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


    “又呻、吟了?有話說明白,從今以後,誰都不許擺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嘴臉。”夏芳菲果斷地打斷甘從汝的話。


    “咳,五郎,先叫我去療傷。”霽王捂著傷口,原看夏芳菲柔柔弱弱,不想脾氣這麽大。


    “怎麽還沒人送霽王殿下去療傷?”秦天佑也因為夏芳菲發火怔住,因夏芳菲曾偷偷給他送信,他心裏有兩分佩服夏芳菲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便將手搭在甘從汝肩頭,“五郎,多擔待七娘一些。”


    甘從汝點了點頭,心裏對夏芳菲那句“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你”失神良久,待見霽王的人送了霽王去房裏醫治,咳嗽兩聲,對依舊對峙的兩邊人道:“把家夥都放下吧,同是天涯淪落人……”待要感慨一番,又想起夏芳菲說不許無病呻、吟的,就改口道:“都是一路貨色,相煎何太急。”


    那邊霽王也叫自己人退下,兩邊人麵麵相覷,不知誰提了句該吃晚飯了,兩邊人警惕著,寒暄幾句,就各自退下等晚飯。


    “芳菲,你要銀子還不簡單?天佑把咱們的銀子都帶來了。”甘從汝道。


    夏芳菲一言不發,轉身就向軟禁著張信之、柔敷等人的院子裏去。


    “哪裏來的這麽多蛾子?”甘從汝厭煩地將飛到他麵前的蝴蝶扇開,快步跟上夏芳菲,一路見她不言不語,便有意喪聲喪氣地道:“我就知道我這種注定不得好死的人,定會被你嫌棄。”


    “你為什麽注定不得好死?”夏芳菲冷笑。


    甘從汝隻覺這是叫夏芳菲明白他苦衷的大好時機,忙道:“我是太後外甥,能臣清流們防著我,聖人心裏怕也記恨著我,就連……”


    “就連你自己都一個勁地作死。”夏芳菲定住腳步,冷笑道:“瞧瞧你那賤樣,又要別人器重你,又不肯改了自己張揚跋扈的性子;又要人家女子三從四德,謹遵女則女戒,又巴巴地調戲人家,逼著人家跟你你儂我儂。嘴裏說著不樂意做外戚,那行事的猖狂盡勁,又好似巴不得將太後外甥四個字寫在額頭上。你若不想做外戚,你一個小小縣丞祖墳上冒青煙了才娶得了我這刺史之女!”


    夏芳菲發了一通火,心裏順暢了,隨後看他一身鎧甲,心裏納罕,冷笑道:“你這是去哪裏開疆辟土去了?莫非你對嶺南一無所知?竟然叫我們一群老的老、弱的弱的人獨自進嶺南。”


    甘從汝道:“說來我也詫異,因知道嶺南前路艱險,救下天佑後,便先跟天佑清除土匪,為你們開路,誰知你們不向西南走,反倒去了東南。”


    夏芳菲一怔,“莫非說的土匪內訌,說的就是你們?”再細看,仿佛甘從汝鎧甲下,某一處在往外滲血,眼眶紅了紅,心道他到底是來了,沒叫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霽王府,“先進來瞧瞧哪裏傷著了。”


    甘從汝被罵了一通,摸不著頭腦之後,又想她肯將這些肺腑之言說出,可見她那句不喜歡不過是口是心非,埋怨自己丟下她罷了,想著,嘴裏哎呦叫著,待要依到夏芳菲身上,又見她不搭理他,於是默默地隨著夏芳菲進了院子,瞧見張信之、楊念之兩個在門內探頭探腦,看見了他,也不像往日在郡王府的時候親熱。


    “打了水來,給五郎瞧瞧傷到哪了。”夏芳菲道。


    “霽王放五郎進來了?”張信之道。


    夏芳菲歎道:“看霽王那模樣,倒不像是要為難五郎。”隻是對她,就不那麽客氣,今日的事,瞧著就像是霽王知道甘從汝要來,有意做戲呢。


    “霽王雄才大略,怎會為難五郎?定是有事要請五郎商議,怕五郎記著昔日的一些口角不肯來,就先請了七娘來。”楊念之道。


    張信之點了點頭,一邊給甘從汝擦臉,一邊道:“霽王除了養蝴蝶這毛病,說來當真是個正人君子,白送了七娘多少東西,對七娘始終以禮相待。”


    “正是,那日瞧著,霽王在嶺南做下了不少好事呢。隻是這些事,言官們一來消息不通,二來知道太後不喜,才沒傳到朝廷上去。”夏芳菲坐在椅子中,捧著熱茶壓驚,聽張信之、楊念之開口,就也說了幾句。


    往日裏,誰不圍著他轉?甘從汝原見到張、楊等人因親切便笑意盈盈,此時臉色陰沉下來,又聽張信之說些霽王帶著夏芳菲去采菱、垂釣、看梯田、看開山的話,心裏越發氣悶,一氣之下,抓了擦臉的帕子往銅盆裏一丟,冷笑道:“看來你們在霽王府日子過得很好,倒是我自作多情,巴巴地趕來壞了你們的好事!”


    冷笑後,楊念之忍不住要來安慰甘從汝,被夏芳菲、張信之盯了一眼,想著甘從汝身上的毛病不能不治一治,不然就當真被霽王比下去了,這才忍住。


    甘從汝見自己發火後,無人來安慰,甚至柔敷、稼蘭幾個都躲得遠遠,似乎在說霽王殿下就不會如此,當下氣惱地出了屋子,大步流星地向外去,隨著秦天佑去看望霽王,便對秦天佑道:“一群吃裏扒外的東西,虧得……”不好說自己在外頭時時惦記他們,就隻是咬牙切齒地發狠。


    秦天佑不解,但神色肅穆地對甘從汝道:“五郎一路瞧著霽王治下的嶺南如何?”


    “不過如此。”甘從汝不忿道。


    秦天佑搖搖頭,歎道:“若是五郎,你可比得上他?”霽王與甘從汝原都是長安城裏不相上下的浪蕩子,原當霽王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會抑鬱而終,誰知他竟然過得那般瀟灑自在。


    “哼,天佑莫非以為我比不上一個強娶他人之妻的敗類?”甘從汝道。


    “你罵誰呢?”秦天佑道。


    甘從汝一怔,因秦天佑這麽一反問,就覺自己如同罵了自己一樣,他雖沒強搶過,但醉後也曾調戲過不少女子。


    “總比他強。”甘從汝道。


    秦天佑笑了,因沒外人,與甘從汝說話時,就不似在外人跟前那麽護短,“霽王與五郎是一類人,原本你們兩個是不相上下,可看方才霽王挨了七娘一下,依舊不急不惱,可見如今,在心胸、誌向、心性上,五郎比不過霽王了。”


    甘從汝被連潑了幾盆冷水,灰心喪氣後,又想果然沒幾個人懂得他,才這麽一想,不由地又想到夏芳菲氣衝衝的一席話,反倒不好再將無人懂他的事推到別人頭上,隨著霽王府下人進到霽王房中,果然瞧見霽王一副雲淡風輕模樣,心想霽王被夏芳菲所傷,還能不氣惱;他不過是被自己人略氣了氣,就拂袖離去,“二郎可還好?”


    “算不得十分好,但能見五郎來,就已經很好。”


    “哼,你到底耍了什麽花招?”甘從汝冷笑,看霽王不解,又拉不下臉說出自幼陪著他的太監並夏芳菲都被霽王拉攏了去,在霽王對麵坐下,看他臉色雖不好,卻無大礙,心歎夏芳菲怎不紮死他呢?“你煞費心思引著我來,到底所為何事?”


    “修路,二郎我胸無大誌,唯願開辟一條貫通嶺南與江南道的大路。”霽王道。


    這修路的好處,自然不言而喻,嶺南之所以荒蕪,該是因地勢險峻,與平原一帶消息、貨物不通的緣故。


    “慚愧的很,我需去宓縣上任。”甘從汝道。


    霽王仰頭大笑,待扯疼了傷口才停下,“五郎難道不知,便是你一輩子不去宓縣,也無人知曉此事?”說罷,又臉色慘淡道:“二郎我千方百計給朝廷送信,遊說嶺南地方官員,奈何那些酒囊飯袋聽聞開山修路四字,就避之唯恐不及。”


    甘從汝冷笑道:“若果然開了路,太後派個使者過來,打聽兩聲,就知道你這本該被軟禁的落魄王爺日子瀟灑得很,她焉會不派了兵馬來捉拿你?莫非你以為你修了路,太後就會嘉獎你?”


    霽王落寞道:“怎會不知,隻是被流放嶺南後,將一生宏願都寄托在修路二字上,若能當真修好了路,便是叫太後的鐵騎踏著我修下的道路來捉拿我,我也心甘情願。”


    甘從汝怔住,與霽王有些惺惺相惜之餘,又心歎同樣是舍生取義,這霽王舍生取義的法子光風霽月,比他昔日在長安城裏裝瘋賣傻高明了不少,無怪乎夏芳菲等人都說霽王的好話。


    秦天佑道:“修路一事,該從長計議。”


    甘從汝道:“虧得帶了那些書生來,興許書生中有幾個能幫著二郎你畫圖樣、測地勢;至於開山的人手……五嶺之後的山頭上,土匪、山賊多的是,抓來用吧。”


    “五郎。”秦天佑詫異甘從汝怎答應得那麽痛快。


    甘從汝安撫秦天佑道:“天佑,那宓縣就算遲上十幾年再去,朝廷那邊也不會知道。況且,我是煢煢孑立,他是踽踽獨行,如此,不如做了同道中人。”


    這麽快就忘了奪妻之仇?秦天佑目瞪口呆,隨後想,即便是霽王便是另有企圖,這修路也是樁對嶺南百姓有利無害的大事,五郎必是這樣想,才答應著的。


    “爽快!”霽王笑了笑,咳嗽兩聲道:“弟妹捅得太深了些,五郎、秦公子且叫我歇一歇,明日再來商議修路一事。”


    “好。”甘從汝、秦天佑齊聲道。


    秦天佑自去照看帶來的人,甘從汝又去了夏芳菲幾個住著的院子,見院子裏張信之、楊念之、柔敷、稼蘭、惠兒、雀舌都幫著夏芳菲將地上死了的蝴蝶收拾起來夾在書本中,竟是一個搭理他的人也沒有。


    “我幫二郎修路。”甘從汝道。


    夏芳菲眼皮子也不抬,待甘從汝走過來,唯恐他動粗,卻是嚇了一跳。


    “這隻好看。”甘從汝伸手在空中抓了一隻彩蝶,遞到夏芳菲麵前。


    夏芳菲依舊看也不看,說了句:“夠了,明兒個再收拾吧。”就領著一群人回房裏去。


    “張信之,楊念之?”甘從汝喊了一聲。


    張、楊二人恭敬地站到甘從汝麵前,甘從汝一時語塞,又想不出對他們二人說什麽話來,悻悻地進了房中,悄無聲息地吃了飯後,再去洗漱,又見張、楊二人還是不說話。


    待躺到了床上後,見夏芳菲臉龐皎潔地躺在床裏,甘從汝一時有了旖旎心思,拿手向她拉到脖頸處的被子裏探去。


    夏芳菲忽地坐了起來,是個人都有得寸進尺的時候,於是她看這一日甘從汝都忍下來,就幹脆地坐了起來,拿著枕頭向甘從汝臉上砸去,劈頭蓋臉地砸了足有四五下,才側身躺下。


    甘從汝怒不可遏,忽地一掀被子就向外去,開了門一身單薄裏衣就往院子裏走,眼看快走出院子了,還不見人來攔著,悻悻地向院子裏掃去,疑惑張信之、楊念之怎麽不在?他們兩個不該是守在門外等著開解他的嗎?


    一輪冷月懸在天上,甘從汝等了又等,不見張、楊二人來安慰,更不見門內夏芳菲喊他回去,硬撐了一會子,悻悻地自己回了屋子裏,隻能自己開解自己:她定是望夫成龍,因此見他被霽王比下去了,心裏氣惱,又覺得跟他最親近,才將火氣撒在他身上。重新在床上躺下,“今次且讓著你,下不為例。”


    “甘縣丞,把被子給我掖好。”夏芳菲決心以後在甘從汝這不值一提的縣丞麵前擺出刺史家千金的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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