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如何……”席蘭薇慌張難免,問了一句,與他視線一觸,被他眸中異樣的笑意惹得愈加不安,掙了一掙無果,冷聲道,“你若再敢胡來,我就死在這裏,陛下絕不會饒了你。”


    “死在這裏?”楚宣聽言輕笑,“放下你的大好前程,死在這裏?”他笑睇著她,幾許不信自眼中漫出,頓了一頓,又道,“連表嫂都看得明白,你若有個皇子,日後前途無量。”


    驀然窒息。席蘭薇自然清楚,他議論她的“前程”無妨,要緊的是,這話意味著那日她與羋恬的談話他全聽見了,那麽……其他的呢?


    他到底在暗處聽了多少事情?


    “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麽?”他又一笑,手指挑起她的下頜,“像上元那次一樣?”


    席蘭薇一陣心驚,繼而便是反胃。強別過頭,硬撐著三分冷靜再度道:“是……你如是敢碰我,我拚死也不會饒過你。”


    “還真是對陛下死心塌地了。”楚宣又打量她一番,遂輕笑著退開一步。叉臂而立,他笑容淡去,似是看著她,目光又好像並未落在她身上,“看你的樣子,還知道害怕。”


    席蘭薇不自覺地低了低頭,躲避他帶來的壓迫感。


    “既然知道害怕,就放聰明一點,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插手。”楚宣說著,轉過身去,走向涼亭的那一邊。似是要離開的意思,又忽的想到什麽,轉回頭來,“圓信師父解的那支簽,並不是為你求的,你不必擔心。”


    ……什麽?


    席蘭薇一懵,剛欲追問兩句,卻見他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在不遠處地枝頭上一點,再躍起來,就很快消失不見了。


    不該她管的事情就不要插手……


    席蘭薇回思著他的話,連帶著他說話時的神情也撞入腦海。那一抹笑意充滿了威脅,她無法不去想,如若她再多插手一回,會麵對怎樣的後果。


    取她性命還是……


    深吸一口氣,蘭薇迫著自己靜下心來。想著他隨時可能藏在暗處,那他來過的事……也許還是不要“告訴”霍祁好。


    .


    “楚宣來了。”霍祁感受著她在他手心中寫下的字,眉頭驟然蹙緊:“他……”


    話還未出口便被她抬手擋住,席蘭薇搖一搖頭,繼續寫道:“他暗中聽到了臣妾與阿恬的交談,臣妾不知他現在是否還在。”


    連霍祁都覺得一陣害怕。有個人躲在暗處、隨時可能取你性命,而你卻不知他在哪裏……


    氣息長沉,他閉了口,也在她手心中寫起來:“他說什麽了?”


    “他說讓臣妾不要插手不該臣妾管的事。”席蘭薇抿唇寫著,神情沉肅下去,“他知道侯興一事是臣妾同陛下說的。”


    著實厲害。


    霍祁大感自己遇上個狠角色,靜了一靜,複又開口,一字一頓道:“朕會增加映陽一地的駐軍。”


    聲音沉卻清晰,語中稍停,又繼續道:“明日就下旨,很快就能趕到,必定在赫契動兵之前便到。”


    他一壁說著,手指一壁在席蘭薇手心裏劃著,微微的癢意連成兩個字:假的。


    .


    豔陽破曉,一縷溫暖的金黃自圓盤中灑下,將院中繚繞的薄霧逐漸驅散。一人影在半散的朦朧中一閃而過,之後,便是四下靜謐,仿佛一切都是靜止的,唯有那越來越多的陽光與越來越少的霧氣還在變化著。


    霧氣散盡,天已全明,霍禎步出房門,呼氣沉緩。


    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頭。半個月裏,楚宣已送了三封急信來,皆是關於映陽的,是皇帝對映陽的安排。


    說來也是佩服,皇帝比他所料想的要敏感一些,赫契明明尚還忙著料理“家務事”,他卻已估計到了他們要動大夏。並且毫不怠慢地著手準備了起來,調兵遣將,接二連三的部署教人目不暇接。


    更讓他心驚的是,泰半的部署在映陽。


    自前朝大燕開始……那時赫契也還是靳傾,屢屢進犯中原便都是從祁川。因為祁川雖則易守難攻,但到底離赫契近,映陽好打歸好打,要進軍,也太長途跋涉。


    這一回預謀著舉兵映陽算是很罕見,為的就是打個措手不及。皇帝的這一番安排,直讓他懷疑是不是誰走漏了風聲,又一次次把這荒謬的猜測摒棄。


    如若當真是走漏了風聲,他哪裏還當得了這藩王。


    看一看手中的信封,紙上字跡略顯潦草,顯是連楚宣都慌了。


    .


    漪容苑中,席蘭薇又如臨大敵地“迎”來了袁旭和一堆奏章。


    近來,皇帝在她漪容苑的時候愈發多了,索性連奏章都搬來看,美其名曰:漪容苑鄰水,比宣室殿涼快。


    於此,席蘭薇曾板著誠摯建議他:直接說漪容苑風水好更可信些。


    是以六宮嬪妃滿腹嫉妒地到禦前打聽皇帝為何要去漪容苑批奏章的時候,禦前宮人躬身一揖,答得恭肅鄭重:“臣聽說,是漪容苑風水好些,且後院有水,涼快。”


    直弄得發問的嬪妃神色古怪,思來想去都覺得說不通,想反駁又似乎沒得駁,隻好作罷。


    “映陽要再加十萬守軍。”霍祁眉頭淺皺,緩緩說道,“這次,得勞你父親走一趟。”


    席蘭薇頷首,未急著答話,感受著他在手中寫下的字:“假的。”


    暗鬆口氣,她定一定神,渾不在意地又笑問:“那祁川呢?萬一赫契到頭來還是動了祁川怎麽辦?”


    “祁川也要加派了人馬。”霍祁一笑,“此事自有兵部安排。”


    這一回,手心上寫下的兩個字是:“真的。”


    .


    連日來都是如此,他們交談中議及政事的時候愈發的多,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讓對方知曉真假。


    他二人心知肚明無妨,如是“隔牆有耳”,那人可無法知道。之所以來漪容苑,也是為了“照顧”一下那“隔牆之耳”。


    這還多虧了她先前說不得話,讓他熟悉了她在他手中寫字的感覺,在得知有人偷聽時得以立刻想到還有這麽一種掩人耳目的方式。不止能掩人耳目,還能布個*陣騙騙那人。


    .


    又一封密信急送越遼,霍禎接過一看信封上的蠟印,半刻都不敢耽擱地拆開速閱。


    還是關於映陽增兵的事宜。


    ……又增十萬?霍禎一愣,緊蹙起眉頭來,這四回,林林總總地加起來,皇帝要派去映陽的人馬都有將近百萬了。赫契未有異動,皇帝如此大動幹戈……


    是為什麽?


    翻來覆去地想都想不明白,但擱在台麵上的,是目下百萬大軍壓在映陽邊界,赫契如是要打……


    舉全國之力也打不過。


    思量再三,既知這些安排,便斷不能再去硬碰硬。暗呼一聲好險,如若不是事先安排了人去聽這些信兒,到時候連收場都收不了。


    再將那信看了一遍,霍禎沉著氣回到書房,蘸了墨,一壁斟酌著字跡一壁寫下去。廣袖拂過案上寓意吉祥的蝠紋,紫色的綢緞為那花紋添了些許深沉。


    致信赫契,告訴他們先前的計劃行不得了,映陽駐軍太多,且可能還會增加,還是進軍祁川穩妥。


    書信寫罷,霍禎傳來信使,囑咐急送赫契汗王。心中難免發悶,安排了許久的事宜忽而就這麽被打亂了,毫無理由。


    .


    “假的。”霍祁在席蘭薇手中寫著,蘭薇一哂,滿是了然。


    這是第五次往赫契“調兵”了,談論中,幾乎將大夏的精兵全調了過去。楚宣如是在暗中聽著,定會奇怪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竟半點不怕赫契改道殺去祁川?也不怕有藩王趁虛而入奪了他的皇位?


    可他就算再疑惑,也得把聽到的如實告訴霍禎。若不然萬一出了岔子,他決計擔待不起。


    就讓霍禎自己慌去,他大約也難免覺得這安排蹊蹺,但必定不敢斷定這就是假的。


    那麽……消息傳到赫契,赫契人便不得不改道吧。映陽動不得,就隻好兵指祁川。


    席蘭薇一想及此便忍不住要笑。若當真如此真是大快人心,她樂得看完這一鬥——祁川那邊,才真是兵馬齊備呢。


    聽到窗外風中搖曳的樹葉發出的響聲微有變化,很像有人踏枝離開的聲響。席蘭薇輕舒了一口氣,睇一睇霍祁,繼而索性完全放鬆下來,倚在他的肩頭上。


    霍祁自沒注意外麵的聲響,便覺得她這動作有些突然。淺淺一怔,很快一笑,手指撫在她的臉頰上:“辛苦。”


    寫字寫久了格外想說話,又拿不準楚宣是不是真的走了,悶了一悶,末了還是寫了起來:“日日費心算計,羨慕阿恬安心養胎。”


    霍祁凝神看罷,一笑,低俯□,在她耳畔輕言道:“不必羨慕,你若想趕緊‘養胎’,朕成全你就是,用不著等到事畢之後。”


    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霍祁嗤聲一笑,繼續去看奏章,手指一本正經地在她手心裏寫說:“真的。”


    “臣妾才不急,定要等一切穩妥了,再平平安安地生個孩子。到時候……就日日理直氣壯地纏著陛下來漪容苑。”


    眼波流轉,她笑吟吟地望著他,寫下的兩個字也十分認真:“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論如何給來無影去無蹤的對手造成信息幹擾#


    這要是生在現代,陛下和蘭薇那就是盜qq騙錢、打電話假冒法院要求匯款、發短信給賬號誤導別人打錢的主啊!【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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