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神鬼之事,席蘭薇從來都是“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加上如今自己又是重生、跟碰上了圓信“算”出一切的怪事,張氏的死與方才那場夢看似巧合,卻讓她禁不住地渾身惡寒。


    霍祁聽罷也神色一震,揮手命袁敘退下,回過身來走回榻邊,重新躺下攬住她,鎮靜道:“睡吧,陪著你。”


    席蘭薇點點頭,闔眼入睡。他到底還是得去盥洗,起身時她其實是知道的,卻未有什麽動靜,提著一口氣忍著恐懼,等著他回來。


    倒是在他也就寢後,她便當真一夜好眠了。身上仍有受涼帶來的些許酸痛,睡得倒是很沉。直到他要起榻上朝時她才跟著醒過來,想著也該起身了,還得回悅欣殿去,嬪妃們還要晨省。


    “再睡會兒吧。”他回過頭來看看她,隨口吩咐袁敘去傳旨,今天晨省昏定皆免了。


    於是席蘭薇打了個哈欠,心安理得地又躺了回去。


    他在片刻後離開宣室殿往永延殿去,宣室殿中便一下子安靜下來。席蘭薇獨自一人躺著,有意亂七八糟地去想各樣事情,以防有關張氏的懼意再湧入心中。


    .


    宮人們說,張氏是在院中那有些漏雨的西廂房中自縊的。加之本就下雨,那白綾擱在院中淋得盡濕,宮人們發現她的時候,白綾上的水正滴滴答答地淌下來,流在她為此特地而備的華服上,殷出一片較深的顏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血痕。


    大概是因為席蘭薇那場夢讓霍祁有些擔心,此事的收梢,是皇帝下旨以正四品姬禮葬了張氏,仍以她生前的“景”字為諡,又著人做了多日的法事。


    “你能安心就好。”霍祁看著席蘭薇,一聲長歎,“不必在意她‘說’的那些。雖然日子還長、幾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好,但我……”他默了一默,繼而又說下去,輕鬆的口氣似有幾分說笑的意思,卻又鄭重得很,“偶爾無事,想想有朝一日你我都變成老人、兒孫滿堂的樣子,還有點向往……”他稍作停頓,思量著又說,“你的性子,我已經習慣了,要覺得厭煩委實很難;容貌麽……男人若嫌棄女人容顏老去,不過是因為前後差別太大是以難以接受,我都自己提前想過了,有備在先,才不會嫌棄你變醜。”


    “……”席蘭薇緘默一陣,俄而抬起頭來,將心中的幾分感動忍著不表露,挑眉問他,“陛下是在心裏把日後的臣妾想得有多醜?”


    “嗯……”霍祁沉吟著,認真道,“很醜……且為絕後患,以後可以努力想得再醜一點。”


    然後隻要她長得沒他想的醜,他就還算賺了。


    至此揭過不提,有他這番話,席蘭薇心中輕鬆了很多——誠如他所言,幾十年後的事誰也說不好,但眼下日子還長,她也樂得完全相信他、好歹先舒心地過個許多年。


    .


    天氣愈發地熱了起來。在旁人眼裏,大局已定,應該不會再出甚岔子,大可安心避暑去;於霍祁而言,這趟避暑更是不能不去,若不然……張家人多失望。


    儀仗出了皇宮、又出了長陽。席蘭薇一直在禦駕中,和霍祁下著棋。和她的心神不定相比,霍祁冷靜到和平常無甚差別,是以贏得格外快,連贏了兩盤之後,他皺眉看向她:“……這麽緊張?”


    席蘭薇點點頭,同樣蹙眉回看:“畢竟是……是要行刺……”


    “我會真拿自己的命去賭?”霍祁喝著茶口吻隨意,“還拖累你陪葬?”


    席蘭薇也執起茶盞來喝茶,手上的顫抖卻是半點沒減輕,看得霍祁直想嘲笑,末了還是忍著沒笑出來,身上將黑白子分別挑揀著收了,自言自語似的又道:“絕不會出岔子,怎麽也得多活兩年,我還沒娶妻呢。”


    “……”席蘭薇默了,沉吟一會兒,也幫他一起收棋子,一邊收一邊賭氣似的也呢喃道,“我也不想死,還沒正經穿過嫁衣呢。”


    “就是。”霍祁點頭,十分輕鬆,“就這麽死了,省了昏禮冊禮,國庫省錢,自己吃虧。”


    ——說得好像葬禮就不花錢一樣。


    .


    遠處呼喊聲初起的同時,車頂一晃,感覺像是有人踩著車頂一躍而起。


    席蘭薇抬頭掃了一眼之後神色微僵:“……楚宣在上麵?”


    霍祁點頭:“一直在。不然,你以為喵去找誰玩了?”


    “……”她無話,回頭看向剛從車頂躥下、跑進來找她的貓,一把抱起,摟在懷裏,可見還是緊張。


    霍祁聽聽外麵的聲音,又看看她的神色,有意道:“嗯……似是比預想中的人多些麽。”


    嚇得她麵色一白。


    霍祁滿意而笑,起身繞過棋桌坐到她身畔,打量著她問了一句:“害怕?”


    連連點頭,席蘭薇覺得自己連牙關都咬緊了。要知道,目下可是外麵不遠的地方皆是殺手,他們在中間,怎麽想都有點像案板上的魚肉。


    於是他自然而然地把她摟進了懷裏,小貓看看二人,繼而一臉嫌棄地跳下了她的膝蓋,一副不願跟他們一起膩歪的樣子。


    外麵也確實並沒有席蘭薇所想象的那麽可怕。對方人再多,也敵不過霍祁提前布下的人多。


    從持刀劍的到大弓射箭的,一路鋪下去,將皇家車駕圍了個水泄不通。人數多到這些奉命護駕的侍衛們都信心滿滿,完全無法讓自己擔心會出什麽岔子——以致於偶爾聽到車中有嬪妃驚聲尖叫時,他們都在腹誹:瞎緊張個什麽勁兒……


    楚宣頭枕著雙手倚在禦駕外麵,悠哉哉地等著有沒有不怕死地能衝破重圍直接殺過來,等了太久都沒動靜,無聊地吹起了口哨。


    有點奇怪,那邊的喊聲持續了有一會兒了,卻遲遲無人近前。他們甚至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可又隱隱聽到有刀劍碰撞的聲響……


    這是跟誰打呢?難不成不是張家的殺手,隻是恰巧碰上土匪打劫商隊鬧出的動靜?


    過了好一陣子,可算有數人近前了,卻遠沒有方才聽上去的那麽多,寥寥二十幾人,倒都是身手甚好,避開了最前麵的弓箭手,待得看清究竟有多少人守在兩側的時候……才生生滯住了。


    任誰都看得出,這是早設了伏等他們來呢。


    不想也知道這裏麵決計沒有張家人,更不可能有薑渝。楚宣琢磨了一瞬,看看布在前麵的弓箭手,心中感慨了一下這一頓亂箭放出去實在浪費財力,而後微笑著下了令:“放箭。”


    .


    在車內聽到的,就是一陣箭羽在風中劃過的聲音,之後一片安寂。席蘭薇在霍祁懷中一顫,繼而靜神聽了一聽,抬眸問霍祁:“無事了?”


    “先別出來。”楚宣在外麵先一步揚聲回了一句,停了停,說,“人當真有點少。”


    於是又等了一會兒,還無動靜,便派了一部分人出去搜一搜,一探究竟。


    .


    直至確定無事,車駕才又繼續前行,往珺山而去。


    兩日後,眾人到了珺山,山腳下,沈寧急趕而來,稟說已活捉張家逃竄之人,且……


    “有人捉了薑渝,打暈了扔在了臣的馬前。”沈寧說。


    “……”霍祁和席蘭薇一愣,繼而一並看向了楚宣。楚宣也一懵,被他們看得直往後退了一步,一壁搖頭一壁解釋:“我哪兒都沒去……”


    於是先帶了薑渝來見,人仍舊昏迷著,雙眸緊閉,被綁得結識。著人搜了身,也沒搜到什麽可疑的東西,甚至連個值錢的物件都沒有。


    倒是有個字條,用個寶石打成的瓶子盛著,那寶石呈乳白色,打成圓柱的瓶體,拿在手中旋轉間,隱有藍光閃現。


    抽出字條,上麵寫著薑渝與張家擬好的國號、年號,雖然寫得簡單,可這也算謀反鐵證了。


    席蘭薇的黛眉蹙了蹙:“賀家很是幽怨麽。”


    “……”霍祁微怔,“什麽?”


    “這擺明了是賀家寫完擱他身上的,有心加條罪證給他。”席蘭薇拿起那瓶子,“喏,也就他們能有這個閑情逸致,連傳信的瓶子都用月長石做吧?”


    “也有可能是他買的。”霍祁隨口辯道。席蘭薇便又說:“那他幹什麽把年號之類的東西擱在身上?又不難記,想好之後他記住、張家記住,不就得了。”


    故而即便是栽贓,他們也還是順了賀家的意……


    起碼薑渝和張家謀反是真的,賀家又幫他們抓了薑渝,能幫賀家出口氣也算是道謝了。


    薑渝的罪狀寫出來,昭告天下,各樣細節都寫得十分到位,那些年號、國號自然也要提一句。


    薑渝果然是鳴冤了的……


    .


    薑渝被腰斬於市的那天,離張氏自縊恰好一個月。彼時霍祁與席蘭薇一起用著晚膳,她突然想起此事,沉吟片刻,終還是倒了杯酒,傾灑在地,算是一祭。


    張氏希望有人記得她,席蘭薇則希望,若有人記得她,她的怨氣便能小一些。


    霍祁看一看她,稍算了一下時日,便也知道了是怎麽回事。也斟滿一杯酒為張氏祭了,輕言道:“還是多謝你。”


    頓了一頓,他又說:“不許再擾蘭薇,我們都會記得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盡量把這章的收尾弄出了點結局即視感……


    原因是這樣……接下來就該夫妻倆攜手刷朝臣刷後宮把蘭薇往後位上送了


    連帶著料理一些正麵配角的問題


    所以會比較日常,但是阿簫自己又……有給配角寫歸宿的執念,不寫難受……


    於是看煩了的菇涼拿這裏當結局正好,想接著追的菇涼可以繼續追~


    o(*////▽//////▽////*)o


    那是一篇蛇精病逗比文……


    腦洞與吐槽齊飛、惡搞共甜寵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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