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氏一顆心噗咚噗咚地跳著,不敢貿然出聲,又唯恐小丫鬟們靠近聽見了什麽動靜在外宣揚出夏芳菲白日宣淫的事,於是就與廊下隔著十幾步站著看著。


    屋子裏,甘從汝終歸脫了衣裳,夏芳菲瞧見他腰上傷痕,拿著手指比了比,見有大拇指那麽粗細,噙著眼淚就去拿藥拿水拿帕子。


    甘從汝趴在枕頭上扭頭看夏芳菲,嘴裏安慰她道:“都已經好了,如今裂開的口子都是你方才掐出來的。”


    夏芳菲因他瞞著傷口不肯理他,拿了帕子來給他擦傷口,瞧見賽姨抱著腳在床上滾了一圈後一腳踹在甘從汝腰上,這才笑道:“活該!”


    賽姨瞧著甘從汝光了上身,轉了一圈趴在他後背上啃咬,留下一串串滴滴答答的口水。


    “隨誰了呢?”夏芳菲想著自己小時候是個淑女,斷然不會將口水弄到夏刺史身上。


    甘從汝笑道:“瞧著有些像天佑。”說著,就拿手去拉賽姨臃腫的棉褲,扭著頭將她兩隻後腿提起來,看她還是啃個不停,哈哈笑了起來。


    夏芳菲原說甘從汝在背後埋汰秦天佑,隨後想想不對勁,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端了盆子就要出去。


    “哎,後背上賽姨的口水給擦一下。”甘從汝瞧見夏芳菲要走了,趕緊喊了一聲,光著後背逗賽姨玩了一會,這才穿了衣裳抱了賽姨出來,出門瞧見駱氏不尷不尬地站在不遠處,忙道:“嶽母。”


    “姑爺出來了。”駱氏不自覺地笑著答甘從汝。


    甘從汝並不知駱氏是因他一身鎧甲上的血汙沒了早先倨傲的膽量,隻疑惑駱氏怎忽然客氣了,“嶽母可還習慣這邊的水土?”


    “習慣得很。”駱氏客套地上前去接賽姨,偷偷打量甘從汝一番,疑惑不解地想這敏郡王在長安城的時候何等的狂狷,怎地如今那麽和氣了?莫非是因為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不是郡王就沒了狂狷的底氣?亦或者此地女子中容貌沒有賽過夏芳菲的,於是才忍了夏芳菲?


    甘從汝又問了兩句,聽人來說了一句“縣丞,二郎請你去說話”,就伸手從駱氏手上接過賽姨,去尋霽王說話去。


    駱氏本要說帶著賽姨去不方便,但因甘從汝甘的是殺人越貨的行當,又不敢說,腳步輕移,又去尋夏芳菲說話,瞧見夏芳菲在後廊上交代人熬了補血的湯給甘從汝,便走上去,不自覺又打量夏芳菲。


    “母親看我做什麽?”夏芳菲疑惑地問。


    “……沒什麽。”駱氏與夏刺史成親後,二人便是相敬如賓,彼此斯抬斯敬,是以她弄不明白夏芳菲怎麽就膽子那麽大敢肯甘從汝胡鬧呢?“……女婿才回來,不該那麽著。”臉上微微有些發燙,再接再厲道,“叫人看著笑話。”


    夏芳菲不懂駱氏的意思,但總歸明白駱氏的話追根究底,都是唯恐她得罪了甘從汝日後被休棄,於是有意攬著駱氏,對她道:“母親放心吧,前頭你女婿從外頭回來記著一句玩笑話,就送了我一把殺豬刀。若是你女婿不討人喜歡,那殺豬刀自會派上用場。”


    “誰與你說這個?胡鬧!怎就送你殺豬刀了呢?”駱氏語無倫次地道。


    夏芳菲笑道:“是以母親別為我操心,方圓百裏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你女婿不好了,我吆喝一聲,樂意娶我的多的是,還怕吊死在他一棵樹上?”


    “誰又跟你說這個了?”駱氏隻覺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短短時日,她跟夏芳菲母女兩個就已經說不上話了。


    “那母親要說哪個?”夏芳菲問。


    駱氏見夏芳菲是當真被此地的蠻子帶壞了,心知再說旁的也是徒勞,隻能悄悄地別叫賽姨耳濡目染,跟著夏芳菲學壞了。


    晚間甘從汝過來,駱氏與他們一家三口一同吃飯,吃了飯,駱氏眼瞅著甘從汝回來了,他們兩人還是留著賽姨跟他們同住,於是開口笑道:“你們兩個晚上帶孩子不方便,叫我把賽姨領回去吧。”


    甘從汝心道莫非嶽母還有奶?因這話唐突,就沒說。


    夏芳菲道:“她晚上還要吃兩次奶,母親也累了,自己去歇著吧。”


    駱氏又要重提奶娘的事,但看甘從汝、夏芳菲都不喜歡,隻得閉了嘴,回去想著那奶水就如血水一般,夏芳菲若長長久久地喂奶,少不得要被吸幹,成個奶娘一樣的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第二日就叫麗娘給夏芳菲熬湯補身子。


    偏夏芳菲知道駱氏那方子都是美容駐顏的,唯恐吃了對賽姨不好,於是堅持不吃。如此便又跟駱氏破著鬧了一場。


    甘從汝先還勸說兩句,隨後瞧著駱氏跟夏芳菲鬥氣每鬥每敗,便也樂得在一旁看熱鬧,懶怠插嘴。


    如此便到了年尾,項二郎因覺駱氏年長,今年便將霽王府過年的重任交到駱氏手上。


    駱氏先心覺“寄人籬下”,不肯“雀占鳩巢”,堅持不肯,隨後見項二郎並非客套,實在是霽王府裏沒有女人才會如此,於是領下了操持霽王府年前年後直到正月十五的大小宴席的擔子。


    駱氏這麽一忙,夏芳菲頓覺輕鬆了不少,至少不用防著駱氏偷偷地叫人在她的飯菜裏放什麽美容養顏的藥材了。


    出了十五,甘從汝又出去了兩個多月,待他回來後,賽姨已經斷了奶,成日裏開始抱著餅子、果子磨牙。


    駱氏盼著夏芳菲再生一子,有意要將賽姨抱走,偏甘從汝、夏芳菲兩個都怕她將賽姨養壞了,不肯叫她抱走賽姨。


    “你母親該回去了吧。”甘從汝頗有些尷尬,張信之、楊念之兩個就罷了,他們兩個時不時地來聽一耳朵,他已經習以為常了,可駱氏巴巴地盯著他們,叫他就很有些尷尬了。


    夏芳菲道:“我提了兩次,她不肯回去。怕是除非父親派人來接,她才肯回去。”以她對夏刺史的了解,夏刺史是斷然不會派人來接駱氏的,二月裏的船送了夏刺史的信來,夏刺史隻在信裏問候了駱氏,並沒有接駱氏回去的意思。


    甘從汝聽了,枕著手臂也沒話說,隻是拿著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掐了一把,隨後搖了搖頭。


    “想什麽呢?”夏芳菲問。


    甘從汝笑道:“若再生個哥兒,千萬別再生在恭房裏了。”才說著,忽地聽正牙牙學語的賽姨清楚地吐出“恭娘”兩個字,登時驚喜不已,舉著賽姨道:“不愧是賽姨,長得端麗冠絕,還聰慧無比。”


    夏芳菲嗤笑一聲,第二日甘從汝走後,因今日學堂不上課,就牽著賽姨去尋駱氏,見駱氏正忙著裁剪賽姨的棉褲,就在一旁坐下問:“母親什麽時候回去?”


    駱氏拿著剪刀的手一頓。


    “總丟下家裏大大小小的事也不好,家裏妹妹們漸漸大了,母親不回去替她們張羅著?還有父親……”


    “等你再生一胎,我就走。免得回家了,你又不知道個什麽,再鬧出笑話來,我豈不是叫人笑話死了?”駱氏硬著頭皮道,夏芳菲不在,她對夏家一點留戀都沒有,便是對夏刺史,仔細回想,多年的夫妻之情也淡薄得很,她寧肯厚著臉皮留在這跟夏芳菲吵架,也不肯回去。


    “……那你別跟張信之、楊念之學,怪尷尬的。”夏芳菲摸了摸賽姨的頭。


    駱氏一怔,嘴硬道:“誰跟那兩個不陰不陽的學?我是怕他們兩個做那下流事,趕著去攔著他們呢。”


    “總之,以後別那樣了……還有,也別在背地裏教賽姨什麽庶族的話,她童言無忌,哪一日說出來,豈不叫人尷尬?”夏芳菲覺得語氣太和軟了一些,又略冷了臉道:“還有你那些什麽古古怪怪的方子,也別用在賽姨身上。是藥三分毒,誰知道你那些古怪方子吃了會怎樣?”


    駱氏道:“那些祖上留下的方子,你瞧你比旁人都細嫩,生過孩子還比人家大姑娘水靈,全靠你打小就吃我們駱家的方子。”


    “我說得計怎一隻手就能拖著我走,都是叫母親你那方子坑的。”夏芳菲道。


    駱氏還待要反駁,又瞧賽姨笑嘻嘻地,仿佛覺得她們吵架很有趣,當即閉了嘴,須臾道:“我瞧賽姨被你們養壞了,都不知道什麽是害怕,越是瞧見吵架、打架的越笑得厲害。”


    “這性子多大方多討喜。”夏芳菲不覺賽姨哪點子不好,正要再挑駱氏的毛病,就見張信之過來道:“朝廷送信來了。”


    “什麽信?”夏芳菲趕緊問。


    駱氏也忙看向張信之。


    “還不知道,外頭二郎、五郎、公子三個接旨呢。”夏芳菲聞言,趕緊叫張信之抱了賽姨,與駱氏一同去項二郎院子裏去瞧究竟,過去了就見滿院子都是人,院子中還擺著一頂花轎,花轎邊立著四個纖長窈窕的婢女。


    夏芳菲望了眼花轎,隻覺有個婢女十分眼熟,但記不起來是誰了,與駱氏進了房中,就見甘從汝、秦天佑喜不自禁,唯獨霽王愁眉不展。


    “不是說來了聖旨嗎?聖旨說什麽?”夏芳菲疑惑項二郎素日裏自詡寵辱不驚,從來隻有他笑話別人的,沒人嘲弄他的,這會子又是怎麽了?


    甘從汝徑直將聖旨拿給夏芳菲看,夏芳菲展開聖旨,見上年他們送了一船貢品獻給蕭太後後,蕭太後也裝傻充愣地假裝不知甘從汝、霽王無法無天的事,隻稱呼他們為夏丞、夏縣,獎勵了他們不倫不類的禦筆親題“少年英雄”四個字,又額外獎勵夏賽姨一些風車、靶鏡等小玩意。


    “這也不算什麽,二郎怎麽就這樣了?”夏芳菲疑惑道。


    駱氏驚得睜大雙眼,雖也知道甘從汝二人的化名,可是,如今連賽姨都姓夏了,且還是寫在聖旨上的姓夏,這如何不叫她心裏泛起驚濤駭浪。


    “外頭那位是太後指給霽王殿下的王妃。”甘從汝笑嘻嘻地道。


    秦少卿也是滿臉喜氣。


    “王妃?為什麽不趕緊把人接進來。”夏芳菲琢磨著將人家姑娘丟在轎子裏停在院子中不聞不問,未免太過厚道了些。


    “你道那花轎裏是誰?那人你也認識。”甘從汝問。


    夏芳菲忙搖頭,“……是得計?”說著,臉上浮現出一抹甜蜜的笑,悄悄地卷了卷窄袖,準備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


    甘從汝將她的舉動看在眼中,含笑道:“不是她,又是哪個。”


    “我去請她出來。”夏芳菲笑了,當即就向外去。


    “哎。”駱氏喚了一聲,隨後趕緊問甘從汝:“果然是我家侄女?”琢磨著不像,駱得計哪裏能入得了太後的眼。


    “嶽母等芳菲去看了就知道了。”甘從汝有些遺憾那人不是駱得計,不然就能親眼目睹夏芳菲提溜駱得計了。


    夏芳菲往日裏不喜帶著人吆五喝六的出門,此時有意將張信之、楊念之、柔敷等都帶在身後,遠遠地聽見那花轎上的鈴鐺叮當作響,心歎駱得計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自闖,行到花轎邊,冷笑一聲,掀開簾子待要嘲笑,卻見轎子裏端端正正坐著的是廖四娘。


    “……四姐姐?”夏芳菲意外道。


    “來接我的嗎?”廖四娘見夏芳菲比在長安時豐盈了,更顯得姿容秀麗,從轎子裏出來,不見霽王的人來,歎道:“殿下不肯接旨嗎?”


    夏芳菲想著項二郎指不定以為廖四娘是太後派來的奸細呢,於是攜著她的手出來,笑道:“冷不丁地來人,二郎心裏沒個準備。隻是,四姐姐怎來了?”她聽秦天佑說了上次駱得意的話,還當廖四娘已經將駱得意握在手心裏了呢。


    廖四娘穿著一身桃紅嫁衣,自嘲道:“誰知道那九五之尊吃飽了撐的玩什麽微服私訪,偏訪到了我家門上。”原本已經哄著駱得意逼著遊氏、駱澄向廖家提親了,那皇帝來了這麽一遭,她便被太後打發到這邊來了。


    想想她也鬧不明白,她家無權無勢,又沒礙到蕭太後,蕭太後幹脆利落地叫她進宮豈不好?怎麽就為了她這麽個籍籍無名的人跟皇帝鬧得母女不和。


    夏芳菲心歎不愧是廖四娘,叫皇帝這麽一直念念不忘,有心要做和事老,叫廖四娘跟項二郎夫妻和睦了,誰知牽著廖四娘到了門邊,就聽項二郎來了一句:“早年來嶺南路上受過傷,自那以後便……”


    這大半句話,叫廖四娘、夏芳菲雙雙怔住,暗歎難怪霽王府裏多年沒有女人。


    “傷到了要害了嗎?是成了張信之、楊念之那樣嗎?”甘從汝開口問道。


    “不是……隻是親眼看見王妃難產而亡……”項二郎羞於啟齒,紅著眼眶,連連唏噓嗟歎。


    夏芳菲眼皮子跳了又跳,幹脆地指著顧影自憐的項二郎對廖四娘道:“心裏受傷後不能人道的,就是太後指給你的如意郎君了。”


    廖四娘眯著眼打量了一番正被甘從汝、秦天佑安慰的男子,見他身子頎長、五官俊朗,斬釘截鐵地低聲道:“他的病,我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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