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不願意一直和我這樣下去,沒有改變?”


    這是貝翊寧親口說的,也是熊橙親耳聽見的,他說出口的瞬間她有些恍惚,但過後想起這句話,不會不清楚他的意思就是,他願意和她保持目前的關係,但不會進一步去維持、穩固這個關係。


    這段關係的最初,用他的話說是“我想和你試試看,什麽叫做喜歡”,她答應了,也知道他們的開始不以結婚為前提,因此麵對熊暉的詰問,她保持了沉默。


    她心知肚明,自己和他一樣享受目前的狀態,沒有考慮未來。


    這是放縱嗎?也許是的,她很久沒有隨心所欲地去做一件事,在此之前,她甚至打算在三十歲的時候,規規矩矩地找一個其貌不揚,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理解她,陪伴她的男人結婚,不需要鮮花和鑽戒,也不奢求浪漫華美,隻要能陪她過平實、溫暖的日子就夠了。


    但貝翊寧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和心緒,她承認自己被他蠱惑了,主動去掩飾一些內心深處的東西。


    一輩子的現世安穩和當下的快樂,哪個更重要?其實也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


    至少,她現在對他有感覺,和他在一起很開心,這種感情不到愛的程度,卻又不僅僅是喜歡。


    熊暉的話說得沒錯,他沒想過娶她,她也沒敢想過有嫁給他的那一天。


    *


    後麵的日子熊橙忙起來了,或許是因為暑假的關係,來艾朵的小情侶多了不少,有幾天甚至午休的時候她都在後廚忙碌。


    相反,貝翊寧的工作似乎清閑了許多,有時間會帶貝思哲來艾朵用餐,吃完後順便接熊橙回家。當然貝思哲總會提出去哪裏逛逛,等約會結束,貝翊寧開車送熊橙回家,小家夥依依不舍地和她揮手告別:“小熊,明天見。”


    她越來越感覺和他們在一起很快樂,這樣的快樂很久違。


    某個下午,熊橙結束夜班,躺在床上打盹,突然接到了貝翊寧的電話。


    “你一個人在家?”


    “嗯,熊暉和朋友去遊泳了,晚上也不回來吃飯。”


    “我等會來你家。”


    她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撓了撓頭發,輕聲:“你要來我這裏?貝思哲呢?”


    “我送他去奶奶家了。”言下之意,已經撇清了小吃貨。


    “哦,那你過來吧,我現在爬起來梳個頭發。”睡了那麽久,頭發都壓壞了。


    “不用特地打扮取悅我,我不介意。”他淡淡地說完就掛下了電話。


    等等,誰要為他打扮?她不過是起床梳個頭發而已。


    熊橙洗了個臉,紮了一把頭發,喝了一杯水的功夫,門鈴就響了。


    貝翊寧左右手都提了東西,左手是一個禮品袋,右手是一個塑料袋,熊橙問各是什麽,他表示右手的塑料袋是在超市買的東西,右手是送她的禮物。


    “禮物?” 熊橙驚喜後的兩秒內立刻警惕,貝翊寧的禮物,好像會是一件很詭異的東西。


    “自己打開就知道了。”


    熊橙打開禮品袋,取出一個深咖啡色的盒子,上麵印著一個對她而言陌生的logo,掀開盒子的瞬間,聞到一股皮革的淡雅香味,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雙女鞋。


    黑色緞麵,水鑽方扣的坡跟女鞋。


    “這個……是我的尺碼嗎?”


    “36.5,是你的尺碼。”


    “你怎麽知道的?”


    “目測。”


    熊橙壓根料不到貝翊寧會送她一雙女鞋,記得他以前還特地強調她穿了高跟鞋也沒有女人味,讓她受了一點小小的打擊,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麽回事?


    “你不試穿一下?”他提醒。


    她回過神,拿著鞋子坐下,彎下腰,從拖鞋裏抽出腳,伸進新鞋裏,涼涼軟軟的緞麵緊貼腳上的皮膚,腳尖很快抵達鞋頭,腳後跟一落,發現大小剛剛好。


    穿好後她站起來走了兩步,轉過身到他麵前:“好看嗎?”


    他沒回答好看還是不好看,反而問:“你穿得累嗎?”


    “不累,很舒服,重點是這個跟也不高。”


    “因為太高的跟不適合你,我就選了一雙跟比較矮的。”


    “你親自選的?”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問題……隻是我太意外了,你以前不是說我不適合穿高跟鞋,穿了也沒有女人味?”


    “的確是那樣。”他緩緩地說,“不過後來我發現你穿球鞋的感覺更糟糕,有必要提高一下你的品味。鑒於你穿著保守,我沒有買風格太鮮明的款式,選的這雙中規中矩,你平日裏就可以穿。”


    熊橙無語,雖然他是一番情意,但為何說出來的話讓她又受了一下打擊?


    “不喜歡?”


    “不是,我挺喜歡的。”她想起什麽,“你等等,我回房換一條裙子,看看鞋子的效果怎麽樣。”


    等熊橙換了自己新買的一條寶藍色,修身束腰的連衣裙出來,站在貝翊寧麵前,雙手叉腰:“現在你可以直接說了,好看嗎?”


    她個頭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很好,小腿筆直修長,穿上高跟鞋後更顯得拔高了一點,腰肢很細,頸部和手臂的線條都很漂亮,加上皮膚一直很好,特別水潤,寶藍色更打亮了她的膚色,此刻的她看起來漂亮得有點耀眼。


    “談不上讓人驚豔,但比你穿球鞋和帽t要好太多。”他漫不經心地評價。


    她一聽就樂了:“真的那麽好看?”


    “我從來沒用‘那麽好看’四個字。”他風輕雲淡地糾正。


    “我了解啊,你那麽毒舌,怎麽可能直接表揚我?說到這份上,我就懂了。”


    貝翊寧不置可否。


    熊橙坐回椅子,伸直長腿,又臭美地看了一會自己腳上的鞋子,越看越喜歡。


    直到貝翊寧走過來,慢慢蹲下,一手握住她的腳踝,一手幫她脫下鞋子。


    “我還想多穿一會呢。”


    “急什麽,現在在家穿著不方便做事。”


    “做事?”


    “你還要進廚房做菜。”


    “……”原來是這樣,他花錢買了一雙鞋子,不是單純地討好她,而是為了她投桃報李,乖乖進廚房掌勺,給他烹飪大餐。


    他幫她脫了鞋,手還扣著她的腳踝,慢慢地往下,攤平掌心,貼住了她的腳心,注視手裏這隻漂亮的腳,白淨無瑕疵,輪廓纖細,腳背線條流暢,趾頭圓潤,在燈光下如同玉石一樣,他就這樣看了一會。


    “你又在檢查我的腳趾有沒有畸形?”熊橙覺得他認真專研的眼神很奇怪。


    “沒有,隨便看看。”他否認,輕輕放下了她的腳。


    熊橙站起來,撣了撣裙擺,回過身看桌子上的塑料袋:“你餓了是吧?我去做飯了。”


    說著走向廚房。


    “等等。”貝翊寧說,“我和你一起。”


    於是,他們一起走進廚房,熊橙掌勺,他給她打下手。


    這也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指揮他的機會。


    “排骨要洗幹淨。”


    “牛肉切叮要斜切。”


    “芥菜皮要在熱水裏過一遍。”


    “秘製醬料等會放,不是現在……”


    ……


    貝翊寧轉頭,聲音有些冷:“你好像一直不停地‘質疑’我所做的一切?”


    熊橙不敢作聲,她實在不忍直視他把牛肉切得亂七八糟,含蓄地表示不用他幫忙,他卻沒聽懂似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慢條斯理地一刀又一刀。她總不能說“你做得都不對,放手,一邊歇著去”,隻能旁敲側擊。


    “你不會認為我連做一頓飯菜的能力都沒有吧?”


    “當然不是,我隻是提醒你一下。”熊橙幹笑,“不過你怎麽會想到和我一塊進廚房?”


    貝翊寧忽的想起昨晚的電台節目,那檔一男一女一唱一和,嘈雜無比的口水節目上說,會下廚的男人最有魅力,和情人一起下廚是最浪漫的事情。


    當然他不會直說,轉移了話題,說道:“做這個對我來說沒有難度。”


    熊橙看了砧板上被切得麵目全非的牛肉叮,善良地保持沉默。


    一個多小時後,完成了五菜一湯,彩椒牛肉粒,芥菜皮炒肉絲,南瓜山藥盞,鮮蔬肉醬卷和薏苡仁冬瓜排骨湯。


    “你多久沒下廚了?”熊橙忍不住問他。


    “水餃,方便麵和速食湯算嗎?”


    “不算。”


    “那很久了,讀書的時候常常下廚,做飯給自己和媽媽吃。”


    “那是你十多歲的時候吧?”


    “嗯。”


    “你爸爸呢?我問的是你親生爸爸。”


    “我八歲的時候,他和我媽離婚,之後去了美國,沒有再聯係過。”


    熊橙點了點頭,以為他會反問她的父母,她也做好了告訴他的準備,不過意外的是他沒有問。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果沒有必要,她也不希望一次次地回憶父母出事的細節,那對她來說過於沉重,也許情緒上也難控製,幸好,他沒有問。


    吃完飯,照例是他洗碗,她在一邊洗水果,順便偷看他安靜,傲岸的刷碗英姿,她突然有衝動從他身後抱住他,幸好克製力好,勉強忍住。


    把葡萄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碗裏,均勻地撒上些許鹽,打開水龍頭加水,浸泡十分鍾後再用水衝洗幹淨。


    貝翊寧正在擦碗,熊橙遞過來一顆葡萄:“嚐嚐看甜不甜?”


    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若有所指:“我不吃帶皮的。”


    “……”好吧,是讓她剝皮是吧。


    她剝了皮,再遞到他唇邊,他咬下嚐了嚐:“過甜。”


    熊橙不信,自己嚐了一顆,咀嚼後點頭:“好甜。”


    因為他不喜歡吃甜的,她沒勉強他再嚐一顆,沒想到他意外地開口:“再給我一個,剝了皮的。”


    她又剝了一顆,遞到他唇邊喂他吃,笑得說:“你和孩子似的,還要人喂。”


    他看著唇邊的葡萄,又看看她的眼睛,覺得很像,一樣的圓,一樣的黑,還亮晶晶得泛著一層光澤,心裏微微的一動。


    他吃完的同時,碗也洗幹淨,脫下手套,擱在一邊,非常自然地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低頭親了一下她的唇,她稍微配合了他一下,回應了這個親吻,舌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齒,這下子引火自燃,逃不掉了,他一手按住她的後腰,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勺,慢條斯理,徹徹底底地品嚐她的味道。


    她的圍裙還沒摘下,他的身上還有點洗潔精的味道,嚴格來說,此時此刻不是接吻的好時機,隻不過她不明白簡單的蜻蜓點水怎麽會變成這麽冗長,有力?


    慢慢地,她的手攀上他的後背,任由他把她抱起來,放在流理台上,一手撐在她的身側。


    他鬆開她的唇,目光執著地往下研究,入眼的是她白皙如雪的脖頸,他貼過去輕啄,她頓時像是被通電一樣,整個人往後縮了縮,他順勢前傾,繼續認真地輕吮她的脖頸,很快,在她的脖頸上留下無數的專屬印記。


    “姐,你在幹嘛?”


    像是平地一聲驚雷,熊橙回頭神來,嚇了一跳。


    熊暉什麽時候進門,還站在廚房門口……?


    顯然,熊暉也傻了,沒想到他們會在廚房就迫不及待地親熱,一時間和個木頭似地矗在原地。


    貝翊寧鬆開了熊橙,對她說:“碗已經洗好了,你自己放進消毒櫃,我先走了。”


    “哦,好的。”熊橙耳朵很熱,又很尷尬,聞言立刻點了點頭。


    趕緊送走貝翊寧,熊橙回來一看,熊暉還傻傻地矗在原地,不禁說:“你怎麽了?”


    “姐,你讓他登門入室,還讓他對你動手動腳?”熊暉回頭神來立刻怒了,“你完全不懂得保護自己?”


    “他又不是陌生人,他現在是我男朋友,動手動腳什麽的也還好吧。”


    “你們才好了多久,他就亟不可待地在廚房裏對你做這樣的事情,人品可見一斑,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很可能提出更過分的要求,你也答應?”


    “說來說去你就是對他有偏見。”熊橙正色,“熊暉,我不喜歡你這樣。”


    熊暉固執地盯著她,一會後沉默地離開,回到自己房間,重重關上門。


    熊橙被他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悶悶不解。


    她把碗放進消毒櫃,走去洗手間的時候對著鏡子一看,自己脖子上滿是狼藉,像是被吸血鬼啃了一遍,不忍直視,難怪熊暉反應那麽大。


    細想一下,熊暉對貝翊寧的偏見會不會隻是因為他在吃醋?就和當初她得知他和戴曉笙戀愛後的感覺有點類似?一時間的別扭,隨著時間就會好轉。


    熊橙搖頭失笑。


    隻不過,熊暉這次氣得很大,隔天早晨就出門了,到熊橙下班回家還沒回來。


    她打電話給他,他說和朋友在外麵,要晚一點回來,她囑咐了幾句掛了。


    另一邊,夜色下,貝翊寧走出建築事務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大男生。


    熊暉和他麵對麵,表情嚴肅,開門見山地說:“你有時間嗎?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當然是關於熊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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