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敷這麽一說,夏芳菲還真想著這地麵上再沒甘從汝那麽個猖狂的人了,把該分的東西分下了,又請了霽王出來說了幾句場麵話,上一年甘從汝沒回來,那年也就稀裏糊塗地過了。如今甘從汝回來了,一群人思量著必要熱熱鬧鬧地過年才行。


    因霽王府裏沒有女主人,於是夏芳菲便接手了霽王府上下過年的重任,領著柔敷、張信之等人安排人事,這麽一算,就算出霽王府裏的人口不計下人足足有兩三百人,隻這宴席如何在擺,就叫她費了好大心思。虧得張信之、楊念之是見慣了大場麵的,有他們二人相助,夏芳菲省了不少力氣,總算是湊合著叫霽王府的新年熱鬧著過去了。


    到了年後十一十二,該請客的人請過了,元宵佳節又沒來,夏芳菲、甘從汝兩個閑在家中,終於有功夫費了銀子置辦了一桌酒菜請張信之、楊念之、柔敷、稼蘭、惠兒、雀舌幾個吃。


    吃著酒菜,張信之等人少不得又要奉承夏芳菲幾句。


    夏芳菲原本為自己胖了一些沾沾自喜,可如今聽張信之等人話裏句句不離她豐腴了,反倒覺得沒意思,又疑心自己豐腴得過了,待張信之等人去後,就站在鏡子前打量鏡子中的自己,扭著身子反複看了看,隻覺昔日應在鏡子中紙片一樣的自己,果然豐滿了不少。


    “看什麽呢?”甘從汝可謂是煎熬了一夜,隻能聞見酒香偏偏又喝不得酒。


    夏芳菲兩隻手在身後掐著裙子,叫甘從汝看她如今的身段。


    “蠻好,蠻好。”甘從汝見她這麽一扯裙子,越發襯得雪白的胸脯聳得極高。


    “腰都快沒了。”夏芳菲來回照了照,心下還是不大滿意。


    甘從汝因看她的腰,脫口道:“你不知,長安城裏的三大悍婦個個都是水桶一樣的身材。那一日周老爺納妾請客,我隨著人同去。才剛剛坐下正隨著人起哄要見那美妾,就見五短身材從上到下一樣粗細的周夫人握著一把殺豬刀殺了進來。你不知那周老爺先還稱讚小妾美貌,此時見周夫人來,嚇得趕緊跪地求饒。”想起那滑稽場麵,盤腿坐在床上拍著說笑個不停,良久才留意到夏芳菲正冷著臉盯著他,尷尬地咳嗽一聲,“安置了吧。”


    “呸。”夏芳菲啐了一聲,又對著鏡子照了照,隻瞧著她如今越發像是麵如滿月了,又掃了眼床上的甘從汝,後悔當初痊愈後就開始大吃大喝,如今養成了習慣,竟也改不了了,在床上躺下後,心裏暗暗發誓要少吃一些,待覺察到甘從汝的手摸在她身上後,就道:“水桶一樣,有什麽好摸的。”


    “軟綿綿的才有趣。”甘從汝覆到夏芳菲身上,看她怏怏不樂地不肯配合,當即使出渾身解數逗弄她,半天將手拿出來,伸出帳子外對著燭火照了照,瞧見手上顏色不對。


    “怎麽了?”夏芳菲身上冒出細細的汗水來,疑惑地二人正情濃意濃,甘從汝怎忽地又去看手。


    甘從汝拿了帕子擦了手,說道:“你來葵水了。”


    “胡說,我都小半年沒來了。”夏芳菲道。


    甘從汝咳嗽了一聲,趕緊緩緩地移開身子,平躺在一旁,滿臉鬱悶地看她,見她要走,又伸手拉了她一把,緊緊地盯著她問:“小半年了,你就不疑心點什麽”“這有什麽好疑心的,因你這賤、人,我躺在床上大半年沒來……醒來了,也隻來了兩次,來嶺南的路上,日日提心吊膽又坐車顛簸,又停了小半年,在這地上也才來了兩次。”夏芳菲攏共也就那麽點歲數,她話裏將從平衍去長安顛簸得也沒來潮的事瞞下,隻將自己身子不好怪罪到甘從汝頭上,從初潮到如今,究竟來了幾次葵水,她屈指可數。


    甘從汝被夏芳菲這麽一說,越發慚愧起來,也顧不得去追究那賤、人二字,望見她嘴裏說著,就起身去擦洗,也疑心自己多疑了,於是又將夏芳菲拉了回來,二人重敘方才的濃情蜜意。


    翌日,甘從汝起身後,見吃早飯時,夏芳菲有意比昔日少吃了一半,對她道:“要不要請個婦科大夫瞧一瞧?”


    夏芳菲笑道:“這邊哪有什麽婦科大夫。問了幾個跟咱們從長安來的婆婆,都說過兩年習慣了這邊的水土就好。請那些遊醫來看,指不定又給看壞了。”


    甘從汝點了點頭,看夏芳菲少吃了幾口就不似往日顯得有精神,勸她道:“你想吃吃就是了,便是成了水桶,方圓百裏也就數你最好看,我還能換人不成?”


    “想得美。”夏芳菲咬著嘴唇,到底忍不住,心想當真成了水桶,就也學了周夫人配一把殺豬刀就是了。


    正月十五那日,秦天佑接了霽王的地做東,夏芳菲、甘從汝等隨著霽王、秦天佑等熱鬧了一回。


    出了十五,夏芳菲重新開了學堂,今次不忙著教女學生們做針線了,特地請了個雙手靈活的老婦教導學生們拿著小刀在竹節上雕刻下梅蘭竹菊、嫦娥湘妃。


    用張信之的話來說,就是雖沒人吃那裝著佳果的竹筒,但將那竹筒收拾得漂亮一些,有人拿著這竹筒送人時也體麵。


    夏芳菲也親自跟著學了一學,見自己手上力氣不夠,隻得放下小刀,專門去拿著筆學出花鳥魚蟲來叫老婦等人練著雕刻。


    到了三月,方圓百裏都忙碌起來,不少隔壁山頭的人過來或打短工、或推薦自家的果子林。


    秦天佑、甘從汝、霽王三人忙著安排人手、船隻,待三月裏夏刺史將上年第二船果子換來的銀子錢財派船送來,甘從汝、秦天佑做主,搜羅了周遭的果子狸、黑麂、長尾雉、黿等或吃或玩的東西弄了一船叫人先帶回去。


    忙完了這一船,顧不得休息,一群人又商議著五月後,如何有條不紊地將東西一一運出去,畢竟如今要運的東西實在太多,不安排出個次序來可不行。


    甘從汝、霽王、秦天佑三人都老成了不少,聚在一起,三人俱擰著眉道:“有人眼紅咱們,想在五月裏鬧事,這事得五郎去處置;如此,便是天佑領著人一路路押送東西去碼頭;我留下坐鎮。”


    甘從汝、秦天佑二人都沒有異議,正說著,忽地聽外頭有人喊“生了生了”,甘從汝、霽王俱是不悅。


    甘從汝道:“什麽生了熟了的,不知我們在商議正事嗎?”


    待見跑來的是汗流浹背的張信之,甘從汝又錯愕張信之怎情急下連嗓音都變了。


    “五郎,生了。”張信之語無倫次地道。


    秦天佑問:“什麽生了?”


    張信之道:“七娘生了。”


    甘從汝大喜過望,待要衝出去看,又覺不對,疑惑地停住腳,問道:“七娘什麽時候有的?”


    霽王、秦天佑也納悶得很,“正是,她什麽時候有的身孕?”


    張信之忙道:“七娘高挑得很,隻當她渾身都豐腴了,肚子卻也不顯。誰知……七娘方才在學堂裏正領著人挑選花樣,忽地失禁……羞得七娘忙要去恭房,虧得個老婆婆見她進了恭房半天沒出來,領著人去看,才沒叫小姐姐生在恭桶裏。”


    甘從汝腳步又一頓,喜道:“是個姐兒?”


    霽王、秦天佑一頭霧水地連忙恭賀甘從汝弄瓦之喜,嘴上恭賀著,心裏卻道看甘從汝、夏芳菲兩個郎才女貌,卻原來是一對草包,連什麽時候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就如天上掉下個女兒來,甘從汝喜不自禁,全然忽略了張信之那句險些生在恭桶裏的話,一路奔回院子裏,見滿院子的女人個個茫然。


    甘從汝進門時候,還聽柔敷說“怎沒個征兆,就冷不丁地生個孩子出來?一點東西都沒準備”,進了房門,先瞧見個老婆婆弄了碗黑黑的湯水遞給他,接了碗,到了裏頭,瞧見夏芳菲睜大眼睛躺在床上,臉色隻是略蒼白疲憊了些,倒沒旁的變化,床裏頭被子下,露出一張隻有巴掌大的小臉來。


    “芳菲……”甘從汝急著先探頭向床裏頭看,見那小臉大抵是嫌棄他的衣裳弄癢了她,小小的頭輕輕地蠕動。


    夏芳菲向內瞥了一眼,喃喃道:“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雖覺得肚子裏有些異樣,但想起人家有孕了肚子都要高高地聳起來,又疑心自己不是,反正不痛不癢的,就也沒將肚子裏的動靜當一回事。此時回想起來,不禁萬分後悔沒帶了繡嬤嬤來,後悔為了賭氣沒叫駱氏教導她一些。如今冷不丁地多了一個人,叫她連抱一下都不敢。


    甘從汝看她是還沒醒過神來,趕緊將湯碗端到她嘴邊,叫她喝了,然後趴在床上看,拿著手小心地將孩子腦後的衣裳理了一理,也道:“也怪我沒留心到。”拿著手指量了量,見這孩子還不到他的小臂那麽長,又琢磨著給孩子起什麽名字,“是起的文雅一些,好事起的樸拙一些。文雅的固然叫著好聽,但樸拙的……”


    哇地一聲,隻聽床內那突然降生的小兒長著嘴啼哭起來,甘從汝、夏芳菲登時束手無策地麵麵相覷。


    “芳菲,你抱抱她。”甘從汝拿著手輕輕地在小兒胸口拍了一拍。


    夏芳菲連連將身子向外撤去,一時間還難以接受自己忽地就生了孩子,口中催促甘從汝:“你快抱著她哄一哄,我不敢抱她。”一時情急,自己先嚇得哭了起來,“我怎就不知道有了呢?虧得還帶著她山上湖邊四處轉……”


    甘從汝忙轉過來,摟著她安慰道:“不獨你,我也沒察覺到……隻是覺得你肚子上的肉厚實了不少,枕著很是舒服……”這麽一說,也覺得慚愧起來,不由地想,他女兒的命委實大了些,不知在肚子裏受了多少苦,將來必定是個有福的。一時感慨萬千,也落下眼淚來。


    給夏芳菲接生並給她熬了黑湯的老婆婆在外間實在聽不下去了,進來瞧見甘從汝、夏芳菲哭成一團,裏頭還有個孩子也在哭,一臉鄙夷地進來將床裏的孩子抱起來晃了晃,“恭娘不哭,不哭。”晃了兩下,那小兒果然就不哭了。


    “恭娘是誰?”夏芳菲淚眼婆娑地哽咽道。


    甘從汝拿著帕子給夏芳菲擦眼淚,也疑惑地去看老婆婆。


    那老婆婆便是教導女學生們雕刻竹筒的田婆,田婆心道自己這還是頭會子見到這樣的兩口子,笑道:“就是小娘子,我聽外頭人都叫開了,就也跟著叫了。”又抱著孩子給甘從汝看,“郎君瞧,恭娘長的多像你。”


    甘從汝心道一點都不像,待見田婆要將孩子遞給他,忙推辭不敢抱,隻對夏芳菲道:“七娘,恭娘這名字吉利得很。”


    夏芳菲咬牙切齒道:“這是哪個給起的名字?太損了些。”


    甘從汝不解,須臾想這恭娘的恭字不是來自恭喜,是來自恭房恭桶,登時也怒了,“少不得是那該死的二郎使壞!”聲音大了些,又聽小兒哼哼了兩聲,連忙壓下火氣,滿嘴裏幼萱、可蘊、彤安地喊著,指望快快挑出個中聽的名字,將那恭娘兩個字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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