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各樣哭笑不得的事拋開不提,朝中還在按部就班地做著安排。單看羋恬入宮時那一臉怨氣,便知道沈寧近來忙到了什麽份上。


    楚宣幾年來搜集到的各種消息很是有用,不僅有越遼的兵力情況,還有霍禎安插在各級官員中的眼線,姓甚名誰、家籍何在,都詳細得很。


    是以在其他安排大致妥當後,朝中迎來的是又一次官員撤換。


    背這個“黑鍋”的,自然還是……沈寧。


    禁軍都尉府查出、或是“強安”的各種罪名,讓各地均有大小官員慘遭發落,革職罷官都算是輕的,流放、抄家的大有人在。


    八月初,越遼一縣令被革職查辦,在眾多遭到波及的官員中他實在隻是個小角色,一時甚至沒人多提他一句。


    可接下來……便是直接牽扯到了越遼王頭上,連在其中的一根線,是買官賣官的事。


    “陛下尋的理由也太沒新意。”席蘭薇撇嘴以示鄙夷,霍祁回看她一眼,不鹹不淡道,“管用就行,要新意幹什麽?”


    管用,自然還是管用的。


    這樁小事就像一個缺口,將這幾年埋在暗處暗查越遼王的禁軍都尉府擱到了明處,沈寧親自挑了人,急赴越遼,奉旨查案。


    先是越遼王門下的高官落馬,又牽扯出官商勾結等事,接著……販運私鹽、強霸民宅、擅屯私兵、逼良為娼……


    大大小小的事情一湧而出,一本皆一本的奏章摞在一起,雖然可說是他底下的人仗勢欺人,但若要直接查到他頭上,旁人也說不出什麽來。


    眾人都等著皇帝的決斷,一時間人心惶惶,皇帝卻始終沒說什麽,就連禦前宮人傳出的話,也是他會認真看完每一本奏章、在看完後麵色分外陰沉……卻無任何旨意。


    似乎,惱怒之餘,他對這位一母同胞心有不忍。


    便難免有朝中重臣上奏請求公斷了,連大將軍也在此列。一道奏章寫得慷慨激昂,在朝上稟得抑揚頓挫、老淚縱橫。


    “父親年紀大了……”席蘭薇聽罷後黛眉緊緊皺起,“陛下非讓他這麽動氣。”


    霍祁聽得她的責怪,也覺得心虛,回想早朝之上的場景……席垣委實感情太投入,以致最後氣息不穩、咳嗽連連,已然不是在做戲。拱手一揖,霍祁賠不是道:“為夫思慮不周,娘子見諒、見諒……”


    能坐到這個位子上,就算是憑著戰功一路搏下來的武將,也到底有自己的勢力——即便沒存心“結黨營私”,想要巴結附和的人也總是有的。是以在席垣這一道疏奏之後,各樣奏本紛至遝來,雖不乏迂腐至極、一味要皇帝顧及手足之情的,要求嚴懲的也到底占了大半案幾。


    不同於先前禁軍都尉府那一本本闡明罪狀的奏章,這些麽……意思大抵相同,霍祁又沒那個閑情逸致去研究眾位朝臣的用辭差別,草草地看過幾本,著人一並收了,無再看的必要。


    前朝所見,是皇帝在看罷如此堆積成山的要求嚴辦越遼王及一眾官員的奏本後,仍對此事置之不理,甚至對慷慨陳詞的席垣有所不滿。


    可見當真是顧念兄弟之情了。


    霍祁在等一個“轉機”——自然也是事先安排好的,不過,事先出了點意外,讓席蘭薇看到點別的事,這“轉機”便提前了,且不是做戲了。


    宣室殿外,席蘭薇阻著眼前宦官的去路,麵色陰冷。


    “你是陛下跟前服侍的人,陛下也沒著意吩咐什麽。好端端的,為什麽往馴獸司去?”她問得口氣生硬,那宦官伏地一叩首:“稟昭儀娘娘,臣沒往馴獸司去……”


    “那你手背上那飛禽咬痕,是自己咬的麽?”她輕笑著,冷意卻更加明顯了。凝睇著他被袖口覆住一半的傷口,淡聲又道,“這鳥瞧著個頭不小,該是鸚鵡八哥一類。你若想說是撲麻雀所致,趁早把這話咽了吧。”


    那宦官聽言一噎,咬了咬牙,卻還是說:“娘娘誤會……當真不是鸚鵡八哥所啄,是今早見院中有隻烏鴉,臣去轟它,誰知它竟不怕人,便把臣咬了……”


    還真會編。


    席蘭薇抬眉睇一睇他:“你們寅時輪值,輪值前被咄上一口,到現在血還未凝麽?”


    說到底這其實都是小事,若擱在以往,她就是再細的心思,也未必拿這些當回事。近日大事已起,自然格外上分心,對種種異樣不敢疏忽。見這宦官一味辯駁、神色閃爍,席蘭薇半點不同他耽擱,直接找人請了袁敘來,帶進宣室殿問話。


    他扛著不說無妨,差人一路查到馴獸司,竟也未查出個所以然,連半點疑點都沒有……


    似是席蘭薇多慮了。


    .


    隻得擱下,不擱下也沒什麽法子。席蘭薇細細思量著,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又說不出來。


    太陽初落,連用膳時都格外安靜,她思索著,霍祁也思索著,同是覺得大抵並非她多心。


    突然扔進來的一隻死鸚鵡驚得席蘭薇差點把筷子扔出去,宮人們也頓時一陣慌亂。


    “……”霍祁看看那色澤依舊很鮮豔的死鳥,平靜道,“旁人都退下,退遠些。”


    片刻後,楚宣從未闔的窗中躍入。


    眉頭微蹙,席蘭薇索性別過頭去,不多理他。霍祁睇了他一眼:“什麽意思?”


    楚宣目光瞟過那死鸚鵡,話語不溫不火:“我不該說禁軍都尉府是廢物。”


    ……啊?


    “現在沒詞說宮正司了。”他又續道。


    追根問底,那宦官確有密信送出,不過是個極小的字條,藏在鸚鵡的翅膀之下。


    席蘭薇掂量一番,心平氣和道:“平心而論,不怨宮正司,這地方確實不好找。”


    “是麽……”楚宣淡看著她,“那宦官手都被咬傷了,宮正司硬是沒想著往鸚鵡身上找,要來何用?”


    無言反駁……


    好在就此好查了,密信藏在鸚鵡翅膀底下,那總得再有個人給送出去,沒費什麽力就查到了這人,之後,與先前那宦官一並送往禁軍都尉府去審。


    .


    先前一味要求皇帝顧念手足之情的人啞了聲,眼線直接安插到了皇帝身邊,誰也救不了他。


    於是滿朝文物都安靜等著,不知皇帝會如何發落越遼王。皇帝卻仍很是平靜,未削封、更沒派兵,隻寫了一道長信予以斥責,信中內容不脛而走,據說感人肺腑。


    大感皇帝仁慈的占了多半,席蘭薇卻清楚,他暗地裏仍逼著霍禎呢。


    先前安插過去的密探,早被發現的不必多提,尚埋伏得很好的,此時有了大用。四處散下音訊,讓越遼百姓覺得開戰在即,弄得越遼人心不穩。


    而後,連秋日豐收的喜悅也被擊碎。


    明明是大豐收的年月,糧價卻意外地上漲,比去年高了一倍、兩倍……最終將近三倍。


    先前已揭出過越遼王手下倒賣私鹽之事,此番糧價上漲,根本不用費什麽口舌,簡簡單單的煽風點火之後,罪名全到了越遼王頭上。


    席蘭薇忖度著,任他怎樣的陰毒心思,此時民怨到了此等份上,他總會焦頭爛額的吧……


    朝廷調糧調得很是時候,負責此事的,是羋家。


    消息到的遠比糧食快,好似久旱後的一滴甘露,讓越遼百姓一籌莫展的臉上有了些許笑容。


    可畢竟還得慢慢等著糧食送到,少說也要半個月……


    有人以為,朝廷既有了這樣的動向,皇帝的不滿可見一斑,那麽任憑官商勾結之下有怎樣的勢力,糧價也總會降的。


    卻並沒有。不僅沒降,且還又往上躥了一躥。


    端的是越遼王一心斂財,到了不管不顧的地步。


    .


    各方重壓會把霍禎逼得沒有退路,且雖則百姓不知內情,他卻知道得清楚,知道每一步都是皇帝的算計。


    終於,在朝廷的糧食進入越遼前,越遼王起兵造反。


    “打的居然是‘清君側’的旗號?!”霍祁有些意外,哭笑不得,看向這“君側”。


    “君側”無甚反應,繼而略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渾不在意道:“說得通……臣妾被劫回宮後出的這些事,之後又是臣妾的父親頭一個要求陛下嚴懲。”


    “沒勁……”霍祁咂咂嘴,大覺索然無味,“原還想著一切辦妥後,定要給他加個擅劫宮妃的罪名,這回被他先一步拿你說事了。”


    爭著搶著拿她說事,席蘭薇大呼這路子不大對頭。


    再者,不說這二位,還有個楚宣呢……


    “那日臣妾去沏茶的工夫,陛下和楚公子說什麽了?竟也提到臣妾?”她問得有些突然,霍祁想了一想,方知她指的是哪件事,一點頭道:“他請旨在禁軍都尉府任職,理由是要徹查你被劫一事。”


    “……”席蘭薇默了一瞬後脫口而出,很有不忿“那是他幹的!”


    “是,所以隻是個‘理由’而已。”霍祁輕輕一哂,全然不將此事當個事的樣子,“這人能為朕所用也不錯,所以朕答應了。如果他安了其他心思也無妨,朕還是那句話……”


    不怕他搶她。


    作者有話要說:霍祁:他要徹查你被劫一事


    蘭薇:他幹的!


    霍祁:他要徹查你被藥啞一事


    蘭薇:還是他幹的!


    霍祁:他要徹查宣室殿遭刺客一事


    蘭薇:都是他幹的!


    背景音樂: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們的朋友小哪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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