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來,她所利用的,是霍禎的最後一點可以稱為“良心”的東西。


    都說虎毒不食子,席蘭薇記得的……上一世,霍禎就是待她再不好、對府中妻妾皆有算計,待他的孩子,也是當真很好的。


    所以,時至今日,她得以利用這舐犢之愛……一圖口舌之快、一報前世之仇。


    “我也實在不是什麽善人呢。”手中托著的平安鎖在隨著馬車輕輕而晃,她凝視著上麵的花紋,一聲自嘲的冷笑。


    自然,這東西還得物歸原主。


    .


    許氏的境遇比霍禎好些,雖也是幽禁著,但到底有個還不錯的宮室,也有兩個宮人侍奉著。


    是以席蘭薇愈發覺得,霍祁的心胸委實是比自己要寬廣些。且不說她和霍禎、和許氏上一世的冤仇,便是這一世……若她是霍祁,碰上兄弟謀反,大概是必要讓他們不得好死的。


    他竟還能容許氏安住在宮裏。


    皇宮中,後宮算是個極盡熱鬧的地方,因為長年有人居住,也因為這些長年居住在此的人樂得滋些事、或者攀比些有的沒的。


    相較之下,後宮以外的地方就被襯得蕭條些。楚宣養傷的那一處是,許氏所居的這裏也是。


    推開院門,一宮娥一宦官皆在廊下打著盹,穿得厚實,麵前還燒著暖爐。蹙了蹙眉頭,席蘭薇走近了幾步,二人仍無甚反應,清和忍不住皺眉咳嗽了一聲,才可算將他們驚醒了。


    “昭儀娘娘萬安。”二人一壁起身見禮,均有些慌亂。


    懶得多責問他們什麽——她沒什麽關心許氏過得好不好的必要,受了這禮便複又往前行去了。


    秋白清和一左一右為她開了門,她沉了沉息,提步入內。


    .


    許氏伏在榻邊,剛欲入睡,聽見門響猛回過頭來,一見是她,立即下意識地側過身去,將熟睡中的孩子擋在身後。


    “嘖嘖。”抿著笑意,她定下腳來,睇著許氏不掩譏嘲,“現在知道心疼她了?怎的不想想,若你們不這麽昏了頭地去爭,她日後必定是位翁主……霍禎和陛下又是親兄弟,陛下若是高興另行封賞,封她的公主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罷了。”


    秋白捧來墊子,她在無甚裝飾的木案前施施然落了座,將平安鎖往上一丟:“喏,還你。”


    許氏看了一看,似乎向前探了一□子,又到底沒過來拿,不願離開孩子半步。席蘭薇向小霜遞了個眼色,示意小霜拿去給她。


    “霍禎現在還活得挺好的。”她抿唇微笑,“大約在死前,他都會活得挺好的,陛下不會對親兄弟動什麽刑。至於你麽……”


    她睇著許氏,停了話卻還是淺含笑意,目光在她麵上劃了又話,少頃,又道:“本宮就不知道了。”


    “哦……”許氏的聲音疲憊得有點沙啞,點了點頭,眸中無甚情緒,靜默了會兒,才抬眸望向她,輕有一笑,“你到底是不能殺我。”


    “唔……今日就是為此而來的。”席蘭薇輕一哂,望了望窗外,看不到那兩個宮人的影子,“大約不全是他們偷懶,是你根本不讓他們進來吧?怕他們動你女兒?”


    “是……”許氏點一點頭,啞聲笑道,“妾身知道昭儀娘娘沒有過孩子,但還請娘娘體諒妾身這份心……”


    簡直愚蠢。


    到了這般田地,她還是不肯放下那點高傲,還是要在她麵前有意炫耀一番——這委實比始終誤認為她與霍禎舊情未斷還要愚蠢一些,此時激怒了她,指不定就把女兒的性命也搭上,她卻全不自知。


    倒是因為把她這點愚蠢看得太明白,席蘭薇連怒都怒不起來,隻覺得實在可悲:“我若是你,我就不這麽說。”她短促一笑,掂量著她方才那句話,緩緩而道,“你說對了,我是沒有過孩子,所以……你又憑什麽要求我能體諒你這份心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不能“體諒”這份心,還是拜她所賜呢……


    上一世,她的孩子,就是死在許氏手裏。


    “明知自己做過的惡事不少,現在來裝出一副善良的樣子、還一味要求別人善良,憑什麽?你當這是個話本麽?惡人到了結局處懺悔一番便能得原諒?”她淡看著許氏,麵色無比平靜,如珠快語說得明白,“本宮才無所謂你多疼你女兒。你最好知道,陛下如是仁慈,不取你性命,你也是要在此關一輩子的,你女兒就隻能隨著你關一輩子。”


    許氏一直帶著點蔑意的雙眼,忽然慌了。好像一直不願多想的一件事被她倏爾間無情捅破,毫無遮掩地擱在她眼前,讓她無力承受。


    席蘭薇自然知道這一點。


    都是在貴戚間過了這麽多年的人,論“懂規矩”,誰也不比誰差到哪裏去。許氏定然早就清楚她說的這些,隻是又定然不願多想。


    想通了,便隻能央求著別人,讓女兒遠離自己。


    “昭儀娘娘……”她麵色發白,讓本就未施粉黛的麵容顯得更加憔悴。無助間,下意識地回過頭躺在榻上的孩子,她仍是睡著,對屋中之事半點反應都沒有,更沒有什麽回應給母親,她便隻好又回過頭來,望了席蘭薇半晌,顫抖著問出一句,“你……你要如何?”


    席蘭薇仍淡瞧著她,笑而不言,眉目中透出些許不快。


    “娘娘您……”似是察覺出她情緒間的變化,許氏怔了怔神,複又道,“昭儀娘娘,妾身求您……”


    “嗯,聰明些了。”她緩一點頭,毫不吝嗇地誇讚了一句,俄而肯定道,“求我。”


    目光下移,在地麵上一點而起,複又挪回許氏麵上。許氏愣了半晌,一時沒有反應。


    席蘭薇的眉頭一蹙,便欲起身離開。


    一瞬間,在她起身之前,許氏驀地跪了下去,喉中仍噎了片刻,話語終於掙紮出來:“昭儀娘娘……妾身求您……”


    席蘭薇看得出她的不甘。是了,從前頤指氣使慣了的人,如何能心甘情願地求人。


    她尚還記得,自己前世小產後,許氏是如何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


    “昭儀娘娘,妾身求您……幫她……她還這麽小……”許氏終於勉勉強強將話說完整了,席蘭薇欣然一笑,搭著清和的手離了座,看也不看她地向外走去:“本宮試試看。”


    .


    還有後手,霍禎必定還有後手……


    席蘭薇坐在步輦上,心中的寒意愈發凜冽。


    他的反應太平靜了,除卻得知她重生一事時有些震驚,對於其他的事……沒有該有的反應。


    就連得知一環環都是她在害他時,他也沒有顯出什麽憤怒。


    他不是什麽出世高人,做不到不慍不惱。且席蘭薇格外知道他的脾性,他自命清高,受挫之時常會大怒。


    今日的反應過於平靜了,平靜得不像是頹喪,而像是……並不在意。


    還有許氏。


    許氏確實是求她了,且是極帶驚恐地求她。她怕牽連女兒被拖累囚禁一世、更怕現下便被席蘭薇傷了,自然隻能服軟,隻能求她。


    但……


    席蘭薇細細看過房中,一切收拾得幹淨妥當。


    忽而遭了變故卻能如此平心靜氣地繼續過日子,這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許氏……也不是什麽世外高人,這種平靜於她而言,過頭了。


    不會是就此與世無爭,而像是知道還有別的出路,隻是在等而已。


    不知到底是什麽後手、怎樣的後手,是打算再捅他們一刀,還是僅是為自己保命而已……


    長籲口氣,覺得煩躁,好在看到霍禎的錯愕、許氏的乞求,勉勉強強也算個安慰,能讓心情稍微舒暢些。


    手支著額頭,越想越覺得頭疼,索性不想,告訴霍祁便是。反正……也是他做決斷。


    .


    “二弟有後手……”霍祁平躺榻上,頭枕著手,嘖了嘖嘴,好像有點苦惱。


    “嗯……臣妾是這麽覺得的。”她一邊說著,一邊也上了榻,蹭到他身邊靜了靜,看他始終平躺著想事,黛眉蹙了一蹙,手探過去夠他擱在外側的手。


    “……”他瞧她一眼,遂會意,側過身來攬住她,把她圈在懷裏,自己再繼續琢磨這事。


    “怎麽辦啊……”她在他懷裏悶悶道。安靜片刻,聽到他慵懶地道了句:“不知道啊……”


    “……”她額頭在他胸膛上一撞,以示不滿,抬起頭,明眸含怒。


    “……咳。”霍祁輕一輕嗓子,手在她垂順背後的秀發上撫著,鄭重道,“朕知道了,你不必擔心。”


    “嗯。”滿意地聽到一句回應,她就安了心,頭重新埋進他懷裏,覺得周身一片溫暖。


    “也不知是什麽後手。”他念叨了一句,和她白日裏的擔憂一般無二。


    “蘭薇。”他輕聲一喚,她聞聲剛一抬頭,便有一吻落在眉心,“這些事……朕看似處理得再輕巧,也總是有險的。”


    “臣妾知道。”她點一點頭。


    “若是出了什麽岔子……”他屏息靜了一會兒,良久,才又慢慢道,“朕著人送你……”


    未說完的話被她的美目瞪了回去。她直了直身子,視線與他齊平著,一字一頓道:“陛下若是出了什麽‘岔子’,著人送臣妾去殉葬就好。”


    “……”他認真思了一思,過了一會兒,道了一個“哦”字;再緘默一會兒,又說,“那算了……還是不要出岔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論陛下的不給麵子#


    想當年:寵你這麽麻煩啊?拿朕還是寵別人去吧。


    席蘭薇:………………………………………………


    到現在:出岔子你要殉葬啊?那還是別出岔子了吧。


    席蘭薇:………………………………………………


    綜上,這個傲嬌就不能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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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昨天看到平安鎖紛紛往霍禎的#兒子#身上猜的是怎麽回事!


    看多了我還以為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


    翻了半天前文……確信自己寫的確實是女兒!o( ̄ヘ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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