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思哲從夏令營回來,不但黑了一圈,還瘦了四斤,他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熊橙哭訴:“太狠了,他們太狠了,每天都要奴役我,早晨六點多要起來跑步,中飯和晚飯隻能吃一碗米飯,肉是有味道的,青菜的葉子是黃的,飯後甜點隻有蘋果,我快餓死了,還有超多超多的毒蚊子,我的血都被吸幹了!”


    “這麽艱苦?那你能撐下來真的太堅強了,值得表揚。”


    “小熊,還是你好,爸爸他就太過分了,我回家他立刻掐我的臉說你怎麽一點也沒瘦,魂淡,我明明瘦了四斤啊。”


    “他真的這麽說?那太令人發指了!”


    貝思哲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對了,小熊,我這兩個禮拜做夢都想吃你做的菜,一想起就流口水,你能不能過來做給我吃?”


    “好,我明天抽空去一趟超市買東西,後天到你家給你做大餐。”


    貝思哲:“嗯!”


    後天傍晚,貝家。


    茄汁彩蔬魚卷,蒜蓉絲瓜鮮蝦盅,花菜蒸肉丸,橙子排骨,小雞麵包披薩,牛油果蘆筍意麵,蜜豆歐芹煎牛扒,紫薯烤冰激淩……滿滿一桌子的美食。


    貝思哲吞埋頭苦吃。


    熊橙叮囑他慢點吃,時不時地拿紙巾幫他擦擦嘴角:“你在夏令營交到朋友了嗎?”


    “找到了兩個跟班。”


    “跟班?你當他們的老大?”


    貝思哲抬起一張沾著米粒的圓臉,鼓著腮幫子:“是啊,他們聽我的命令,我會帶他們去吃香喝辣。”


    “電視劇看多了吧?還吃香喝辣呢。”熊橙笑了,“不過沒想到你進步這麽大,挺過了艱苦的夏令營,還交到了朋友。”


    “小熊你呢?這段時間和爸爸進展如何?”


    “呃,你怎麽對這個這麽關心?”


    貝思哲歡樂地咀嚼肉瓦子,很有遠見地說:“因為這關係到我以後晚上的夥食怎麽樣,如果你們進展得快,你很快會搬過來和爸爸同居,那就可以天天做飯給我吃了。”


    熊橙被“同居”兩個字囧到了,想了想說:“我不會和你爸爸未婚同居的。”


    “那結婚呢?”貝思哲疑惑,“結婚總要住在一起的吧。”


    “這個你也想得太遠了。”熊橙拿起筷子幫他加了一塊排骨,放進他的碗裏,“還是乖乖吃你的吧。”


    等貝思哲吃完飯後甜品,跳下椅子,玄關的門被打開,貝翊寧走了進來。


    貝思哲想到什麽,立刻走過去仰起腦袋,響亮地說:“爸爸,小熊說了她不會和你未婚同居的。


    貝翊寧麵無表情:“是嗎?”


    熊橙:“……”


    貝思哲沒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見爸爸麵色不虞,低下頭打了個嗝,轉身溜了。


    貝翊寧把鑰匙丟在桌上,掃了一眼滿桌的狼藉:“你怎麽給他做了這麽多菜?”


    “犒賞他挺過了艱苦的夏令營啊。”


    “夏令營有什麽艱苦的?別聽他的,作為男孩子,他一直比較嬌氣。”


    “但他真的瘦了四斤。”


    “四斤而已,離我預期的目標還有距離。”


    “……你太狠了吧?”


    “對了,還有飯菜嗎?”他突然問。


    “你還沒吃過晚飯?”


    “剛才吃了一點,不過現在有點餓了。”


    熊橙收拾了一下桌子,把飯菜熱了熱,盛了一碗白米飯給貝翊寧,他安靜地吃,然後竟然把貝思哲吃剩下的吃幹淨了。


    “你看起來真的很餓。”


    “今天工作很多,中午沒來得及吃,下班之前吃了一包餅幹,其他就沒了。”


    “怎麽能這樣?再忙也要定時吃三餐,否則會弄壞身體的。”


    他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簡單地說了一個好。


    也許是暖黃的燈光映照,他的黑眸被灑上了一層璀璨,表情依舊安靜,但眉眼平和還帶著一點暖意。


    就這樣看著她,看得她耳廓一點點熱起來。


    她挪開目光,一會後低下頭,看著碗盤升起的嫋嫋熱氣,很自然地想到了一個場景,爸媽在世的時候,一家人圍著圓桌吃飯,她急著寫作業,熊暉急著看動畫片,兩人匆匆吃完就走了,飯桌上隻剩下他們夫妻兩人,慢慢地吃。通常,爸爸會喝一點葡萄酒,媽媽很溫柔地給他夾菜,聽他叨叨地說單位裏的瑣事,兩人可以麵對麵地吃上一個多小時。


    不記得哪本書說的,兩個人中間隔著一碗飯,就是家的感覺。


    此時此刻,就是這樣。


    “同居的事情。”他突然開口。


    “嗯?”她回過神來。


    “你放心,我從沒有想過。”


    她誠實回答:“我也是。”


    “你喜歡我們現在相處的模式嗎?”他又問。


    “嗯,喜歡。”


    “你願不願意一直和我這樣下去,沒有改變?”


    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些不了解他話裏的意思。


    他放下碗和筷子,拿紙巾擦了擦手背:“你可以慢慢想。”


    吃完後,熊橙正要起身,貝翊寧把她按住:“我去洗碗,你坐著休息。”


    熊橙乖乖地坐下,等貝翊寧洗好碗走出來,叫她去客廳的沙發:“陪我看一會片子,等到八點我準時送你回去。”


    她坐下後,他找出了放在櫃子頂的糖罐(以防長蛀牙的貝思哲偷吃),打開後取了幾顆水果糖,走過來遞給她:“你愛吃的糖。”


    熊橙笑著接過,剝開一顆塞進嘴裏。


    他播放了一部很老的片子,片名是《去年夏天在馬裏昂巴德》


    講述的是一個男子在一座巴洛克式建築風格的城市裏回憶一段愛情故事,經典的黑白電影,沉肅清冷的調調,優雅緩慢的台詞。


    熊橙看得很認真,當手伸向玻璃幾拿水杯的時候,手肘碰到了貝翊寧的身體,他低聲說了句“小心點”。


    影片播放到四十分鍾,熊暉的來電打斷了專注的氛圍。


    “姐,你現在在哪裏?怎麽還沒有回家?”


    “哦,我再過一會就回來了。”


    “快一點,天色已經暗了。”


    熊橙這才轉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暗下去了,夏天本來就是白日長,夜晚短,此刻天色暗下去表示真的不早了。


    掛下電話,貝翊寧拿遙控按了暫停,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下樓的時候,他問了一句:“剛才的片子好看嗎?”


    “很文藝,很懷舊,我喜歡。”


    “文藝,懷舊?”他略略疑惑,“原來你不覺得這是愛情片?”


    她頓悟,原來他特地找了一本愛情片給她看,她還一直在想,究竟要從電影裏看出什麽宏偉又深刻的主題……看來是她多慮了。


    下一秒,他拉過她的手,挪到自己的下頦,很輕地擦了一下,有些親促狹的親昵,然後拿下來,卻一直沒有鬆開,一點點地摩挲她的手指。


    他們就這樣手拉手地走出去,手拉手地上了車。


    車子抵達熊橙的小區,還沒到大門,熊橙就看見拿著手電筒的熊暉徘徊在門口。


    顯然,貝翊寧也看見了熊暉,若有所思:“你弟弟管你管得很緊?”


    “其實還好,我們平常不太幹涉對方的交友狀況。”


    “你的意思是,因為對象是我,他才特別不放心?”


    “……”沒錯,是這個意思,不過她不能承認。


    貝翊寧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默認了。


    車子到了大門口,熊橙跳下床,熊暉依舊彎腰,微笑地對貝翊寧說話:“謝謝你送她回來。”


    貝翊寧:“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用對我說謝謝。”


    “不過,下一次可以盡量早一點讓她回來嗎?”熊暉的語氣還是客客氣氣的。


    貝翊寧對視熊暉,輕描淡寫:“現在不晚,才八點二十七分。”


    “是嗎?可能是我搞錯了,我總覺得已經很晚了。”


    熊橙趕緊拉了拉熊暉的胳膊,把他拖過來,笑著對貝翊寧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可以開車走了。


    貝翊寧的車子離開後,熊橙對熊暉皺眉:“你幹嘛和他說那些話?”


    “我得提醒他,你不是一個人,家裏還有一個男人,別以為你好唬弄。”


    “誰唬弄我了?”


    “如果不是我打電話提醒你,你是不是打算更晚回家?”


    “熊暉,我今年二十四歲,不是十四歲,你是我弟弟,又不是爸爸。”


    “正因為爸爸不在了,我才代替他監督你的感情生活。”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熊橙不領情,加快腳步往前走。


    熊暉在她身後提聲:“是誰之前說我交了女朋友忘了姐姐,現在又是誰交了男朋友忘了弟弟?”


    熊橙止步,轉過身來,看著越來越高的熊暉,路燈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長,長得有點憂傷,她有點五味雜陳。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都安靜下來了。


    過了一會,熊橙才聽到一個輕而壓抑的聲音:“如果他對你是認真的,他願意娶你,那我什麽話都沒有,不過,你覺得這現實嗎?”


    *


    等待紅燈的時間總是很漫長。


    貝翊寧的手機響起,他接起。


    “貝大設計師,是我。”郝玫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你最近有時間嗎,我可以和你見一麵嗎?”


    “你有什麽事?”


    “是有一件事,不過需要當麵和你說,電話裏頭說不方便。”


    “那算了,你不用告訴我。”他欲掛下電話。


    “等等。”郝玫加快了語速,“那我就直說了,給我一分鍾的時間就好。其實呢,對你來說也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我婆婆又住院了,你上次匯來的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手頭很緊,你能不能慷慨解囊,再借我一些,當然我可以打欠條……”


    “我記得上一次和你說清楚了,那是最後一次。”貝翊寧打斷了她的絮叨。


    “這不是突發情況嘛,我也沒料到啊,老人家說發病就發病了,一住院就花錢如流水,欸,老話說得好,窮人生不起病,我也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來向你開口的。”


    “你山窮水盡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冷聲。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吟後,郝玫又笑了:“行了,當我沒說過,我以後也不提借錢的事了,不過呢,我挺想念貝思哲的,作為他的幹媽總有權利看一看自己的幹兒子吧。”


    貝翊寧沒急著說話。


    “他剛剛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想那時候他才那麽小一點,現在已經那麽大了,日子過得真快,如果又宜地下有知,你把他養大成人,將功贖罪,她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話說回來,你可害的她不輕啊,如果不是你,郗明哲不會死得那麽慘,她也不會生完孩子還鬱鬱寡歡,最後跟著郗明哲去了,對吧?她給孩子取名思哲,代表什麽意思你不會不知道,你到今天為止還欠著她呢,不會不清楚吧?”


    “我欠誰不欠誰和你無關,但我沒欠過你的,你沒資格對我說教,更別拿貝思哲來威脅我,這很無聊。”貝翊寧的黑眸凝視前方的霓虹,聲音很低,卻給人一種切實的扼喉感,“你想做什麽可以試試看,但記住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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