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鼠忌器……駱得計冷笑廖四娘有眼無珠,把半死不活的夏芳菲當玉瓶。若換做是半年前,她早憤憤不平了,可如今,聽出廖四娘為了夏芳菲,不會在外誹謗她,當即放下心來。


    “罷了,我自己個去找七娘,計娘回去跟駱伯母說一聲,免得她掛心。”廖四娘滿麵嘲諷,待瞧見駱得計要走,不由地又說了句:“隻是投鼠忌器的隻有我一人,其他人,便沒那麽通情理。計娘還是趕緊地想法子自證清白吧,不然,過陣子越描越黑,就徹底說不清楚了。我可是知道,康平公主府的座上賓裏,有幾個比你更像七娘呢。”


    駱得計不尷不尬地一笑,立時就向上房去尋駱氏、遊氏。


    “嘁!”廖四娘哂笑一聲,領著婢女芫香熟門熟路地向梨雪院去,不過走了幾條巷子,就瞧出梨雪院偏遠得很,輕聲問芫香:“若是我把平衍州刺史要進京的消息早早地透露出來,你說駱家人還敢這麽著嗎?”


    芫香輕聲笑道:“四娘,別跟他們說。憑什麽替他們打探消息?”


    廖四娘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路上又見施嬤嬤殷勤地提著冰桶過來,拿了夏芳菲體弱用不得冰打發了她。


    “真殷勤!”芫香皺了皺鼻子,又挨近廖四娘道:“不知七娘願不願意跟著四娘去。”


    “放心,她一準願意。”廖四娘篤定道,推敲著夏芳菲先前說不能回平衍州時的神色不似作偽,料定她無處可去,必會把她的話聽進去。


    臨近梨雪院,芫香退後兩步,收斂了方才的頑皮神色,老實規矩地跟著廖四娘進去。


    柔敷、惠兒、稼蘭、雀舌四個才知道廖四娘來了,匆忙地從廊下走出相迎。


    廖四娘眼瞅著廊下站著的夏芳菲雖跟早先一樣瘦削,但精神了不少,便笑著快步上前道:“你在房裏歇著就是,怎出門了呢?”


    “廖四姐姐大駕光臨,怎能不出門親迎?”夏芳菲等廖四娘過來,當即拉著她向屋內去。雖不知道廖四娘到底有何目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廖四娘肯跟她親近,她還巴不得呢。


    “四姐請。”夏芳菲拉著廖四娘在東間窗下胡床上坐下,不禁又上下打量她,眼睛望著她裙擺上繡著的大片鮮紅芍藥,疑惑道:“四姐今兒個還要去赴宴不成?”


    廖四娘微微抬起手腕,腕上金釧玉鐲砸在一處,叮當之聲頓起,素手拂過烏發,發間紅寶石鑲嵌的鎏金芍藥簪襯得素手越發紅潤白皙。


    繡嬤嬤在外間裏立著,也疑惑不過是來駱家,廖四娘打扮得太過興師動眾了。


    廖四娘微微搖著頭,叫夏芳菲看她這身行頭,又得意又無奈地道:“這簪子是康寧公主賞的,這衣裳,是趙國公家老夫人不曾上身的。都是些好東西,我若不愛穿,日日隻穿些半新不舊的衣裳,定有人不知好歹地說些‘姐姐,既然你不愛穿,便賞給我做嫁妝吧’。”


    夏芳菲聽出廖四娘這是在抱怨家中姊妹貪心不足,隻點頭,卻不言語,不肯還沒見過廖家姊妹們,就先把她們得罪了。


    柔敷笑道:“可這麽金貴的衣裳,又不去赴宴,白穿著可惜了。”


    “我寧肯穿著這衣裳可惜了,也不便宜那些白眼狼。姑奶奶拋頭露麵丟了人賺來的東西,憑什麽拿去給她們添嫁妝?”廖四娘冷笑道。


    繡嬤嬤覺得廖四娘話裏戾氣太盛,身為長者,不免出言勸道:“話也不可這麽說,好歹是自家姊妹。這衣裳四娘家常穿著實在可惜,留給她們添嫁,也叫她們進了婆家體麵體麵。”


    夏芳菲心知繡嬤嬤嘴上愛說些道貌岸然的話,事到臨頭,她就未必這麽想,隻管拿著手指摳弄自己的袖子,時不時地掃一眼廖四娘圓潤的臂彎,琢磨著自己什麽時候能比駱得計強壯。


    “嬤嬤這就有所不知了。”芫香正跟柔敷一同剝菱角,隔著簾子對門內的繡嬤嬤道:“我們四娘心腸好得很,往日裏不知給其他姊妹多少好東西。可那些姊妹見麵時親親熱熱,口口聲聲好姐姐好妹妹,一轉頭,又嫌棄我們四娘給她們丟人現眼,忙著撇清幹係呢。”


    繡嬤嬤咳嗽一聲,她也覺得廖四娘很是丟人現眼,先是去皇宮行騙,把一顆野心全暴露出來,後頭又恬不知恥地憑著去了皇宮一遭,滿長安城的裝乖賣醜,還得意洋洋地顯擺自己賺來的銀子,可見,廖四娘是個不知何為嗟來之食的無恥之人。


    “冷暖俗情諳世路,是非閑論任交親。”夏芳菲忍不住感慨一句,越發疑惑廖四娘為何跟她親近,待要套話,便聽廖四娘道:“七娘,你莫跟得計一樣拐彎抹角的,實話告訴你,我出門在外都替得計說好話呢。計娘糊塗,不知搬起石頭會砸了自己的腳,我還知道投鼠忌器呢。”


    投鼠忌器四個字,叫一直對駱得計幸災樂禍的柔敷、繡嬤嬤都慚愧起來,不得不佩服廖四娘心細如發。


    “多謝四姐姐,四姐姐待我一片真心,芳菲無以為報,隻能敬四姐姐一杯茶水。”夏芳菲起身,端著茶水盈盈地向廖四娘福身。


    廖四娘趕緊攙扶起她,坦言道:“明人不說暗話,我且問問你,我有條生財的路子,你可願意跟我一同賺銀子?我跟你是一樣的,在家裏處處不得人待見,隻能自己賺幾個嫁妝安身立命。若靠著他人,將來不定如何淒慘呢。”


    “四姐姐好心提點,可我沒有本錢。”夏芳菲琢磨著可否向柳姨娘討要些銀錢,又想遊氏吝嗇、駱澄不問家事,柳姨娘想來也沒什麽銀子,與其在這事上將她逼上絕路,不如以和為貴,日後再用上她。


    “不用本錢,隻要七娘的人就夠了。”廖四娘嗬氣如蘭,行動處環佩叮當,當真將夏芳菲這陋室襯托得蓬蓽生輝。


    砰地一聲,外間喝茶的繡嬤嬤將茶碗摔了,匆匆步入窗前,唬得臉色發白道:“四娘慎言!七娘可不是那沒規矩的人!”立時探頭向窗外看,見窗外隻有柔敷、芫香,這才稍稍喘了口氣,怒目瞪視廖四娘,心道她自甘下賤就罷了,還拉著夏芳菲一起去做那沒臉沒皮的事。


    夏芳菲也被廖四娘的話震住,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暈,有些慍怒道:“四姐姐,我把你當個可以結交的人,你卻拿這話戲弄我。”本錢隻要她的人就夠了,在她看來,隻有那種皮肉買賣了。


    廖四娘見夏芳菲、繡嬤嬤都誤會了,當即捫掌大笑,半天慚愧道:“是我話說的不全,叫兩位誤會了。我豈是自甘下賤的人?兩位可知道慕青縣主最愛什麽?”


    夏芳菲依舊摳著袖子,回想一番道:“初到長安,聽得計說了些京中的事,仿佛聽說,慕青縣主篤信巫蠱鬼神,府中豢養了大批神婆、卦師。”


    “莫非四娘叫七娘去縣主府上毛遂自薦?那可不成,七娘可不通陰陽鬼神。”繡嬤嬤道。


    “我豈會不知道這個,說的不是這事。”廖四娘道。


    繡嬤嬤不等廖四娘再說,趕緊攔在夏芳菲麵前,苦口婆心道:“七娘,咱們不是缺那幾文錢的人,何必出去丟人現眼。叫人知道你這好端端的千金為了幾文錢跟神婆、卦師那群下九流的人廝混,你將來還如何見人?”暗暗掃向廖四娘,見廖四娘直愣愣地含笑看她,很是不將她這德高望重的老嬤嬤放在眼中,不由地認定廖四娘是條毒蛇,一準會把夏芳菲帶壞。


    “天熱,嬤嬤去西間躺著歇晌吧。”夏芳菲沉吟再三,隻覺得自己在長安城裏孤立無援,該先尋個靠山,再細細思量後路。雖說慕青縣主一介寡婦算不得十分有權有勢,可卻是眼下她唯一能攀上的主,“廖姐姐細細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個生財的法子?實不相瞞,眼下我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往日裏用不著銀錢,自是不把銀錢放在眼中,可如今,便是多要一盤點心,也不好隨口跟駱家廚房裏要,都要拿了真金白銀去換。若此時還不把銀錢放在眼中,那就是徹徹底底的不食人間煙火了。


    “七娘,若夫人知道了,老奴可替你遮攔不了。”繡嬤嬤道。


    “知道就知道吧,我總不能一直悶在駱家裏頭。”雖駱澄看似正直,夏芳菲可不敢憑著駱澄正直,就敢心安理得地在駱家裏養尊處優。


    廖四娘抿著嘴一笑,清亮的眼睛又覷了繡嬤嬤一眼,“我就說七娘不是沒主意的短見之人。想昔日若是我從宮裏回來,就在家裏自怨自艾,如今怕早被人啃得不見骨頭了。如今我大大方方地出門,一賺的銀錢比父親的俸祿還多,二也結交下幾個知己,這便是有了人脈。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比矜持著在家自尊自重得的好處多了去了。”


    夏芳菲眼前一亮,暗暗點頭,廖四娘說的話,就是她心中所想,即便是多認識幾個康平公主府的舞姬、樂師,有個什麽事,也有個照應,總比悶坐親戚家裏,固步自封的好,至於不相幹的人口中的“自甘下賤”等話,在意的才是傻子。


    “七娘,不要聽四娘胡說。”繡嬤嬤已經顧不得客套,恨不得將不知體麵為何物的廖四娘掃地出門。她心中想著駱氏又不是真的不待見夏芳菲,夏芳菲用不著當真為了幾鬥米折腰。


    “嬤嬤休得無禮!”夏芳菲眉頭微顰。


    夏芳菲的疾言厲色,令繡嬤嬤頓時語塞,轉而心酸起來,垂著兩隻手,可憐兮兮地立在夏芳菲身邊,回想著來長安前夏芳菲從不對她說句重話,眼眶一熱,簌簌落下淚來,一遍又一遍地盯向廖四娘,暗罵她是個毒婦。


    “不知,四姐姐所說的財路,到底是什麽財路?”夏芳菲問。


    廖四娘壓低聲音道:“慕青縣主的夫君被敏郡王、梁內監拿著貪贓枉法的罪名給害了。康平公主攛掇著叫慕青縣主改嫁給敏郡王,慕青縣主已經被康平公主說動了心,偏敏郡王不答應,又說了些嘲諷慕青縣主的話。慕青縣主發誓終生不嫁,傾盡家財叫敏郡王不得好死。”


    夏芳菲目瞪口呆,忙擺手道:“要行刺敏郡王,這我可不成。”


    窗子外,柔敷、芫香兩個也從杌子上站起來。


    “那哪能呀,慕青縣主是傾盡家財,設壇豢養神婆,召集滿長安對敏郡王滿懷怨恨的女子,詛咒敏郡王下輩子做豬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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