沒錯,不過由於這裏是魔獸的棲息地,因此有許多安全性的問題,不過進展已經要比預期要來得好多了。」
「我聽說這座據點當初是庫羅茲的冒險者們進行整備並負責據守的才對……」
迪爾將視線從格雷戈爾身上移開,轉頭觀察四周,看見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一群冒險者正看著他們。
這讓迪爾反射性地緊抱住拉緹娜。對於迪爾如此反應,讓拉緹娜不解地微傾腦袋。
不過從迪爾的動作,也讓對方確信要找的目標就在此處。
大地發出地鳴。
與格雷戈爾同行的拉邦德軍士兵,在日後就是這麽形容當時的狀況。
「是妖精公主!!」
「唔喔喔喔喔喔喔!!」
「呀喝!!」
他們的反應清楚說明他們壓根兒就不把迪爾放在眼裏。「發現『妖精公主』」的消息,以比正規軍隊更迅速且確實的速度傳入所有駐守在據點的冒險者耳中。
「呼耶!?」
拉緹娜發出了滑稽的驚呼聲。然而,就連拉緹娜這樣的反應也立刻被傳達出去。
「聽到呼耶了!」
「呼耶!跟以前一樣!」
「那些家夥……」
相較於傻眼到發出怒聲的迪爾,拉緹娜則是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仰頭對迪爾說道:
「我有那麽常發出那種聲音嗎?」
這似乎是拉緹娜相當在意的部分。那是給人稚嫩印象的拉緹娜從小就有的習慣,不過無論她本人的心境如何變化,這個習慣似乎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對於拉緹娜這個疑問,迪爾眼神有些閃爍。
「……反正很可愛,也沒什麽不好吧?」
「迪爾會這麽說……是代表我常那樣說囉……!」
盡管覺得對一臉震驚的拉緹娜過意不去,不過迪爾也沒有在這時開口否定的膽量。因為迪爾並不想
對她說任何明顯是謊言的話語。
「汪!」
在迪爾別開的視線當中,看見賓特正大口啃著大根的骨頭。
要再過一段時間之後,迪爾才會知道每當賓特行經這處據點之時,都會得到一根魔獸骨頭作為點心。
拉緹娜這時離開迪爾身邊,朝向一群她熟識的冒險者走去。在這裏的冒險者不隻有冒險經驗豐富的大叔,也能看到不少年輕冒險者的身影。那些人不分年齡或冒險者經曆,都是以「躍動的虎貓亭」作為主要活動據點的熟客。
「那個……對不起,我讓大家操心了……」
「沒關係,沒關係啦!」
「你別放在心上!」
「那個……可是……!」
「隻要能看見你平安的模樣,我們就放心了。」
「這也算是我們的工作,不用在意。」
拉緹娜試圖道歉的聲音,立刻就被壯漢們充滿喜悅的說話聲吞沒。就算拉緹娜想拉高音量對抗,也不敵大叔們的大笑聲。
看著那副景象,迪爾的表情也不自覺浮現笑意。
能夠看見她如此受大家喜愛,也令迪爾有著無限感慨。
不過,那個趁亂偷摸拉緹娜的家夥,還有那個裝熟去握拉緹娜小手的小子,還有沒事跟拉緹娜貼那麽近的你跟你,既然你們都已經享受過天國的滋味,那麽順便讓你們體會一下地獄也很合理吧?給我記住了。
腦中浮現這種想法的迪爾,已經完全恢複了通常狀態。
看著冒險者們喧鬧的景象而傻眼的士兵們,這時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事情似地鼓噪起來。
正當迪爾對於士兵們鼓噪的理由感到不解時,眼前的格雷戈爾突然捶了一下手心說道:
「對了,迪爾。」
「怎樣?」
「能夠平安再會是很令人高興,不過……」
「不過什麽?」
「你有對她提過那件事嗎?」
「哪件事?」
正當迪爾打算要問個清楚的時候,附近年輕士兵的話語也傳進迪爾耳中。
「……『妖精公主』?是本人嗎?」
(「本人」是什麽……咦?啊!)
拉緹娜從小時候就有著「妖精公主」的別稱。對「虎貓亭」的熟客們來說,用可愛也不足以形容的拉緹娜,是怎樣都無法隻用「招牌女孩」之類的詞句去形容她。
對於這件事迪爾也深有同感。
因此就算聽人使用「妖精公主」來作為拉緹娜的代名詞,迪爾也隻是視為「習以為常」的用法,就這麽接受。
當迪爾察覺到那個稱呼在此時已經帶有不同含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啊……」
看見迪爾冷汗直流且別開視線的模樣,格雷戈爾歎了口氣。
「你都沒跟她說過嗎?」
「……嗯。」
在迪爾做出肯定答複的同時,在原本冒險者們的歡呼聲中,已經又加入士兵們的歡呼聲。
「怎、怎麽了?」
傻眼的拉緹娜完全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冒險者當中的熟客——「小小女孩親衛隊」的成員——則立刻就掌握狀況。隻見他們立刻進入臨戰狀態,迅速擺出保護拉緹娜的陣勢。
看著眼前騷動的格雷戈爾對冷汗直流的迪爾說道:
「因為你用她作為旗幟的藍本,現在她的樣貌在諸國軍隊當中已經是無人不曉了。」
「……我想也是。」
「你騎著幻獸,又帶著她,接著又有人高喊『妖精公主』這個稱呼,也難怪大家會有這種反應。」
「哇……」
在滿臉苦澀的迪爾身邊,變得較往常多話的格雷戈爾毫不留情地指出現狀。
原本心急如焚,令人擔心的迪爾,此刻已經完全擺脫之前的陰霾。格雷戈爾在為此感到安心的同時,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再多收拾一個問題,就沒法去接蘿潔回來。因此這算是格雷戈爾對迪爾的小小報複。
在傳說中的「妖精公主」麵前瞬間陷入混亂的景況,格雷戈爾並沒有製止的意思,反而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雖然迪爾努力思考該如何找借口向拉緹娜解釋,不過拉緹娜似乎已經從身邊的熟客口中,大概了解了為何會演變成如此狀況的理由。
就算彼此有一段距離,迪爾也能看見拉緹娜手足無措,陷入混亂的模樣。
知道自己在以訛傳訛之後變成傳奇人物,並且還傳遍世界各國的拉緹娜,要說還能有什麽反應,那就是——
(我還是……回芙莉索斯那裏好了……)
說不定自己找地方躲起來才是正確決定。眺望遠方的拉緹娜隻能這麽自言自語。
雖說士兵們進入狂亂狀態,不過好歹也是艾爾迪修提多公爵交付給親身兒子格雷戈爾的部隊,身為指揮官的格雷戈爾一開口,士兵們便立刻有所節製,恢複原本的狀態。而原本應該是莽夫代名詞的冒險者們,則是以「親衛隊」為中心,展現出更勝軍隊的規律。當格雷戈爾對冒險者如此表現坦率感到佩服的同時,在他身邊的迪爾則是聽聞過在那些冒險者之間有某種不可侵的規矩,不過要說內容究竟為何,迪爾也隻能在內心發出帶有大半無奈的歎息。
「我想給拉緹娜找個能休息的地方,有帳篷可以借用嗎?」
聽到迪爾如此詢問,讓格雷戈爾臉上浮現些許困惑。
「如果單論帳篷的數量是沒問題。不過要說設備足以供王妹殿下使用的帳篷,大概隻有我那裏作為指揮官用的帳篷了。」
「啊,不須要有那種顧慮啦。」
格雷戈爾的顧慮是理所當然的。身為凡斯略女王之妹的拉緹娜,自然不能把她丟進一般士兵打通鋪的帳篷當中。
可是如果說要讓拉緹娜去睡格雷戈爾的帳篷,把他給趕出去,那個平民派少女肯定會心虛到難以安心休息。
因此迪爾對格雷戈爾揮著手,露出類似苦笑的表情。
「拉緹娜其實在什麽地方都能睡,隻要有寢具……再從放東西的帳篷裏挪個空間給我們就行了。」
「那樣……之後不會出問題嗎?j
「隻要別說出去不就得了?反正我跟拉緹娜會來到這裏,本來就是非正式的。」
迪爾幹脆地如此回應。接著迪爾便像是表達話題到此結束一般,開始為哈格爾卸下盔甲。哈格爾在脫去礙事的金屬盔甲之後,豪邁地伸了個懶腰,這讓在附近的士兵們反射性地想要逃開。
「哈格爾,到明天天天亮之前,你都可以自由活動,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到處散個步,活動一下筋骨。順便也帶我兒子一起走。」
「汪?」
「你自己小心……雖然我認為你不須要我操心,但還是節製一下。」
知道兩人提到自己的賓特,也用輕快的步伐來到哈格爾身邊。不久後,哈格爾便帶著賓特進到森林內。這座據點是在穿過庫羅茲南方的「森林」後所設立的。而鄰接此處的「森林」與庫羅茲外圍的「森林」相同,都是尚未經過人手開拓,屬於魔獸及野獸的地盤。
「拉緹娜。」
「有事嗎?」
迪爾輕鬆捧著哈格爾脫下的盔甲,對此刻仍有冒險者隊伍護衛的拉緹娜開口:
「我在那邊的帳篷借了一塊地方,你有什麽打算?要先休息嗎?」
「不用那麽為我操心啦。我這段時間都一直坐著,也
得好好活動一下。」
對於迪爾的過度保護不禁苦笑的拉緹娜想了一下,接著轉頭對身邊身為「虎貓亭」熟客的大叔們說道:
「大家這麽為我操心,我還是很想向大家道謝。」
「就說小妹妹不須要放在心上了嘛。」
「就是說啊。」
盡管大叔們用笑聲婉拒,但拉緹娜也不肯讓步。
「雖然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可是……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事情呢?好比說,幫大家準備些吃的……」
一聽到拉緹娜這麽說,大叔們立刻變了個模樣。大家麵麵相覷,並難掩內心的興奮。
拉緹娜擁有精湛廚藝這件事,對「虎貓亭」的常客而言,已經可說是常識了。從小就以身為店主的肯尼斯為師,並用心磨練廚藝的她,已經累積了足以媲美專業廚師的功力。
「虎貓亭」當中的部分料理,也是由拉緹娜負責經手。
不過在菜單上並不會有「拉緹娜親手掌廚」的明確標識,唯一的例外是迪爾所吃的東西,其中迪爾愛吃的菜色及某些屬於他故鄉的鄉土料理,都是拉緹娜親手製作的。
不過那些東西並不會進入客人口中。
無論大叔們多麽期盼平日關愛的招牌女孩能為他們親自下廚,但拉緹娜親手製作的料理,都不是能夠輕易品嚐到的東西。
「喔……可、可以嗎……?」
「既然小妹妹這麽堅持……也沒關係吧?」
「可以讓我幫忙嗎?」
因為有事可做而露出安心表情的拉緹娜,對走近的迪爾露出開心笑容。
「迪爾,我這就去幫忙準備食物囉。」
看見拉緹娜開心的笑容,迪爾自然不可能說出任何反對話語。
不過在這個時候,迪爾想到一件事。
「對了,說起這裏的夥食,冒險者所吃的東西,應該是從庫羅茲送來的支持裏提供的吧?」
「沒錯,食物及物資都是庫羅茲送來的。」
「因為拉邦德的軍隊是以國家經費經營的,所以無論是帳篷還是物資,在原則上都是上頭分配的。」
當大叔們肯定這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狀況之後,迪爾露出尷尬的表情。
「怎麽了?」
「我說啊,現在的拉緹娜,她親奪t,fi^,ia,……如果由冒險者這邊的人獨占……不會有問題嗎?」
聽到迪爾這麽說,大叔們也陷入沉默。
現在的拉緹娜,說起來算是世界級的偶像。從先前大家的反應來看,在拉邦德軍當中應該也有不少她的崇拜者。不同於「虎貓亭」的常客,那是一種對於傳說女主角的「妖精公主」懷抱憧憬而產生的感情,也正因為這樣,才更令人傷腦筋。
拉緹娜本人的意識似乎早已投入到久違的「工作」中,踏著輕快步伐朝作為這個據點廚房的大型帳篷走去。
迪爾與熟客大叔們同時望向拉緹娜開心離去的背影。看見她那麽開心的模樣,而沒法說出任何製止話語的這件事,迪爾跟大叔們並沒有多少差異。
「……我看我先去跟格雷戈爾說一聲好了……」
「也許那樣比較好……」
畢竟大家往後還要在這裏一起工作,要是把關係搞差也是問題。
大家抱著如此想法,很快就達成共識。
於是格雷戈爾也肯定迪爾的擔憂,結果當天晚餐變成了不分官民,沒有拘束的餐會。
如此這般,拉緹娜開始處理大量的蔬菜。
帶有節奏並不時在奇妙時機變調的菜刀聲響,感覺也頗能反應出拉緹娜的特性。
當拉緹娜利落開始工作的同時,身邊也隨時有「親衛隊」進行護衛。對於這種安排,也有小題大做與恰如其分兩種不同評價。
(以「親衛隊」的角度來看……應該會覺得這是正確決定吧……)
而理所當然不會把離開拉緹娜身邊作為選項的迪爾,也坐在拉緹娜附近。此刻迪爾正賣力為堆積如山的洋蔥去皮。
「你似乎很開心呢。」
由於菜刀響起的節奏帶有愉快氣息,因此迪爾下意識說出如此感想。
「嗯,我很開心喔!」
盡管那是迪爾並不期待有答複的低語,不過滿臉笑容的拉緹娜立刻給出這樣的響應。
由於食物的分量難以由拉緹娜一個人獨自應付,因此原本負責今天晚餐的人也都在拉緹娜身邊工作。
在這種狀況下迪爾之所以能夠維持鎮定,是因為現在的拉緹娜正處於「工作模式」。
雖然拉緹娜平常有些傻氣,讓迪爾怎樣都放心不下,不過一旦事關自己的工作,拉緹娜就會相當嚴謹。十分清楚這是得到師父(肯尼斯)如此教導的迪爾,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會容許拉緹娜身邊的男人對她癡望。
如果因為癡望拉緹娜而輕忽自己的工作,也會讓拉緹娜對那種人的評價暴跌。最好跌得越多越好。迪爾甚至抱有如此念頭。
至於觸碰當然是嚴禁。那種大膽狂徒就休想看見明天的太陽了。迪爾帶著笑容在內心浮現如此想法。
雖然拉緹娜無法察覺迪爾的想法,不過在接過迪爾削好的洋蔥時,拉緹娜的臉上帶有些許尷尬的表情。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誇張……原本這裏的工作如何分配,應該也全都是已經決定好的……我這種任性要求,是不是反而給大家造成困擾了呢?」
「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覺得困擾才是。冒險者當中負責做菜的,雖然都是交給廚藝好的人輪流負責,不過認為有其他人做菜,自己正好樂得輕鬆的人肯定不少。最重要的是在這種欠缺娛樂的環境,能有這種『活動』吧,會抱持感謝的人肯定比較多的。」
「是這樣嗎……可是,我還是給格雷戈爾先生添了麻煩……」
「那家夥如果不是這樣帶隊的狀況,在露營時他也是得自己準備食物……他肯定會了解能嚐到專業廚師的手藝是多麽值得感謝的事。」
格雷戈爾雖然是大貴族出身,不過卻曾在異國磨練劍道,而且還有過將「成為冒險者」列為考慮的經曆,因此也有別於其他貴族的特質。
「你隻要專心為大家準備好吃的晚餐就是了。」
「嗯。」
或許是因為迪爾這句話,拉緹娜做菜的幹勁絲毫沒有轉弱的跡象。
她完全沒有歇息的意思。
看來在凡斯賂的生活,讓她累積了不少壓力。
這座據點的廚房,由於是距離城鎮有相當距離,仍在整備途中的狀態,因此能使用的材料也十分有限,設備也隻有最低限度的水平。然而拉緹娜卻絲毫不以為意,喜孜孜地賣力工作。
看見拉緹娜如此開心的模樣,讓迪爾覺得因為擔心而要她靜養,或許反而成為拖長拉緹娜恢複時間的原因。這樣的忙碌,似乎對她來說才是一種適度的活動。
「汪!」
「嗯?」
聽到從帳篷外傳來叫聲的迪爾往外頭一看,看見賓特與哈格爾父子正銜著獵物站在外麵。被它們銜在口中的,是新進冒險者望而生畏,就算是有經驗的冒險者也得組隊並充分調度裝備才能對抗的大型魔獸。然而父子倆那種既然打發時間就順便把那種魔獸打一頭回來的態度,實在令迪爾看了有些頭痛。
跟著迪爾從帳篷探頭確認外頭狀況的拉緹娜,對兩頭忠犬露出毫不保留的笑容。
「好厲害喔!我可以收下嗎?」
「汪!」
「謝謝
,我也會記得準備你們的喔。」
既然拉緹娜這麽高興,那一切就沒問題了。抱著如此想法的迪爾卷了卷袖子站了起來。
「拉緹娜,你應該不會處理這種東西吧?」
「嗯,不過有機會還是想學著怎麽弄呢。」
立刻給出如此答複的拉緹娜,讓迪爾實在難以想象她打算在專業廚師之路鑽研到什麽地步。
「我先來幫你做好預先處理吧。」
「謝謝。」
迪爾的故鄉提斯洛是狩獵盛行的土地。
所以他從小就理所當然地觀察大人們如何處理獵物。而在那片土地上,所有大人在處理獵物方麵,也都理所當然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
或許算是一種職業病,當迪爾為獵物剝皮到自己滿意的時候,心情也不禁有些愉快。畢竟這是少有機會接觸的大型獵物,進行這有著相當成就感的工作,也讓迪爾莫名投入。
這是讓迪爾難以去批評拉緹娜是工作狂的反應。
而兩頭忠犬狩獵的成果,也在拉緹娜的巧手下轉變成分量可觀的鮮肉大餐。而且那也是不須要在意會消耗到儲備糧食,是現場調度的食材。結果獵物最後就變成在無須顧慮下,分量也足以讓所有人品嚐的豐盛料理。用火烤成淡粉紅色並保有鮮嫩口感的烤肉,搭配香草調味,變成一道就算在餐館上桌也毫不突兀的美食。不適合做成烤肉的部分則被當作燉料,盛滿每個人的湯碗。
由於此地原本就是魔獸的棲息地,因此隨時都有一些人負責警備,不過現在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塊享受大餐。
因為現在賓特與哈格爾父子,也正在「用餐」中。
在探知能力方麵遠勝過人類的兩頭幻獸,就是此刻負責抵禦外敵的兵力。要是有任何對象鬥膽靠近,就可能成為父子倆的「晚餐」。
看到許多人享用自己準備的晚餐並麵帶笑容的景象,讓拉緹娜的臉上也浮現笑意。
「迪爾。」
「嗯?」
「我真的是很幸福的人。」
「……是嗎。」
拉緹娜這麽說完,將頭輕輕靠在迪爾肩上。雖然這讓迪爾沒法看見她的表情,不過肩膀感受到的溫暖重量,也讓感受到幸福的迪爾臉上露出溫和微笑。
「謝謝你,迪爾。」
「嗯?」
「謝謝你沒有棄我不顧,還給了我可以歸來的溫暖棲處。」
「……嗯。」
「謝謝你。」
此時兩人眼見的景象,似乎因為有準備酒的關係,讓餐會逐漸變得像是狂歡的宴會。眼前那仿佛與「虎貓亭」日常光景相仿的景象,讓拉緹娜內心充滿一股暖意。
聽著眾人那將火堆聲響完全覆蓋的喧鬧聲,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拉緹娜閉上眼睛。結果她就這麽腦袋前後搖晃地打起瞌睡。看來真的是賣力過頭了。
迪爾在露出苦笑——不過那十分溫和的感覺,實在沒有「苦」的成分——之後,便將拉緹娜擁入懷中。拉緹娜就像是小貓一樣,在無意識中選擇了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勢。不久之後,她便發出跟小時候沒有兩樣的滑稽鼾聲。
而就像是算好時機一般,迪爾感覺有一個人來到自己身後。
無須轉頭確認也知道對方身分的迪爾,聽到那符合自己預期的聲音。
「……迪爾。」
「有什麽事嗎?」
格雷戈爾雙手拿著酒杯,將其中一個遞給迪爾,酒杯中帶有些許的酒精香氣。話雖如此,格雷戈爾跟迪爾一樣,都不是喜歡在戰場上讓自己陷入爛醉的人。因此他不可能給迪爾太烈的酒。基於這樣的信任,迪爾沒有多問,幹脆地接過灑杯。
「你們打算回庫羅獲嗎?」
「我是這麽打算的。」
「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喔。」
「……你也是吧。」
不同於隻是徒增惱人虛名的迪爾,格雷戈爾身為公爵家直係貴族的工作想必也增加了。兩人在「不好過」的規模上有相當大的差異。
「父親甚至不忘在我麵前也吊著『獎勵』,看來他打算把不少事情推到我身上呢。」
然而出乎迪爾意料的是,格雷戈爾臉上竟帶著微笑。那是絲毫不以為苦的表情。
「獎勵是什麽?」
「雖然隻是一句話,但也算是個保證。『目前不宜再有更多權力集中到我們家手中』……這樣看來,我就算繼承父親的位置,也不須要為政治策略去迎娶名門子女了。」
那已經是一句足以激勵格雷戈爾鬥誌的發言。由於迪爾也明白友人的心思,因此忍不住失笑。
其實身為格雷戈爾父親的公爵閣下,也十分清楚格雷戈爾的心上人是個家名與公爵家不相稱的女性。
「派她前往凡斯略,應該也是父親刻意安排的。雖然她的出身是在國內幾乎毫無權力的貴族家,不過如果能讓將來具有重要意義的鄰國成為她的後盾,那就會擁有不可輕忽的價值。」
「而且拉緹娜也跟蘿潔感情很好的關係。」
如此這般,溺愛妹妹的國王姐姐,也跟蘿潔相當投機。十分認真看待自己國主地位的芙莉索斯,想必不會同意任何有損國益的要求,然而比起今後想從與凡斯略的邦交中獲得權益的拉邦德國諸侯,蘿潔也可說是遠遠比其他人更能取對對方信任的人物。
「總而言之,彼此努力吧。」
「嗯,正有此意。」
雙方讓酒杯彼此輕觸之後,將酒一飲而盡。
迪爾看著友人的背影在這番簡短對話後離去,接著抱著還在懷中的拉緹娜站了起來。
雖然這是個與安靜相去甚遠的環境,不過從她在這樣的熱鬧當中仿佛更能幸福入睡的模樣,讓流露溫和眼神的迪爾安心地朝今晚借宿的帳篷走去。
雖說已經獲得不怎麽需要睡眠的身體能力,但迪爾並非無法入睡。用借來的毛毯裹著身子躺在帳篷內的迪爾,感受著同樣裹著毛毯的拉緹娜體溫,兩人一同熟睡。
由於是作為倉庫的帳篷,在無須在意他人眼光的角度來說,反而更能讓兩人安心歇息。雖說此刻是氣候較為宜人的春季,但在深夜仍會有悄悄湧現的寒氣,不過由於帳篷入口附近還躺著兩頭身子溫熱的幻獸,因此深夜的寒意並未對兩人構成多大影響。
拉緹娜扭動身軀的動作,是她即將清醒前的習慣,這個熟悉的感覺也讓迪爾睜開眼睛。而拉緹娜也一如預期地在迪爾的視線中睜眼。雖然她並不算是有起床氣的人,不過在剛睡醒的時候,還是會露出毫無防備的呆滯表情。想到自己能夠獨占拉緹娜的這種可愛模樣,就讓迪爾難掩臉上的笑意。
「迪爾?」
察覺到迪爾視線的拉緹娜,在毛毯中發出對迪爾笑容感到不解的呼喚。
「嗯,早安。」
「早安,迪爾。」
聽到迪爾用示意拉緹娜不須介意的笑容道早安,拉緹娜也用微笑響應。
盡管處在旅途中有幾許不便的住況,但迪爾還是讓拉緹娜盡可能整理儀容之後,陪著她一起走出帳篷。一早前往廚房的拉緹娜,這次準備的早餐是用麵包夾入昨晚剩下的烤肉,並用昨晚準備的骨頭熬湯。從湯裏撈出的大塊肉塊,是用沒有加入太多調味的方式,提供給賓特與哈格爾這兩頭有功者的褒獎。烤肉的三明治則準備了較多的分量,打包之後作為旅途中的便當。
能感受到理所當然的日常氣氛,據點各處都開始工作的忙碌氣息對拉緹娜來說是一種十分熟悉的感受。迪爾與拉緹娜兩人
在享用早餐的同時,也默默觀察著大家在周圍工作的景象。
「以哈格爾的速度,應該明天就能抵達庫羅茲了。雖然可能得省略夜營持續飛行,不過路上還是會安排一些休息時間的。」
「我是沒關係,但哈格爾沒問題嗎?還有賓特呢?那樣會不會太勉強了?」
「這小子會在我感到疲勞之前用魔法彌補的。」
迪爾所擅長的「地屬性」恢複魔法,是在恢複體力方麵能發揮出色效果的魔法。而且原本屬於幻獸成獸的哈格爾,在體力上也要遠遠勝過人類。
「累了就會休息,沒問題。」
專注在享用柔嫩燉肉的賓特,也同樣將頭轉向拉緹娜這麽說道。從賓特輕鬆幹脆的態度,看得出它一樣是個精通如何與拉緹娜應對的聰明忠犬。
「我們要立刻出發嗎?」
「應該還要再休息一下。而且我也想在這裏多收集一些情報……」
「那我趁這段時間來幫賓特它們刷毛好了……之後還得請它們再努力一下,或許能多少作為回禮吧。」
一聽到拉緹娜這句話,兩頭幻獸的尾巴立刻用讓人懷疑是否會斷掉的速度激烈擺動。
就這樣,兩頭接受拉緹娜頂級刷毛服務的天翔狼,獸毛不僅變得柔嫩,而且還帶有滑順光澤。那是在刷毛前後有著明顯區隔的劇變。而兩頭幻獸也明顯充滿幹勁,在生理狀況上也可說處於顛峰。
迪爾等人即將出發時,前來送行的僅有格雷戈爾。這是格雷戈爾明白如果讓大批人一同送行,很可能讓局麵難以收拾所做的決定。
「給您添麻煩了,格雷戈爾先生。」
由於拉緹娜經曆的是知名度在出乎本人預料下異常高漲所造成的「騷動」,因此可說是一種意外。盡管如此,看見拉緹娜似乎難掩自責的模樣,讓格雷戈爾微微露出苦笑。
「等你們能騰出時間,就來王都一趟吧。到時候蘿潔應該也在。」
「好的。」
在兩人友善道別的同時,迪爾也為哈格爾裝上鞍具,並動作利落地騎到哈格爾背上。確認行李是否會在飛行途中掉落的檢查工作,也完全變成習慣了。
察覺到冒險者們雖然沒能直接前來送行,但仍在一段距離外看著他們的拉緹娜,不忘用笑容朝冒險者們揮手道別。知道以拉緹娜的個性來說,如果放著不管她就會這樣一直不停揮手的迪爾,立刻將她叫到身邊,拉她一同坐到鞍上。
「哈格爾,麻煩你了。」
「汪!」
哈格爾突然開了這種模仿賓特叫聲的玩笑。
迪爾還來不及感到傻眼,哈格爾便隨即展開雙翼,響起沉重的振翅聲響。利用種族特性所實現的現象,加上藉由魔力強化的飛行之力,相較於振翅時的沉重感,天翔狼能以輕巧無比的動作讓龐大身軀升上天空。
哈格爾在數次振翅飛上高空後,賓特也在稍慢一拍之後隨即跟上。
當拉緹娜為了確認眼下逐漸變小的人影而探出身子時,迪爾則緊緊抱住她的身軀,避免她摔落。看起來懂事但卻又似乎有些胡塗的她,讓迪爾怎樣都無法免去類似的擔憂。
雖然以仿佛奔馳的方式在天際飛翔是天翔狼這種幻獸的習性,不過自從背上載了拉緹娜之後,迪爾總覺得哈格爾飛行的動作要平緩許多。
看來哈格爾對於拉緹娜的舉動,似乎也多少感到擔心。迪爾自己在內心這麽想著。
在這之後,一行人便按照計劃,省略夜營,不分晝夜地完成這段返回庫羅茲的旅程。在天空這種幾乎沒有障礙物的地方,靠著天翔狼那能以「氣味」識物的雷達,就算在夜間飛行也不成問題。這與夜視力不佳的飛龍也是一個重要差異。
除了降落到地上休息的時候,拉緹娜偶爾也會在哈格爾背上打盹。賓特有時也會在迪爾等人乘坐的鞍具與哈格爾腦袋間找個巧妙的位置休息。
就算是在天上,也能清楚辨識目的地。因為庫羅茲正如其名,是個有城牆環繞的十字形城鎮。當拉緹娜從天上看見那個有許多鮮紅色屋頂的街景時,臉上立刻浮現出耀眼的喜悅之情。
庫羅茲的憲兵隊在辨識出從高空飛來的巨獸身影究竟是何物的時候,原本進入的警戒狀態也轉變成截然不同的氣氛。在這座城市當中,沒有憲兵會不識得那擁有灰色有翼巨狼外形的幻獸。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必須維持臨戰狀態的狀況。因為所有人都明白在不久之後,會麵臨一場騷動。
當拉緹娜能用自己的雙腳在懷念的街景中行走時,一股欣喜之情油然而生。能夠避免失去這一切,是一種無比的喜悅,能看到與往常無異的街景,更是無可取代的欣喜。拉緹娜毫不猶豫地抵達了她作為目的的旅店。在旅店門口掛有姿勢奇特的鐵製虎貓廣告牌,以及帶有天馬圖案的綠底旗幟。那是一間經營酒館及旅店生意,名為「躍動的虎貓亭」的店。
迪爾與拉緹娜兩人並肩穿過大門。當兩人感受到那股湧上心頭的強烈感情,一下難以出聲的時候——
在兩人開口說出「我們回來了」的話語之前,就先並肩挨了一頓罵。
畢竟在街上帶著成體的幻獸行走,實在太過分了。
順帶一提,原本庫羅茲城牆的守門衛兵,也有避免危險生物進入城鎮的職責。然而這次南門衛兵讓「幻獸」這種大型肉食動物大方通過,雖然是可能關係到玩忽職守的問題,不過——
「麵對兩頭幻獸與最強勇者(原傻爸爸)這種過剩戰力,衛兵又能怎樣?」
當事人這樣的主張得到肯定,因此並沒有被問罪。
當迪爾跟拉緹娜被罰跪在虎貓亭地板上的時候,手叉著腰,柳眉倒豎的莉塔就站在兩人麵前,挺著胸膛說道:
「你真是不管在什麽時候都很不中用耶!」
就連這半是驚訝的數落話語,都跟往常沒有兩樣。
由於「躍動的虎貓亭」是情報的集散據點,因此拉緹娜是凡斯略國王之妹的消息,還有迪爾被視為全國規模的英雄等狀況,莉塔當然早有耳聞。
盡管如此,莉塔仍是用「跟往常沒兩樣」的樣貌來迎接兩人。
這也代表莉塔並非將兩人當成王妹或勇者那種類似記號般的存在對待,而是將兩人看成是名為拉緹娜與迪爾的個人來迎接兩人。
過去迪爾離開這裏的時候,莉塔曾說過:「我會等你們回來。」而如今迪爾認為莉塔確實遵守了那句話。
正因為這樣,迪爾才會以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坦率態度開口。
「莉塔。」
「怎樣啦?」
「對不起。」
「……唔!」
迪爾在麵對莉塔的時候,很少會表現得如此坦率。莉塔先是稍稍愣了一下,接著露出有些難為情的表情。
「謝謝……我們回來了。」
「你們……既然都平安回來,那就算了……歡迎回家。」
迪爾刻意忽視莉塔語帶哽咽的反應,隻是露出笑容。那是不帶調侃或羞澀,坦率發自內心的笑容。
「拉緹娜也是,我不是常跟你說不可以擅自亂跑嗎?」
莉塔就像是對小時候的拉緹娜說教一樣,對拉緹娜這麽說道。
至於這段時間莉塔自己究竟費了多少心思卻絕口不提,仿佛彼此之間從未有過絲毫空白的時間。
莉塔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理所當然的話。
「要出門的時候,一定要交代要去哪裏,你以前答應過我的吧?……你這樣會害我擔心的……」
「嗯……對不起,莉塔。」
不同於迪爾,拉緹娜沒法在這時浮現笑意。
大顆的淚珠不斷從拉緹娜的眼眶中滿溢,她的肩膀也不停顫抖。然而滿臉淚水的拉緹娜仍努力對著莉塔擠出微笑。
「我回來了。對不起,我離開了這麽久。」
「歡迎回家,拉緹娜。」
正因為有能迎接自己歸來的人,才得以說出「我回來了」這一句話。
兩人直到此刻,才總算回到了想要回歸的「地方」。
「姐姐!」
在莉塔說教結束前就被肯尼斯抓住的提歐,發出歡呼跑到拉緹娜身邊。他那完全不看迪爾任何一眼的露骨態度,反倒讓人覺得痛快。
看見比記憶中又要稍大一些的提歐樣貌,讓拉緹娜感受到那段沒能與他一同共度的時間,忍不住再次落淚。
「姐姐好愛哭喔!」
提歐露出困惑的笑容,讓拉緹娜緊緊抱著他。提歐就這麽一臉幸福的模樣,將臉靠在拉緹娜她那被迪爾平日稱讚是柔嫩又有香甜氣味的胸部當中。
「對不起,對不起,提歐……!」
「不是對不起啦。」
「……我回來了,提歐。」
「歡迎回家,姐姐。」
聽到總是黏著自己的小男生這麽說,讓拉緹娜更是無法止住淚水。拉緹娜就像是要從提歐身上尋求依靠般緊抱著他,並大哭起來。感受到提歐正用小手像是安慰孩子般輕撫自己的頭,讓拉緹娜發出的嗚咽並未帶有哀傷。
當莉塔忍不住跟著落淚的時候,肯尼斯不知何時也來到莉塔身旁。為了不讓好強的莉塔被旁人看見她哭泣的模樣,肯尼斯將自己的胸膛借給妻子。在肯尼斯腳邊的幼兒則是一臉不解的表情,看著哭泣的母親跟拉緹娜。
「……有了小孩,就會很清楚感覺到時間流逝呢。」
「我就說吧。」
對於迪爾的感想,肯尼斯默默露出笑容,接著單手抱起在自己腳邊還正在學步的女兒。那個與父親有相同發色的女孩,在迪爾離開的時候,還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嬰孩。
「總之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這樣也算好事吧。」
肯尼斯這麽給自己的「小老弟」打了及格分數。迪爾的嘴角也因此浮現笑意。
「……我們回來了。」
「嗯,平安回來就好。」
察覺到兩人聲音的拉緹娜在這時抬起頭。
一看見肯尼斯的身影,聲音還帶有哽咽的拉緹娜激動開口:
「我回來了。」
「嗯,你可堆了不少工作喔,我想你應該會努力補回來吧……歡迎回家,拉緹娜。」
看著父親的舉動,年幼的埃瑪也學著父母跟哥哥開口說話:
「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埃瑪。」
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能夠不用失去這一切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抱著如此想法的拉緹娜,在這自己珍惜的溫暖歸處,內心洋溢著總算歸來的幸福。
拉緹娜與迪爾回歸的這件事,完全不須要另外通知,立刻就傳遍了位在庫羅茲各處的「必要場所」。
那是在緊急狀況中精密度得到磨練的庫羅茲某組織所幹的好事。那是一個成長迅速,會令人不禁感到後生可畏的民間非營利組織。
如果隻是「傳開」消息,那麽肯定也會聚集許多想要目睹「白金勇者」這名救國英雄的人。不過那類湊熱鬧的群眾完全沒有出現。而且就連「白金勇者」這個稱號,似乎也讓人感覺有被刻意渲染的操作。畢竟要說迪爾平常的代表性裝扮,可是黑色的魔獸皮革大衣。而迪爾本身所具有的色彩,也是帶有褐色的黑發跟黑眼珠等不起眼的顏色。在外觀當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讓人聯想到「白金」一詞的耀眼要素。
不過對於知道事實的人來說,「白金勇者」這個稱號,有著跟一般世間印象截然不同的由來。
在這個城鎮的許多人都明白,那其實並非是因為迪爾身穿白金色盔甲而得到的稱號,而是他僅會為了白金色的少女工作,基於這遺憾事實才有此別稱。
另外一個並不怎麽被他人得知的事實,就是此刻在「虎貓亭」的後院當中,跟提歐玩耍的家犬變成了兩隻。那並不是幻獸,而是「狗」。
由於當事犬表示:「既然把我看做是『狗』是這裏的傳統,那就入境隨俗吧。」因此就是「狗」。
盡管那是會讓所有大人都別開眼睛的牽強設定,但大家也早已串通好,要謹守「無論別人怎麽說,那都是狗」的堅持。
比起任何熟客都要先趕到「虎貓亭」的人是克蘿伊。
似乎是在工作途中直接跑來的克蘿伊,在她平日服裝的連身服裙襬上,還能看見幾根針頭。氣喘籲籲的克蘿伊不知為何手裏還拎著一個大型坐墊。
「克蘿伊……」
「……你這個……」
克蘿伊一看見前來迎接摯友的拉緹娜,便立刻高舉手中的坐墊。
「笨蛋拉緹娜!」
那個坐墊就這麽往拉緹娜的腦袋上揮落。
「呀!」
克蘿伊接連用坐墊揮打拉緹娜的腦袋。
看來克蘿伊就是為了這麽做,才特地拎著那件鈍器。
「你真的、真是夠笨的!你又胡思亂想,亂惹一堆麻煩!」
「對不起!對不起,克蘿伊!」
「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多少也要為擔心你的人考慮一下嗎!」
坐墊的敲打間隔開始縮短,原本砰砰的聲響,現在已經變成了砰砰砰的頻率。
「笨蛋!不管怎麽反省,重複相同錯誤就沒有意義了,你真是笨蛋!」
「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拉緹娜也沒有試圖躲避克蘿伊的攻擊。她隻是用手護著頭,任憑克蘿伊用坐墊敲打。
「笨蛋!」
「呀!」
當克蘿伊最後使盡全力把坐墊往拉緹娜砸去的時候,讓拉緹娜也不免發出驚呼。
不過在下一瞬間,克蘿伊便緊緊抱住了拉緹娜。
拉緹娜沒法看見克蘿伊的表情。然而看見眼前的好友肩膀正微微顫抖,讓拉緹娜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笨蛋拉緹娜……」
「對不起,克蘿伊……」
在這裏有著會為自己擔心的人。
如果開口去說這件事讓自己有多麽高興,這名摯友肯定會生氣地要自己別說那種理所當然的事吧。
正因為這樣,拉緹娜什麽都沒說,隻是緊緊回抱住她的摯友。
直到克蘿伊停止哭泣,兩人都一直這樣相擁。
「我回來了,克蘿伊。」
「……歡迎回家。你回來得太慢了啦……笨蛋拉緹娜……」
摯友用沙啞聲音發出的雖然是責罵話語,但語氣中卻充滿溫馨。
「躍動的虎貓亭」在這天陷入就算用座無虛席也難以形容的狀態。「招牌女孩」在萬眾期盼下歸來了。這天沒有任何人抱著隻要看一眼就感到滿足的心態,因為大家都想看到拉緹娜那享受忙碌的工作模樣,因此理所當然就演變成現在的狀況。
「看這個樣子,不管是要結賬還是幫客人點餐,都很有難度呢。」
「放心,今天的費用全算在迪爾頭上就是了。」
「是嗎,那就沒問題了。」
「你們對我還是一樣不客氣呢。」
「虎貓亭」的夫婦這麽說
完,便立刻決定將這天變成由迪爾請客的宴會。這讓迪爾用白眼望著那對夫婦。
「反正國家也有給你幾份獎金吧?」
「這並不代表你們未經我的允許擅自決定是……」
就在迪爾正打算抱怨的時候——
「肯尼斯、莉塔,今天大家的費用,可以算在我這裏啦。我自己也想感謝大家這麽為我擔心。」
「我怎麽會讓拉緹娜付賬呢」
一聽到拉緹娜這麽說,迪爾立刻就撤回抱怨。
迪爾本人其實也並非是真心覺得不悅。沒法跟拉緹娜膩在一塊而不停工作的那段時間,也讓迪爾的荷包擁有就算將一般鬧區酒館包下整晚也不痛不癢的財力。
當酒館開始忙碌,廚房開始全力運轉的時候,拉緹娜也卷起袖子利落地投入工作。她綁起可能會妨礙活動的頭發,並將連身裙換成對她來說是戰鬥服的圍裙。不須花費太多力氣進行事前準備且能大量完成的料理,是這天菜色的基準。當肯尼斯陸續完成料理的同時,拉緹娜也迅速用雙手將完成的料理端到顧客麵前。在擠滿顧客的店內就連行走都不是一件易事。然而拉緹娜仍舊以穩健的步伐、絕妙的平衡感托著裝有大量料理的盤子,將料理一一送到桌上。
「小妹妹,這裏也要下酒菜!」
「好——請再稍等一下!」
拉緹娜用充滿活力的聲音答複時,也不忘利落抓起進入視線中的空盤堆棧在手上。當拉緹娜轉身要回到廚房時,四周的客人也都合作地讓出一條道路。
「拉緹娜!」
「小妹妹!」
這樣的呼喊聲在顧客間此起彼落,每當聽到顧客呼喚,她就會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喜悅的微笑,並用充滿活力的聲音響應。
「好,我立刻過去!」
對於拉緹娜長時間不在的原因,大家也並非完全沒有疑問。
然而現在所有人都隻想盡情享受那帶有開朗笑容的少女返回此處的事實。
「拉緹娜,新的下酒菜弄好囉!」
「來了!」
肯尼斯在廚房的呼喊聲,感覺也帶有喜悅。
踩著輕快步伐回到廚房的拉緹娜,將空盤放到洗碗槽,並接過剛完成的料理。
看到拉緹娜勤奮的模樣,讓肯尼斯的眼角也自然浮現笑意。
如此忙碌的狀況是這家店開店以來的頭一遭,不過肯尼斯絲毫不覺得難受。
況且在如此開心工作的少女麵前,身為店主的自己自然不能露出難堪的一麵。內心會如此被好勝感覺占據,也是許久未有的感受。
在酒館吧台那裏,莉塔正不停為顧客倒酒。
雖然店內已經擺了幾樽酒桶讓大夥自行取用,不過光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滿足眼前這些酒豪。
在腦袋裏計算庫存與費用的莉塔從店內陸續拿出新的酒瓶。
「拉緹娜,抱歉,麻煩你幫忙再拿一個酒桶出來!」
「嗯,好!」
在醉漢們開始抱怨之前,補充的酒桶便送進店內。那些莉塔無法搬動的沉重酒桶,拉緹娜則可以運用魔術輕鬆搬到店內。
「謝啦,拉緹娜。」
「嗯!」
莉塔的道謝得到拉緹娜用燦爛笑容響應。而莉塔臉上也同樣浮現甜美且溫暖的笑容。
在一旁的迪爾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
以拉緹娜為中心的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溫暖的笑容。
就如同自己過去受到拉緹娜影響一樣,隻要拉緹娜身在此處,就能讓身邊的人得到慰藉,浮現笑容。
而身在其中的拉緹娜,感覺也相當幸福。
(既然這樣,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迪爾在內心這麽說完,接著將手中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迪爾!」
「還可以嗎?可別勉強自己喔。」
「我沒問題的,雖然很忙,但也很快樂喔!」
拉緹娜趁著短暫的空閑來到迪爾身邊。當拉緹娜撩起頭發時,也能看見她手腕上訂婚手環的耀眼光芒。
迪爾帶著微笑,在自己最為重視的女性臉頰上留下一吻。如果不是隻親吻臉頰,自己會無法克製後續的舉動,所以現在隻能先這樣忍耐。
「嗯?」
「怎麽了?」
迪爾這時會感到不解,是因為在這間店原本有所限製的吟遊詩人正拿出他們吃飯的工具開始演奏。而周圍的人也沒人製止,隻是靜觀其變。
在不久之後,吟遊詩人所吟唱的曲子,是「最新的英雄傳說」。
「那家夥竟然玩這套……」
相較於眉頭深鎖的迪爾,拉緹娜則是一臉不解。歌曲內容是「勇者」為了救回被奪走的「妖精公主」,克服無數險阻,甚至擊敗了邪惡魔王——就是這種平凡無奇的英雄傳說。這種東西不用多想,隻要聽聽就算了。
迪爾用這樣的想法來試圖淡化自己想激動打滾,並把店內桌子全部掀翻的衝動。
「不過,算了,也罷。」
「嗯?」
迪爾將露出不解表情的拉緹娜緊緊擁入懷中,笑著說道:
「畢竟這種故事的結局,幾乎都是『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嘛。」
「因為故事還是要有快樂結局比較好啊。」
「就是。」
雖然拉緹娜看起來還不是很清楚狀況,但還是帶著微笑做出回應。
吟遊詩人吟唱的英雄傳說逐漸進入高潮,「勇者」順利與所愛的公主重逢。
就算這首曲子有能夠編寫後續的日子,到時候肯定也會是個幸福的故事。
「希望故事以可喜可賀完結之後,也都一直是幸福的。」
聽到迪爾這麽說,拉緹娜以略顯害臊的表情接著說道:
「隻要是跟迪爾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幸福喔。」
「那麽我們一直在一起就好啦。」
「嗯。」
「就這樣,心地善良的『妖精公主』與所愛的『勇者』,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當英雄傳說的曲子這樣宣告結束的時候……兩人都帶著幸福的笑容,並像是進行婚禮的誓約之吻般,彼此嘴唇交疊。
在拉邦德國正規使節團造訪凡斯略的時候,要是被人知道迪爾身在其中,也會造成麻煩。被視為救國英雄的「勇者」受感情驅使,前去刺殺友好國君主這種事,就算是未遂,也絕對不能留下正式紀錄。
在拉緹娜沒有察覺的時候,季節也有所轉變,氣候炎熱的凡斯略在春季時也進入相對舒適的氣候。寬廣的天空塗滿了柔和的淡藍,陽光讓送行的芙莉索斯感到稍稍刺眼。
伴隨著振翅聲,在逆光下就像是黑色剪影的灰色幻獸拍動雙翼,載著兩人往庫羅茲飛去。載著拉緹娜與迪爾飛過天際的幻獸是哈格爾。
跟隻有載迪爾時相比,哈格爾之所以會更加感覺不到負擔,是因為有善用魔術的拉緹娜提供幫助。不過擔心持續施展減輕重量魔法的拉緹娜會有太多負擔,讓迪爾帶著不安的語氣開口問道:
「你身子還沒痊愈吧?可別太逞強喔。」
「不須要總是那麽操心啦。我總是躺著,我還擔心自己會不會把腦袋都睡笨了呢。」
帶著微笑這麽響應的拉緹娜,正依偶在迪爾懷中。
哈格爾身上的盔甲雖然是使用耀眼的白金色,以華麗外觀為重點所打造,不過那在迪爾騎乘時也提供鞍座的作用,因此是包含實用性的裝備。
不過那在迪爾獨自騎乘時保有充分空間的裝備,在與拉緹娜兩人共乘之時,也不免有些擁擠。不過對於認為既然擁擠,隻要緊緊抱著拉緹娜就好的迪爾來說,這絲毫不是問題。
對於空路之旅充滿好奇心的拉緹娜,她那不時探出身子張望的動作,是會讓身旁的人遠比她本人要擔心許多的危險舉動。所以像現在這樣摟著拉緹娜的身子,也是非常合理的行為。
賓特則是不時飛在哈格爾的前方、側麵、斜前方等位置,隨著心情任意地領在前方隨意飛行。那樣的飛行方式也反映出當事犬的個性。
那樣的賓特在這時放慢速度,來到與哈格爾並列的位置。
「汪!」
在發出這樣的叫聲之後,賓特便降低高度。那是明顯有特定目的的動作。
「賓特?」
「怎麽了?」
在哈格爾背上的兩人對賓特的舉動感到不解。拉緹娜轉頭回望在自己身後的迪爾。
「那裏有什麽東西嗎?」
雖然對提問的拉緹娜不太好意思,不過迪爾自己也毫無頭緒。
在前往凡斯略路途上的迪爾,不僅被怒氣衝昏了頭,內心還充斥著迪爾怎樣都不願拉緹娜看見的灰暗情緒。當時的迪爾實在沒有能悠哉觀察周圍景色的閑情。
「要去看看嗎?」
「可以麻煩你嗎?」
拉緹娜對他們騎乘的哈格爾這麽確認之後,哈格爾以不容迪爾插口的速度迅速響應。
「好。」
雖然對外哈格爾是「迪爾的座狼」,不過實際上它視為最優先的,仍舊是拉緹娜的意向。
(嗯,也是啦……我早知道了。)
盡管是早已知道的結果,但迪爾的表情還是難掩尷尬,不過騎在降落時姿勢較不安定的哈格爾背上,迪爾的意識還是不忘顧慮拉緹娜的平衡。
隨著高度下降,兩人也逐漸能辨識地麵的景象。在下方能看見複數的人影。那並不是一座城鎮。地麵上有著複數尺寸可觀的帳篷,還能看見有人在四周戒備,感覺就像是某種據點。
看見地麵的景象,讓迪爾明白那應該是希爾維亞曾經提過,在通往庫羅茲途中的據點。
「就是那個嗎……」
既然這樣,在返回庫羅茲的漫長旅程當中,那裏應該也是可以讓他們安全休息的寶貴場所。雖然自己不成問題,不過拉緹娜還是得多多休息的。跟往常一樣,迪爾那以拉緹娜為中心的思考回路這麽想著。
在地上戒備的衛兵看見從天而降的兩頭幻獸,並且還認出其中一頭是他們熟悉的賓特時,也放下戒心迎接他們到來。
看見前來迎接他們的人物,讓迪爾難掩驚訝。
「格雷戈爾。」
「看來你似乎完全恢複原狀了。」
「這是什麽意思?」
「這還用問嗎?就是我說的意思。」
格雷戈爾一與迪爾視線交錯,便立刻說出如此感想,讓迪爾有些不是滋味。
「好久不見,格雷戈爾先生。」
「以我的立場來說,凡斯略的王妹殿下對我其實是不須使用敬稱的……」
「怎麽連格雷戈爾先生都這麽說,拜托別再這樣了啦……」
從格雷戈爾那平淡的表情當中,實在讓人很難分辨他說的話有幾分是玩笑。因此拉緹娜隻能羞紅著臉,露出困擾的表情。
隻見迪爾動作利落地躍下鞍座,接著伸手協助拉緹娜離開哈格爾的背部,當哈格爾抖動身軀讓身子放鬆的時候,迪爾還不忘拍了拍哈格爾的脖子以示慰勞。
「……拉邦德國的軍隊已經來了嗎?」
格雷戈爾會在這裏,那麽應該就代表軍隊也在這裏,因此迪爾才會提出這個作為確認的疑問。迪爾在凡斯略得知庫羅茲的冒險者們設立了這座據點,並在此據守。不過看現在的狀況,與「七之魔王」交戰的軍隊似乎已經順利回國了。
這個地點的地理位置,據說在拉邦德國與凡斯略開始建立邦交時,能夠作為整備幹道的中繼基地,而且是在之後甚至還可能開拓成為城鎮的地區。
「沒錯,不過由於這裏是魔獸的棲息地,因此有許多安全性的問題,不過進展已經要比預期要來得好多了。」
「我聽說這座據點當初是庫羅茲的冒險者們進行整備並負責據守的才對……」
迪爾將視線從格雷戈爾身上移開,轉頭觀察四周,看見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一群冒險者正看著他們。
這讓迪爾反射性地緊抱住拉緹娜。對於迪爾如此反應,讓拉緹娜不解地微傾腦袋。
不過從迪爾的動作,也讓對方確信要找的目標就在此處。
大地發出地鳴。
與格雷戈爾同行的拉邦德軍士兵,在日後就是這麽形容當時的狀況。
「是妖精公主!!」
「唔喔喔喔喔喔喔!!」
「呀喝!!」
他們的反應清楚說明他們壓根兒就不把迪爾放在眼裏。「發現『妖精公主』」的消息,以比正規軍隊更迅速且確實的速度傳入所有駐守在據點的冒險者耳中。
「呼耶!?」
拉緹娜發出了滑稽的驚呼聲。然而,就連拉緹娜這樣的反應也立刻被傳達出去。
「聽到呼耶了!」
「呼耶!跟以前一樣!」
「那些家夥……」
相較於傻眼到發出怒聲的迪爾,拉緹娜則是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仰頭對迪爾說道:
「我有那麽常發出那種聲音嗎?」
這似乎是拉緹娜相當在意的部分。那是給人稚嫩印象的拉緹娜從小就有的習慣,不過無論她本人的心境如何變化,這個習慣似乎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對於拉緹娜這個疑問,迪爾眼神有些閃爍。
「……反正很可愛,也沒什麽不好吧?」
「迪爾會這麽說……是代表我常那樣說囉……!」
盡管覺得對一臉震驚的拉緹娜過意不去,不過迪爾也沒有在這時開口否定的膽量。因為迪爾並不想
對她說任何明顯是謊言的話語。
「汪!」
在迪爾別開的視線當中,看見賓特正大口啃著大根的骨頭。
要再過一段時間之後,迪爾才會知道每當賓特行經這處據點之時,都會得到一根魔獸骨頭作為點心。
拉緹娜這時離開迪爾身邊,朝向一群她熟識的冒險者走去。在這裏的冒險者不隻有冒險經驗豐富的大叔,也能看到不少年輕冒險者的身影。那些人不分年齡或冒險者經曆,都是以「躍動的虎貓亭」作為主要活動據點的熟客。
「那個……對不起,我讓大家操心了……」
「沒關係,沒關係啦!」
「你別放在心上!」
「那個……可是……!」
「隻要能看見你平安的模樣,我們就放心了。」
「這也算是我們的工作,不用在意。」
拉緹娜試圖道歉的聲音,立刻就被壯漢們充滿喜悅的說話聲吞沒。就算拉緹娜想拉高音量對抗,也不敵大叔們的大笑聲。
看著那副景象,迪爾的表情也不自覺浮現笑意。
能夠看見她如此受大家喜愛,也令迪爾有著無限感慨。
不過,那個趁亂偷摸拉緹娜的家夥,還有那個裝熟去握拉緹娜小手的小子,還有沒事跟拉緹娜貼那麽近的你跟你,既然你們都已經享受過天國的滋味,那麽順便讓你們體會一下地獄也很合理吧?給我記住了。
腦中浮現這種想法的迪爾,已經完全恢複了通常狀態。
看著冒險者們喧鬧的景象而傻眼的士兵們,這時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事情似地鼓噪起來。
正當迪爾對於士兵們鼓噪的理由感到不解時,眼前的格雷戈爾突然捶了一下手心說道:
「對了,迪爾。」
「怎樣?」
「能夠平安再會是很令人高興,不過……」
「不過什麽?」
「你有對她提過那件事嗎?」
「哪件事?」
正當迪爾打算要問個清楚的時候,附近年輕士兵的話語也傳進迪爾耳中。
「……『妖精公主』?是本人嗎?」
(「本人」是什麽……咦?啊!)
拉緹娜從小時候就有著「妖精公主」的別稱。對「虎貓亭」的熟客們來說,用可愛也不足以形容的拉緹娜,是怎樣都無法隻用「招牌女孩」之類的詞句去形容她。
對於這件事迪爾也深有同感。
因此就算聽人使用「妖精公主」來作為拉緹娜的代名詞,迪爾也隻是視為「習以為常」的用法,就這麽接受。
當迪爾察覺到那個稱呼在此時已經帶有不同含意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啊……」
看見迪爾冷汗直流且別開視線的模樣,格雷戈爾歎了口氣。
「你都沒跟她說過嗎?」
「……嗯。」
在迪爾做出肯定答複的同時,在原本冒險者們的歡呼聲中,已經又加入士兵們的歡呼聲。
「怎、怎麽了?」
傻眼的拉緹娜完全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至於冒險者當中的熟客——「小小女孩親衛隊」的成員——則立刻就掌握狀況。隻見他們立刻進入臨戰狀態,迅速擺出保護拉緹娜的陣勢。
看著眼前騷動的格雷戈爾對冷汗直流的迪爾說道:
「因為你用她作為旗幟的藍本,現在她的樣貌在諸國軍隊當中已經是無人不曉了。」
「……我想也是。」
「你騎著幻獸,又帶著她,接著又有人高喊『妖精公主』這個稱呼,也難怪大家會有這種反應。」
「哇……」
在滿臉苦澀的迪爾身邊,變得較往常多話的格雷戈爾毫不留情地指出現狀。
原本心急如焚,令人擔心的迪爾,此刻已經完全擺脫之前的陰霾。格雷戈爾在為此感到安心的同時,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再多收拾一個問題,就沒法去接蘿潔回來。因此這算是格雷戈爾對迪爾的小小報複。
在傳說中的「妖精公主」麵前瞬間陷入混亂的景況,格雷戈爾並沒有製止的意思,反而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
雖然迪爾努力思考該如何找借口向拉緹娜解釋,不過拉緹娜似乎已經從身邊的熟客口中,大概了解了為何會演變成如此狀況的理由。
就算彼此有一段距離,迪爾也能看見拉緹娜手足無措,陷入混亂的模樣。
知道自己在以訛傳訛之後變成傳奇人物,並且還傳遍世界各國的拉緹娜,要說還能有什麽反應,那就是——
(我還是……回芙莉索斯那裏好了……)
說不定自己找地方躲起來才是正確決定。眺望遠方的拉緹娜隻能這麽自言自語。
雖說士兵們進入狂亂狀態,不過好歹也是艾爾迪修提多公爵交付給親身兒子格雷戈爾的部隊,身為指揮官的格雷戈爾一開口,士兵們便立刻有所節製,恢複原本的狀態。而原本應該是莽夫代名詞的冒險者們,則是以「親衛隊」為中心,展現出更勝軍隊的規律。當格雷戈爾對冒險者如此表現坦率感到佩服的同時,在他身邊的迪爾則是聽聞過在那些冒險者之間有某種不可侵的規矩,不過要說內容究竟為何,迪爾也隻能在內心發出帶有大半無奈的歎息。
「我想給拉緹娜找個能休息的地方,有帳篷可以借用嗎?」
聽到迪爾如此詢問,讓格雷戈爾臉上浮現些許困惑。
「如果單論帳篷的數量是沒問題。不過要說設備足以供王妹殿下使用的帳篷,大概隻有我那裏作為指揮官用的帳篷了。」
「啊,不須要有那種顧慮啦。」
格雷戈爾的顧慮是理所當然的。身為凡斯略女王之妹的拉緹娜,自然不能把她丟進一般士兵打通鋪的帳篷當中。
可是如果說要讓拉緹娜去睡格雷戈爾的帳篷,把他給趕出去,那個平民派少女肯定會心虛到難以安心休息。
因此迪爾對格雷戈爾揮著手,露出類似苦笑的表情。
「拉緹娜其實在什麽地方都能睡,隻要有寢具……再從放東西的帳篷裏挪個空間給我們就行了。」
「那樣……之後不會出問題嗎?j
「隻要別說出去不就得了?反正我跟拉緹娜會來到這裏,本來就是非正式的。」
迪爾幹脆地如此回應。接著迪爾便像是表達話題到此結束一般,開始為哈格爾卸下盔甲。哈格爾在脫去礙事的金屬盔甲之後,豪邁地伸了個懶腰,這讓在附近的士兵們反射性地想要逃開。
「哈格爾,到明天天天亮之前,你都可以自由活動,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到處散個步,活動一下筋骨。順便也帶我兒子一起走。」
「汪?」
「你自己小心……雖然我認為你不須要我操心,但還是節製一下。」
知道兩人提到自己的賓特,也用輕快的步伐來到哈格爾身邊。不久後,哈格爾便帶著賓特進到森林內。這座據點是在穿過庫羅茲南方的「森林」後所設立的。而鄰接此處的「森林」與庫羅茲外圍的「森林」相同,都是尚未經過人手開拓,屬於魔獸及野獸的地盤。
「拉緹娜。」
「有事嗎?」
迪爾輕鬆捧著哈格爾脫下的盔甲,對此刻仍有冒險者隊伍護衛的拉緹娜開口:
「我在那邊的帳篷借了一塊地方,你有什麽打算?要先休息嗎?」
「不用那麽為我操心啦。我這段時間都一直坐著,也
得好好活動一下。」
對於迪爾的過度保護不禁苦笑的拉緹娜想了一下,接著轉頭對身邊身為「虎貓亭」熟客的大叔們說道:
「大家這麽為我操心,我還是很想向大家道謝。」
「就說小妹妹不須要放在心上了嘛。」
「就是說啊。」
盡管大叔們用笑聲婉拒,但拉緹娜也不肯讓步。
「雖然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可是……有沒有什麽我能幫忙的事情呢?好比說,幫大家準備些吃的……」
一聽到拉緹娜這麽說,大叔們立刻變了個模樣。大家麵麵相覷,並難掩內心的興奮。
拉緹娜擁有精湛廚藝這件事,對「虎貓亭」的常客而言,已經可說是常識了。從小就以身為店主的肯尼斯為師,並用心磨練廚藝的她,已經累積了足以媲美專業廚師的功力。
「虎貓亭」當中的部分料理,也是由拉緹娜負責經手。
不過在菜單上並不會有「拉緹娜親手掌廚」的明確標識,唯一的例外是迪爾所吃的東西,其中迪爾愛吃的菜色及某些屬於他故鄉的鄉土料理,都是拉緹娜親手製作的。
不過那些東西並不會進入客人口中。
無論大叔們多麽期盼平日關愛的招牌女孩能為他們親自下廚,但拉緹娜親手製作的料理,都不是能夠輕易品嚐到的東西。
「喔……可、可以嗎……?」
「既然小妹妹這麽堅持……也沒關係吧?」
「可以讓我幫忙嗎?」
因為有事可做而露出安心表情的拉緹娜,對走近的迪爾露出開心笑容。
「迪爾,我這就去幫忙準備食物囉。」
看見拉緹娜開心的笑容,迪爾自然不可能說出任何反對話語。
不過在這個時候,迪爾想到一件事。
「對了,說起這裏的夥食,冒險者所吃的東西,應該是從庫羅茲送來的支持裏提供的吧?」
「沒錯,食物及物資都是庫羅茲送來的。」
「因為拉邦德的軍隊是以國家經費經營的,所以無論是帳篷還是物資,在原則上都是上頭分配的。」
當大叔們肯定這個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狀況之後,迪爾露出尷尬的表情。
「怎麽了?」
「我說啊,現在的拉緹娜,她親奪t,fi^,ia,……如果由冒險者這邊的人獨占……不會有問題嗎?」
聽到迪爾這麽說,大叔們也陷入沉默。
現在的拉緹娜,說起來算是世界級的偶像。從先前大家的反應來看,在拉邦德軍當中應該也有不少她的崇拜者。不同於「虎貓亭」的常客,那是一種對於傳說女主角的「妖精公主」懷抱憧憬而產生的感情,也正因為這樣,才更令人傷腦筋。
拉緹娜本人的意識似乎早已投入到久違的「工作」中,踏著輕快步伐朝作為這個據點廚房的大型帳篷走去。
迪爾與熟客大叔們同時望向拉緹娜開心離去的背影。看見她那麽開心的模樣,而沒法說出任何製止話語的這件事,迪爾跟大叔們並沒有多少差異。
「……我看我先去跟格雷戈爾說一聲好了……」
「也許那樣比較好……」
畢竟大家往後還要在這裏一起工作,要是把關係搞差也是問題。
大家抱著如此想法,很快就達成共識。
於是格雷戈爾也肯定迪爾的擔憂,結果當天晚餐變成了不分官民,沒有拘束的餐會。
如此這般,拉緹娜開始處理大量的蔬菜。
帶有節奏並不時在奇妙時機變調的菜刀聲響,感覺也頗能反應出拉緹娜的特性。
當拉緹娜利落開始工作的同時,身邊也隨時有「親衛隊」進行護衛。對於這種安排,也有小題大做與恰如其分兩種不同評價。
(以「親衛隊」的角度來看……應該會覺得這是正確決定吧……)
而理所當然不會把離開拉緹娜身邊作為選項的迪爾,也坐在拉緹娜附近。此刻迪爾正賣力為堆積如山的洋蔥去皮。
「你似乎很開心呢。」
由於菜刀響起的節奏帶有愉快氣息,因此迪爾下意識說出如此感想。
「嗯,我很開心喔!」
盡管那是迪爾並不期待有答複的低語,不過滿臉笑容的拉緹娜立刻給出這樣的響應。
由於食物的分量難以由拉緹娜一個人獨自應付,因此原本負責今天晚餐的人也都在拉緹娜身邊工作。
在這種狀況下迪爾之所以能夠維持鎮定,是因為現在的拉緹娜正處於「工作模式」。
雖然拉緹娜平常有些傻氣,讓迪爾怎樣都放心不下,不過一旦事關自己的工作,拉緹娜就會相當嚴謹。十分清楚這是得到師父(肯尼斯)如此教導的迪爾,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會容許拉緹娜身邊的男人對她癡望。
如果因為癡望拉緹娜而輕忽自己的工作,也會讓拉緹娜對那種人的評價暴跌。最好跌得越多越好。迪爾甚至抱有如此念頭。
至於觸碰當然是嚴禁。那種大膽狂徒就休想看見明天的太陽了。迪爾帶著笑容在內心浮現如此想法。
雖然拉緹娜無法察覺迪爾的想法,不過在接過迪爾削好的洋蔥時,拉緹娜的臉上帶有些許尷尬的表情。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誇張……原本這裏的工作如何分配,應該也全都是已經決定好的……我這種任性要求,是不是反而給大家造成困擾了呢?」
「我想應該不會有人覺得困擾才是。冒險者當中負責做菜的,雖然都是交給廚藝好的人輪流負責,不過認為有其他人做菜,自己正好樂得輕鬆的人肯定不少。最重要的是在這種欠缺娛樂的環境,能有這種『活動』吧,會抱持感謝的人肯定比較多的。」
「是這樣嗎……可是,我還是給格雷戈爾先生添了麻煩……」
「那家夥如果不是這樣帶隊的狀況,在露營時他也是得自己準備食物……他肯定會了解能嚐到專業廚師的手藝是多麽值得感謝的事。」
格雷戈爾雖然是大貴族出身,不過卻曾在異國磨練劍道,而且還有過將「成為冒險者」列為考慮的經曆,因此也有別於其他貴族的特質。
「你隻要專心為大家準備好吃的晚餐就是了。」
「嗯。」
或許是因為迪爾這句話,拉緹娜做菜的幹勁絲毫沒有轉弱的跡象。
她完全沒有歇息的意思。
看來在凡斯賂的生活,讓她累積了不少壓力。
這座據點的廚房,由於是距離城鎮有相當距離,仍在整備途中的狀態,因此能使用的材料也十分有限,設備也隻有最低限度的水平。然而拉緹娜卻絲毫不以為意,喜孜孜地賣力工作。
看見拉緹娜如此開心的模樣,讓迪爾覺得因為擔心而要她靜養,或許反而成為拖長拉緹娜恢複時間的原因。這樣的忙碌,似乎對她來說才是一種適度的活動。
「汪!」
「嗯?」
聽到從帳篷外傳來叫聲的迪爾往外頭一看,看見賓特與哈格爾父子正銜著獵物站在外麵。被它們銜在口中的,是新進冒險者望而生畏,就算是有經驗的冒險者也得組隊並充分調度裝備才能對抗的大型魔獸。然而父子倆那種既然打發時間就順便把那種魔獸打一頭回來的態度,實在令迪爾看了有些頭痛。
跟著迪爾從帳篷探頭確認外頭狀況的拉緹娜,對兩頭忠犬露出毫不保留的笑容。
「好厲害喔!我可以收下嗎?」
「汪!」
「謝謝
,我也會記得準備你們的喔。」
既然拉緹娜這麽高興,那一切就沒問題了。抱著如此想法的迪爾卷了卷袖子站了起來。
「拉緹娜,你應該不會處理這種東西吧?」
「嗯,不過有機會還是想學著怎麽弄呢。」
立刻給出如此答複的拉緹娜,讓迪爾實在難以想象她打算在專業廚師之路鑽研到什麽地步。
「我先來幫你做好預先處理吧。」
「謝謝。」
迪爾的故鄉提斯洛是狩獵盛行的土地。
所以他從小就理所當然地觀察大人們如何處理獵物。而在那片土地上,所有大人在處理獵物方麵,也都理所當然擁有一定程度的技術。
或許算是一種職業病,當迪爾為獵物剝皮到自己滿意的時候,心情也不禁有些愉快。畢竟這是少有機會接觸的大型獵物,進行這有著相當成就感的工作,也讓迪爾莫名投入。
這是讓迪爾難以去批評拉緹娜是工作狂的反應。
而兩頭忠犬狩獵的成果,也在拉緹娜的巧手下轉變成分量可觀的鮮肉大餐。而且那也是不須要在意會消耗到儲備糧食,是現場調度的食材。結果獵物最後就變成在無須顧慮下,分量也足以讓所有人品嚐的豐盛料理。用火烤成淡粉紅色並保有鮮嫩口感的烤肉,搭配香草調味,變成一道就算在餐館上桌也毫不突兀的美食。不適合做成烤肉的部分則被當作燉料,盛滿每個人的湯碗。
由於此地原本就是魔獸的棲息地,因此隨時都有一些人負責警備,不過現在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塊享受大餐。
因為現在賓特與哈格爾父子,也正在「用餐」中。
在探知能力方麵遠勝過人類的兩頭幻獸,就是此刻負責抵禦外敵的兵力。要是有任何對象鬥膽靠近,就可能成為父子倆的「晚餐」。
看到許多人享用自己準備的晚餐並麵帶笑容的景象,讓拉緹娜的臉上也浮現笑意。
「迪爾。」
「嗯?」
「我真的是很幸福的人。」
「……是嗎。」
拉緹娜這麽說完,將頭輕輕靠在迪爾肩上。雖然這讓迪爾沒法看見她的表情,不過肩膀感受到的溫暖重量,也讓感受到幸福的迪爾臉上露出溫和微笑。
「謝謝你,迪爾。」
「嗯?」
「謝謝你沒有棄我不顧,還給了我可以歸來的溫暖棲處。」
「……嗯。」
「謝謝你。」
此時兩人眼見的景象,似乎因為有準備酒的關係,讓餐會逐漸變得像是狂歡的宴會。眼前那仿佛與「虎貓亭」日常光景相仿的景象,讓拉緹娜內心充滿一股暖意。
聽著眾人那將火堆聲響完全覆蓋的喧鬧聲,臉上洋溢著幸福的拉緹娜閉上眼睛。結果她就這麽腦袋前後搖晃地打起瞌睡。看來真的是賣力過頭了。
迪爾在露出苦笑——不過那十分溫和的感覺,實在沒有「苦」的成分——之後,便將拉緹娜擁入懷中。拉緹娜就像是小貓一樣,在無意識中選擇了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勢。不久之後,她便發出跟小時候沒有兩樣的滑稽鼾聲。
而就像是算好時機一般,迪爾感覺有一個人來到自己身後。
無須轉頭確認也知道對方身分的迪爾,聽到那符合自己預期的聲音。
「……迪爾。」
「有什麽事嗎?」
格雷戈爾雙手拿著酒杯,將其中一個遞給迪爾,酒杯中帶有些許的酒精香氣。話雖如此,格雷戈爾跟迪爾一樣,都不是喜歡在戰場上讓自己陷入爛醉的人。因此他不可能給迪爾太烈的酒。基於這樣的信任,迪爾沒有多問,幹脆地接過灑杯。
「你們打算回庫羅獲嗎?」
「我是這麽打算的。」
「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喔。」
「……你也是吧。」
不同於隻是徒增惱人虛名的迪爾,格雷戈爾身為公爵家直係貴族的工作想必也增加了。兩人在「不好過」的規模上有相當大的差異。
「父親甚至不忘在我麵前也吊著『獎勵』,看來他打算把不少事情推到我身上呢。」
然而出乎迪爾意料的是,格雷戈爾臉上竟帶著微笑。那是絲毫不以為苦的表情。
「獎勵是什麽?」
「雖然隻是一句話,但也算是個保證。『目前不宜再有更多權力集中到我們家手中』……這樣看來,我就算繼承父親的位置,也不須要為政治策略去迎娶名門子女了。」
那已經是一句足以激勵格雷戈爾鬥誌的發言。由於迪爾也明白友人的心思,因此忍不住失笑。
其實身為格雷戈爾父親的公爵閣下,也十分清楚格雷戈爾的心上人是個家名與公爵家不相稱的女性。
「派她前往凡斯略,應該也是父親刻意安排的。雖然她的出身是在國內幾乎毫無權力的貴族家,不過如果能讓將來具有重要意義的鄰國成為她的後盾,那就會擁有不可輕忽的價值。」
「而且拉緹娜也跟蘿潔感情很好的關係。」
如此這般,溺愛妹妹的國王姐姐,也跟蘿潔相當投機。十分認真看待自己國主地位的芙莉索斯,想必不會同意任何有損國益的要求,然而比起今後想從與凡斯略的邦交中獲得權益的拉邦德國諸侯,蘿潔也可說是遠遠比其他人更能取對對方信任的人物。
「總而言之,彼此努力吧。」
「嗯,正有此意。」
雙方讓酒杯彼此輕觸之後,將酒一飲而盡。
迪爾看著友人的背影在這番簡短對話後離去,接著抱著還在懷中的拉緹娜站了起來。
雖然這是個與安靜相去甚遠的環境,不過從她在這樣的熱鬧當中仿佛更能幸福入睡的模樣,讓流露溫和眼神的迪爾安心地朝今晚借宿的帳篷走去。
雖說已經獲得不怎麽需要睡眠的身體能力,但迪爾並非無法入睡。用借來的毛毯裹著身子躺在帳篷內的迪爾,感受著同樣裹著毛毯的拉緹娜體溫,兩人一同熟睡。
由於是作為倉庫的帳篷,在無須在意他人眼光的角度來說,反而更能讓兩人安心歇息。雖說此刻是氣候較為宜人的春季,但在深夜仍會有悄悄湧現的寒氣,不過由於帳篷入口附近還躺著兩頭身子溫熱的幻獸,因此深夜的寒意並未對兩人構成多大影響。
拉緹娜扭動身軀的動作,是她即將清醒前的習慣,這個熟悉的感覺也讓迪爾睜開眼睛。而拉緹娜也一如預期地在迪爾的視線中睜眼。雖然她並不算是有起床氣的人,不過在剛睡醒的時候,還是會露出毫無防備的呆滯表情。想到自己能夠獨占拉緹娜的這種可愛模樣,就讓迪爾難掩臉上的笑意。
「迪爾?」
察覺到迪爾視線的拉緹娜,在毛毯中發出對迪爾笑容感到不解的呼喚。
「嗯,早安。」
「早安,迪爾。」
聽到迪爾用示意拉緹娜不須介意的笑容道早安,拉緹娜也用微笑響應。
盡管處在旅途中有幾許不便的住況,但迪爾還是讓拉緹娜盡可能整理儀容之後,陪著她一起走出帳篷。一早前往廚房的拉緹娜,這次準備的早餐是用麵包夾入昨晚剩下的烤肉,並用昨晚準備的骨頭熬湯。從湯裏撈出的大塊肉塊,是用沒有加入太多調味的方式,提供給賓特與哈格爾這兩頭有功者的褒獎。烤肉的三明治則準備了較多的分量,打包之後作為旅途中的便當。
能感受到理所當然的日常氣氛,據點各處都開始工作的忙碌氣息對拉緹娜來說是一種十分熟悉的感受。迪爾與拉緹娜兩人
在享用早餐的同時,也默默觀察著大家在周圍工作的景象。
「以哈格爾的速度,應該明天就能抵達庫羅茲了。雖然可能得省略夜營持續飛行,不過路上還是會安排一些休息時間的。」
「我是沒關係,但哈格爾沒問題嗎?還有賓特呢?那樣會不會太勉強了?」
「這小子會在我感到疲勞之前用魔法彌補的。」
迪爾所擅長的「地屬性」恢複魔法,是在恢複體力方麵能發揮出色效果的魔法。而且原本屬於幻獸成獸的哈格爾,在體力上也要遠遠勝過人類。
「累了就會休息,沒問題。」
專注在享用柔嫩燉肉的賓特,也同樣將頭轉向拉緹娜這麽說道。從賓特輕鬆幹脆的態度,看得出它一樣是個精通如何與拉緹娜應對的聰明忠犬。
「我們要立刻出發嗎?」
「應該還要再休息一下。而且我也想在這裏多收集一些情報……」
「那我趁這段時間來幫賓特它們刷毛好了……之後還得請它們再努力一下,或許能多少作為回禮吧。」
一聽到拉緹娜這句話,兩頭幻獸的尾巴立刻用讓人懷疑是否會斷掉的速度激烈擺動。
就這樣,兩頭接受拉緹娜頂級刷毛服務的天翔狼,獸毛不僅變得柔嫩,而且還帶有滑順光澤。那是在刷毛前後有著明顯區隔的劇變。而兩頭幻獸也明顯充滿幹勁,在生理狀況上也可說處於顛峰。
迪爾等人即將出發時,前來送行的僅有格雷戈爾。這是格雷戈爾明白如果讓大批人一同送行,很可能讓局麵難以收拾所做的決定。
「給您添麻煩了,格雷戈爾先生。」
由於拉緹娜經曆的是知名度在出乎本人預料下異常高漲所造成的「騷動」,因此可說是一種意外。盡管如此,看見拉緹娜似乎難掩自責的模樣,讓格雷戈爾微微露出苦笑。
「等你們能騰出時間,就來王都一趟吧。到時候蘿潔應該也在。」
「好的。」
在兩人友善道別的同時,迪爾也為哈格爾裝上鞍具,並動作利落地騎到哈格爾背上。確認行李是否會在飛行途中掉落的檢查工作,也完全變成習慣了。
察覺到冒險者們雖然沒能直接前來送行,但仍在一段距離外看著他們的拉緹娜,不忘用笑容朝冒險者們揮手道別。知道以拉緹娜的個性來說,如果放著不管她就會這樣一直不停揮手的迪爾,立刻將她叫到身邊,拉她一同坐到鞍上。
「哈格爾,麻煩你了。」
「汪!」
哈格爾突然開了這種模仿賓特叫聲的玩笑。
迪爾還來不及感到傻眼,哈格爾便隨即展開雙翼,響起沉重的振翅聲響。利用種族特性所實現的現象,加上藉由魔力強化的飛行之力,相較於振翅時的沉重感,天翔狼能以輕巧無比的動作讓龐大身軀升上天空。
哈格爾在數次振翅飛上高空後,賓特也在稍慢一拍之後隨即跟上。
當拉緹娜為了確認眼下逐漸變小的人影而探出身子時,迪爾則緊緊抱住她的身軀,避免她摔落。看起來懂事但卻又似乎有些胡塗的她,讓迪爾怎樣都無法免去類似的擔憂。
雖然以仿佛奔馳的方式在天際飛翔是天翔狼這種幻獸的習性,不過自從背上載了拉緹娜之後,迪爾總覺得哈格爾飛行的動作要平緩許多。
看來哈格爾對於拉緹娜的舉動,似乎也多少感到擔心。迪爾自己在內心這麽想著。
在這之後,一行人便按照計劃,省略夜營,不分晝夜地完成這段返回庫羅茲的旅程。在天空這種幾乎沒有障礙物的地方,靠著天翔狼那能以「氣味」識物的雷達,就算在夜間飛行也不成問題。這與夜視力不佳的飛龍也是一個重要差異。
除了降落到地上休息的時候,拉緹娜偶爾也會在哈格爾背上打盹。賓特有時也會在迪爾等人乘坐的鞍具與哈格爾腦袋間找個巧妙的位置休息。
就算是在天上,也能清楚辨識目的地。因為庫羅茲正如其名,是個有城牆環繞的十字形城鎮。當拉緹娜從天上看見那個有許多鮮紅色屋頂的街景時,臉上立刻浮現出耀眼的喜悅之情。
庫羅茲的憲兵隊在辨識出從高空飛來的巨獸身影究竟是何物的時候,原本進入的警戒狀態也轉變成截然不同的氣氛。在這座城市當中,沒有憲兵會不識得那擁有灰色有翼巨狼外形的幻獸。
就某種意義來說,這也是必須維持臨戰狀態的狀況。因為所有人都明白在不久之後,會麵臨一場騷動。
當拉緹娜能用自己的雙腳在懷念的街景中行走時,一股欣喜之情油然而生。能夠避免失去這一切,是一種無比的喜悅,能看到與往常無異的街景,更是無可取代的欣喜。拉緹娜毫不猶豫地抵達了她作為目的的旅店。在旅店門口掛有姿勢奇特的鐵製虎貓廣告牌,以及帶有天馬圖案的綠底旗幟。那是一間經營酒館及旅店生意,名為「躍動的虎貓亭」的店。
迪爾與拉緹娜兩人並肩穿過大門。當兩人感受到那股湧上心頭的強烈感情,一下難以出聲的時候——
在兩人開口說出「我們回來了」的話語之前,就先並肩挨了一頓罵。
畢竟在街上帶著成體的幻獸行走,實在太過分了。
順帶一提,原本庫羅茲城牆的守門衛兵,也有避免危險生物進入城鎮的職責。然而這次南門衛兵讓「幻獸」這種大型肉食動物大方通過,雖然是可能關係到玩忽職守的問題,不過——
「麵對兩頭幻獸與最強勇者(原傻爸爸)這種過剩戰力,衛兵又能怎樣?」
當事人這樣的主張得到肯定,因此並沒有被問罪。
當迪爾跟拉緹娜被罰跪在虎貓亭地板上的時候,手叉著腰,柳眉倒豎的莉塔就站在兩人麵前,挺著胸膛說道:
「你真是不管在什麽時候都很不中用耶!」
就連這半是驚訝的數落話語,都跟往常沒有兩樣。
由於「躍動的虎貓亭」是情報的集散據點,因此拉緹娜是凡斯略國王之妹的消息,還有迪爾被視為全國規模的英雄等狀況,莉塔當然早有耳聞。
盡管如此,莉塔仍是用「跟往常沒兩樣」的樣貌來迎接兩人。
這也代表莉塔並非將兩人當成王妹或勇者那種類似記號般的存在對待,而是將兩人看成是名為拉緹娜與迪爾的個人來迎接兩人。
過去迪爾離開這裏的時候,莉塔曾說過:「我會等你們回來。」而如今迪爾認為莉塔確實遵守了那句話。
正因為這樣,迪爾才會以連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坦率態度開口。
「莉塔。」
「怎樣啦?」
「對不起。」
「……唔!」
迪爾在麵對莉塔的時候,很少會表現得如此坦率。莉塔先是稍稍愣了一下,接著露出有些難為情的表情。
「謝謝……我們回來了。」
「你們……既然都平安回來,那就算了……歡迎回家。」
迪爾刻意忽視莉塔語帶哽咽的反應,隻是露出笑容。那是不帶調侃或羞澀,坦率發自內心的笑容。
「拉緹娜也是,我不是常跟你說不可以擅自亂跑嗎?」
莉塔就像是對小時候的拉緹娜說教一樣,對拉緹娜這麽說道。
至於這段時間莉塔自己究竟費了多少心思卻絕口不提,仿佛彼此之間從未有過絲毫空白的時間。
莉塔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理所當然的話。
「要出門的時候,一定要交代要去哪裏,你以前答應過我的吧?……你這樣會害我擔心的……」
「嗯……對不起,莉塔。」
不同於迪爾,拉緹娜沒法在這時浮現笑意。
大顆的淚珠不斷從拉緹娜的眼眶中滿溢,她的肩膀也不停顫抖。然而滿臉淚水的拉緹娜仍努力對著莉塔擠出微笑。
「我回來了。對不起,我離開了這麽久。」
「歡迎回家,拉緹娜。」
正因為有能迎接自己歸來的人,才得以說出「我回來了」這一句話。
兩人直到此刻,才總算回到了想要回歸的「地方」。
「姐姐!」
在莉塔說教結束前就被肯尼斯抓住的提歐,發出歡呼跑到拉緹娜身邊。他那完全不看迪爾任何一眼的露骨態度,反倒讓人覺得痛快。
看見比記憶中又要稍大一些的提歐樣貌,讓拉緹娜感受到那段沒能與他一同共度的時間,忍不住再次落淚。
「姐姐好愛哭喔!」
提歐露出困惑的笑容,讓拉緹娜緊緊抱著他。提歐就這麽一臉幸福的模樣,將臉靠在拉緹娜她那被迪爾平日稱讚是柔嫩又有香甜氣味的胸部當中。
「對不起,對不起,提歐……!」
「不是對不起啦。」
「……我回來了,提歐。」
「歡迎回家,姐姐。」
聽到總是黏著自己的小男生這麽說,讓拉緹娜更是無法止住淚水。拉緹娜就像是要從提歐身上尋求依靠般緊抱著他,並大哭起來。感受到提歐正用小手像是安慰孩子般輕撫自己的頭,讓拉緹娜發出的嗚咽並未帶有哀傷。
當莉塔忍不住跟著落淚的時候,肯尼斯不知何時也來到莉塔身旁。為了不讓好強的莉塔被旁人看見她哭泣的模樣,肯尼斯將自己的胸膛借給妻子。在肯尼斯腳邊的幼兒則是一臉不解的表情,看著哭泣的母親跟拉緹娜。
「……有了小孩,就會很清楚感覺到時間流逝呢。」
「我就說吧。」
對於迪爾的感想,肯尼斯默默露出笑容,接著單手抱起在自己腳邊還正在學步的女兒。那個與父親有相同發色的女孩,在迪爾離開的時候,還是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嬰孩。
「總之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這樣也算好事吧。」
肯尼斯這麽給自己的「小老弟」打了及格分數。迪爾的嘴角也因此浮現笑意。
「……我們回來了。」
「嗯,平安回來就好。」
察覺到兩人聲音的拉緹娜在這時抬起頭。
一看見肯尼斯的身影,聲音還帶有哽咽的拉緹娜激動開口:
「我回來了。」
「嗯,你可堆了不少工作喔,我想你應該會努力補回來吧……歡迎回家,拉緹娜。」
看著父親的舉動,年幼的埃瑪也學著父母跟哥哥開口說話:
「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埃瑪。」
能夠回來真是太好了,能夠不用失去這一切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抱著如此想法的拉緹娜,在這自己珍惜的溫暖歸處,內心洋溢著總算歸來的幸福。
拉緹娜與迪爾回歸的這件事,完全不須要另外通知,立刻就傳遍了位在庫羅茲各處的「必要場所」。
那是在緊急狀況中精密度得到磨練的庫羅茲某組織所幹的好事。那是一個成長迅速,會令人不禁感到後生可畏的民間非營利組織。
如果隻是「傳開」消息,那麽肯定也會聚集許多想要目睹「白金勇者」這名救國英雄的人。不過那類湊熱鬧的群眾完全沒有出現。而且就連「白金勇者」這個稱號,似乎也讓人感覺有被刻意渲染的操作。畢竟要說迪爾平常的代表性裝扮,可是黑色的魔獸皮革大衣。而迪爾本身所具有的色彩,也是帶有褐色的黑發跟黑眼珠等不起眼的顏色。在外觀當中,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讓人聯想到「白金」一詞的耀眼要素。
不過對於知道事實的人來說,「白金勇者」這個稱號,有著跟一般世間印象截然不同的由來。
在這個城鎮的許多人都明白,那其實並非是因為迪爾身穿白金色盔甲而得到的稱號,而是他僅會為了白金色的少女工作,基於這遺憾事實才有此別稱。
另外一個並不怎麽被他人得知的事實,就是此刻在「虎貓亭」的後院當中,跟提歐玩耍的家犬變成了兩隻。那並不是幻獸,而是「狗」。
由於當事犬表示:「既然把我看做是『狗』是這裏的傳統,那就入境隨俗吧。」因此就是「狗」。
盡管那是會讓所有大人都別開眼睛的牽強設定,但大家也早已串通好,要謹守「無論別人怎麽說,那都是狗」的堅持。
比起任何熟客都要先趕到「虎貓亭」的人是克蘿伊。
似乎是在工作途中直接跑來的克蘿伊,在她平日服裝的連身服裙襬上,還能看見幾根針頭。氣喘籲籲的克蘿伊不知為何手裏還拎著一個大型坐墊。
「克蘿伊……」
「……你這個……」
克蘿伊一看見前來迎接摯友的拉緹娜,便立刻高舉手中的坐墊。
「笨蛋拉緹娜!」
那個坐墊就這麽往拉緹娜的腦袋上揮落。
「呀!」
克蘿伊接連用坐墊揮打拉緹娜的腦袋。
看來克蘿伊就是為了這麽做,才特地拎著那件鈍器。
「你真的、真是夠笨的!你又胡思亂想,亂惹一堆麻煩!」
「對不起!對不起,克蘿伊!」
「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多少也要為擔心你的人考慮一下嗎!」
坐墊的敲打間隔開始縮短,原本砰砰的聲響,現在已經變成了砰砰砰的頻率。
「笨蛋!不管怎麽反省,重複相同錯誤就沒有意義了,你真是笨蛋!」
「對不起,對不起!」
然而拉緹娜也沒有試圖躲避克蘿伊的攻擊。她隻是用手護著頭,任憑克蘿伊用坐墊敲打。
「笨蛋!」
「呀!」
當克蘿伊最後使盡全力把坐墊往拉緹娜砸去的時候,讓拉緹娜也不免發出驚呼。
不過在下一瞬間,克蘿伊便緊緊抱住了拉緹娜。
拉緹娜沒法看見克蘿伊的表情。然而看見眼前的好友肩膀正微微顫抖,讓拉緹娜也忍不住落下眼淚。
「笨蛋拉緹娜……」
「對不起,克蘿伊……」
在這裏有著會為自己擔心的人。
如果開口去說這件事讓自己有多麽高興,這名摯友肯定會生氣地要自己別說那種理所當然的事吧。
正因為這樣,拉緹娜什麽都沒說,隻是緊緊回抱住她的摯友。
直到克蘿伊停止哭泣,兩人都一直這樣相擁。
「我回來了,克蘿伊。」
「……歡迎回家。你回來得太慢了啦……笨蛋拉緹娜……」
摯友用沙啞聲音發出的雖然是責罵話語,但語氣中卻充滿溫馨。
「躍動的虎貓亭」在這天陷入就算用座無虛席也難以形容的狀態。「招牌女孩」在萬眾期盼下歸來了。這天沒有任何人抱著隻要看一眼就感到滿足的心態,因為大家都想看到拉緹娜那享受忙碌的工作模樣,因此理所當然就演變成現在的狀況。
「看這個樣子,不管是要結賬還是幫客人點餐,都很有難度呢。」
「放心,今天的費用全算在迪爾頭上就是了。」
「是嗎,那就沒問題了。」
「你們對我還是一樣不客氣呢。」
「虎貓亭」的夫婦這麽說
完,便立刻決定將這天變成由迪爾請客的宴會。這讓迪爾用白眼望著那對夫婦。
「反正國家也有給你幾份獎金吧?」
「這並不代表你們未經我的允許擅自決定是……」
就在迪爾正打算抱怨的時候——
「肯尼斯、莉塔,今天大家的費用,可以算在我這裏啦。我自己也想感謝大家這麽為我擔心。」
「我怎麽會讓拉緹娜付賬呢」
一聽到拉緹娜這麽說,迪爾立刻就撤回抱怨。
迪爾本人其實也並非是真心覺得不悅。沒法跟拉緹娜膩在一塊而不停工作的那段時間,也讓迪爾的荷包擁有就算將一般鬧區酒館包下整晚也不痛不癢的財力。
當酒館開始忙碌,廚房開始全力運轉的時候,拉緹娜也卷起袖子利落地投入工作。她綁起可能會妨礙活動的頭發,並將連身裙換成對她來說是戰鬥服的圍裙。不須花費太多力氣進行事前準備且能大量完成的料理,是這天菜色的基準。當肯尼斯陸續完成料理的同時,拉緹娜也迅速用雙手將完成的料理端到顧客麵前。在擠滿顧客的店內就連行走都不是一件易事。然而拉緹娜仍舊以穩健的步伐、絕妙的平衡感托著裝有大量料理的盤子,將料理一一送到桌上。
「小妹妹,這裏也要下酒菜!」
「好——請再稍等一下!」
拉緹娜用充滿活力的聲音答複時,也不忘利落抓起進入視線中的空盤堆棧在手上。當拉緹娜轉身要回到廚房時,四周的客人也都合作地讓出一條道路。
「拉緹娜!」
「小妹妹!」
這樣的呼喊聲在顧客間此起彼落,每當聽到顧客呼喚,她就會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喜悅的微笑,並用充滿活力的聲音響應。
「好,我立刻過去!」
對於拉緹娜長時間不在的原因,大家也並非完全沒有疑問。
然而現在所有人都隻想盡情享受那帶有開朗笑容的少女返回此處的事實。
「拉緹娜,新的下酒菜弄好囉!」
「來了!」
肯尼斯在廚房的呼喊聲,感覺也帶有喜悅。
踩著輕快步伐回到廚房的拉緹娜,將空盤放到洗碗槽,並接過剛完成的料理。
看到拉緹娜勤奮的模樣,讓肯尼斯的眼角也自然浮現笑意。
如此忙碌的狀況是這家店開店以來的頭一遭,不過肯尼斯絲毫不覺得難受。
況且在如此開心工作的少女麵前,身為店主的自己自然不能露出難堪的一麵。內心會如此被好勝感覺占據,也是許久未有的感受。
在酒館吧台那裏,莉塔正不停為顧客倒酒。
雖然店內已經擺了幾樽酒桶讓大夥自行取用,不過光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滿足眼前這些酒豪。
在腦袋裏計算庫存與費用的莉塔從店內陸續拿出新的酒瓶。
「拉緹娜,抱歉,麻煩你幫忙再拿一個酒桶出來!」
「嗯,好!」
在醉漢們開始抱怨之前,補充的酒桶便送進店內。那些莉塔無法搬動的沉重酒桶,拉緹娜則可以運用魔術輕鬆搬到店內。
「謝啦,拉緹娜。」
「嗯!」
莉塔的道謝得到拉緹娜用燦爛笑容響應。而莉塔臉上也同樣浮現甜美且溫暖的笑容。
在一旁的迪爾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
以拉緹娜為中心的所有人,臉上都帶著溫暖的笑容。
就如同自己過去受到拉緹娜影響一樣,隻要拉緹娜身在此處,就能讓身邊的人得到慰藉,浮現笑容。
而身在其中的拉緹娜,感覺也相當幸福。
(既然這樣,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迪爾在內心這麽說完,接著將手中酒杯的酒一飲而盡。
「迪爾!」
「還可以嗎?可別勉強自己喔。」
「我沒問題的,雖然很忙,但也很快樂喔!」
拉緹娜趁著短暫的空閑來到迪爾身邊。當拉緹娜撩起頭發時,也能看見她手腕上訂婚手環的耀眼光芒。
迪爾帶著微笑,在自己最為重視的女性臉頰上留下一吻。如果不是隻親吻臉頰,自己會無法克製後續的舉動,所以現在隻能先這樣忍耐。
「嗯?」
「怎麽了?」
迪爾這時會感到不解,是因為在這間店原本有所限製的吟遊詩人正拿出他們吃飯的工具開始演奏。而周圍的人也沒人製止,隻是靜觀其變。
在不久之後,吟遊詩人所吟唱的曲子,是「最新的英雄傳說」。
「那家夥竟然玩這套……」
相較於眉頭深鎖的迪爾,拉緹娜則是一臉不解。歌曲內容是「勇者」為了救回被奪走的「妖精公主」,克服無數險阻,甚至擊敗了邪惡魔王——就是這種平凡無奇的英雄傳說。這種東西不用多想,隻要聽聽就算了。
迪爾用這樣的想法來試圖淡化自己想激動打滾,並把店內桌子全部掀翻的衝動。
「不過,算了,也罷。」
「嗯?」
迪爾將露出不解表情的拉緹娜緊緊擁入懷中,笑著說道:
「畢竟這種故事的結局,幾乎都是『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嘛。」
「因為故事還是要有快樂結局比較好啊。」
「就是。」
雖然拉緹娜看起來還不是很清楚狀況,但還是帶著微笑做出回應。
吟遊詩人吟唱的英雄傳說逐漸進入高潮,「勇者」順利與所愛的公主重逢。
就算這首曲子有能夠編寫後續的日子,到時候肯定也會是個幸福的故事。
「希望故事以可喜可賀完結之後,也都一直是幸福的。」
聽到迪爾這麽說,拉緹娜以略顯害臊的表情接著說道:
「隻要是跟迪爾在一起,我一直都很幸福喔。」
「那麽我們一直在一起就好啦。」
「嗯。」
「就這樣,心地善良的『妖精公主』與所愛的『勇者』,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當英雄傳說的曲子這樣宣告結束的時候……兩人都帶著幸福的笑容,並像是進行婚禮的誓約之吻般,彼此嘴唇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